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幫著掛紗布,「還有,小竇說如果你不嫌棄,想認小豆子做兄弟。」人家竇侍衛如今可是四品帶刀侍衛,皇帝面前的紅人,屢立戰功。小豆子認這麼一個兄長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而且,就我對他的認知,他絕不是為了借此來跟林家拉攏關系什麼的。
「他干嘛突然想認兄弟啊?沒問題啊。」
「小竇是孤兒,跟小豆子難得的投緣。兩個人的眼楮還有鼻子那些又有一點像。就說說不定真是兄弟。」
十姐姐放下手里的紗布,「你還別說,豆子爺爺跟我說過,有一個大孫子逃難時丟了。還說……」
「還說要不然就可以讓你做他們家大孫媳婦是吧?」
「是說過這話,不過那會兒人家都叫我‘半面西施’,我壓根沒有要嫁人的心思。只想做豆腐生意,好好攢一些錢,以後給豆子娶媳婦。你這麼一說,回頭我真要見見小竇,如果是,讓他去豆子爺爺墳頭上柱香也好哇。」
大清早,一群被征來的民夫還有負責押送水車的官兵就出發了。他們要把水送去百里外的第一個水站。一共從這里到沙漠的中部設了十來個水站。這樣次第不斷的送到姬少康所帶領的大隊人馬手中,就可以解決大軍的飲水問題。當然,這樣的人力消耗是很大的。但是,為了畢其功于一役,這還是值得的。
要不然,讓隨王從沙漠逃遁,卷土重來,到時就不是能輕易撲滅的火種了。只是,我著實沒想到大軍駐扎在此開銷有這麼的大。五哥從京城發來的急件,說每日十萬大軍的消耗達五十萬兩白銀。這仗再打下去,國庫要被掏空了。我記得當時破了十方館,六哥發了筆財,白得了兩百萬兩,讓我咋舌,結果跟這個消耗一比,影都沒了。大軍又不能撤走,還必須按照姬少康傳來的消息,逐漸逼近沙漠。
我方才在外頭看到水車絡繹不絕出營門的興奮勁全化為了擔憂。這場仗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如果還讓隨王跑了,可真是勞民傷財又白費力氣。而且,如果戰事曠日持久,不說引來別國伺機而動,就是民怨沸騰也讓人受不了啊。難怪從六哥以下,個個都著急上火,嘴角起泡的。
暗河,暗河到底在哪里?隨王入沙漠也已經三天半了,他的人馬最多也只能帶七天的水吧,省著喝喝個十天不得了了。這幾天就是關鍵的時候了。六哥晚上睡覺跟烙烙餅一樣,翻來覆去睡不著。而且,不管軍報多晚送到,一定是馬上就翻身起來。
我到四哥那里抓了些補藥,正用小爐子熬著,我守在旁邊顧著火候小心煽火。
雲兮蹲下來,「夫人,讓我來吧。」
我抬頭,「不用。」
「可你的臉讓烤的通紅的。」
我模模臉,是有點發燙,不過還不至于通紅吧。
「沒事,我就是要給人家看到我熬得很辛苦。」
雲兮不說話了,在旁邊陪著。
補藥熬好了,我端進去,六哥還趴在案上看地圖。我把碗小心放到旁邊的位置,「皇上,把這個喝了吧。」
他掃一眼,「什麼東西?」
「補藥。」
「不喝。」
我立在桌案旁不肯走。
「皇上,夫人熬了好久的,屬下要替一下都不肯。您看她的臉,都是叫火烤的。」雲兮適時的補充著。我也趕緊說,「我已經吹涼了,你直接喝就可以了,不會耽誤多少時間的。」
他這才回過頭來,看眼我的臉,把碗端起來,一口喝了,漱完口又接著看。
雲兮把碗收了出去,他這才說︰「沒事,我還曾經三天三夜不合眼過。」
