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錚在魚薇音即將摔倒的那一刻,及時攬住了她的腰、拉住了她的小手,這動作像極了當初兩人熱舞時的結束動作。
一瞬間,南錚的眼楮乍然亮起,旋即,目不轉楮地盯著斜在懷中的女子。
女子站穩腳步,掙扎著離開了男人的臂彎,小心翼翼向後退了兩步。
「多謝駙馬出手相救。」語畢,垂下眼簾,讓出道路,意在讓男人先行。
然,南錚並未抬腳,只歪頭看著她,不顧禮節地上下打量著緒。
「駙馬,很快就出竹林了,請先行……」女子垂首以對,心里漸生忐忑。
男人忽然凝起了眼神,旋即又顧自搖頭,似乎在否定自己的看法患。
「王妃會跳舞嗎?」終于,忍不住問出口。
女子抬頭,淡然微笑,「幼時曾接觸過。」
「哦?」男人很感興趣,追問了一句,「是……交誼舞?」
「交……誼舞?」滿臉的迷惑,「那是什麼?」
這神情令男人怔了怔,還想再問點什麼,卻听到背後傳來喊話聲。
「駙馬和王妃在這里做什麼?」
南錚趕忙扭頭回望。
而女子,不用看也知道這語氣屬于誰,如此冷魅,只有恭王爺。
他可真是無處不在。
恭王爺站在原地,並未走近,南錚便大步走過去,與其打招呼。
女子細碎著步子跟上,與兩個男人遠遠地拉開距離。
當著南錚的面,貝凌雲並沒有刁難女子,這令她稍微安心。
三人出了竹林,去尋找其他人。
恭王爺存著悶氣,駙馬疑竇叢生,謹王妃心情復雜,遂,三人一路上都沉默著,氣氛凝然。
也因此,當他們走到牡丹園門口,便沒有驚動園子里的兩個人,也就把一些不該看的事情都看在了眼底。
——牡丹叢中,粉衣窈窕的女人竟然在熱.吻淳王爺。
之所以說女人熱.吻男人,是從兩人的動作看出來的,因為男人只是垂首立著,而女人則翹著腳、以雙臂環住男人的脖頸,頻頻動頭,調整角度,尋找最舒適的位置。其熱烈的程度,簡直可以用饑.渴來形容。
盡管只看見女人的背影,她的身份還是顯而易見的。
霎那間,貝凌雲的臉膛漲成了豬肝色,雙拳攥緊,眼楮幾乎噴火。
南錚原本還沉浸在猜測之中,冷不防地撞見了玉闊國天大的家丑,這意外的收獲令他不再去想異域舞娘,而是專注地凝望著那對狂.熱的男女,並期待著接下來將要發生的情節。
魚薇音是最後一個看見的,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轉頭去看貝凌雲,他的窘態令她心生快意。
然,她也知道,這一幕注定會令夏國的南錚笑話,遂,以最快的速度想了個緩和的辦法。
拿定主意,她便疾奔著沖了過去,踮著腳尖,一把揪住女人的衣領,把她往不遠處的角門拉扯。
「該死的宮婢,竟敢穿著如此艷麗,你可知以你的身份是不容許這般著裝的?竟然還有攀龍附鳳之心……」邊走邊罵,完全不似一個王妃該有的風度。
貝傲霜被這個舉動弄愣了,正要問緣由,卻瞥見了門口的兩個男人,遂,心下便懂了謹王妃的意思。
恭王妃卻是不知所以的,掙扎著想擺月兌突如其來的襲擊,可還沒有采取任何措施,就被謹王妃捂住了嘴巴。
「貝凌雲在門口,不想死就閉嘴。」女子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隨後繼續責罵著往角門拉扯。
恭王妃听了,馬上嚇出了一身冷汗,腳步踉蹌起來,倒是很像一個被主子抓.奸的宮婢。
「笨蛋,趕緊哭!」魚薇音又氣又急,小聲提示。
蘇雪嫣已經徹底慌了手腳,听到之後馬上嚎啕起來,其實並非假裝,而是真的害怕。
她倒不怕因為紅.杏出.牆而遭受懲罰,而是擔心為此搞砸了淳王爺的前程,若真的那樣,不要說他不會原諒她,就是她自己也無法承受那樣的結果。
終于,女子扯著六神無主的恭王妃出了角門,順著圍牆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處涼亭下,這才停了下來。
女人還在哭,聲音小了許多,「嚶嚶」的,滿是畏懼和難過。
「別哭了,事情已經發生,想想下一步怎麼辦吧!」魚薇音把以往被女人欺負的事情都拋諸腦後,只想幫助她。
其實,打從那夜撞見恭王爺和女人偷.情,魚姑娘就開始可憐女人了。
自古以來,女細作的命運都是最悲愴淒涼的。
試想,一個女子,被安插到敵人身邊去探取消息,唯一能夠倚仗的,就是容顏和嬌.軀,出.賣.色.相是必須要過的關口。
