帝皇婿 068 拜壽

作者 ︰ 明夏輕歌

七日的佛事做完,日子也差不多了,我準備下山去。卻听知客僧說忠義侯府來人接我了。

是總管林福,他進來給我行了一禮,在我還在吃驚老爺這麼做什麼用意的當口,他已經平平開口︰「小的奉命來接佷少爺過府。」

佷少爺?我原本想等四哥回京去幫我打點的,他回來了?沒這麼快吧。

「是四爺寫了信回來,佷少爺,請吧。」

我看到林福轉身之際看了翠儂一眼,翠儂平時還挺像樣的,結果叫林福這麼一看,立馬腿軟,「總、總管好!」

「好、好。」

我跟著林府回到了闊別半年多的林府,只不過這回住的是客房。

安置好後,林福又來通知我說老爺要見我這個佷兒。我便隨著他過去老爺的書房。

林福關上門出去,我只好吸口氣往里走。小時候,老爺就是林府的天,林府眾人頭上的天。即便是飯桌上,老爺只要有一點點不高興的表示,就算我跟十姐姐腿都是懸空著,是被乳娘抱上凳子的,也知道要小心一點了。

記得那時五哥死活不肯被抱養出去,老爺生氣了,于是把筷子一放,連我和十姐姐在內,所有人也趕緊就把飯碗擱下了,老老實實眼觀鼻、鼻觀心的坐著。直到老爺說一句‘吃飯’,當先端起飯碗,我們這才敢重新把碗捧起來,不管當時有多餓,這是養成了習慣的。好在他一般不在飯桌上發脾氣,除非真是遇上了什麼大事。

老爺在太師椅上坐著,我起先還在覺得翠儂不上台盤呢,現在自己也有點腿軟。老爺之前高看我幾分全因六哥的緣故。我這麼一跑讓他的國丈夢落空,他有多火可想而知。

「林、林老爺」我吞了吞唾沫。

「你再叫一聲。」老爺的聲音很是輕柔,卻叫我有些不寒而栗。

我不敢再叫了,只好不出聲。

老爺一時也不出聲,屋里靜靜的,我很是忐忑。

‘啪’,老爺忽然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暴喝一聲︰「好好的主子娘娘不當,你要跑去做細作,你腦子進水了?」

做細作?嗯,這個,這個其實是順道啦。我原本沒想過的,我以為六哥很厲害,江山都能奪下來。誰知道那天听四哥碎碎念了一番,才知道他這個皇帝其實當得很艱難。

「老爺,我不能做皇後。」

「為什麼?你說,我倒要听你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我在心里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是個勸老爺收手的好機會。

「老爺,十一在民間听到一些說法,說您是再世呂不韋。」

老爺一愣,「厄,這個,我豈敢和呂相相提並論。說下去!」

「我也認為您不是,呂不韋是讓秦始皇賜死的。」

「你——」老爺萬沒料到我下句是這個。按常理應該說一說呂不韋的蓋世之功和傾天之權。可是我又不是要捧他,我是要勸他。

「老爺,您覺得論功勞,林家是當朝第一麼?」

「別胡說,這話皇上忌諱。」

你知道就好。

「老爺,林家不是,皇上奪回自己的地位,靠得是先帝當年為他布下的一枚枚棋子,林家只是其中的一枚而已。大事能成,是靠皇上自己把這棋盤上的一枚枚棋子用活了,而不是棋子的功勞。這一點身為棋子的我們必須謹記。」

老爺沒有出聲,只拿深思的眼眸打量著我,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往下說。」

「若說功高,魏先生不高麼,他深居簡出,功成不受賞。你說在皇上心底他更喜歡誰?再說姬家,功勞不大麼。當初起兵,姬家軍可佔了半數啊。可是後位就是不與姬瑤,這意味著什麼?他根本就不想有強大的外戚。現在姬家還在,他還需要林家來制衡姬家,等姬家不在了,那時又是誰出來制衡林家,直到林家也不在?」

「不在?」

我的眼眶突然紅了,「老爺,老太太、太太還有我娘她們已經不在了,我不想林家再少別的人了。」我一邊說一邊注意觀察他的表情,十姐姐的事能不能說?