「又不是鐵打的,怎麼經得起總這樣。四哥說了,年輕時就得好好保養。我說,你歇會兒,出去走動一下吧。」看他不為所動,我再加把力,「你不是總說‘每遇大事要靜心’麼,你這樣,下頭的人該更著急了。」
他這才放下手頭的事,「嗯,你說的也有道理。」
要出大帳,我把面具戴上。這大帳里頭外人沒有傳喚可不敢進來。本來按我的意思整天戴著也省的麻煩,可六哥非說沒外人不準戴。
我對著鏡子把面具戴上,他在身後伸手捏捏我的耳朵,「行啊,開始管我了。」
「是關心你好不好,你本來就比我大這麼多,如果再這麼操勞不愛惜身體……」後頭的話我沒有講出來,因為從鏡中已經可以看到他變臉色了,「再說一遍,什麼比你大那麼大。我就比你大個幾歲而已。」
「是是,幾歲而已,我又沒說老少配,你急什麼。」
「老爺跟十三姨娘,那才叫老少配。」六哥說完,背著手出去,我忙拉開距離跟上,身旁是雲兮還有其他的貼身侍衛。
走出大營,六哥照舊前往那江邊,忽然轉頭笑著對我說︰「十一,你對我挺有信心啊,都想到咱們老了的情形去了。」
「我當然對你有信心啦!」
他沒有回頭,徑直站到江邊的大石頭上,身旁的人都四散警戒著,只有我在他身後,「這一仗過後,我就能坐穩了皇位。哎,你把那勞什子取下來吧,對著這張臉我的話著實很難出口。」他站在石頭上,雙手叉腰瞪著我。
我伸手在臉上一抹,把蟬翼般的面具疊好放入懷中,他臉上這才換作一臉雲開雪霽,兩只手伸到我面前,我看他模樣很鄭重,便伸手搭了上去,任他把我拉上大石頭並肩站著。
「蒔宜,我要你和我在一起,站在萬民仰望的頂端。」
我听他破天荒的叫了我的大名,忙仰頭看他,就听到後半句。一時感動的無以復加,這個男人是帝王,但他肯以平等的心來愛我,夠了,此生夫復何求。我張開雙臂抱住他的腰,「嗯,我會努力做一個夠格站在你身旁的女人。」
他伸出手抱著我,一起看著天邊那輪正緩緩落下的紅日。
當夜,六哥總算早一些睡著了,沒再翻來翻去的。我靠在他頸窩,閉上眼。
「皇上,皇上」好像意識剛有些朦朧,就被人吵醒了。
「什麼?」
「姬將軍發現隨王大軍的蹤跡了。」
身旁的人立即坐了起來,「拔營!」
「是。」
我也趕緊爬起來,幾下穿好衣服。六哥要去圍堵隨王,自然不會坐笨重的鑾駕招搖過市,一匹快馬當先。我也騎了一匹馬跟上。找到隨王蹤跡就好,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只是,在進沙漠的時候,六哥不讓我跟了。讓我和十姐姐一道,留下來照看傷員。
好吧,上戰場我就不跟了。
「你一定要平安回來,要記得,我在等你。」
「知道了!」他的手指在我鼻上一刮。
我把鎧甲替他系好,退開幾步,目送他出去。
「你一定要平安回來,要記得,我在等你。」我正看著合攏的簾帳發呆,忽然有人怪聲怪氣的在旁邊重復我方才的話。
「林拾兒,你做什麼在旁邊偷听?」我跺腳,憤憤的問。
「我可沒偷听,我走過來就听到你們在纏纏綿綿的道別,我都趕緊回避了。結果你就這麼傻站著,我出聲提醒你一下這還有一個大活人。」
我白她一眼,四哥也跟著去了,所以十姐姐是過來給我做伴的。
只是,再是有人做伴,我這心里還是忐忑得要死啊。
直等了五日,仍然沒有消息傳回來,我心頭一種濃濃的不安,總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在胸中翻騰。
