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的時候,已進入深秋。身體還沒恢復的六哥自行回宮,我回林家待嫁,老爺已經帶著十三姨娘到京城了。因為是嫁入皇家,所以家里給我另修了一棟待嫁時居住的小樓,外男一律不得靠近。
大婚的吉日定在一個月後,欽天監給了兩個日子,一個是在明年春暖花開後,一個即是六哥最終決定的冬日。因為即將舉行的帝後大婚,京城的館驛,雲集了使節和貴賓。
據說,以我為後,朝堂上曾引來一陣反對聲浪。用的無非是出身太低微等,是六哥一一駁斥。他先是動情述說老爺的功勞,林家的犧牲,說忠義侯林府門第高貴,何來低微之說。有人心頭肯定想到了賢妃,但既然林家人都不出聲,外人自然不會替她爭取後位。無謂在我們兩姐妹中擇一。
然後六哥又一件件歷數我的所為,識破隨王奸計避免朝廷陷入更大的危機,燒毀百官陰私免除局面動蕩,興辦私學讓戰亂孤兒少有所學,又為出征將士的妻女謀求生路,獻計興修水站保障大軍水源供給,危急時刻舍身為皇帝吸毒……私學和針線社實驗後的確在華禹大肆推廣,但絕非我一人之功。其余樁樁件件,被六哥夸成那樣,我有些汗顏。百官也已早知皇帝辯才無礙,在與隨王一戰中有不少人態度曖昧,此刻更是不敢站出來辯難。
最後是六哥強勢的把這件事定了下來。
由是,我更不能有半步行差踏錯,否則,很容易讓人覺得皇帝識人不清。能以庶女之身,越過一眾華禹大家貴女成為皇後,這里頭有六哥的堅持,也有我前路可預期的艱難。
婚期既已定下,我們便不能再見面了。否則,據說對女方會有不好。不過,每日有暗衛過府,告知我皇帝的恢復情況。通常是一紙他親書的方勝形小箋。
今日寫的是︰一切安好,身體恢復很快,定不誤良辰佳期!
混蛋,時時不忘調戲我兩句。我把箋紙放入匣子中壓平,和其他的放在一起。臉卻因為他箋紙上的話有點緋紅。
「今天信來得挺早呀!」款款上樓的四姐姐笑著打趣。
「四姐姐,坐!」
翠儂趕緊上茶,四姐姐笑著說︰「我看你這個丫頭,跟著出去歷練一番,越發穩重了。能擔得起坤泰殿掌班女官的職責了。」
我準備帶著翠儂進宮去,因為是貼身侍女,所以自然是讓她做掌班女官。
「四姑女乃女乃取笑了。」
四姐姐到處看看,「我說,你不是也要繡點東西麼?好歹要意思一下。」
「繡鸞在繡,到時我親手繡一點就是了。」因為石大少身份曝光,我的生意除了繡坊全並入了林家,不過老爺說了只是代我掌管。而繡鸞,大婚過後也要去維揚繼續主持繡坊。我在各地置下的鋪子幸好是沒怎麼聲張,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是東家,不然還不搶翻了天去。
宮里自然派了老嬤嬤來教導我禮節,自然是一事不煩二主的秦嬤嬤了。好在我那時就被她強行填鴨一般的教過,現在稍微一溫習就記在心頭了。
四姐姐待翠儂退下,悄聲問我︰「十一,你跟皇帝有沒有…」
「有沒有什麼?」我看著她,然後明白過來,「啊,沒有。」沒到最後一步,當然應該算沒有。四姐姐是來教我夫妻燕好之事的吧。太太過世了,大嫂寡居不便出面,長姐也是一樣的。只是怎麼先不先問有沒有過啊。
「嗯,本來是叫我來教教你,可是現在外頭有人在傳,說你千里隨行,跟皇帝是先合後婚。」
「誰敢這麼議論宮闈秘辛,不要腦袋了?」
「這種事捕風捉影,根本找不到是誰散布的。既然沒有,那我也就放心了。回頭去告訴老爺一聲,免得他著急上火。」說著含含糊糊的說了一些,「十一,你懂了沒有?」
「嗯嗯。」我含糊應了兩聲。這些,其實六哥已經教過我了。該知道的我也知道了。可又不好同四姐姐說。
「這個給你拿去看著,有什麼再問我。」四姐姐遞給我一套精美書冊,包著封皮,我翻開一看才知道是圖。
