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自己都不相信。
因為她知道,自己沒有本事來接阿景。
可是啊,她的阿景卻是那麼地歡喜,拉著她的手一個勁兒地點頭,喃喃地說道︰「好的!阿景等你!」
她知道他很乖的,本來就很乖,自從神智不清醒之後就更乖了。
所以啊,她的阿景到死都一定還在等著她!
江母怔怔地愣了一會兒,終于在幾秒鐘之後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揪著江有景的衣服,低聲而壓抑,含糊地說著︰「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該丟下你的!阿景,阿景你快回來啊!」
你還沒看過我們乖巧懂事的媳婦呢!她懷孕了,再過幾個月,我們的孫子就要出生了!
你知道嗎,馳聿現在變得很能干,不但能獨自撐起一片天,還能保護我們!
只要你回來,再也不需要每天開會每天應酬了。
我們可以每天一起起床去散步,中午吃完飯就在花園里睡午覺,聊聊天,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看電視。
等以後孫子出世了,家里會更熱鬧。
你也一定很期待這樣的天倫之樂吧?你也很想看看馳聿和兒媳婦還有孫子吧?
所以阿景,你怎麼舍得就這麼走了呢?這一切,一定都不是真的。
——
江馳聿趕到的時候江母已經哭暈過去兩次了,現在整個人接近虛月兌,一點力氣也沒有。
老夫人在他邁進第一步之後就拍案而起了,「給我攔住這個不孝子!」
江馳聿一愣,看到有兩個人上前來想要攔住自己。
他仔細一看,那兩人並不是自己的手下,那麼應該就是女乃女乃年輕時自己帶出來的那批人。
那兩人攔在江馳聿的面前,語氣雖恭敬,卻也強勢︰「少爺,抱歉,你不能再向前了。」
江馳聿臉色微微地冷,但也沒說什麼,只是抬眸看向老夫人,問道︰「女乃女乃,是我做錯了什麼嗎?你現在這是什麼意思?」
老夫人冷笑連連,那樣子似是真拿他當仇人一般!
「馳聿,你可真是好樣的!」她先是這麼說了一句,緊接著才開始罵人︰「你害死了你父親你知道嗎?!因為蘇子輕那個紅顏禍水,你害死了你父親知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才剛到這里,他只看到自己的母親很傷心,自己的女乃女乃很生氣,其他的事情,他什麼都不知道。
江馳聿轉頭看了看四周,終于在江母的身邊看到的擔架和躺著的人。
因為白布已經被江母掀開,所以只一眼,他就看到了那個人是誰。
盡管多年不見,父親的臉卻仍舊記得清清楚楚。
以至于在那一瞬間,他的腦袋里轟地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爆炸開來。
老夫人撈起旁邊的拐杖,劈頭蓋臉地就朝著他打了過去,一邊打一邊罵︰「知道是誰殺了父親嗎?是白卉瑾!她為什麼要殺了你父親?還不是因為你!如果不是蘇子輕回來了,你早就和白卉瑾結婚了,這一切也就都不會發生了!阿景現在還好好的!」
有些事的邏輯,通常會有兩種,比如這件事——
第一種邏輯就像老夫人說的一樣,一切都是因為你江馳聿不娶白卉瑾,人家因愛生恨,所以才動手殺了你父親。
至于第二種邏輯,就是正常人的邏輯︰白卉瑾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否則的話就算因愛生恨,也不至于做出這樣令人發指的事情來。
再者,這樣的女人,江馳聿不喜歡是對的,沒娶回家應該慶幸啊,怎麼還能怪他呢?
江馳聿沒有說話,靜靜地站在那里任由老夫人的拐杖一下一下地打在自己的身上。
很痛,但他覺得這是他應該承受的。
一旁的江母雖然傷心過度,但理智卻還是在的。
跌跌撞撞地沖過來抓住老夫人的拐杖,第一次在人前那麼大聲地對老夫人吼︰「媽,你夠了!你打馳聿有什麼用!你打死他阿景也回不來了!」
如果要說難過,這里最難過的人是她啊?
那個死去的人,是原本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
現在他走了,獨留她一個人在這萬千人海里浮浮沉沉。
阿景,你可真是狠心呢!
老夫人愣了愣,接著勃然大怒︰「你還要助紂為虐嗎?如果不是因為那個賤人回來讓他分心了,他怎麼會一直找不到阿景?早些找到的話阿景怎麼可能出事?!」
「他沒有不找!他每天都在找!阿景是很重要,可是輕輕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江家的骨肉,也是一條生命啊!」
沒有孰輕孰重,所以不要厚此薄彼。
更何況,我死了丈夫,你死了兒子,馳聿他——是死了父親。
我們都痛苦,他也不會例外。
是的,江馳聿也很痛苦。
他所有的痛苦都來自于內心深處某種信念的坍塌,擊垮了他所有的斗志昂揚。
他以為,他能救回父親。
他以為,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以為,再殘忍的人都會殘留一點人性。
原來,他以為的只是他以為,現實狠狠地反手給了他一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