老爺的兩手一下子把扶手握緊,眼睫毛也開始顫動。

「咱家已經有賢妃了,我再進宮不是姐妹互相扶持,而是姐妹相爭了。」

「怎麼可能?只要你能容得下賢妃,她不會不知輕重的。」老爺等情緒平復了才這麼回復我。

「老爺,你是男人有些後院的事你不如女人清楚。」

老爺蹙眉,「你在記恨賢妃告訴我那個姓柳的的事。你在記恨我們,你用放棄後位來報復我。你知道我最想要什麼。」

搞半天我剛才唾沫全白費了啊,我閉嘴,我不說了。

「不過你說的我也不是沒想過。我打算壽宴後就跟皇上提出回萊陽去。」

哦,這還好。

「你呢,你就這麼混下去?」

「我覺得我現在過得挺好的。」我是良心話,我從來沒有這麼自在過,不必看你們誰的臉色過活。不必隱藏自己,不必討好別人。

「你不是從小就跟在皇上身後樂顛顛的,嫁給他怎麼就委屈你了。何況他還是給你後位,我都沒有想過他能立林家的女兒為後。」

「你說得對,我不能容人。」

老爺忍不住了,直接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說一千,道一萬,這才是緣由。可是,你容不下後宮那些女人,你慢慢的收拾她們啊。頭一個要收拾的就是姬家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而且,我不想把一生都系在男人身上。」

「你——冥頑不靈,皇上從前對賢妃都還不錯,現在雖然讓她統管六宮,卻不到她宮里去了。皇帝叫你給得罪透了。」

什麼?還有這種事。那賢妃肯定把我恨到骨子里去了。我是給她描繪了一番我走了她能一步一步登上後位的美妙前景,她才動心幫我的。可是,以她的精細,怎麼會露了痕跡讓六哥知道是她所為。要不然,就是六哥原本就要冷落她,只是時機湊巧趕在我離宮的時候罷了。反正不管是哪個原因,她恨死我了是一定的。

老爺肯定也恨死我了,我不但斷了他做正兒八經國丈的美夢,還連他另一個女兒上進的路都給阻斷了。現在他雖然也是國丈,但現在六哥的老丈人,我兩只手都數不過來,當然是皇後之父說起來更氣派。

我舍不得子玨那個乖女圭女圭。

「你給老子滾出去!」

滾就滾,看來十姐姐的事現在不能說。只是十姐姐如果要同四哥一起,那老爺道最後肯定是知道的。不過,還是等等吧。

「回來!」

我停住腳步,轉身,「老爺還有什麼吩咐?」

他頓了頓,這才說︰「你既然選擇這條路,那也得走好了。不能有什麼閃失。」

「是。」

「家還是家,家人還是家人,為了個外人你不至于要記恨老子一輩子吧,再說了,不是命大沒死麼。還做了高昌國相。」老爺說到最後,聲音還是略有些低的,估計是心虛。

他老人家這是怎麼了,不是應該害了人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我都是為你好麼?

「唉,我也老了,這都六十了。人生七十古來稀。老太太太太還有那麼多人都先走了,你大哥常年在外,五哥又另立門戶。賢妃在宮中一年見不到幾面。」

我明白了,因為我之前提到老太太她們,把這冷硬了一輩子的人整感傷了。再加上為林家的未來擔憂,他忽然舍不得我了。

我現在替他找出個能承歡膝下的女兒,不知道他怎麼反應?算了,還是等十姐姐自己做決定。

「我知道了,老爺,我日後會時常到萊陽看看你的。」只要你肯退這一步,六哥那里我想也不會逼人太甚。這麼說來,我這一跑其實還是有好處的。至少讓老爺發熱的頭腦冷了一點下來。正牌國丈當不了了,林家的皇子也一時沒了指望。嗯,賢妃跟皇帝一樣大,有二十四了,守完一年的孝,要在滿宮綺年玉貌的少女間再得寵生子怕是不容易了。我以後一定得避著她才行了。不然,一定是會遷怒于我的。

我回到客房,想起答應康老板他們的事,便讓翠儂去給總管說一聲,給他們在筵席上安排個合適的位置。至于我,哪才是我合適的位置呢?管他呢,到時引我到哪一席我就坐哪一席。

隨意躺在床上休息,又忽然想到,老爺是整壽,他要回萊陽的消息怕是已經通過別的渠道告訴六哥了。六哥應該也要來才是。天子親至從前也常有,不過都是私底下,要麼就是那次拜祭老太太、太太她們,連賢妃大公主一塊回來的,還有時常跑到我的小院來。不過,那些都是沒有記檔的,他正式的擺開儀仗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爺回萊陽,是表明了他的態度。六哥怎麼說從小在林府長大,他也會給老爺吃顆定心丸才是。我相信他辦事,不會因私害公,不會因為我逃跑一事就對林家也記上仇。