四姐姐完成差事回去,我低頭沉思,這個事可大可小啊。不行,我不能就這麼算了。這個事情現在不說,大婚以後就更說不清楚了。也辜負了六哥苦苦忍耐的一番用心。
我要見安穆太後。大婚前會有嬤嬤驗身,但她們說的話,或許會有人說是被收買或者威逼。我要讓安穆太後和太妃們做我的證人。
老爺對我的決定表示贊同,我便在給六哥的信箋中說及此事。
兩日後,安穆太後出宮到皇家寺院禮佛,召我同行。我接了懿旨便坐上馬車出發。與出宮的太後太妃匯合。
「可憐的孩子,這還沒過門,就要到哀家這個婆婆跟前立規矩了。哀家是想著你在小樓里估計也憋得有些悶,特地叫上你出來松散松散,也听听大師講佛理。」安穆太後幾度起落而變得有些淡漠的臉上滿是慈愛。
「臣女知道這是太後疼臣女。」我墩身一福,太後招手叫我坐到她身旁。
「過幾日就該改口稱‘母後兒臣’了。」
我低下頭去。嗯,也只有我能自稱兒臣,名正言順叫‘母後’。其他人都是太後格外開恩。譬如賢妃,是因為她一貫走得勤,還有林家的關系。
「太後,到了,臣女扶您。」
「嗯。」太後搭上我的手下車,徐徐進殿。我不信佛,此刻也只得陪著。好容易禮佛完畢,太後到廂房歇息,幾位太妃也過來陪著說話。她們一同被關了二十多年,什麼恩怨都已隨風散去。此時,倒是彼此暮年的伙伴了。
太後喝了口茶,和緩著聲音開口︰「听皇上說,是你的意思。」
「是。臣女不能容忍有人向皇上和臣女潑這種污水。」
太後掀起眼皮看我一眼,似笑非笑的說︰「你既然主動要找哀家,那倒真是冤屈了你。至于皇帝嘛,安樂王是不足月而生的,說是早產,可連哀家都知道皇帝沒進過洞房貴妃肚子就大了,皇帝可沒被冤枉。當面沒人講,背後可是議論紛紛。如果安樂王不是命苦被生成那樣,一旦有望奪嫡此事肯定月兌不了讓人大作文章。」
我當著太後和三位太妃的面,褪了狐裘,挽起左臂的袖子,守宮砂宛然在目。
太後點點頭,「好孩子,快把衣服穿好,別著了涼。」
翠儂忙把抱在手上的狐裘給我披上,太後身邊跟隨了幾十年的女官崔嬤嬤趕緊過來和她一起伺候我穿衣。
「有勞嬤嬤。」
「十一小姐客氣了,老奴不敢當。」
這里是京城,雖然婚期將至,但沒有冊封就不能正式算皇家婦。當日在軍中,六哥口封我為後,未嘗沒有在當時的時局下留一條路的想法。御口親封,就算他駕崩我也是母後皇太後,位在嗣皇帝生母之上,聖母皇太後終歸是母以子貴,不比元後尊貴。寧穆太後的靈牌,日後都得在安穆太後之後的。
他是認為即便有個萬一,姬少康不會殺我吧,把身後事托給了我,要我保他蕭氏江山。我不想做掌權的太後和權臣去爭奪,我只想做皇後,永遠不做太後最好。
我陪著太後吃齋飯,席間問起子玨的情況,小姑娘已經兩歲多了,漂亮聰明,時常逗得太後太妃開懷不已。太後還給我講起二皇子,說是也很漂亮可愛。
進宮去我不得不面對六哥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雖然知道,但心頭還是刺痛了一下。已經過去的就算了,我會善待這些孩子。可我不想像大太太一樣隱忍。
「至于安樂王,一歲三個月了,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每日里被嬤嬤抱在手里,貴妃也不過問。唉,造孽!」
安穆太後說到子玨和二皇子都是稱呼‘子玨,瑜兒’,只有對安樂王是稱呼的封號。這個中的些微差別,還是能見出好惡的。姬瑤當初有風使勁帆,在後宮人緣很差。如今,她半被拘束,兒子又這樣,不得太後歡心是正常的。
太後今日提起幾個孩子,用意也很明白。
「太後,臣女明白的,都是皇上的嫡親骨肉,日後也都是臣女的孩兒。」
太後拍拍我的手,「你明白就好。哀家看你同你姐姐都是有些大家之風的人。」
姐姐,賢妃,唉,說起她我就有些腦仁疼,「太後,臣女的姐姐還好麼?說起來也好久不見了。」