「夫人」雲兮進帳喚我,臉上有著焦慮。
我猛地站起來,「怎麼了?」
「有貼身侍衛回來報訊,說是,說是皇上中了隨王的埋伏。」
「人在哪里?」
「在薛將軍處。是他派人通知的御帳。」
薛超是這次營地留守的負責人,但他知道有事要向御帳知會一聲。正說著,薛超在帳外求見。
「他求見我?」我訝然,我只是個掛名的謀士而已。「
雲兮出去問了,進來告訴我︰」薛將軍說求見皇後。他說皇上臨走對他有過交代,說是如果有什麼大事,讓他來請皇後示下。「」我並不懂軍事,下一步要怎麼做還是要薛將軍做主。叫他把那個報訊的人帶進來我要問一下情形。「我強自鎮定的說,這個時候情形到底如何還不知道,不能先亂了方寸。
他說來請我示下,肯定是早已有了對策。到時如果我沒有應對的辦法,他才會提出自己的建議,征得我同意再行動。這樣就有人替他擔擔子了。做對了,明眼人都知道是他做得好。做得不對,那也是听命行事。
薛超把人帶了進來,那人當即跪下,」參見皇後。「」起來吧。「雖然沒有明發詔書,但皇帝親口說我是皇後了,那我就是皇後。這個時候不是講謙虛的時候,我坐在簾後听這名侍衛講述當時情形,薛超陪站在一旁。」你說,隨王在沙漠里設了伏,他找到暗河了?「」找到了。「」請皇後以皇上安危為念,盡快發兵救援。「
我轉頭看向雲兮,這人可靠麼?六哥身邊的侍衛臉我不怎麼記得,可聲音記得很清楚。這種時候派出來的應當是心月復才對,而且應當是我熟悉的。雲兮向我點頭,表示這人她認得。可是這個聲音怎麼不太對呢,似像非像的。六哥身邊十二名近身侍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給我留了四個,要派來也應當是在那八人當中。」事關重大,你有信物麼?「我沉吟著問道。」有,皇上說此物只有皇後認得。「」你拿出來。「也許真有什麼只有我認得的東西吧。雖然有聲音不太對的疑惑,我還是急于知道六哥是否無恙。
那人從懷里掏東西,雲兮出去準備拿進來給我看。」雲兮「見她站著不動,我疑惑的出聲,她卻沒有回應我,我剛起警覺之心,已見一條吐著紅信的蛇迎面而來,距離太近,我眼看避無可避。
簾外薛超慌地掄起旁邊的凳子砸向蛇的七寸,蛇頭偏了,我連人帶椅子往旁邊一倒,這才避了開去。
忽然‘刺啦’一聲響,大帳的帳子從四周被人砍落,涌進來一堆的人,」十一「有人焦急大喊。
听到這熟悉的聲音,我連爬帶滾的過去。蛇被砸歪,那人不知又弄了什麼,大帳里一時煙霧彌漫,不辯東西。我這眼楮不行,耳朵好使的人終于找到點優勢。」六哥,六哥「耳听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我失了目標,于是大喊兩聲。終于在混亂中找到了那個熟悉的人,扒拉著他爬起來。
我听到他細細一聲申吟,忙問,」你怎麼了?「」被蛇咬了一口。「」不要緊吧,有沒有毒?「」傷處麻麻的。「
那就是有毒了,天啊,不要這樣。我才一驚一乍的從驚恐變作驚喜,這下又要驚恐了。此時眾人已合力將那人擒下,因為砍掉幕帳,所以那些煙也就逐漸散去了。」搜解藥,皇上被毒蛇咬了。「听了我這話,立時有四五只手去搜那人身上的解藥。」哈哈,這蛇本來就是為狗皇帝你準備的,只是我一直沒機會近你的身。現在趁亂咬了你,也不枉我訓練了那麼久。「原來剛才薛超那下沒能把蛇砸死,只是解了我的危局而已。那蛇居然又爬過來咬了六哥一口。