如果臥底工作取得了勝利,成功幫助自己效命的人達到了目的,她們的結局或許會有西施那般幸運,能夠與範蠡泛舟湖上。
tang但大部分女細作功成之後未必能夠全身而退,往往以死于非命而告終。
其實西施的結局不過是世人的美好想象罷了,天曉得範蠡帶她去了哪里,更無人知曉她是否平安無憂地活到了老死,——為了他人的大業而把自己的女人送到別人的床.榻上,能說明他愛這個女人嗎?既然不愛,事成之後又怎麼還能待女人如最初呢!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蘇雪嫣甘之如飴地為了幫助貝傲霜而留在貝凌雲的榻上,魚薇音能預料到她的悲慘命運,她卻在自己的夢想里堅持。
此時此刻,女子真想把這些道理掰開了揉碎了跟恭王妃說清楚,然,當務之急,還是要解決善後問題。
「他看到我了是吧?」女人哭夠了,茫然抬頭問道。
自打從圍場回來,今天是她第一次見到貝傲霜。心.旌蕩.漾之際,就做了過格的事情,沒料到會是這步田地,她現在懊悔得腸子都青了。
「我都能看出是你,你說他會不會看到呢?」想到男人的殘暴,魚姑娘為蘇雪嫣捏了一把汗。
「我會死,是不是?」口吻里透著失望。
「其實,也未必……」
「你有辦法救我,是嗎?」蘇雪嫣可憐巴巴地扯著女子的素服,滿是祈盼。
女子往回扯著衣服,「也不是辦法……,就是可以試試……」
一向趾高氣昂的女人忽然開口求她,還真叫她不適應。
「謹王妃,求你救救我……」女人倏然「撲通」跪下,作勢叩首。
魚薇音慌忙扶起她,「別急,我們好好綢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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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園,兩個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角門,貝凌雲才邁步走向貝傲霜。
南錚沒有挪步,只等看著兩兄弟之間要如何化解這種宿世恩仇,——在他看來,謹王妃的舉止並不能徹底掩飾丑.事。
但見恭王爺在弟弟面前停下了腳步,頓了頓,方開口說話。
「本王會呈請皇上,將她指給你。」倨傲的口吻,微仰著頭顱。
淳王爺一怔,「二哥,並非你所想的那樣……」
因了理虧,竟敬畏起來。
「怎麼?你不要她?」挑眉冷笑,「既如此,就只能將她處死了。」
貝傲霜倒吸一口涼氣,不知如何應對。
「小小宮婢,總想著飛上枝頭當鳳凰,既然你不成全她,索性了結了她!自然,就算你願意要她,也只能做貼身丫鬟,為妾是不可能的,封妃就更是甭想了。」貝凌雲慢悠悠道來。
這席話,令貝傲霜震驚,——開始以為貝凌雲說的是蘇雪嫣,原來說的竟是宮婢。
「二哥,既如此,就了結了她吧!一切都是她為了飛上枝頭主動而為,傲霜並不喜歡這等卑賤的女人,更不想因為一個賤婢而矮了自己的肩膀。」終究不是常人,淳王爺的反應快得沒話說。
若是他糊里糊涂地接受了所謂的宮婢進.入淳王府,要去哪兒找這麼一個人來?再者說,只有拒絕,才能在人家正主兒面前表明一個態度,那就是「我絕對沒有覬覦你的女人,都是她主動勾.我的」。
明著拒收宮婢,實則表明心跡。他不是怕老二,而是不能為了一個女人丟掉太多東西。
緊要關頭,他只能將蘇雪嫣拋出去,——原本讓她臥底,就沒打算再讓她回到他身邊的。只是不知,貝凌雲將要如何處置她。
「那好,回頭你把她的名字告訴內刑司,直接賜白綾,賞個全尸便是。」語畢,恭王爺轉身往門口走。
南錚眼見著這場由謹王妃編造的小戲暫時告一段落,不得不佩服起恭王爺的「心胸」來。
待到兩個大舅子陸續走到他身邊,三人便並肩往御花園門口而去。他覺得這出戲還沒有完結,不知一會見到謹王妃和恭王妃的時候,她們要如何續演下去。
現在,他對那個遺.孀大嫂的興趣可是越來越濃厚了。
沒看到兩個女人,他們卻在芍藥園門口見到了貝御風。他的神色十分萎頓,好像幾個夜晚沒有睡覺一樣憔悴不堪,跟剛剛見面時的樣子判若兩人。
「老四,你這是怎麼了?」老二關切地詢問。
老四搖搖頭,「二哥,我沒事。」
「看你的樣子,不像沒事啊……」南錚插嘴道。
