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黃低著頭站在一邊,陳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寅黃一遍,語帶嘲諷地說道,「挺漂亮的丫頭,怎麼不勾搭你們家主子,反而把爪子伸到我們爺身上了呢?」
寅黃倉皇地抬起頭,看了陳氏一眼,「大女乃女乃,不是奴婢……」不待寅黃說完,陳氏不耐煩地說道,「瞧瞧,我還沒說什麼呢,就著急著替自己開月兌了,是,你說的對,你一個丫頭,你從來也沒正眼瞧過我們爺,都是我們爺上趕著跑到二弟那,死纏爛打地纏著你,是不是?」
陳氏問完,自己先啐了一口,「我呸!你以為你是個什麼阿物兒?賽天仙不成?別說你了,就是我的身邊,比你姿色出眾的也有好幾個,我們爺就是好那一口,也不能偷人偷到自己弟弟院子里去了吧?你自己說說,這像話嗎?」
寅黃臉色蒼白,她也不得不承認,陳氏說的話是極有道理的,任人听了都知道肯定是這個丫頭先勾引的爺們,但是這殘酷的事實,卻是讓她無法開口為自己辯解了。
陳氏繼續逼問道,「怎麼,這會兒說不出話來了?你倒是說啊,是我們爺眼皮子忒淺,上趕著去二弟院子里尋的你嗎?」
寅黃漂亮的大眼楮里此刻已經全無光彩了,滿眼都是淚水,「大女乃女乃,奴婢真的沒有……是大爺,是他先……」
陳氏氣極,一個巴掌甩在了寅黃的臉上,因為用力過猛,陳氏的尖利的指甲還劃過了寅黃的臉頰,帶出一道血絲,「賤婢!胡說八道!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個,你以為你有幾斤幾兩啊,還敢壞我們爺的名聲?」
寅黃被打得跌倒在亭子的地上,抽動著肩膀哽咽著,雖然挨打,但神志卻似乎被打得稍稍清醒了一些,是啊,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她不過是個丫頭,說的好听點,在外人眼里,就是世子姬澈的貼身丫頭,相當于通房了,大爺再怎麼,也不至于瞧上自己弟弟的身邊人吧,那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接近自己的呢?寅黃心里翻起無數的悔意,想起過往……想起姬澈的腿……
陳氏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扔在寅黃跟前,「你肚子里的賤種是不能留的,這個,你吃了,身子自然會流掉的。」
寅黃驚恐地看著那個白色的小紙包,「大女乃女乃,您怎麼能……不,不……奴婢要見大爺……」寅黃掙扎著往後退去。
陳氏上前,一腳踩在寅黃護著的肚子上,「怎麼,藥不肯吃?難道你還想生下這賤種,將來讓他跟你一樣賤嗎?問大爺,呵呵,真是好笑,你的大爺如果真心喜歡你,我怎麼會在這里?」陳氏不給寅黃留任何希望,直截了當地說道。
寅黃用力地抵著陳氏的腳,「不,不,大爺他不會這樣待我的,他說過,要對我好的,要……」
「要什麼?」陳氏輕蔑地問道,「難道大爺還會許諾娶你不成?真是好笑!如果是那樣,大爺自己為什麼不來?」
寅黃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大女乃女乃,奴婢求求您了,求您讓奴婢見大爺一面,奴婢罪該萬死,您怎麼罰奴婢,奴婢都不怨,可這孩子,他到底是無罪的啊,求您了!」寅黃抱住陳氏的腿,苦苦地哀求。
陳氏冷冽地哼了一聲,「你自己選吧,是吃藥,安安靜靜地將孩子流掉,還是我助你一臂之力,干脆一腳踹掉算了呢?」
寅黃死死地抱住陳氏的腿,「不!不,不,大女乃女乃,求您了,奴婢不能,您讓奴婢見大爺一面,奴婢就什麼都听您的……」寅黃猶自不死心,掙扎著說道。