太後方才省起這個話題不好,正垂頭看著手上的綠指環,聞言道︰「病了,病了有半個多月了。」
半個多月,不就是我們回到京城,六哥告知朝臣,要立我為後的日子。看來,是心病。而這一病,多半會錯過我的大婚,錯過給我請安敬茶。也好,大家就先回避一下。
又想起姬瑤,她當初可是受了我的全禮才假模假式說免禮,私底下,我也給她來這麼一出好了。她還欠我一個巴掌呢!看她是姬少康的妹妹,就不跟她算利息了。
至于那三個孩子,董昭儀的孩子看得肯定跟眼珠子一樣,這個我不必做什麼,口頭關懷下就夠了。就像大太太對待我們那樣,既不太親近,也不會故意刁難。而子玨還能不能像從前那樣親近我呢,或者過了大半年又把我給忘了。姐姐還願意她親近我麼。
安樂王,我對他的感情挺復雜的,他是六哥的兒子,也是姬瑤的兒子,同時還是姬少康的外甥。唉,還是比同二皇子辦理算了。
「不必太擔心,都是這麼過來的。哀家進宮的時候才得十四歲」安穆太後臉上露出懷念的顏色,然後笑著說︰「先皇那時同皇上一樣的俊美。都說皇上不太像先皇,可哀家瞅著像,那股子神韻,一般無二。」
我瞅眼寧穆太後的表情,看來她當年很喜歡先皇啊。可惜流花有意,流水無情。先皇卻狂熱的愛上驚鴻一瞥的寧穆太後。
太後說要歇晌,把幾位太妃連崔嬤嬤都遣了,只讓我服侍。
她要對我說什麼?不過她沒開口,我便不出聲,只盡心服侍她歇下。
「哀家今兒來見你,為了另一樁事更多些。」
「太後請講。」
「皇上的性子跟野馬一樣,不受拘束,哀家心頭一直有些擔心。可哀家雖然佔著嫡母之名,卻一天沒有撫育過他。哀家說什麼,他即便面上不反駁,但心里不想听的話必定不上心。那幾個,連你姐姐在內,哀家瞧著倒都有三分怕他,連姬瑤那個活霸王也不敢在他面前跳。昨兒皇上找來,說了這事,哀家就想若是千里相隨,你們還能守禮,那皇帝對你的心不可謂不誠,你的意志也不可謂不堅,敢在這事上駁了他。有這一點,你就有機會做一個彪炳史冊的賢後。」
彪炳史冊,我額角有些冒汗。我不想為了史冊虛名讓自己成為‘大度’的女人。夫君,夫君,我希望六哥對我而言,先是夫,再是君。
「太後的話,臣女記下了,太後請歇歇吧。」我退了出去,示意崔嬤嬤進去守著,要喝茶倒水也好有個人。然後,我也去了我的廂房,睡午覺。
我反正沒過門,就不在那里立規矩了。就是以後,安穆太後這麼明白的人,肯定不會對我擺婆婆的譜的。這麼一想,我又少了樁事。
留言漸漸平息下去,婚期就迫在眉睫了。我心頭重又有些不安起來,六哥的信箋還是每日送到,有時候抱怨兩句大臣死腦袋,有時候說說子玨跟二皇子的趣事。好像,大家都不太提起安樂王。
最好笑有一次,他不知從哪找來的紅葉,用針在上頭刺了‘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給我。我如常用信箋回信。他當晚又遣人來問我要紅葉。
我叫人回去說我睡下了,明兒再說。等人走了,我又拿出匣子,找了繡花針在紅葉上刺下‘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負’。
從這天起,六哥就每天一片紅葉,一句酸不溜丟的情詩。這樣的你來我往,漸漸減輕了我心底最後一絲不安。
大婚當日,罕見的艷陽高照,我前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但清晨頭腦仍然是十分的清醒。在內外命婦的簇擁中,頭上頭次盤起雲髻的我,拜別了老爺。大嫂因為大哥新喪不便露面,我便對著她院子的方向拜了一拜,權當拜別兄嫂。
昨日,四哥五哥,四姐姐十姐姐一起來看我,五哥還特感慨的說︰「我們家小十一也要嫁人了啊。」