到時如果我被安排在離首席近的地方,那就又要見到六哥了。我、我寧可遠遠的听到皇帝陛下駕臨的消息,也不想挨近了看他的冷臉啊。

我尋了陪老爺下棋的機會,期期艾艾的把我想離首席遠一點的想法說了。結果他嗤之以鼻,「我還以為你膽大包天呢,原來也知道怕啊。不行,我就是要他看得到你,我要看看他對你還有沒有迷戀。」

我沒法子了。老爺還不知道我已經見過六哥了,被他的冷臉狠狠的問候過了。

家里人也不知道我就是十一,我看除了老爺和管家,旁人都不知道。管家告訴我,大嫂還狀似無意的跟他打听我到底是哪一房頭的親戚。他沒接到明確指示,只好含糊應對。

「你自個想吧,你到底是我哪門子的佷兒。」老爺落下一子。

我捏著黑子想了想,「老爺,你看這麼說行不行。就說當年你因為收留了皇子,擔心事情敗露導致林家滅門,就把一個小兒子謊稱夭折送到信得過的平常人家養大。這樣無論如何林家也是絕不了後的。」

听了我的話,老爺一臉的古怪。

「老爺,你不會真的偷藏了個兒子在外頭吧?」

他看看我,然後點點頭,「沒錯,不過在哪里我不告訴你。十一啊,你要是個男孩子,我就不分嫡庶把林家交到你手上。可惜啊,是個女兒。」

我還陷在真有個兄弟在外頭的震驚中,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老爺在說什麼。能得他一句肯定不容易啊,尤其是作為女兒。不過,說到最後還是嫌棄我是女兒。

「女兒怎麼了,我不要你的家業,我自己掙。」我就說大嫂怎麼會打听我呢,搞不好她也想到這層上去了。大哥除了軍務,其他的事一概不過問。而大嫂執掌家業也已經很久了,如果叫她交出管理家事的權利,想必不願意。

「你自己掙,好大的口氣,你知道林家到底有多少家底麼?」

「有多少?」我還真不知道。只知道很有錢很有錢的樣子。

老爺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這個,不告訴你。」

我氣,不告訴我那你逗我做什麼。

「我還不稀罕知道呢,反正我又分不到幾個子兒。」

「誰說的,你要是順順當當嫁給皇帝做皇後娘娘,我就會把一半身家給你做嫁妝。」

我撇撇嘴,「您能有做賠本買賣的?陪嫁再多,還不是要從我身上都撈回來。」

「下棋下棋,你個小丫頭片子你把老子氣壞了。不過,老子不跟你置氣,白氣壞了我的身子。」

林府上下因為老爺時常找我去書房,對我這個佷少爺都很恭謹。我那天說的那個話,當然不能跟人說實了。得虛虛實實的,這樣才能更增添可信度。

「大嫂」我看到大嫂往這邊走,趕緊避到路邊。

「哦,是石兄弟,住得好麼?有什麼不慣的就說話。這事兒太多,我還真怕怠慢了客人呢。」

「住得很好,大嫂放心。大嫂真是能干啊,听說皇上都要親自來上壽呢。」

「是啊,已經發了旨意了。幸好我當初有準備,不然這臨到頭就要抓瞎了。」大嫂向我點點頭,往內宅走了。其實按道理我同她也是要避嫌避不見面的,可老爺當著眾人說我不是外人,不必太過拘禮。有時候走過路過就難免撞上了。

我那虎頭虎腦的大佷子正被母親牽著,不住的回頭打量我,我沖他笑笑,他也咧嘴笑笑。

「母親,石叔叔的眼楮跟小姑姑的是一樣的。」

這小屁孩好利的眼!不過,大嫂投來的目光說明她顯然想到別處去了,「還真是有點像,果然是親戚。」她怕是听說了老爺子在外頭養兒子的說法了。

「母親,我想小姑姑了,她幾時回來啊?」

我尖起耳朵,他們是怎麼說明我的去向的。

「不是跟你說了麼,小姑姑在山上為過世的老太太、太太還有咱們一大家子祈福呢。算命的說她最近有一劫,得避開。你想小姑姑回來出事麼?」

「不想,可我想去看看她。」

「太遠了,等你長大才行。」

原來我躲災去了啊。這個勉強給外人交代得過去了。

「要去嘛,人家要跟小姑姑玩兒…」那兩母子漸漸走遠了,听不到了,我走回客房去。

到壽宴的正日子了,因為皇帝要來,所以官道上禁了行人,清水灑地,黃沙鋪路。眾人接到皇帝從宮中出發的消息就到門口依位次等候了。然後在皇帝攜了賢妃下車時,跪下三呼萬歲。