「哼!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見大爺做什麼?你以為大爺真的願意娶你?一個奴婢?你若是這麼不識相,那我可要好好提醒你一下了,你啊,」陳氏說著,彎腰抬起寅黃的下巴,輕聲地說道,「你啊你,你可不是大爺的丫頭,更不是我的丫頭,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的主子了?你們主子什麼脾氣,你應該知道得很清楚吧,還有你那個新女乃女乃,你說說,是你主子听聞你有大哥的孩子高興呢,還是你的新女乃女乃知道你不僅還惦記著你們爺,還勾搭上了我們爺呢?」
陳氏狠狠地捏著寅黃的下巴,然後重重地甩到了,「你們的新女乃女乃,我瞧著可是個妙人呢,連你們爺都被套的牢牢的,你說,你們女乃女乃能容得下你,容得下你肚子里的賤種嗎?」
寅黃听得已經愣掉了,半晌才無神地說道,「不,不會的,不會的……」寅黃重復著這句話,陳氏已經不耐煩了,「你們爺收沒收用過你,我是不知道的,但你們爺自己個應該知道的,你說說,他是高興呢,還是憎恨呢?你啊,你的下場真是讓人擔憂啊!」陳氏踢開寅黃的手,從寅黃癱軟的身子跨了過去,「我要是你啊,我就自己安靜地解決了,這樣呢,還能掩蓋了這丑事,也能繼續留在你們爺身邊,你不是愛慕著你們爺嘛,說不定,趁你們女乃女乃哪天一松懈,你就有機會伺候你們爺了,這不是挺好的事嘛。」陳氏走到亭子邊上,瞧著湖水說道。
寅黃的身子已經完全沒力氣了,因為恐懼和擔心,還在微微顫抖著,「大女乃女乃,求您了,不管如何,讓奴婢見見大爺吧……」
陳氏轉身,冷漠地說道,「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那咱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你給我起來,現在咱們就到你們女乃女乃那去,把你們爺也叫出來,咱們當面鑼對面鼓的把這事好好掰扯掰扯吧。」說罷,就要往亭子外走去。
寅黃顧不得地上涼,也顧不得自己的膝蓋頂在地上的疼痛,一把沖了過去,抱住陳氏的腳,「大女乃女乃,別,千萬別,奴婢求您了,求您了!」
陳氏回頭,「怎麼?這又不敢了?我可是沒什麼耐性的,我告訴你,叫你流掉孩子這還是善待你了,要是你再這麼惹我生氣,我可是二話不說,直接叫牙婆子來打發你出去了,不管是賣到窯子里,還是給人做妾,你就別指望有什麼活路了!」陳氏厲聲喝道。
想起姬澈,寅黃狠狠地咬著牙,將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又想起姬漣,心里的恨意更加滔天,如果姬漣在眼前,她真的能上去撕下他的一塊肉來,但是在這個時候,她還是忍了,忍得死死的,忍得嘴唇和嘴里鮮血直流,「多謝大女乃女乃體恤,奴婢明白了,奴婢知道該怎麼做了……」寅黃說著,從地上爬著去將那白色的紙包模了起來,放在自己懷里,「大女乃女乃,奴婢會按照您說的去做的,但是您也要答應奴婢一件事!」
陳氏皺眉,「你還敢提要求?」
寅黃坐了起來,甚至還撫了撫頭發,「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女乃女乃,您非要將話說到這個份上,那我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陳氏氣極,指著寅黃罵道,「好個不知臉的賤人,你怎麼敢這麼說話?」
寅黃慘笑了一下,「我怎麼敢?都是你們逼出來的,女乃女乃若是這麼說的話,那我索性也魚死網破好了,咱們就把這事鬧到老爺那去,我就不信了,誰都不會替這個孩子做主!主子若是不嫌丟臉,我一個做奴婢的又有什麼好怕呢?只怕是大女乃女乃您了,您的臉面該往哪擱呢?」寅黃反而豁出去了,也不管陳氏的臉色,自顧自地站起來。
「大女乃女乃您,嫁過來好多年了吧,大爺一無所出,怎麼,我肚子里的這個好歹也是個香火,您就這麼不賢惠?」寅黃臉色蒼白得嚇人。