我等不及他們搜解藥,六哥已經坐到椅子上,听著氣息有點不對,我把傷口附近的穴位點了,然後拿出防身的小刀在上頭劃一個十字,讓污血流出。」不用搜了,根本就沒有解藥。「那人不顧頭臉被摁在地上,還在笑著。」蕭軍醫呢?「
有人飛奔出去找四哥。我重又低頭注視傷口,黑血還在流著,可是我的點穴似乎不起作用,那毒素還在蔓延,傷口旁邊迅速紫黑了一片,我顧不得那麼多了,蹲用絲帶在傷口蔓延的方向死死扎緊,然後用嘴吮吸毒血,這樣可以讓毒血排出的快些。
那人身上果然沒搜出解藥來,好在四哥到了。我讓出位置給他,他頭也不抬,」快去漱口,千萬別咽下去了。「
六哥已經昏迷了,我不願意走開,十姐姐端了清水過來我便就著漱口。」怎麼樣?四哥。「漱完口,我焦急的問。
四哥凝神把脈,沒有回答我的話。
我不在意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我只要六哥平安無事。
終于,四哥回過頭來,看著地上那人說︰」你是毒王傳人?「
因為皇帝中了蛇毒,帳內的人都平息凝氣等著,連倒下的椅子都沒人顧得上收拾。
那人笑而不答。
四哥揮揮手,」先抬皇上到床上休息,找人來審問,務必要把解藥問出來。「
我慌了,」你沒法子麼?「
侍衛上來把六哥抬到里頭的床上,我把四哥牢牢盯著。」十一,你處理得很及時,所以毒素大半被排出了,可是這是特地培育的眼鏡王蛇咬的,只是一點也很嚇人。來,你先吃個解毒的藥丸,你的嘴腫了。好在你口里沒有破皮的地方,不然你已經……「
我木木的接過藥丸吞下,然後跟著進了寢房。六哥口眼皆閉,毫無生氣。」四哥,你想想辦法…「我快哭出來了。」別著急,魏先生從小叫皇上服毒,他體內對毒有抗性,你又弄出來了大半,這一關他不會過不了。只是,要一遍一遍的拔毒,受不少罪。「」那就好。「听到四哥說得還算有把握,我放下心來。就算要受罪,那也是活罪了,是活罪就好說。」現在開始拔毒麼?「」我要準備一下,而且,最好還是能有解藥。不然零零碎碎的,皇上得被折騰得夠嗆。「
四哥回去了一趟,把要用到的東西都拿來。薛超一時面無血色,風塵僕僕的姬少康也趕來了,他們跟我說這事最好先瞞下來,對全軍上下先封鎖消息。我讓他們去安排。
看著四哥在忙碌,我在椅子上坐下來,」四哥,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啊?那個人跑來說你們中了隨王的埋伏,要薛將軍派兵增援。薛超就帶他來見我,雲兮也說認得這人。所以,我們才著了道。還有,雲兮方才怎麼會一動不動的?「」那人不是皇上身邊的侍衛,是用人皮面具假冒的。至于雲兮,應該是中了幻術。「」幻術?我好像見過。那你們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我們贏了,利用你想出來的水站,我們有源源不斷的水源補足,把斷水的隨王圍了起來。打得很慘烈,不過勝了。「
我一邊看著六哥的動靜,一邊問,」那暗河呢?隨王沒找到。「」找到了,可惜是那個帶路的人臨死時,長劍往地上猛地插沒柄,這才從地下冒出了水來。他們苦苦找了十日的暗河就在他們腳下。隨王見大勢已去,拔劍自刎,還說是天要滅他,非戰之罪。不過,要是給他早幾日把這暗河找著,這一仗的結局恐怕真是不好說。所以,軍中都在傳聖天子自有天佑。「」所以,必須把這個消息先封鎖下來。唉,那個人是誰啊,他這麼做就是條死路啊。「