我站得還是比較遠的,只看到一團明黃旁邊一團粉紅,然後還有一小團女敕黃色被人抱著。這個眼神,真是不好使。

那幾團顏色移過來的時候,我們都得低下頭去。

等他們從我們面前消失,然後大家才敢起來,再被林府家丁按照早排好的座次引入席中。

能夠坐到首席,或是離首席近的,自然都是當朝權貴。

我在次席上,不過這個位置真的正好落在皇帝視線里,旁邊的老爺也很好觀察。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清了六哥眼里的那團冷意,反正這麼遠我是看不清楚的。

有皇帝在,吃肯定是吃不飽的,全是場面上的事。好容易下了桌,皇帝和壽星在前排邊看戲邊說話,賢妃在內宅召見娘家人。另有人在陪客人看戲看雜耍,我也在角落坐著,心頭合計要準備回維揚的事。這幾日老爺又抽空指點了一下商經,說要看看我能蹦出個什麼花來。我當然是恭敬聆听,覺得獲益不淺。

有人在拉我衣服,我轉頭,清裕。這小子眼神好,我這兩日躲他遠遠的。省得他又發現我哪跟他小姑姑像的。可惜我是男子身份,沒機會見到清蕙。她的婚期已經定下來了。老爺還讓我到時有機會也回來喝喜酒。四姐姐的兒子高戈我倒是看到了,他娘跟妹妹我沒見到。她們不像大嫂要出來待客分派各項事務,還有機會撞見一下。

清裕牽著我的手,大聲的宣布︰「石叔叔,我喜歡你!」

我從懷里掏出匹燒制的小馬兒,「謝謝你喜歡我,我快要走了,這個送給你玩。」

他大大方方就接過去,說聲謝謝,然後遞給下人替他拿著。

「我們一起去玩吧。」他又開始拉扯我的衣服。

我出門轉悠了幾個月,自覺不是昔日的半大孩子了,可是小孩子的邀請那麼真誠,而且他根本不容我拒絕已經拉著我走了。

結果這小子所謂的我們一起去玩吧,就是叫我給他推秋千。

「高點,高點,再高點!」他坐得歡快,嘴里不住嚷著。

「你抓緊啊,不然咱們去玩別的吧。」我是他小姑姑時還可以虎著臉叫他下來,現在他可不怕我。

「就玩這個。」

「不然你下來換我也坐坐,你來推好不好?」

「好,不過得等我玩夠了再換你。」

你個小屁孩,好像讓我給你推秋千還是給我面子似的。旁邊的下人很緊張的看著,我也挺緊張,這可是大哥唯一的兒子。林家唯一嫡系血脈,要靠他傳宗接代的。

我推累了,可他還沒坐累,便換了下人去推。

忽然,清裕沒抓牢,手一松就飛出去了。我嚇得趕緊飛撲過去抱住他,被那個力道沖擊的也離了地,身在半空才想起我又不會輕功,這回得給這小子當肉墊了。不過他沒事就好,我閉上眼,等著疼痛降臨。卻被人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轉了個圈,險險站住。

