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婦人的問話,一國之君輕扯唇角,「朕早就收到了謹王妃的賀禮,所以,今天的表演就算了!」
眾人听了皇上的話,都覺得他有意偏袒謹王妃。舒愨鵡
如此,便有相當一部分人覺得十分受用。
須知,現如今的明貴妃雖然是後宮的主位,卻未必能夠籠絡住宮中所有人,尤其是其他擁有子嗣的妃嬪們。
那些年紀較大的、已經懂事的孩子們,在自己的母親那里耳濡目睹了好多被明貴妃欺負的往事,遂,心底潛藏的怨恨便融入了成長、且形成了一個最陰暗的角落鉭。
因此,當看到皇上在明貴妃刻意刁難謹王妃的時候、沒有與其站在一處,而是幫謹王妃打起了圓場,原本就對謹王妃十分喜愛的皇子公主們,內心竟有些歡呼雀躍了。
然,明貴妃可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的女人。
「謹王妃已經給皇上送過賀禮了嗎?是什麼賀禮?想來謹王妃準備的禮物一定是名貴特別的,皇上,不妨讓大家看一看,也可以借此開拓一下眼界!抉」
此話一出口,便使得皇上的臉色明顯黯淡下來。
「愛妃,朕累了!」只幾個字,表現出的不耐煩卻是顯而易見的。
語畢,站起身,看著堂下坐著的兒女們。
「你們的孝心,朕已然悉數收到。未來的玉闊國要靠你們支撐,朕相信,你們定會不污皇家子弟的盛名!」
語畢,碎著步子離開。
除了大太監薛瑞快步跟上,其他人等仍舊待在原地。
所有人都看出了皇上的不快,沒人敢跟上去觸霉頭,包括寵.妃孔蜜兒。
這一次,孔蜜兒遭遇了眾叛親離,就連她的親生兒子,都不跟她站在一個陣營。
如此,她便更加惱怒,誓要將寡.妃魚薇音徹底除掉。
當天晚上,原本安排妥當的焰火表演臨時取消。
因為皇上忽然病倒了!
中午看過表演,貝崇德碎步離開,剛出大殿,腳步就踉蹌起來。
「皇上,老.奴扶您去寢殿醒醒酒吧!」薛瑞攙著主子,往寢殿挪步。
可沒走幾步,就覺得主子的身子往他這邊傾斜,而且越來越沉重。
不敢多言,也沒有招喚別人來搭把手,薛瑞吃力地將皇上送到了榻上。
隨後,大太監差人去太醫處尋醒酒湯,順道將御醫請來為皇上診脈。
皇上專用的御醫來到龍榻前,跪在榻邊為其把脈,指尖剛一搭上脈搏,就顏色大變。
「皇上,您現在感覺如何?」御醫小聲問道。
沒有回應。
「皇上……,您還好嗎?」提高了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皇上才沙啞地開口說話。
「朕無恙……」只三個字,就咳嗽起來。
「皇上,您現在覺得哪里不舒服?」御醫神色凝重。
「咳咳……」一頓劇咳之後,身子一歪,大口的鮮血噴濺而出。
「皇上……」
「皇上……」
以薛瑞為首的太監們呼號著倉皇跪下,一時間慌了手腳。
回過神來,才手忙腳亂地擦拭著血跡。
「皇上,您睜開眼楮看一看……」剛剛搭脈的時候,御醫就有了心理準備,遂,並不像太監們那般慌張。
終于,貝崇德費力地張開眼楮。
努力了好一刻,也沒能看清眼前的東西。
「朕……朕的眼楮這是怎麼了?」恐懼的口吻第一次出現在貝崇德的嘴巴里。
即便是叱 風雲的人物,在眼不視物的突發狀況下,也無法保持冷靜。
「皇上,您听微臣說……」御醫抓住皇上揮舞
在半空中的手,「您的身體出了一點問題……」
「問題?什麼問題?」抓住救命稻草的中年男人急迫地問道。
「是……微臣也無能為力的突發疾病!」御醫心里已經有了一個概論,卻沒有輕易說出口,只因茲事體大。
「薛瑞,將所有人遣退,你與御醫留下即可。」貝崇德終于理智了一些,判斷出御醫的話是有所保留的。
稍後,寢殿內就剩下了他們三人。
「說吧,朕承受得住。」合上空洞的眼楮,臉色沉重。
御醫依舊跪著,沉吟片刻,「回稟皇上,您經年累月堆積下來的頑疾倏然爆發。微臣之前就擔心會有今天,所以用各種膳食湯羹來調理您的身子,可還是躲不過現在這個局面。」
「你只消告訴朕,朕的眼楮是否還能復明?」帝王的風采再度展現,轉瞬即逝的慌亂一絲一毫都沒有留下。
「回皇上的話,恕微臣無能,沒辦法再讓皇上恢復視力……」說罷,御醫深深叩首。
寢殿內靜得要命,薛瑞捂住嘴巴,強迫自己將哽咽吞下去,眼淚卻噴涌而出,肆意橫流。
「那麼,朕還有多少時日可活?」費力地問出口。
是啊,這世上有誰在面對生死的時候能夠真正做到泰然自若呢?
