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昕王府。舒愨鵡
大廳內的里間床榻上,魚薇音「嚶嚀」著醒來。
睜開眸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床榻周圍隨風飄蕩的女乃黃色幔帳。
扭頭看了一眼窗欞,透過虛掩的窗戶,能夠看見懸在外面廊檐下的綠蘿。
綠蘿十分茂盛,只幾盆,就將窗口半遮半掩鑠。
「這是哪兒啊?」女子輕聲自問,明知是沒有答案的。
「這里是大廳內的隔間。」驀地,男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女子驚愕地翻身,望著站在門口的人瑚。
「你……,大清早的,你竟然出現在人家的床榻邊,實在是……」她想不出什麼精準的詞匯來形容他的無禮行徑。
男子袖著手,挑起眉梢,「好像這里是我家,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用跟你說吧!」
「是不用跟我說,可現在我在榻上呢,你總不能這麼不管不顧地沖進來吧?」
「我有敲門!」即刻反駁。
「可是我沒听見!」
「是你沒听見,與我無關!」
魚姑娘的火氣竄了起來,「好,就算你敲了門。但我並未允許你進房,你卻擅自進來,這就足以證明你是多麼的不禮貌!堂堂一個王爺,怎麼可以這麼冒失?」
貝御風無辜地聳了聳肩膀,「沒辦法,本王就是這麼個習慣!」
他幾乎從不在她面前自稱「本王」,現在開口這麼說,則是故意氣她呢!
「懶得理你!」女子知道說不過他,顧自爬起,準備下榻。
然,找了半天,竟沒有發現繡鞋。
「在找這個嗎?」男子閃開身子,身後的地面上,擺著一雙小巧的素色繡鞋。
「哎你!」女子站在榻上,指著對面的高大身影,「你是不是有戀.物.癖啊?怎麼能這樣呢?」
「什麼?戀.物.癖是什麼?」他不解地問道。
她口中吐出的好多詞匯他都不曾听說過,她總能叫他感覺到新奇。
「你現在就是戀.物.癖!」她不屑解釋,跳下床榻,去搶奪繡鞋。
可剛蹦到地上,就被迎面而來的他攬著柳腰拎起。
「你干嘛?」她惱怒地質問,粉拳捶打在他的胸口。
「地上涼。」他淡然回道。
當初布置這個房間的時候,管家曾經跟他請示是否要鋪地毯。
因了他睡覺的時候最怕熱,便吩咐只在外間鋪地毯即可,這里采用大理石鋪地,可以增加房間內的涼意。
遂,女子光腳站在地上的那一刻,他便匆忙將她拎到了榻上。
魚姑娘卻不領情。
「不要你管!」蠻橫地嚷了一聲,又要蹦到地上去取鞋子。
「別動!」他把她摁在榻上,自己轉身去提鞋子。
單手拎到了榻邊放下,蹲子,將女子的腳丫放在膝頭。
仔細地撢去素色布襪上的灰塵,把繡鞋穿在美足上。
這一刻,魚薇音又恍惚了。
曾經,他就是這樣把她的腳放在膝蓋上,為她醫傷。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便給她留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象。
待到兩只鞋子都穿好,她依舊怔忡。
「穿好了,可以走了!」男子站起,往後挪了挪腳步。
女子終于清醒過來,下了床榻,朝門口踱著。
「昨天你喝醉之後說喜歡我……」他在背後倏然說了一句。
魚薇音的腳步踟躕了一霎,繼而又加快了步伐。
她這才想起昨天被他灌醉了,——純粹的灌醉。
&nb
sp;一想到他給她灌酒的方式,她的臉頰就滾燙得快要熟透。
喝了那些酒,之後的事情都是無意識的,她無法確定自己都說過了什麼、做過了什麼。
偷偷挽起衣袖,看見那枚朱紅,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既然沒有做過實質性的事情,就算說過什麼話,也是不作數的。
她在心里這麼想,卻沒有說出來。
反正他沒有錄音設備,沒能記錄下她說的話,也就是沒有證據。
沒證據的事兒,憑他怎麼說,不予理會就是了。
可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在他面前說了類似于喜歡他之類的話,她就覺得實在是夠糗的。
簡直糗到家了!
為今之計,裝糊涂是上策!