陳氏氣得發抖,「你還敢威脅我? ,好大的膽子,既然你也不怕,那咱們索性撕開臉來,走,跟我去弟妹那里。」陳氏說著就上前要拉寅黃。
寅黃身子一偏,躲了過去,冷笑道,「大女乃女乃真是心急,您放心,這會兒就是您要去,奴婢也不想去了。」說罷,寅黃仰起頭,對著亭子外頭的月光,看了好半天,這才回頭說道,「大女乃女乃,您放心,這藥,」她按了按自己懷里的那個紙包,「我會吃的!這個孩子不會生出來的。」
陳氏嗤笑,「我怎麼能相信你?你要是不吃,等到肚子大了,我又怎麼辦?」陳氏滿臉的不相信。
寅黃苦笑,「以三日為限好了,若是您沒收到我大病的消息,到時候您只管去我們爺那里告狀好了……」
陳氏想了想,嚴厲地說道,「你若是讓我知道了在搞什麼鬼,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話剛說完,一個丫頭打著燈籠遠遠地找了過來,瞧見二人,遠遠地就喊道,「大女乃女乃,奴婢來接您了!」
陳氏只得對寅黃喝道,「收拾好自己!別叫人看出來,我先回去了,你自己過一會兒再走!」
寅黃沒說話,待小丫頭走過來,陳氏才恢復了一貫的溫和的笑臉,「寅黃姑娘,這事就托給你了,你三日之內給我個信吧,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個回澈院去吧。」
寅黃呆呆地應了,陳氏這才扶了小丫頭的手,慢慢往漣院里去了。
寅黃自己在亭子里站了許久,久到月色越來越冷清,冷清到寅黃都能感覺到自己牙齒的磕踫聲……
寅黃抖抖嗦嗦地伸手入懷,掏了那紙包出來,又看了看,淚水再次止不住地掉落下來,「爺,我對不住您……」下意識地模模自己的肚子,「下輩子你再投個好胎吧……」說罷,便將那紙包舉起,就要一把全都倒進自己的喉嚨了!
仿佛是清風拂過,又仿佛是塘鶴的翅膀掠過,只是那麼一霎那而已,湖面只是微微地泛了點漣漪,亭子里的人影卻已經不見了!
而在澈院,寅黃的屋子里,照例是沒有燈光,只有一地慘白的月色,寅黃倒在地上,炕上端坐了一個人。
寅黃驚恐地看著炕上的人,「你……」
那人起身,緩緩走到寅黃身邊,在月色的映照下,寅黃才看清那人的面貌,「女乃女乃……」
九娘子冷笑道,「怎麼,看見我很意外?不知寅黃姑娘跟著大嫂去做些什麼了,怎麼這個樣子回來的?」
寅黃臉色像月色一般慘白,「您知道了?」
「你是問哪一樁?是你有身子了,還是你和大爺的事?」九娘子篤定地問道。寅黃的臉色更難看了,卻不答話。
九娘子接著說道,「我只是不太明白了,你怎麼會這麼听話?大嫂讓你喝藥,你就這麼乖乖地喝了?在我眼里,你可不像是這麼听話的人啊。」
寅黃死死地咬著嘴唇,卻還是忍著不肯答話。九娘子也不緊逼,只是拍了拍手,金生從陰暗的角落里走出來,將一個白色的紙包遞給九娘子。
九娘子將紙包打開來了瞧了瞧,又用手指頭 了一些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掂了掂份量,驚訝地說道,「哎呀,大嫂可真夠狠的!」
寅黃忽地開口問道,「女乃女乃,您是什麼意思?大女乃女乃她……」
九娘子眨了眨眼楮說道,「唉,你不是不肯說嘛,算了,既然你這麼維護大嫂,我也別逼你做壞人,壞了你們之間的情意!想來你既然有膽量吞這包藥粉,自然也是有膽量承擔任何後果的。」九娘子故意說道。
寅黃臉色煞白,「女乃女乃您的意思是……?」
九娘子搖了搖手里的紙包,「這里的份量,別說打掉你的身子了,就是毒死一頭牛都是綽綽有余的了。」九娘子只說了這麼一句。
寅黃剛才還平靜的神情一下子就崩潰了,歇斯底里地喊道,「不可能!不,不會的,大女乃女乃為什麼要這麼做……不,我不信!」
九娘子看著寅黃,「你瞧,我說嘛,我這麼做是不是兩頭不討好?說了你也不信,回頭還落個埋怨,唉,好人不易做啊……」
寅黃猶自 嘴,「女乃女乃,您莫要唬奴婢了,您一個深閨里的大家子小姐,怎麼會懂得這個?這只不過是一包藥粉罷了,奴婢用來治傷風的。」