清裕在我懷里咯咯咯的笑,我真想抽他,把眼睜開,看是誰救了我。

「姬少康?」

他松開手,「就是我咯,你挺神勇嘛。」

我把清裕放到地上,他不下去巴在我身上,「再來,再來,石叔叔抱著我,姬叔叔抱著石叔叔,我們玩飛飛。」

我把他硬放下地,手扒拉下去,「飛飛,我差點就毀容了我。」摔傷事小,毀容是大。我可不想排在十姐姐後面植皮。

「哈哈,你毀的也不是自己的容吧。露餡了哦,哪個男人會先擔心毀不毀容的事。」姬少康哈哈大笑。

我把驚慌失措的下人叫過來,「馬上把他帶回去,不然出了事你跟我都擔當不起。」他立馬抱著清裕走了,不管他是不是在哭鬧。

因為今天忙不過來,內宅也有不少人被抽調出去幫忙,所以看著清裕的才只得這一個人。差點出事,他自然嚇得不行。

「來,蒔宜,我們長話短說。你听著,我沒被你出逃的事連累,不過賢妃就慘了。這不能怪我啊,是她先想把事全栽我頭上的。她算計我妹子,我報復她一下也不為過吧。」

「她怎麼會沒把你說出來?」

姬少康模模鼻子,「我手里有她的把柄,總之你以後再見她得多長個心眼。」

「哦。你怎麼把我認出來的?」

「我跟了你半日了,也是看了一陣才敢肯定的。我走了,你有事給我帶信。真好,又見到活著的林十一了。」他急匆匆的走了,臨轉彎時還沖我眨眨眼才離去。

我還沒問他跟周才人什麼關系呢,他走這麼急做什麼。

我轉過身,猛地撞到一個人,揉著鼻子抬頭,哇,六哥!怎麼這麼神出鬼沒的。

「听說剛才有人英雄救美啊?」

「剛剛清裕貪玩還好沒出什麼事情。」我的心現在還在狂跳呢。

「怎麼就那麼巧?姬少康不像是助人為快樂之本的人啊。你們許久不見,怎麼也不多敘敘話?」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陰陽怪氣的啊。

「他懷疑是我,所以一直跟著我們,這才來得及及時將人救下。草民還沒給皇上請安呢」我正要跪下,他卻轉身徑直走了,我彎了一半的膝蓋只好收回來。這人現在怎麼成這德行了。

皇帝起駕回宮了,眾人這才松懈下來玩樂。

老爺挺高興的,面上都能看得出來,看到我也總算有點笑容了。這幾日他想起來就要對我吹胡子瞪眼一番。

「帶小孩子去玩,小心著點,傷了他傷了你都不好。」

「我知道了。」我不該縱容清裕一直蕩秋千的。

「好了,我已經同皇上說了要回萊陽的事,他另賜了千畝良田。你也準備一下,跟我一起走水路,到時要路過維揚的。我一路再教教你,免得壞了我的名聲。」

「是。」

老爺要上路,而且是回萊陽常住,這要帶的東西可就多了。我便也只好在林府住下來等著他的東西收拾好。他閑了沒事還領著我上街逛去,說著那些店鋪的特色、專長。

「老爺,我也想在京城置些鋪子。」我其實自己早出來看過,這里人多,人多就旺財。只是在京城置鋪子,除了有銀子還要有人脈。

「嗯,眼光還是有一點的,這樣你看上哪里,我來給你擔保好了。」

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不可否認,出身讓我起點比別人高了不少。不管是之前從高昌帶十幾車貨回來,還是樊達派人給我押貨,以及老爺對我種種指點,都跟我是林十一有很大關系。我還是得倚靠家里,做不到真的無依無傍。比起老爺當初的白手起家差多了。

「老子那麼辛苦,不就是想給你們搭一個好一點的平台,讓你們不用再從最底層奮斗起。現在可好,家里真的能繼承家業的,居然只剩下你而已。」

老爺重男輕女慣了的,要他真的覺得女兒跟兒子一樣,那是不可能的。只要他不反對不跟我搗蛋就行了。

我說了幾處我很中意的地方,老爺搖頭,「別貪多,你在這里跟小胡同那邊先置下兩個鋪面。日後在其它靠海或是陸路通暢的大的城鎮再陸續置業。和水運陸運的關系都要搞好,這樣你的貨就能真的通行天下。那些鋪子,就算是租出去也有得賺的。但剛開始還是拿在自己手里,先做旺了再租出去或者不租也行。只不過這樣一來,你得先墊支很多本銀進去,量力而為。」