然,男子可不打算給她留顏面。
「難道你不準備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嗎?」他高聲問道。
若是她敢回頭,定會看見他那好整以暇的神情。
女子抿著嘴巴,堅決不肯回應,逃也似的沖出房門。
望著被甩闔的門板,貝御風啞然失笑。
「要不要這麼可愛呢?」笑罷,輕聲問道。
他懂她的心,也明白她的執著所在,卻不想一直由著她這麼下去。
世上的事是無法預料的,天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先來。
遂,當他們吃早餐再次相遇時,他的態度卻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轉。
還是大廳,桌子卻換成了大的。
各種美食擺放在桌面,其豐盛程度與男子的冷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頓飯下來,他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女子不禁想起了他們初.吻的那一天,明明上午才親過,之後他就去了花樓狎.妓。
難道這就是他的本性嗎?
這麼想著,心里便疼了起來。
如此,飯也沒有吃好,只喝了兩口粥,就怏怏地離開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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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恭王府,「閑庭小築」。
初秋時節,繁花依舊盛開,因了沒有人氣兒,仍顯得沒有多少生機。
貝凌雲站在院子里,側頭看著正房屋子的房門。
凝視好一刻,挪動步子,去了牆根。
那里,是他在魚薇音失蹤時曾經探查過的地方。
當時,他在那塊踩實的泥土地上做了記號,而此刻,那個記號竟然消失不見了。
也就是說,女子回來之後,還有人翻牆來過。
想到此,他便沒有邊際地痛恨起來。
「妖孽!」
即便無人傾听,他還是惡狠狠地咒罵一聲。
冥想好久,也想不出那個人是誰。
原本是懷疑老四的,可那段時間老四不在都城,出門游歷去了。
等等,如果……
如果他沒有去游歷呢?
若真的如此,那他就該死了……
貝凌雲揚起頭顱,望著綿延的高牆,把這一年來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串聯起來。
及至最後,狠色涂滿了整個眼瞳。
「竟敢如此愚弄本王……」腮幫鼓起,手指關節「咯咯」作響。
有秋風吹過,一抹淡然幽香忽然略過鼻尖。
男人伸出大手,貪婪地抓著帶香的空氣。
然,就如他抓不住女子一樣,香味也沒有在他的掌心停留。
「魚薇音,
你等著,朕會讓你成為朕的專寵!除了朕之外,任何男人愛上你、踫了你,都要死!」寒色籠罩了他的全身,整個人都好似被冰凍,「包括朕的手足!」
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沒人听見。
若是被人听到他竟然以「朕」自稱,當以「謀逆罪」論處。
帝王霸業一直是貝凌雲的夢想,以前只是深藏在心底。
毫不掩飾地宣之于口,這還是第一次。
語畢,根本沒有後悔的意思。
又注視牆角好一刻,輕身離開。
來至前院,迎面遇到祖義。
「王爺!」黛衣男子謙恭地稱了一聲。
「計劃可能要提前實施了!」陰鷙的臉膛上,鳳眸微眯。
祖義一怔,「要不要再斟酌一下,畢竟不是小事……」
「成大事者,理應魄力十足!」不可置喙地說道。
「是!」
貝凌雲沉吟片刻,望著自己的得力干將。
「祖義,事成之後,你將是我玉闊國的新一任武將之首!」不管神態還是口吻,都與一國之君無異。
祖義當即跪下,「不管將來如何,祖義願意赴湯蹈火、肝腦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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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王府。
魚薇音百無聊賴地倚在窗口,望著不遠處的露台。
「雲閣」的方向與「瀚庭」是相反的,遂,看了「雲閣」就等于斜對著「瀚庭」。
接連幾天,女子都對著高台發呆。
看似沉思的樣子,其實腦子里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想。
自打那天早餐過後,貝御風就再也沒有朝面。
一開始,她覺得這樣很好,只要他避而不見,兩人之間的關系就僵在這里,也算是退而求其次的一種成全。
然,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始終不出現,這就讓她的心里有些發慌了。
私下里問了蘇管家,是用無意的口吻問的。
「回稟王妃,王爺最近幾天都宿在‘花月樓’,想來不會很快回來。」蘇管家跟他主子一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對主子的表現一點都不意外。
「你們家王爺還真是好興致!」說得淡然,其實已經恨得牙根癢癢。
「王爺未婚,好風月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蘇管家竭力為主子開月兌。
女子不屑與他多說什麼,實在是解不開心底的郁悶。
從昨天開始,她就不去大廳吃飯了。
反正那個人也不在府里,去哪兒都見不到他,何必到大廳里大張旗鼓地吃那一頓飯,惹得所有人都不得閑。
索性每餐飯都由蘇管家派人送來,她和俏兒一起吃掉。
也幸好還有俏兒。
這個小姑娘雖然有時候虛榮了一些,但總的來說還算不錯,是個可以聊天的對象。
在恭王府的時候,俏兒並未過多地說她的身世。
到了昕王府,她的話匣子才真正打開。
原來,她家並不是普通的人家,竟也是書香門第呢!