四哥也凝神,」是啊,他像是比我們先一步到,就是利用者這個時間差騙的你們上當。「」他的目標是我。不對,他說蛇是為六哥養的。「
四哥拔毒的時候,六哥是生生叫痛醒的,幾個侍衛都摁不住他,特別是最後那兩下整個人猛地彈起,我在旁邊看著著實揪心。可是,他能睜眼這已經是萬幸了。
我听到六哥罵了句髒話,然後月兌力的倒在床上,四哥也是滿頭的汗,收了器具。」還能罵人,我就放心了。「他把床頭的位置讓開,侍衛們也松開手站到旁邊去。
我趕緊上前,掏手巾給他擦汗。
他看著我,虛弱的問︰」你嘴巴怎麼腫得跟香腸一樣?「
四哥的肩膀聳了聳,」對了,十一,剛才太著急,我也沒顧得上提醒你。你的嘴真的越腫越厲害了。
我伸手捂住嘴巴,「我不是吃了你的解毒藥丸麼,怎麼不管用啊?」
「病去如抽絲,毒去也如抽絲。你還能活蹦亂跳已經是福氣了。不然,即便因為中的毒淺,這樣一次次的痛楚也痛死你。」
看了六哥方才的樣子,我也覺得我撐不下來。
「什麼,你用嘴給我吸毒?」六哥震驚的問,「老四你是干什麼吃的,要她拿嘴給我吸毒。」
「我不是還沒到麼,你打了大勝仗興沖沖的回來,我們都識趣,沒靠近御帳。誰知道出了這樣的事。那人看起來對你可是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吃你的肉呢。」
六哥想了想,搖頭,我接口道︰「我認得他。」
「你認得?」四哥驚訝的說,「你不早說,那人已經嘗遍了酷刑,就是不開口。又不敢真把他弄死了,我還開了人參吊命呢。」
大帳里的人也全都把我望著,我攤手,「可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啊。下午四哥把那人的面具撕下來,我就覺得面熟。這會兒想起來是我們見過的段先生,就是用幻術逼供那個。」
「原來他自己就是干刑訊的,怪不得嚇不到他。」
「誰、誰在拷問?」六哥閉上眼問。
「姬少康。」
「這麼刁毒的人都問不出來,可見是鐵了心不說了。如果真的跟朕有血海深仇,恐怕得對著朕才講得出來。他其實可以自殺的,受遍酷刑還不肯死,還喝參湯,想必是想等著朕先死,他才咽得下那口氣。」
「皇上,你不能見他,你現在虛弱成這樣,不能再有閃失。」見他好像還想見一見那人,我堅決反對。就算是隔著屏風,周圍侍衛環繞也不行。那人會幻術,又會施毒,萬一到時候侍衛們再跟雲兮一樣著了道怎麼行。
「不見,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人。既然鐵了心不說,就別管他死活了。死了丟出去喂狗就是。都出去吧,朕要歇歇。」
侍衛退到室外,四哥抱起藥箱,又走到床前,「皇上,這毒拔除干淨前,要絕對禁止房事。不然,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來。」
「還要多久?幾次?」
「半個月,三次。」四哥說完就退了出去。
六哥這才哼哼出聲,「痛死了。」
「你忍著點,能救回來已經謝天謝地了。」
他定楮看著我,雖然虛弱,眼中卻熠熠生輝,「十一,你居然想都不想就替我吸毒。」
我模模面紗下的香腸嘴,沒有說話。
他居然笑我。我瞪他一眼,還好只是腫沒有麻麻的感覺。
「那條蛇呢,拿去咬那個人一下,也讓他嘗嘗這滋味。」
