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魚薇音來說,在宮中的日子是愜意的。
因為有了皇上的照拂,不僅宮人們對她萬分恭謹,就連其他皇子、公主都對她十分客套,甚至包括以明貴妃為首的嬪妃們。
連續七、八天的相處,令女子覺得皇室雖然享受普通百姓無法企及的榮寵,卻無法改變他們的可悲命運。
——皇子們沒有成年之前,是絕對不允許出宮的,更不要說到宮外居住、游玩;而公主們,出嫁之前都要禁足在宮里,如果終身未嫁,就注定了要一輩子幽禁在這冰冷的宮闈之中。
如此枯燥的日子,對魚薇音這等崇尚自由的人來說,簡直就是煉獄。
而對于宮里的皇子、公主們而言,這位大嫂給他們帶來的是更加震撼的感覺桎。
不要說公主,就是見識相對廣闊的皇子們都沒有見過魚薇音這樣古靈精怪的女子。
她的率真、她的奔放、她的不羈,每一點都令眾人感到新奇。
——在這個男.權當道的時代,她本就是鳳毛麟角的人物;身處宮中,更是與世俗相悖的異類。
每一個年輕人對新事物的探求和親近心理都是相近的,遂,眾人便格外眷顧這位小嫂子。
這種情形開始是隱蔽的,及至後來,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當魚薇音像一個大王一樣,帶著未成年的皇子和公主們在宮中游蕩的時候,宮人們背地里便紛紛議論起來,——都說謹王妃是妖孽,如今看來,果然如此,她竟能令宮中勾心斗角慣了的主子們放棄彼此之間的齟齬,一團和氣地聚在一處。
自然,這樣的風評逃不月兌皇上的耳朵。
「朕不會看錯人的!」這是他做出的唯一評價。
為了江山社稷,他貝崇德犧牲掉的東西太多了。
拗不過命運的轉輪,只能做最好的努力。
而這個在宮中引起震蕩的女子,便是他所做努力的其中之一。
即便好評如潮,宮中也有不買女子賬的,那就是表面謙和實則內心毒辣的明貴妃。
「傲霜,為娘改變主意了!」終于,忍無可忍的孔蜜兒向兒子表明了最後的態度。
然,貝傲霜自打入宮小住就開始心事忡忡,對母親的話有些不太在意。
曾經的他,是個一心成就帝王夢想的豪氣男兒,風.月,不過是他調劑生活的一個方式。
而今,王位是他的第二夢,第一夢想則是得到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的女子。
「霜兒,為娘決定改變初衷了!」明貴妃再次強調道。
母親的莊重態度終于引起了貝傲霜的注意。
「母親,您決定改變什麼?」稍顯心不在焉。
婦人嘆息一聲,望著日漸消沉的兒子,「霜兒,你的大業不能再指望那個寡.婦了!她現在不僅幫不了你,甚至已經開始威脅為娘的地位……」
「母親,您怎麼能這麼想?」兒子面現難色,打斷了母親的話,「就算她不能真的如相士所說的那樣法力無邊,也決然不會威脅到母親您的地位啊!您這麼說,實在是令兒臣困惑……」
「你可知,她經常跟你父皇單獨相處。公媳之間,竟如此親密,這難道沒有僭越的嫌疑嗎?」孔蜜兒冷凝問道。
「母親!」貝傲霜急迫地喊了一聲,「您知道他們是公公與兒媳的關系,他們之間怎麼可能有不堪的事情?」
「那個女人妖媚異常,什麼事情都可能在她身上發生!不是連你這個情.場浪子都拜倒在她的喪服之下嗎?」婦人執拗地回道。
做兒子的不停搖頭,仿佛不認識自己的母親,「母親,您的想法,實在是……」
「骯髒,是嗎?」孔蜜兒對兒子越發冷淡。
「母親——」貝傲霜痛苦不堪地吼道,「她是那麼的純潔,怎麼可能覬覦您的位子?您不要胡亂猜想,好嗎?
「不!本宮已經決定,要盡早除去這個女人!」微微仰頭,眯眼看著不知名的前方,做出母儀天下的威儀姿態。
當年佟皇後在發號施令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曾幾何時,孔蜜兒只能仰頭看著高處的佟羽蝶隨意做任何決定,她自己則只有服從的份兒。
皇上和佟皇後的二十年之約實在太漫長,她孔蜜兒還有十年的時間要去煎熬。
這十年之中,將要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過去的十年之中,她步步為營,明里暗里除去了一個個已然樹立或者潛在威脅的敵人,雖然苦心用盡,卻只是感覺疲累,並未覺得真正的擔心過。
直到寡.妃魚薇音一次次與皇上接近,而皇上對她也是愈發地與眾不同,孔蜜兒逐漸意識到,皇上對寡.妃好,可能不只是因為她擁有傳說中的輔君能力。
退一萬步講,即便皇上與寡.妃之間沒有她想的那麼嚴重,她也不能掉以輕心。
世上有哪個男人是不好.色的?