御醫的眼淚滴落在榻前的地毯上,「回皇上,大致還有一個月……」
「皇上……」薛瑞「撲通」跪下,再也抑制不住悲傷的情緒,慟哭出聲。
「這件事你們要守口如瓶!都退下吧,朕要好好想一想……」良久,貝崇德才開口說話。
御醫和太監對視一眼,雙雙叩首,之後一並起身,並肩出門。
然,二人並未走遠,而是立在殿門兩側,準備隨時伺候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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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昕王府。
經歷了去年初冬的一場大火,原來的王府已經焚燒殆盡。
如今的昕王府,是在舊址的基礎上重新修建的。
雖然府邸是新的,卻與舊府邸分別不大,不管是結構還是設施,甚至包括相關的房屋顏色,都沒有過多的改動。
唯一變化的,當屬新府邸內多了一座露台。
露台的名字叫做「雲閣」,因了名字里同有一個「雲」字,便讓人聯想到了宮內的「筱雲台」。
「筱雲台」的名字人人皆知,只是沒人清楚它究竟擁有什麼樣的來歷和典故。
按照皇家子弟曾有的各種故事來分析,這類建築左不過是跟皇上心儀的女子有關。
而「雲閣」,究竟是否跟「筱雲台」一樣關乎風.月,就只有昕王府的主人貝御風心里清楚。
今天的昕王府大門口,是修建竣工之後第一次如此熱鬧。
八十個下人按照性別和身高被編排成四行,且穿著統一的服裝,恭謹地垂首而立。
巳時許,一匹高頭大馬率先出現,引著一乘素色錦轎,由遠及近,來至府邸門口。
未及騎馬的男子下馬來,門廊上懸掛的大紅爆竹便被點燃,旋即,「 里啪啦」地震天響起。
下人們揚起笑臉、捂住耳朵,看著炸成碎屑的爆竹花兒四處飛濺,硫磺的氣味在空氣中蔓延。
終于,爆竹燃盡,高頭大馬上的白衣男子欣然下馬。
然後,走到錦轎前,撩開轎簾,沖里面輕聲說了一句︰「謹王妃,下轎吧!」
旋即,素衣素顏的女子探出一只鞋尖兒,輕身走下轎子。
一直跟在轎旁的小丫鬟剛剛只顧著仰望高大的府邸門廊,這時候才回神,上前來攙扶主子。
「請!」男子指引著前方,側身為女子引路。
「王爺請!」女子謙讓道。
「好!」男子並未再讓,大步走在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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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女子頓了頓,緊隨其後。
「歡迎王爺、王妃回府!」
不知是想簡化語言還是受了什麼人的指示,幾十號人竟然齊聲喊了這麼一句。
「王妃,這些懶惰的家伙,竟然連您的封號都沒有叫全乎……」俏兒嘟著嘴巴,不滿地呢喃道。
原本,恭王爺是不同意將俏兒送給謹王妃的,可這小姑娘實在是舍不得主子,竟然以死相逼。
魚薇音沒有辦法,只能去請求恭王爺,允許她將俏兒帶走。
「本王憑什麼把自己的奴婢送給你這個妖孽?」貝凌雲冷冽地問道。
女子並未多作齟齬,只垂首而立,心里盤算著,他若不肯答應,就這麼一直耗下去。
果然,男人受不了她這副沉默執拗的樣子。
「妖孽!」恨恨地罵了一句,喘了好一會粗氣,「帶走吧!」
女子听了,轉瞬變成笑臉,揚著小腦袋瓜,「多謝恭王爺!」
男人好久未見女子的笑顏,一時間怔在原地,直到女子悠然離去,還愣愣地發呆。
就在當天晚飯之後,貝凌雲按捺不住,來到「閑庭小築」大門外。
天色已晚,暮色將至,青色的身影在玄色木門外徘徊。
舉起手,想要扣動門環,卻在即將觸及的那一刻,又放下手。
當意識到自己變得如此踟躕不前,男人的拳頭用力砸在了門旁的石牆上。
「吱呀」一聲,木門忽然打開。
隨即,小丫鬟俏兒走出門來。
見到門外的人影,小姑娘手中的木盆「咚」一聲掉在了地上,然後,驚愕地掩住嘴巴。
待認出是王爺,慌忙道歉,「王爺恕罪,俏兒失禮了。」
男人冷冷地望著婢女,腦子里驀然騰起一個想法。
瞄了一眼打開的木門,又看了看嬌小的俏兒,他倏然伸出大手,一把將她攬到懷中。
「唔……」小姑娘想要說話,卻被及時捂住了嘴巴。
「本王今晚就要你!」聲音粗重,好似真的動情。
剛想掙扎的俏兒呆住了,手腳霎時沒了知覺。
接著,男人彎腰將小姑娘橫抱在懷里,進了木門,拐到廂房的屋子內。
房門剛剛關好,之前才燃起沒多久的蠟燭就被熄滅了。
寂靜的院落里,隱隱傳來女人的「嚶嚶」哭聲。
「撕夜」豎著耳朵听了一會兒,嗚咽著又回了窩里。
正房的女子早就躺下,這是她在恭王府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竟也是她在恭王府睡得最安穩、最香甜的夜晚。
半個時辰之後,貝凌雲從廂房走了出來,卻沒有直接往大門口走,而是去了正房門外。
漆黑的房間里沒有任何聲息,他的心卻萬分狂亂。
他有點後悔剛剛做過的事情,不是源于對那個無辜姑娘的內疚,而是因為自己要仰仗一個婢女而感覺被侮辱,這完全不是一個皇後的兒子能夠做的事情!