「听老四說,咬了我一口就死了。所以,特別的毒。」
「便宜他了。」我恨恨的說。
最後到底讓姬少康問出來了,那個人還真是跟皇帝有仇。他的妻子是安王一個低等嬪妃的遠房佷女。當初六哥下令緝拿余黨,就有人把這人的妻子也緝拿了起來。只是當時她身懷六角,這麼一折騰,五六個月的男胎在牢房里沒了,最後是一尸兩命。這仇就記在了六哥頭上。
這人的確是毒王傳人,他當初發誓報仇,就被趕出師門,遇事不得說是毒王傳人,以免連累師門。所以四哥問他時他才不說。
听說,是姬少康屏退眾人才問出來的。所以,他到底怎麼問的,無人知曉。那人當初費勁心機喂了那條蛇,就是為了毒死六哥。但經過隨王暗地下毒的事,六哥防的可謂是滴水不漏。而且更巧的是,那毒當初就是這人提供給隨王的。只是那個時候,隨王才剛想用此人,並沒有告訴他下毒的對象是皇帝。所以,他一直有些怪隨王打草驚蛇。
他潛伏軍中,也是隨王安排下的。只是四哥每日煮解毒藥水,他又志不在毒倒士兵,只一心報私仇。這才沒有在軍中釀成大禍。
至于他最後選擇在大軍得勝後來毒殺我,是要讓皇帝也嘗一嘗他曾經的痛苦。姬少康說,我的身份在軍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傳聞的。畢竟不可能絲毫不露痕跡。
我偷偷的問姬少康,「你是怎麼問出來的,那人什麼酷刑都不怕,怎麼就告訴你了。」
他四下看看,然後低聲說︰「我告訴他皇帝駕崩了。」
「你——,你別咒他。」
「蒔宜,你當真跟定他了?」姬少康目光灼灼的望著我。
我鄭重的點頭,「是,如果有人膽敢傷他,我會不惜一切。」
「知道了,听說你當時不顧生死的給他吸毒我就知道了。可總是想親口確認一下。畢竟當初你是想詐死的。」
晚上我半夢半醒之間听到六哥在和人說話,「姓姬的想打翻天雲,朕等著。」
我當時一下就嚇醒了,姬少康功高,在軍中也很有威望,他也知道六哥現在的身體狀況,是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連喝水都得我托著他的頭。
姬少康想打什麼翻天雲,趁機殺害皇帝,取而代之。或是害死六哥,以國舅的身份掌國?
安樂王雖然是個痴兒,無法繼位,但董昭儀有兒子。姬瑤現在是後宮身份最尊貴的,以她的性子,得到兄長傳遞的消息,直接上手搶兒子也不是干不出來。我這個皇後,如果姬少康把消息封鎖,口頭的確認是無憑無據的。他要殺六哥,就會連他的親信一起端掉。然後全部嫁禍到毒蛇的身上就是了。
「朕讓後宮三足鼎立,姬家、林家、董家,他姬家想趁機作亂,也要問問其他兩家肯不肯答應。」
啊,我說怎麼沒把五哥也帶來,反而讓他在京城負責後勤補給。原來是要讓他、董大人掣肘姬家。
「可是皇上,您要立林家女兒為後,一後一妃,日後林家可就獨大了。」
六哥沒出聲。
「屬下僭越了,屬下告退。」這人的聲音我從來沒有听過。
六哥離座要進來了,我趕緊閉上眼,想想又睜開,他正俯身看我,見狀輕柔的說︰「吵醒你了?」
我坐起身,「你根本就沒有虛弱到喝水都需要人托著頭,你能下地,能去外室,哼!」
他掀被上床,「嗯,我都做得那麼可憐了,你還不是不肯口對口的喂我水喝。」
「你——」嗯,他分明是做給別人看的,再順便想揩我的油。四哥把情形說得那麼嚇人,肯定也是他指使的。
「你今天下午又親親密密的跟姬少康說什麼啊?」
「他問我是不是跟定你了。」