九娘子嗤道,「難不成你還想考驗考驗我嗎?不妨實話告訴你,沒有個半斤八兩的,我還真不敢嫁到這府里來的。別說這個藥了,就是比這毒十倍的,我也能看出來,也能配出來,要不,你來試試?」
看著寅黃一副猶疑的樣子,九娘子喚了火生,火生拿了只兔子過來,九娘子讓火生把兔子的嘴把著,將手里紙包里的藥粉倒了一點到兔子的嘴里,然後放了那兔子在地上,任兔子在屋子里來回奔跑。然而,不到一刻鐘,這兔子便四腳朝天,口吐白沫而死。
火生將那死兔子揀了起來,扔到了寅黃跟前,寅黃看著那直直地蹬著腿,嘴角都是白沫的兔子,頓時便忍不住,扭過頭去,翻江倒海地嘔吐起來,九娘子拿了帕子掩住口鼻,火生極有眼色的將窗戶也都打了開來。
「怎麼樣,現在你還懷疑這藥的藥性嗎?雖然你比只兔子大多了,但是你別忘了,我才剛給兔子喂的可只是一丁點的藥粉,也就一指甲蓋吧,可是,剛才在園子里,寅黃姑娘可是打算將整包都吞進去的呢。」九娘子悠悠地說道。
寅黃吐到已經沒有東西可吐了,依然在干嘔,嘔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火生極嫌棄地扔過去一條帕子,寅黃接了過來,擦干淨了臉,這才答道,「女乃女乃您想知道什麼?」
寅黃不愧是個聰明人,九娘子的這麼一招看來是奏效了,她馬上就明白了九娘子想要做什麼了。
九娘子問道,「你真的讓我挺疑惑的,瞧你平時的樣兒,你是打心眼里滿滿滿滿的都是愛慕世子爺的,可你這孩子……怎麼會是……?」
寅黃嘔吐了這麼一陣子,似乎將原有的疑慮、擔憂也都吐了出去,這會兒臉上反而平靜了許多,只是用一種說不清楚的神情答道,「奴婢愛慕爺自是不錯的,可是,爺對奴婢來說,就像天邊的最亮的那顆星星,永遠都只能仰望而已……可奴婢到底只是個俗女子,想要的不能只是仰望,我……」寅黃一不小心就把真我現了出來,瞧見九娘子並沒什麼不高興的樣子,這才接著說道,「我也想要人疼,想要人愛的啊……」
九娘子卻不贊同,「如果你是個烈性女子,那麼你就該知道,得到你所愛的人的疼愛才是最幸福的啊。但是你既選擇了大爺,就不該再對爺抱有任何幻想了,寅黃,你有些糊涂了!」
寅黃全身的力氣似乎都在剛才嘔吐的時候用光了,這會兒只是無力地重復,「糊涂?是啊,奴婢糊涂了……糊涂太久了……」
「寅黃,你記住我的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貪心不足導致的,你和大爺的事我不會過問,也不想過問,只是,這中間的事,你如果做了什麼對爺不利的,那你就趁早交代,就算是替你之前的罪過彌補一點吧,因為我不相信,大爺會對你有多麼美好的疼愛!」九娘子毫不客氣地將現實指了出來。
寅黃突然醒悟過來,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爬到九娘子的腳跟前,「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奴婢糊涂,奴婢糊涂,奴婢犯下了滔天大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所謂的疼愛,所謂的誓言,原來都是假的……奴婢……奴婢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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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三月下揚州了,帶孩子玩可真是夠累的!可是一米堅信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長長見識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