翠儂和繡鸞此時蹲在地上為我拉妥裙裾,我向她們微微一笑,「好了,我要出發了。」
繡鸞很留戀的看著我,「十一小姐,不,該叫皇後娘娘了,這一別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見到你。」
「會有的。」
皇家婚禮,依然是三書六禮,只是天子不能親迎,是由皇族男丁充當使者代天子奉迎。到了正午時分,充當正使的皇上叔輩,主管皇家宗廟祭典的蘭王持節前來迎我。副使則由德高望重的禮部尚書擔任。他們先向我跪拜,然後奉皇後金印、冊寶于一同前來的秦涌之手。秦涌再將之轉交于我,沉甸甸的,我按照秦嬤嬤事先教導的捧了片刻,再遞給秦涌保管。受了金印冊寶,從此我就是華禹母儀天下的中宮皇後了。
我邁步上了府外迎候的畫輪四望車,屋子內外人等,統統叩首跪拜。在我上車的時候,頭上沉沉的九重鳳凰金步搖,輕輕撞擊出聲,甚是清脆悅耳。
車緩緩向宮門進發,我端坐車中,渾身僵直。到了宮門外,我听到有門慢慢開啟的聲音。我往昔進宮都是走的側門,今日,中門為我大開,這是只有皇後才能走的一道門,在本朝第一次開啟。
進入宮門時,以丞相為首,百官和勛貴在宮門兩側向我行叩拜大禮。帝後的大婚是在金鑾大殿舉行,六哥登基的時候我沒機會來看,今日卻拖著長長的裙裾拾級而上。
年輕的君王正在台階的頂端迎候我,今日的六哥格外的神采煥發,俊美一如天人。我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盈盈跪下,行了一個拜禮。等我站起,他也慎重跪下,回我一個拜禮。
禮成,我們從此就是夫婦了。
大婚的儀式繁復無比,我在先到達坤泰殿時,整個人已經精疲力盡,但心頭有一種終于安定下來的歸屬感。從此以後,這里就是我的家了。我與六哥是將要攜手並肩、同甘共苦的夫妻了。
六哥還沒有回來,命婦們在寢殿內作陪,我頭上頂著沉沉的頭飾被她們簇擁進了婚房。在合歡被上坐了個三四歲模樣、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睜大眼看著我。這是從蕭氏皇族中挑選出來為我們坐床的,听說就是蘭王的孫子。
他身側一堆的棗子、花生、桂圓、蓮子鋪撒著,坐在當中很是可愛。我看他長得討喜,便也坐下,伸手要抱他。他忸怩著不肯,牢牢的坐在合歡被上。
我看眼那些吃食,瞧出些端倪,瞅著他笑。他臉微紅垂頭,然後抬頭︰「皇後娘娘,我叫蕭栩。」臉上有著自豪,想是听大人說過坐在帝後婚床上是一件極其榮耀的事。
至于他臉紅的緣由嘛,說來也好猜,他定是等得無聊,趁內侍們不注意在床上把那些吃食偷著吃了一些,然後把殼藏在身下壓著。還好還好,被子抖一抖就行了。他要是藏到被子下頭,回頭我們柔情蜜意躺上去,卻被嗑到,那場景就搞笑了。
「來,我不怪你。」
蕭栩這才笑嘻嘻依到我身邊摟了我脖子。軟軟的小身子香香的,「嗯,你好像醉仙樓的烤鴨哦,香噴噴的。」
蕭栩吸吸鼻子,「我才不想當烤鴨呢,可是衣服都是宮女姐姐打理的,她們就是要拿去燻香。我又不會自己洗衣服,自己熨衣服,只好穿她們燻過的。」
這小鬼頭有意思,我抱著他說了會兒話,眾命婦立在旁邊微笑著看著,不時搭幾句話。其實我也想抓一把蓮子桂圓的來吃,可當著她們怎麼好意思。我也是午間喝了碗參湯就是,現在有些餓了。
其實我讓翠儂給我偷偷在梳妝匣子里裝了幾色小點心,都是一口一個,不會弄花嘴上的唇色的。可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偷吃。
這樣子逗著孩子,時間好打發一些了。過了一陣,六哥回來了。有人上來把蕭栩抱出去,我也起身,讓內侍收拾被子上的果殼。
六哥看到,啞然失笑。