「當然是跟定我了,他為什麼這麼問。難道還在暗中覬覦?我抽不死他。你怎麼回答他的?」
「嗯。」
「嗯?」他挑眉,然後說︰「這就對了,就是要明確的告訴他,你這輩子,不,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是非我不嫁。沒錯,緣定三生!」
緣定三生,我好像早就把下輩子許給姬少康了。
「你說他要造反啊?」
「這樣的機會擺我面前,我也想搏一搏。成功了,那就江山美人都收入懷中了。嗯,對姬少康來說,能自由自在為所欲為,並且擁美入懷應該比這萬里江山本身更吸引他。」
「你們之前不是一副君臣相契的樣子。」
「此一時,彼一時。姬少康此人,人中龍鳳,上位者若不能令他服,那是壓不住的。可就算服,有機會的時候他也可能會妄圖取而代之。」
「他根本志不在此。」
六哥緊緊盯著我,「原來你們還談過人生理想。」
「你總不能讓我連朋友都沒有吧。我和姬少康,是生死之交。」
「還是可以安心托付生死的人吧?」
他知道,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了。
「是!」我大聲答應。
六哥把頭轉開,「我沒精神跟你吵,也不想跟你吵。我一直裝作不知道,你還要我怎樣?」說完,翻身向著外面,不再搭理我。
姬少康那麼問我又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真的想過趁機取而代之?
因為姬瑤受冷落,姬少康心頭有怨是難免的。可是,就真的到這一步了?
千萬不要,我不希望看到父兄和六哥產生這種沖突,也同樣不希望好友陷進去。即使他能平穩過渡順利掌權,但那就是他想要的麼?還是如六哥所說,他想要的是擺月兌目前這種受制于人的境地,以及,我?
姬少康,求求你,千萬不要動。我不想看到你和六哥相爭,而且他已經有準備了。我看著他生氣的背影,也不想低頭,索性轉身向著里側,和他背對背。
第二日,六哥突然對全軍宣布了我的身份,還說回到京城就會舉行大婚慶典。所以,雖然還沒有經過大婚,正式的名分還沒有下來。我現在已經開始享受皇後待遇了。六哥是故意的,他故意讓‘石大少’的身份大白于天下,日後我就是想扮也不能再扮了。
姬少康終究沒有動,宮里姬瑤應該也沒有動。不然,六哥不會這麼悠哉的返京。而且,我想姐姐應該不會給姬瑤搶兒子的機會。說起來,她和姬瑤機會是均等的。姬瑤雖然是貴妃,但有被魘鎮失常的前科。她去抱養董昭儀的兒子,再加上五哥支持,還有中立的陳將軍,勝算更大。而且,董昭儀難道自己不想當皇太後,董大人也不會讓林家、姬家有機會得手。還真是三足分立制衡的一個局面。陳將軍這個留守的人也很妙,他是只忠于皇帝的。
大軍當初是被六哥的皇令召集起來,如今各自回防。鑾駕低調返京,有三千兵馬護送。
我跟他自那晚背對背的睡之後,誰也沒低頭,一時有點冷戰的意味。這次返京,依然是防著姬少康的,他現在擁兵足可自重,六哥也不想把他逼到不得不反的地步,所以,便沒有完全剝奪他的兵權,只是稍緩一步回京。
只是這三千兵馬在踏上歸程後,遇到了一個不按兵家常理出兵的西陵將軍,西陵自然是想趁六哥與隨王僵持時撈一票的。結果這位西陵將軍迷路走錯地方,竟然帶兵穿戴著華禹軍服稀里糊涂跟我們隔著幾十里遇上了,叫先行的探馬發現。也是最近兵馬調動頻繁,而且大戰之中,沒人顧得上,還有不知道有這樣的迷路將軍,居然叫他混到了這里。