「嗯。」我按老爺說到地方把兩個鋪子買下,只是我不大明白為什麼是這兩個地方。

「我有內幕消息的,這兩處日後定然要旺起來。你等著賺銀子就是了。」

這種小打小鬧其實已經入不了老爺的眼了,純粹是教我而已。

「您怎麼好像又待我好起來了?」

「我幾時待你不好過,你是我閨女嘛,還是老來女,我當然會更疼一些。」

我躊躇著,還是問︰「那十姐姐呢,她也是您的老來女啊。她要是在這里,您也這麼待她?」

老爺停下腳步,「你怎麼突然提起拾兒,她不是已經和老太太她們一起往生了麼。她活著我自然一樣的疼。」

我猶豫著要不要說,老爺沉下眼,「你想說什麼?」

唉,我道行還淺,瞞不了這千年的老狐狸。

「我要想一想再說。」

「嗯,看著做事像個大人了,又露出小丫頭樣。」

我找了一日,約四哥出來喝茶。

他挑了簾子進來,「什麼事還把我叫出來,我去林家,你去蕭家不是一樣。」

「你怎麼好像不想見我似的?」我提壺給他倒茶。

「我是不想單獨和你見面,避嫌。」

想到那天六哥說什麼‘英雄救美’的樣子,我覺得怪怪的。

「六…皇上古里古怪的。」

四哥看我一眼,丟顆花生米在嘴里,可是我看他像是在忍笑。

「好笑?」

「不是,對了,你找我什麼事?」

「嗯,十姐姐的事,你們打算怎麼辦,什麼時候才要說?」我心頭已經把四哥跟十姐姐歸為一體了。

「厄,拾兒其實挺有主見的,這事得她自己拿主意。」

四哥對我的‘你們’一點反應沒有,我頓時來了興趣,看他的茶喝得差不多了,趕緊給他添上,「說說,你們有什麼進展了?」

「小孩子家家的,管這麼過做什麼。」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佷女都要嫁人了。」

四哥聳聳肩膀,「是,說不定你再在外頭玩兩年,都升格當姑婆了。」

「四哥你說話注意著點。」我現在是男裝呢。姑婆,好老。

四哥端著茶杯,「我現在有些明白你跟我說的必須得發自內心了。拾兒吃了幾年苦,已經不是當年的溫室嬌花了。她身上有一股堅韌之氣。」

「是啊,十姐姐身上自有她可愛的地方。」我想起她沖我揮舞菜刀的樣子,失笑一下然後很正經的說︰「四哥,如果你真的決定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這一生一世,你絕不可以對十姐姐出口傷人。有些事我們禁不住旁人說三道四,可是你日後是她最親最近的人,你絕對不可以也這麼說。」

「嗯,你放心。」四哥很鄭重的點頭,「你確實不是小孩子了,這幾個月你也變了不少。變得有擔當,像個大人了。」

我听得喜滋滋的,我這人就喜歡听好話。

‘叩叩叩’,我包了個雅間好說話,方才听到有腳步聲過來,原來真是來這里的。

「石老弟,是我們啊,听說你在這里會朋友,特地來致謝的。」

哦,是胡老板和康老板。

我起身開門讓他們進來,「兩位請進,一起坐下喝一杯。不過蕭大夫不喝酒,我們在喝茶。給您二位叫上一壺竹葉青?」

「蕭大夫?可是在林府養大的那位蕭神醫?」

我點頭,把他們讓進來。

那二人也一起喝茶,我一給他們做了介紹,便和四哥攀談起來,卻也沒讓我覺得受冷遇,時時有話可談。他們怕是特意來結識四哥的吧。算了,我甘為人梯。

「此番真的要多謝石老弟,我們是拿著請柬進的忠義侯府,回去講起來也甚有面子。」

「哦,那是林老爺看重你們的情誼,這麼遠來給他上壽,還備了厚禮。」

「哪啊,不是石老弟你替我們說話,林老爺知道我們是誰。居然還遠遠的窺見了聖上的車駕。」

「對啊,皇上對忠義侯府還真是看重,林侯爺真是我們商人中的翹楚,有他這樣一番成就,真是夫復何求。」

原先我听到這些話就會想,他今日的顯達那是用家里女人的血淚換來的。可是如今我再听到感受有些不同了。老爺有今日,的確是付出很大心力的。家里的慘事只是一個意外,誰都不想的。四哥和六哥至今心頭還有很重的負擔,我不能總提起這茬了。我的怨氣漸漸的散了。