煩躁再度將他卷席。
「 」!
一腳將女子的房門踢開,大步沖進了屋子。
然,進門之後卻無所適從起來。
榻上沒有聲息,似乎還在沉睡,竟沒有被房門的巨響所驚醒。
也正是這一份沉靜,洗滌了男人內心深處的狂躁和不安。
他佇立在地中央,望著黑暗中床榻的方向,沒有向前半步。
咬著牙根,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這才頹然轉身,邁步離開。
走到院子里,又停下,回去將女子的房門關嚴,然後又去了廂房。
俏兒還在哭,光滑的肩膀抖動著,對男人的進門渾然不知。
「別哭了,待到本王登基為帝,便會封你為妃!」面無表情地對小姑娘說道。
話音才落,俏兒就停止了哭泣,回頭看向男人。
「真的嗎?」略帶哽咽。
「本王說過的話,何時不作數過?」懶得再跟對方耽誤時間,轉身離去。
俏兒怔忡地望著虛掩的房門,緩緩地將臉上的淚痕擦干淨。
一夜無眠,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俏兒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她不再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婢女,而是個心懷皇妃夢想的小女人。
不過,在照顧謹王妃的時候,她還算是盡心盡力的。
——畢竟是婢女出身,就算有了儲君的承諾,在還是下人的時候,她依然恭守本分。
當俏兒不滿地嫌棄昕王府的下人們沒有稱呼謹王妃名號的時候,魚薇音卻是不以為意的。
她們隨同昕王爺進了府門,趨步之間,悄然打量這個將要居住一年的新環境。
「王妃,昕王府明明是新建的,卻不如恭王府來得繁華!」俏兒細聲嘟囔道。
女子有點不喜歡婢女的虛榮,「怎麼?你很留戀恭王府的奢華嗎?既如此,還是把你送回去吧!」
俏兒驀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還有今天上路之前男人交代給她的話,遂,搖搖頭。
「俏兒還是喜歡伺候在王妃身邊,不管王妃去哪兒,俏兒都願意緊緊相隨。」
魚薇音淡然微笑,心思卻飛到了別處。
終于,男子在一處雅致的庭院前停下了腳步。
「這里,就是你的住處。」凝望著黝黑的眼瞳,幽幽說道。
女子听了,抬頭望去,便看見了二樓廊檐下的匾額。
「穹樓。」讀出之後,忖了一霎,「為何不是瓊樓玉宇的瓊?」
「這個穹字,是天空的意思。穹樓,就是雲朵的家。」口吻深沉,眸子里填滿了柔情。
魚薇音倏然想起了他給她取的別名——霓朵,再結合這座「穹樓」,臉兒便紅潤了起來。
「王妃,您怎麼了?」俏兒不合時宜地問了一聲。
「謹王妃可能累了,先上樓歇息吧!」男子說完,讓管家先行帶路,送女子上樓去。
魚薇音屈膝福禮,隨管家上了「穹樓」。
男子一直目送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木制樓梯頂端,這才離開,回了自己的「瀚庭」。
「瀚庭」就座落在距「穹樓」幾十丈之外的地方,毗鄰「雲閣」,同為兩層樓建築。
——昕王府的最高點在「雲閣」,其次便是「穹樓」和「瀚庭」。
回到「瀚庭」的貝御風並未進房,而是站在圍廊上,凝望著不遠處的「穹樓」。
起初,他的眼神里充斥著溫柔。
及至後來,一抹陰鷙將溫柔打破。
當他把目光投向浩遠的天際,眸子里便滿是暗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