我听薛超說的時候,一時有啼笑皆非之感,可又知道這事處理不好,會引來很大麻煩。何況,六哥正在軍帳中第二次拔毒,正到了關鍵時刻。
薛超上回把人引到我面前,事後到六哥那里負荊請罪,六哥問他認為自己該當何罪,他說死罪。最後定了個二百軍棍,先打四十,余下的先記在那里。他也是傷口才月兌了伽。六哥說這人貴在實誠,不是太聰明也不是太笨,雖非帥才,卻是將才,不如讓他心頭時時懸著那一百六十棍,好兢兢業業的做事。
「你覺得,他們敢跟我們動手?」
「如果一早知道是鑾駕,恐怕得掂量掂量,可萬一他們想發筆橫財,就敢沖著三千人動手呢。皇上的身子,咱們賭不起。這一仗不敢硬踫硬,不然就三千人,末將也不怕他的一萬人。再者,他來了,肯定不想空手回去,他劫掠百姓,咱們能坐視呢?現在不能打擾皇上,故此把皇後請了出來。」
我看他兩眼,這人真的是不太聰明也不太笨?我怎麼有時覺得他太笨了,有時又覺得他太過聰明。
「薛超」
「末將在。」
「弦高犒師听說過沒有?」
他眼楮一亮,「皇後這麼一說,末將茅塞頓開,末將這就去辦。一定讓這些人規規矩矩的離開華禹。再有,末將已聯絡前路人馬與後路人馬,這樣好有個防備,有備無患。」
嗯,先讓他們離開。和西陵國主打嘴皮官司是禮部的事了,追究外敵入境而不察覺那是兵部的責任。
半日後,薛超來告訴我,事情辦妥了。那些人收了東西,又知道了皇上勝了隨王,能騰出手來收拾他們,乖乖的就跟著向導走了。他們原本還真是想劫掠百姓來著。
我蹙眉,這華禹的邊關,是不是也太松懈了。六哥,路漫漫其修遠兮,你還需上下而求索富國強兵之道啊。武功赫赫還不算,必須國力蒸蒸日上是根本。
不過,這幾場仗一勝,國本也就穩了,可以騰出手來了。
「薛超,弦高是商人,你用誰的名義去辦的這件事?」
「皇後恕罪,末將是借用了‘石大少’的名頭。」
我挑眉,你個滑頭,既把責任給了我,也把這好名聲給我。
「行啊,反正不要我掏腰包。」
醫官出來說,皇帝的毒拔了,在問我哪里去了。
我進去把事情一說,他微微笑著靠在大迎枕上,臉上還有些蒼白,「嗯,這事兒辦得不錯。來人,立即發國書給西陵王。再問責邊關涉及路線的相關人員。」
「是。」
他說完話,好像很累的樣子,縮到被子里去望著我,「痛得要死不活的,發現你居然沒守著我,我心頭就是一慌,怕你出了什麼事他們瞞著不告訴我。」
明知道他此時這副溫馴的模樣多半是裝的,可他隱晦擺出求和的姿態我也不能不就坡下。
「哼,以後再胡亂懷疑我,我就不是跟你背對背這麼簡單。」
「那是什麼?」
「你如果不是病怏怏的,我那晚就踢你下床,另找地兒睡去。」他喜歡我用真實的面目對他,那我就不去偽裝謙卑了。可是,這個度不能過了。這個,不但對皇帝需要,對普通男人也是一樣的。
「娘子息怒,為夫日後斷不敢再胡亂懷疑了。」
「我們是要過一輩子的,不能彼此不信任。」
「嗯,上來陪我躺會兒。」
「你手腳老實點。」
「是、是,一定老實。」
「我也不是怕別的,就是怕四哥說的話。」
「嗯,嗯,我知道,都是為我好。」
「行拉,別拿好話喂我了,歇著吧。哎,你今天罵髒話沒有?」
他顯然不想承認他痛得罵過髒話,可又否認不了,只好說︰「那是痛糊涂了。」
「今天沒痛糊涂,是不是感覺要稍好些?」
「比上次稍輕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