四哥在外人面前有幾分清冷,不好親近。但並不會有失禮的表現。那兩人對這種狀況倒是比較滿意了。

「石老弟,你要同我們一道回維揚麼?」

「我再等等,你們先行一步吧,請給我夫人帶個話,就說我晚些日子再回去。」

「好好。」

那兩人識趣的告辭了。

「沒看出來你應付這些人跟事還挺在行啊。」

「您是神醫,誰都得捧著銀子求您治病,可我是商人,得變著法的從別人兜里掏銀子。咱們是不一樣的。」

「你怎麼現在總也不來蕭府玩了?老五還說要找一日讓你過去看看他兒子呢。」

蕭府我是不會去的了,五哥那里還行。

「六哥會去麼?」

四哥奇怪的看著我,「問這干嘛,難道他去你就不去麼?」

「我跟他見面,徒增彼此尷尬。」

四哥笑笑,「你是受不了他那副冷面孔吧,他是面冷心不冷啊,你怕他怎的。」

「我怕他心里難受,卻又要忍受看到我。」

四哥臉上又出現類似忍笑的表情,然後說︰「他不去,他哪有那麼閑。」

「哦。」

老爺還要等半個月才啟程,我的鋪子又剛置下,鋪子里的人是林福替我雇的,就賣些維揚特產。這回康老板他們回去,我也找他們幫我從水路發貨過來,清單也請他們帶回去給繡鸞了。

我听到旁邊的雅間有喧嘩的聲音,然後有東西從窗戶掉了下去,下頭一陣人聲紛紛譴責,像是湯湯水水的掉到哪個路人身上了。然後旁邊的窗戶打開,聲音戛然而止。

我和四哥都不打算管閑事的,忽然四哥像是听出誰的聲音了,走過來拉開一點窗戶來看,然後我听他說了一句‘好猖狂’。

「誰啊?」

「老六家的親戚。他的手下在窗邊掉了個碗下去,砸到街中央的人。」

皇親啊,難怪這麼囂張。這樣從樓上拿碗砸人,怎麼都不能是失手了吧,何況還扔到街中央去了。真是給六哥臉上抹黑。

我看看四哥憤然的表情,「四哥,你知道怎麼回事啊?」

「嗯,下頭被砸那個是今科的探花,這個砸人的是隨王手下,隨王是先帝的堂佷兒,隨王也在呢,我剛听到他聲音了。上次老六酒里被人下了毒,我懷疑跟他有關。可惜沒有證據,所有人都被滅了口。老六怕他生事,所以把他拘在京里。結果逛廟會叫他看上了謝探花的新婚妻子,硬是要弄到手。謝探花不服,告了御狀,老六給做了主。就這麼結下了梁子。」

「這種壞家伙,六哥不能直接收拾了他麼?」

「在老六的爺爺當家的時候,給那時候的愛兒封為隨王,有富庶的土地和多于旁人的王府兵馬。現在這個隨王是世襲罔替的,這些年暗地里也在培植勢力。當日我們起兵他與老六還曾有過協定,具體內容我不知道。但老六不能輕易動他是事實。何況他做的這些事,京城的紈褲也都能干得出來。罪不及死,我想老六要出手就不會讓他有死灰復燃的機會,務求一擊即中。」

眼見那位謝探花忍辱而去,我心里憤然。恨不能也照那個隨王腦袋這麼失手一下。

「走吧。」

「嗯。」

臨走的時候,老爺說要親自去一趟庵堂,那里點著老太太她們的長明燈,他要去添香油錢。這事叫個人去也能辦,既然老爺要自己去,我便陪他一道爬山去。

大嫂對我這個客人已經愈加疑惑了,估計她已經肯定我是林家人了。由得她去想,反正我就要離開了。

「老爺,當心腳下。」

「嗯。你自己也看著點路。」我扶著他往上走,後頭跟著管家丫頭。

送了香油錢和點長明燈的錢,老爺累了,在客房奉茶。我倒是興致挺好,帶著翠儂四處閑逛。林福便安排了幾個家丁跟著。

我看到後山半山腰有花,萬綠從中一點紅。看時間還早就跑過去看。听翠儂描述的樣子,那花,好像是可以入藥的。我打算看個究竟,好跟方丈討些花種回去。

不想到了那里,卻遇到個俏麗的小娘子,她戴著紗帽,老遠見到人就和丫頭躲開了去。

我告了聲罪,蹲下看花。真的是,我討些回去維揚種上。如果好養活,就養到山上去,以後用來入藥也好。

我叫家丁采了一株帶回去好討花種,轉身下山。

男女之防,我不走,那小娘子是不好出來的。估計她是在賞花,倒是我沖撞了人家。怎麼也沒人告知我一聲,有女客別往那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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