等合歡被收拾干淨,我們又被擺布著坐到床上,有人持金剪刀上前,六哥拿起來絞了自己的一縷發,又絞去我一縷。然後手微顫的去繞這兩縷發,那略顯生疏的動作看得出是剛學會不久。這是華禹洞房中‘結發’的儀式,但帝後大婚與民間婚儀不同,並不一定會執行這個步驟。多半是六哥要求的,我的心跳得微微快了一些。
然後有僕婦端了吃食來喂我,按說我餓了該趁機多吃才是。可秦嬤嬤一早告訴我了,這里頭的餡是生的。我微微咬了一口沒到餡,這樣不用吃生食。旁邊立時有人問︰「生不生?」
「生。」我小聲回答。不然我還能怎麼回答,耳邊是六哥愉悅的低笑聲,「來,也喂朕一個,朕與皇後一起生。」
侍候的命婦們忍不住吃吃而笑,我真想白一眼六哥,還不知叫人在背後笑多久呢。
他倒好,干脆嚼都不嚼,直接吞了個整的下去,幸好也不大。我真怕他說要多生幾個,所以要多吃幾個。還好,他只吃了一個。
一應儀式行完,命婦和內侍都識趣的說了兩句吉祥話就退下了,屋里只剩下我們倆。六哥也不說話,伸手就取下我頭上的九重步搖並其它的物件,我頓時覺得頭上輕松多了,還居然有點不習慣。剛呼出一口氣,卻見他手下不停,又往下解我的婚服。
不會吧,這麼不含蓄,直奔主題!我看他,他一臉的自然大方,我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可是,你怎麼這麼直接啊,好歹問我一句‘今天累不累’這類的話啊。
六哥把我的大婚吉服剝除,然後看著我,我有點愣怔。他不耐的直接抓住我的手放到他自己的衣扣處,我抖著手給他解衣服,這可是頭一遭,所以我干得不熟練,半日才幫他把衣服褪下。
「嗯,總算可以好好喘口氣了。你藏的吃的呢?」他四處看看,「快拿出來,吃飽了才好賣力干活。」
我還以為,結果……我臉脹得有點紅,「沒有。」
「你連跟老太太出去廟里逛都會藏吃食,今天會沒有?是不是藏在身上在,要我來搜。嗯,十一,你真是知情識趣。我來搜了。」見他當真把手伸過來要搜,我一邊躲著,一邊說︰「在那邊哪!」說著過去把藏著的小匣子拿出來。
婚房里自然是有茶水的,倒了兩杯坐下一起吃喝。
六哥一邊往口里丟著小點心,一邊問︰「十一,你剛才一臉的含羞帶怯,是不是以為……」
「不是。」
「我還沒說完呢,你就知道不是了。」他笑,不過好歹知道不能太過分,忍著笑又抓起一個點心往嘴里丟。
我不理他,低頭吃著,吃了三個覺得不夠,又拿起一個卻被他搶了去,「過猶不及,回頭告訴我多吃了一些,洞房推後豈不急死我。」邊說還邊把匣子蓋上,收到一邊。
「我自己帶的,還分給你吃,你居然不讓我吃飽。」我憤憤指控。
六哥把嘴往鐘漏呶呶,「皇後娘娘,已經夜深了,你吃了五六分飽也就夠了。」
這婚房里燈火通明的,我哪知道已經到這個時辰了。
六哥站起來,過去滅了那些青銅鑄成,真人模樣的羽人手中所持的大紅燭,只留了最遠的一對。等他回來,我悄聲問︰「你之前說的嬤嬤和值夜太監呢?」想起他說的會有人守在帳外,我心頭著實有些膈應。
「讓他們退出去了一點,放心,這幾重厚重帷帳可以隔點音的。」
我看眼垂下的重重帷帳,方才那些僕婦放下時還沖我意味不明的笑呢。
因為紅燭吹滅了,六哥又將床外的帷帳也放下,一下子暗了下來,我心頭還是不可避免的產生了一點惶恐。
「你緊張什麼,我們又不是頭一回一起過夜了。」
的確不是頭回,可是,今晚不一樣嘛。想起四姐姐在我的嫁妝壓箱底的地方還放著那本圖,那上面的姿勢…我的臉頓時緋紅。
六哥撫著我的臉頰,「紅撲撲的,真讓人想咬一口。」說完當真低頭親下頭,他捧著我的臉從額頭,眉心,鼻尖一直親到唇瓣,口中喃喃的說︰「十一,你是我生命里的奢侈。」
奢侈麼,我也回抱著他,努力回應。