畢竟她已經是半
tang老徐娘的年紀,而且還生過孩子,就算仍舊美貌不可方物,卻還是逃不月兌歲月的洗滌,時光刻在她身上的痕跡是用多少脂粉都遮蓋不了的。
而那個寡.妃,頂著寡.婦的名分,實則還是黃花之身,這就使得她們兩個之間沒了可比性。
還有一點就是,跟皇上在一起的時候,她能夠感受到,有時他是心不在焉的。
她曾經一次次追問他在想什麼,每次他都微笑著說︰「沒什麼。」
無數次短短的三個字,給了她一定程度的安.撫,卻也讓她的猜疑與日俱增。
好在,宮里能夠與她競爭的女人實在少之又少,而皇上又每夜都宿在她身邊,專.寵之下,也算舒心。
可她還是不踏實!
她心里清楚,這份不踏實不是一個後位就能夠平復的,皇上心里的那個秘密,便是她不踏實的最主要原因。
尤其最近一段時間,皇上雖然每日與她相見,卻不再如之前那般如狼似虎。
遂,她便采取了主動,希望徹底將男人的身心掌握在她的手中。
令她郁悶的是,皇上每次都以「身體不適」作為借口,回絕她的一番好意。
她沒有辦法,只能做出體貼的樣子,不再強求。
可就算她能打壓掉身體的欲.念,卻沒辦法令心底的難過徹底煙消雲散。
如今,寡.妃竟然被請到了「筱雲台」,那可是連她這位貴妃都沒有去過的地方,她只知道那里是皇上掩藏秘密的地方,換言之,寡.妃可能已經分享了皇上的那個秘密。
一想到這些,孔蜜兒就要發瘋!
她絕不允許防患了十年的事情有萌芽的可能!
兒子的反對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男人們面對女.色的時候,往往會泯滅掉親情。
不過,她沒料到兒子會說出那麼狠的話來。
他說︰「母親,如果她被您害死,那麼,您就等于間接害死了自己的兒子。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她若死在您手中,兒臣早晚會知曉。到時候,哪怕兒臣已經是一國之君,也會放棄所有,隨她而去!」
語畢,屈膝跪下,叩了兩個頭,「 」作響。
隨後,站起,轉身離開,毫不拖沓。
望著兒子決絕的背影,孔蜜兒幾乎將銀牙咬碎。
「魚薇音,我的男人和兒子都被你勾走了心魂,這兩筆賬,你必須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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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里終于迎來了皇上的四十五歲壽誕。
這一天,不僅宮中鼓樂歡騰、熱鬧非凡,就連大半個都城都洋溢著歡樂的氣氛。
然,不可否認的是,以往宮中的助興節目實在是少得可憐,每次遇到大事件,頂多舉行歌舞表演,再就是絲弦演奏,每一項都徒增高雅,卻失掉了慶祝的情.調。
因為早就明了這一點,魚薇音便提前向皇上建議,由皇子和公主們親自編排、設計並出演節目,也算是對父親的一種特別祝賀。
皇上一口應允。
經過了三天的準備工作,就在壽誕當日,皇子和公主們悉心準備的節目粉墨登場。
不看不知道,這一看,皇室子弟真是多才俊!