男子只是淡然笑著,不再解釋。
他的心還在劇痛,不想跟他們這些不相干的人做過多的周.旋。
經歷了剛剛的幾場風波,男人們即便穿梭在花間,卻是索然無味的。
又漫不經心地走了一會,便遇到了前來傳旨的大太監薛瑞。
「皇上口諭,請三位王爺和駙馬在宮中用午膳。皇上身子不.爽,由明貴妃主持。請各位爺移步崇文殿。」
眾人領旨謝恩,去往崇文殿。
來至殿內的時候,明貴
妃已經落座,她身側坐著公主和兩位王妃。
寒暄問安過後,幾個男人也坐了下來。
明貴妃主持開席儀式,主題無非是歡迎駙馬陪公主省親,以及感謝他對公主的悉心呵護之類的套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局促的氣氛終于熱了起來。
驀地,明貴妃好似想到了什麼,停箸望向自己的兒子。
「霜兒,我听謹王妃說,你看上了祁華殿的宮婢玉桃?」
貝傲霜愣了一霎,不置可否地瞥了一眼謹王妃,卻沒有對上她的目光。
「就是最愛穿桃粉色衣裳的那個宮婢……」明貴妃「提醒」道。
強作鎮定的恭王妃听了,臉色緋紅,賽過了她身上穿著的艷粉色衣裙。
淳王爺頓悟之後慌忙點頭,即刻又搖頭,苦著臉,「母妃,不是兒臣看上她,而是她一味地糾.纏兒臣。兒臣已經被***.擾得不勝其煩了……」
「要麼,就把她賞給你吧!帶到淳王府去,貼身伺候著。」把銀筷放在桌面,凝著臉孔,「只是,以後不要再打宮婢們的主意,你畢竟是個王爺,要注意分寸。」
「兒臣真的沒有……」這解釋是說給母親听的,更是說給恭王爺听的。
「明貴妃娘娘,」恭王爺倏然開口,「剛剛本王問過三弟,他說對這個宮婢沒有心思,所以,決定把她處死。」
語畢,拿起筷子,若無其事地夾菜,送入口中,有滋有味地咀嚼。
明貴妃一听要把玉桃處死,娥眉蹙起,心生不滿。
然,未及她開口,謹王妃已經忍不住反對。
「既然淳王爺對玉桃無意,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或者,為斷了玉桃攀龍附鳳的念頭,大可以打她幾板子作為懲戒,根本沒必要奪了她的性命啊!難道愛慕一個男子就有錯嗎?這簡直是草菅人命了!」
她暗暗後悔,不該杜撰出這麼一個子虛烏有的宮婢,更不該帶著恭王妃來求明貴妃出手相助,若那個叫玉桃的宮婢真的因此而喪命,她是難辭其咎的,定會良心不安。
「是啊,何必非得要了玉桃的性命呢?」一直沉默的公主贊同大嫂的看法,即將當娘的人,總是看不得打打殺殺的。
恭王爺放下筷子,看著毫無精神的貝御風,「老四,你怎麼看?」
經他一問,昕王爺冷笑一聲,「一個卑賤的女人,殺就殺了!」
貝凌雲扯了扯嘴角,微微頷首,很滿意弟弟的意見。
「卑賤?因為她卑賤,她就該死嗎?」謹王妃盯著昕王爺,一字一頓地問道,眼波流動。
昕王爺看都不看她,冷冷地答非所問,「謹王妃,如果本王沒有記錯,這里不是你的謹王府。」
言下之意,你根本沒有說話的份兒。
陡然出現的新矛盾讓其他人等模不著頭腦,僵持了片刻,位分最高的明貴妃做了決定。
「既然有贊成處死的,也有反對處死的,本宮就做個折中,將此女毒聾藥啞,從此後她定會少了邪.念,本分做人。本宮這麼做,也是想為公主月復中的孩兒積福積德,希望恭王爺和昕王爺能夠體諒。」末了,對倡議殺死宮婢的兄弟倆做了一句交代。
老二和老四自然不好再說什麼,事情就這麼定了。
魚薇音還想反對,卻瞥見了明貴妃投來的安撫的眼神,心知一切已成定局,遂,隱忍著作罷。
眾人又開始用膳,氣氛卻再也熱不起來,每個人都味如嚼蠟,沒過一會,就都放下筷子,各自漱口,結束了這頓飯。
稍後,因了沒有好戲可看而略帶失望的南錚攙扶著公主離開,宮外居住的三位王爺和兩位王妃也一起跟明貴妃告辭,眾人一道出了崇文殿。
宮門口,兩位王妃先行上轎。
沒等起轎,貝傲霜掀開了謹王妃的轎簾。
「大恩不言謝。」只這麼一句,輕輕的。
女子沒搭理他,扯掉他手中的簾子,放下。
她還在為玉桃的遭遇而痛心不已,內疚和自責讓她有些疑惑,——為了在南錚面前掩飾玉闊國皇室的丑.事,就這麼斷掉了一個無辜宮婢的未來,這樣的代價到底值不值得。
善良的魚薇音一心為別人著想,卻不知,她最該擔心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