他稍稍退開,除掉身上的束縛,重又俯身下來,尋到我的唇,發狂一般深深淺淺的吻著,他的舌攪動著我的,不讓我有一絲間離,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強烈的熱情燃燒彼此。
當我在痛楚中完成成為一個女人的儀式時,他一直用有力的臂膀緊緊抱著我,不停的在我耳邊柔聲安撫著。
……
一場酣暢淋灕的釋放之後我只覺得渾身黏黏答答的很不舒服。
「這後頭有溫泉浴湯,我抱你去洗白白。」六哥恢復了氣力,將我抱了到後頭一同洗浴。浴池是全漢白玉的,水汽蒸騰,但沒有聞到難聞的硫磺味,是經過處理的溫泉水。水池中央有用整塊漢白玉雕成的蓮花狀的大床。看著很有幾分仙境之感。
我蜷縮在六哥懷里,又累又困,渾身乏力,他笑著幫我打理。洗著洗著動作就不規矩起來……
「混蛋,我要睡覺了,是誰說再一次就好的。」
「最後一次……」
我實在是被折騰得夠嗆,可想到他之前一直苦忍,大婚前也老老實實的沒有偷吃。便伸手松松的環著他的脖子隨他浮沉。
到我醒來的時候,天光大白。呀,還要去拜見安穆太後的。再轉頭一看,六哥還好好的睡著。嘴角上翹,臉上是饜足後的寧謐。他可真是好看。
來日方長,我還是以後慢慢看吧。伸手去推他的肩,「醒醒,快起了。」
他懶洋洋的睜眼,「再睡會兒,太後說她年紀大了早上起不來,不想跟著應卯,讓我們晚半個時辰再過去。」
太後,您老人家真是善解人意啊。
「你平常都什麼時候去晨昏定省的?」
「早朝過後,得閑就去一趟。」
這麼說時常不去咯,厄,不是親娘,只需偶爾去點卯,只要說政事繁忙就是了。太後斷不會說什麼的。
「那還是按平常的時辰去就好了。」我坐起身把散亂的衣襟攏好,六哥睡的時候非把手放我胸口不可,搞得衣服都散開了。
他瞥眼外頭,好像是不早了,這才慢吞吞坐起來。
洗漱完畢,又一起用好早膳,我再看眼鐘漏,還好不算遲。太後既然發了話,我們晚一點倒也說得過去,總不好叫老人家跟著我們早起。
龍攆、鳳攆一前一後等在殿前,各自上去。這個抬著招招搖搖的去清寧殿,還是不要擠坐一處了。在屋里隨便點沒關系,人前還是低調點好。
安穆太後和太妃們都和氣得不得了,我收了不少好東西做見面禮。尤其安穆太後出手不凡,把當年她大婚時得的用整塊的和田美玉雕成的送子觀音給了我,各位太妃也個個有禮。
安穆太後還說她一貫起得晚,我當然知道她的意思,日後也可以不必早來。而且,最好的是,她一早就把董昭儀等人都打發走了,免得在這里礙我眼。
按規矩,帝後大婚停朝三日,而後宮嬪妃也是在三日後才來朝拜新後。這三日,相當于是二個人關起門過日子。所以,安穆太後早早便趕了我們回去。
嗯,太後和六哥是母子名分,有‘孝道’這頂大帽子在,六哥怎麼都不會虧待了她,至少物質上不會。而她這番投桃報李,怕是為了讓六哥真心感激,對她的父兄寬容幾分。
回到坤泰殿,六哥驅散了侍從,我慢悠悠的打算先參觀下新居的正殿,以後這里就是我起居的地方了。昨天著實只看到了寢房和溫泉浴室而已。
把幾個居室看了一下,很堂皇的布局,比秋夕殿大氣也奢華多了。這是自然的。只是,「為什麼這里有兩個相鄰浴湯,你昨晚還非要擠在一起?」
「因為十一累得不想動了,我要看著你,免得你睡著了滑下去淹著了。」某人大言不慚的說。
我昨天是以為只有一個浴湯,而自己又著實一個指頭都不想動彈了,所以才被他說的只是幫我給騙了過去。結果他利用我的信任就為所欲為。
「這個歸你,我以後用旁邊那個。」
六哥模模下巴,「貌似在這中間打一道門很方便。」
我白他一眼,我就不信他會特意叫人來做這麼香艷的事,傳出去總歸不好。跟某人一心打造的形象不符合。
「不過,還是不如我直接走過去方便。」我就知道。
我到處瞧,這浴室里只有垂地的珠簾和錦帳,卻沒有可以鎖上的門。他長腿一跨就輕輕松松進來了。不過,我不會趁他不在的時候洗麼。