皇子們大都表演了功夫和筆墨才藝,而公主們,琴棋詩畫各顯天資。
大大小小十幾個節目下來,貝崇德驀然覺得,過去的時光里,自己只顧著打理國家事務,完全忽略了對孩子們的關心和呵護,竟連他們擁有這樣的過人才藝都不甚了解。
內疚感浮上心頭,酒杯就頻頻踫在了嘴邊。
盡管明貴妃一個勁勸阻,還是勸不動分毫。
終于,貝崇德微醺地放下酒杯,站起了身子。
正在堂下彈奏琵琶的公主見父親起身,便止住了琴聲,靜靜地站起,福了福身子,姍姍退下。
「你們!」皇上指著在座的所有子女,手臂劃了一個弧,「都是朕的好孩子!」
只一句話,就讓幾個心理素質較差的公主潸然淚下,只是,她們深知這樣喜慶的日子是不容許落淚的,便各自迅速抹掉淚珠,強顏微笑。
明貴妃冷眼看著,並不覺得這是多麼值得感動的事情。
站起身,將紅了眼圈的皇上攙扶坐下。
這一刻,她忽然對身邊的這個男人有了些許的失望。
只是,男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向是高大的、強悍的,她沒想到自己會失望,也就不會意識到失望的情緒了。
孩子們的表演順序是按照年紀從小到大排下來的,終于,輪到了在宮外居住的幾個成年皇子。
貝御風表演的是從外域學來的一個戲法。
大致內容是讓一個小太監坐在椅子上,再用一塊黑布遮住小太監的身子。
五個數之後,把幕布扯開,小太監竟沒了蹤跡。
「唔——」
表演過後,驚訝聲一片。
一個大活人就在眾人面前憑空消失了,這令包括皇上在內的每一個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四哥,您能再把他變回來嗎?」一個小皇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當著父親的面,竟嚷嚷著提了要求。
貝御風沒有即刻答應,而是屈身沖父親行了個禮。
「他能否回來,就要看父皇是否允許了!」
貝崇德大笑兩聲,「朕既然能夠大赦天下,更會放過這個沒有做錯事的小太監。」
「那好,御風就讓他回來!」
語畢,貝御風再次用幕布將椅子遮擋住,待到撤掉幕布的時候,那個小太監真的就坐在椅子上了。
「嘩——」
雷鳴般的掌聲響起,就連一向沉得住氣的皇上都伸手為四兒子鼓掌。
昕王爺表演完,淳王爺隆重登場。
「首先,兒臣祝父皇萬壽無疆!」下跪之後,高聲說道。
「免禮平身!」
「霜兒為父皇準備的是一個雜耍節目——」說著,做了個手勢,便有幾個孩子奔了過來。
隨後,表演開始。
可是,隨著表演的進行,觀看者的內心都無法抑制地翻騰起來。
——但見貝傲霜差人抬來幾個寬口的土陶罐子,然後,挨個拎起孩子,將他們按順序塞到罐子里,只留頭部在罐口處。
罐子口出現一顆人頭,這就讓人想到了某種殘忍的刑罰。
有幾個膽小的皇子和公主被這詭異的表演嚇得捂住了眼楮,不敢再看。
然而,表演還沒有結束。
貝傲霜從一個太監手中接過皮鞭,在空中甩了兩下、發出爆響之後,竟然奔第一個孩子所在的陶罐甩去。
很多人在皮鞭揮起的時候就閉上了眼楮,有想象力豐富的,腦海里出現了血肉橫飛、腦漿四溢的慘烈畫面。
「啪」、「嘩啦」,接連幾聲巨響過後,周遭沉靜極了。
當大家停頓一霎,隨後屏住呼吸睜開眼楮看去的時候,卻見到陶罐里的孩子毫發無損地立在地上,四周都是陶罐的碎屑。
雖然所有人都對淳王爺的鞭法表示贊嘆,心髒卻承受不了這個表演所帶來的沖擊力。
終于,在第三個陶罐碎裂之後,皇上出口止住了這樣扣人心弦的表演。
「霜兒,你的心意朕已經收到了!」這話說得委婉,實際是給明貴妃留足了顏面。
貝傲霜躬身退下之後,到了貝凌雲表演的時間。
作為儲君,他的言行自然備受矚目。
遂,當他走到殿中央的時候,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父皇,兒臣無德無能,就為您寫一副字畫,權當是賀壽之禮吧!」施禮之後,請求道。
貝崇德滿意地點點頭。
作為儲君,是不應該與其他人等同的。
若貝凌雲像另外兩個成年皇子那樣獻上動作節目,皇上一定會失望。
得到父親的允諾,貝凌雲差人抬了桌案,準備好筆墨紙硯。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一副山水圖展現在大殿之內。
「這幅畫……好生熟悉……」皇上竭力想象,還是沒能想出曾經在哪里見過類似的畫作。
「父皇好眼力!」貝凌雲上前一步,「母後健在的時候,就曾經做過同樣的畫作,凌雲所做的這幅畫,是完全臨摹了母後的墨寶。」
貝崇德一怔,旋即,臉上現出哀傷,「是的,你母親曾經在朕的壽辰上送了朕這樣一幅字畫。」
「兒臣替母後謝過父皇的長情之恩。」躬身施禮,不等吩咐,便先行退下。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再作逗留,無疑是累贅。
就在眾人以為所有表演將要正式結束的時候,明貴妃倏然開口。
「皇上,但不知謹王妃會代替謹王爺為您作何表演呢?」
魚薇音知道躲不過去,踟躕起身。
「貴妃娘娘,薇音重孝在身,不宜歡歌熱舞,請娘娘原諒。」
「皇上,」婦人看向自己的男人,語調柔和得宛如和煦的春風,「想來您是願意看到謹王妃為您賀壽的,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