不過,因為她是庶出,加上母親懦弱、不得寵,遂,她從小到大都不受父親的待見。
大戶人家其實就是個小宮廷。
因為母親得不到父親的垂憐,庶出孩子的地位幾乎連下人都不如。
正室夫人或者是得寵小妾的丫鬟下人都可以隨意欺負不得寵的小姐、少爺。
遂,在家族敗落的時候,她便和丫鬟們一起被賣到恭王府做婢女。
那一年,她十二歲。
十二歲的小姑娘,進到王府里做粗使丫頭,洗衣、提水、打掃
塵土,沒有一件事不做。
因為年紀輕,她經常受到別人的欺負。
辱罵是常有的,有時候還會被人打。
魚薇音听了俏兒的敘述,便對這個小姑娘格外同情。
「將來我一定為你尋一戶妥帖的人家,好好過完這輩子!」她信誓旦旦地說道。
可俏兒卻搖搖頭,「王妃,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爭取,別人幫助尋來的,終究未必長遠。」
女子訝異于婢女的話,但也覺得她的話有道理。
俏兒的話,讓魚薇音有所感悟,——原來這個小丫頭是有想法的,並非混沌度日的角色。
類似的感慨過後,她不禁問自己︰我的想法是什麼呢?
沒有!
她的想法就是沒有想法。
能夠平安度日,這輩子壽終正寢,大概就是她的夢想了。
然,即便平安順遂,日子也是難熬的。
尤其是孤單的日子。
和俏兒之間的聊天時間有限,終究年紀都不大,閱歷很少,可以聊起的東西就不多。
更多時候,她便杵在窗口發呆。
此時,俏兒在午睡,——全玉闊國的婢女之中,擁有午睡特權的人,大概就只有她了。
魚薇音便更覺孤單。
望著對面的高台,忽然心生一個想法。
遂,離開窗口,信步出門,下了台階,往「雲閣」走去。
沒走多遠,听到有人在後面喊她。
轉過身,看見蘇管家小步狂顛著走來。
「蘇管家,有事嗎?」
管家來至面前,先施禮,「王妃,您這是要去哪里?」
女子隨手往後一指,「上‘雲閣’看看。」
男人的嘴角閃過一抹微瀾,「那好,在下送王妃前往……」
魚薇音沒有反對。
畢竟是在人家家里,凡事不好太自作主張。
得到了女子的允許,蘇管家躬身走在側前方,為她引路。
看似不長的距離,實則挺遠的。
且,兩處之間並不是直線行走,彎彎繞繞,費了半盞茶的工夫。
來到「雲閣」之下,男人止住了腳步。
「王妃,王爺有令,闔府的下人都是不可以上‘雲閣’的,在下也只是在固定的打掃時間才可以上去收拾塵土。所以,請恕在下不能陪同王妃到上面去。」
女子樂得一個人自在,遂,謝過管家,獨自往高台上走去。
這座高台,與謹王府、恭王府甚至是皇宮里的都不同。
別處都是以台階作為攀登的方式,或是用土石、或是用木頭打造階梯。
「雲閣」卻是用了斜坡漸進的辦法,露台的四周被向上的遞進斜坡包圍,如此,攀爬起來就有些費力。
待到女子氣喘吁吁地登上露台頂端,根本來不及喘息,就歡快地蹦跳起來。
露台頂端設計得酷似涼亭,能夠遮風避雨,還可以感受陽光,周遭圍著兩尺高的木制圍廊,地面鋪著松軟的地毯。
如此,就可以心無旁騖地坐在地毯上,倚著欄桿看風景。
居高臨下,俯瞰大半個昕王府,方發覺它的玄機所在。
——偌大的府邸,雖然每一處細節都很普通,總體看上去,卻是一個大大的八卦圖形。
據說王府的建築圖是貝御風獨自設計出來,魚薇音曾經對此嗤之以鼻,看過了府邸的整體面貌,她改變了想法。
女子憑欄而坐,時間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工夫。
就在她起身準備離去的時候,目光忽然被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