眼見他又不懷好意的看向池中那張大床,昨夜的旖旎風光盡上心頭,我拔腿就往外走,留他一個人在後頭大笑。
他難得的不用處理政事,就跟我面對面的杵著也不是個事。我也不想出去逛御花園什麼的,身上還酸酸麻麻的。于是取了棋盤下棋。
「我讓你五子。」六哥在棋盤左手邊坐下。
「好,這可是你說的,讓你小瞧我。我要彩頭的。」我往右手邊去,就被他攔腰抱到他腿上坐下,「你坐這就是。」
「這要怎麼下?」有下棋兩個人坐一邊的麼。
「我可以下反手棋,你先。」
「這算哪門子的下棋啊?」
「兩口子下棋都是這麼下的。」六哥言之鑿鑿的說。
我明知他是胡說八道,卻也好笑的就在他腿上坐下落子,我倒要看看反手棋怎麼下,又怎麼讓了五子還贏我。我那三年可是背了不少上古棋譜。
六哥開始還一臉輕松,不時在後頭偷親一下或是干點別的。到後來,面色凝重起來,落子也慢了,「你下棋還是我教的呢,什麼時候長進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得意的說。只是隨著彼此落子越來越慢,我坐著腰有些酸了,靠在他身上也不能減輕。都怪他,昨晚一點都沒有節制。
一直大手伸到我腰上,輕輕揉捏,「腰酸啊,要不然先停在這里,咱們上床去休息休息。」
「不用,我就要贏了,你休想抵賴。」我不為所動。上床去休息休息?上床去那是休息麼。
「你要贏,沒那麼容易。我方才是被你的美色所惑,又小瞧了你這才失了先手,你看我怎麼起死回生。」六哥坐正身子,只是手還摟在我腰上,繼續和我下著反手棋。
「我告訴你,小時候學武修文,下棋都是魏先生讓我休息腦子用的,怎麼說比你多練了那麼幾年,還有兩個陪練,能輸給你一背棋譜的?」
我想要彩頭,當下也更加打起精神來下。最後數子,平局。
「翠儂,你沒數錯吧?」我不信,會不會我其實贏了,這丫頭怕皇帝下不來台謊報軍情。我自己又數一遍,真的是平局,泄氣的靠到大迎枕上。白費我一下午的功夫,還想說君無戲言討個能偶爾私下出宮的彩頭的。
不甘心,嚴重不甘心。我腰酸背痛的,六哥卻好整以暇的在旁邊喝茶。
我使個眼色給翠儂,她便告退出去。
我立即移到六哥身邊,「兩口子不必那麼較真吧?」
「除了出宮的事,其它好商量。」
「哼,別把話說滿了,我要是說讓你取消選秀,你辦得到麼?」一想到他出了這坤泰殿就不是我一個人的了,我心頭其實還是很嘔的。
六哥的笑容凝固在唇邊,我低頭撥弄著棋子,「我也就這麼一說,我知道不可能的。」
一陣沉默彌漫開,輕松氛圍蕩然無存。我有點後悔,明知他是皇帝,再愛也不可能為我解散後宮,還說這些做什麼。嫁了皇帝還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那簡直是說笑話。
「十一,做不到的承諾我不會輕許。這件事,你要給我時間,容我慢慢來。不過,明年的選秀可以取消。打了幾場仗,華禹的人口也減少不少,我不選秀,讓民間自行婚配。這個我之前就想好了,不過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宣布。免得讓人扯到你身上來,說你不能容人之類的。」
我驚訝的抬起頭來,他說我要的一世一生他懂,原來是真懂。我漾出個燦爛笑容,大大點頭,「六哥,我明白的。只要你有這個心,我就很高興了。」
「這個事,你也要努力。」
我繼續點頭,「好,我努力,努力讓臣民接受我做皇後。」
他在身後撓我的癢,「不只是這個,或者說更重要的不是這個。他們不接受也得接受。」
我轉頭看他,「那是什麼?」
「為皇家開枝散葉啊,這個才是最重要的。」六哥的尾音消失在我的唇邊,我轉過頭去,這個高度正合適他低下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