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玉闊國皇宮,皇上的寢殿。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舒愨鵡
貝御風立在龍榻前,望著榻上奄奄一息的父親,眼眶漸漸濕潤。
「父皇,您還好嗎?」他俯子,湊近了父親,輕聲問道。
薛瑞上前兩步,「王爺,皇上都能听到,就是偶爾會深睡一陣兒,醒來之後就好了……」
昕王爺直起身子,望著大太監鉍。
這才多久沒見面,薛瑞的頭發已經白了大半,滿頭都是花白的發絲。
「公公受累了……」由衷之言。
「這些都是老.奴應當做的……」薛瑞躬著身子,眼楮時不時地溜著沉睡中的主子南。
「父皇究竟病了多久?」男子蹙眉問道。
大太監想了想,「大約十幾日了……」
「難道父皇壽誕當日就病了嗎?」猜測道。
「回王爺的話,是的。」
「難怪當晚早就安排好的焰火表演臨時取消。原以為是父皇白日里疲累過度,需要好好休息,卻哪想竟是病倒了……」懊惱地捂著額頭,「我真是不孝,父皇不傳召,我就不入宮叩見。若是早一些進宮來請安,何至于到了今日才知道父皇的病情?」
「王爺毋須太過自責,皇上抱恙之初就下旨封鎖消息,所以,任何人等都不知曉這件事。」薛瑞寬慰道。
「父皇的身子究竟是個什麼狀況?御醫怎麼說?」昕王爺現在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薛瑞一怔,「王爺看皇上現在的樣子,十多天了,一天比一天沉睡的時間長。御醫若是有辦法,早就應該見效了……」
「這麼說,父皇……」貝御風欲言又止。
薛瑞點點頭。
「雖說是傳召王爺來伺疾,實則是進宮相商後事。這是皇上十日前精神尚好的時候交代下來的。王爺您且稍安勿躁,等著皇上睡醒再說吧!」這些天的精神折磨已經讓大太監看淡了主子的生死,總之他自己是有想法的。
男子听了他的話,不禁鼻子一酸,一大顆淚珠沁出了眼角。
「皇上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可以享受天倫之樂,王爺若是有空,就暫時住進宮里吧!沒準兒皇上什麼時候想見您了,馬上就能見到呢!」
「好……」揉掉眼底的淚水,坐在榻邊的椅子上,靜靜地看著父親的睡容。
兩個時辰之後,皇上依舊沒有醒來,甚至連動都沒有動。
一直立在昕王爺身側的薛瑞瞥了一眼榻上,轉而望著男子。
「王爺,老奴有一事相求,請王爺一定要答應。」
男子抬頭,望著他,「公公但說無妨。只要是御風能夠做到的,一定鼎力相助。」
薛瑞淡然一笑,「這件事,王爺是一定能夠做得到。」
「公公請說!」
「是這樣的,皇上的身子已然如此,老.奴是要早做打算的……」轉望著榻上,「如果老.奴走在了皇上的前頭,就請王爺將老.奴的尸首化成灰,待到將來皇上有那一天的時候,一並送入皇陵;若是老.奴走在了後面,請王爺務還是焚化了老.奴,且務必要想辦法把老.奴送去伺候皇上……」
男子打斷了他的話,「公公這般忠心,父皇知道了,一定感到十分安慰。」
「王爺,老.奴跟了皇上幾十年,已然把皇上看作了最親近的人。再加上,老.奴的身子早就殘破不堪了,無兒無女的,活著也是孤苦無依。」停了一瞬,「實不相瞞,老.奴的‘寶貝兒’早在年輕的時候就丟了。下葬的時候沒有全乎的身子,將來轉世為人,也定是殘缺的。索性,化作一把灰,到皇陵去陪著皇上,也是個不錯的歸宿呢……」
說完,白皙的面皮上現出滿足的微笑。
貝御風鄭重點頭,「公公放心,這件事,御風擔保能夠做到。」
「多謝王爺成全!」大太監施禮相謝。
世上的事就是無巧不成書,誰知道,竟會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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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稍後,皇上終于蘇醒過來。
「父皇,您醒了……」昕王爺撲到榻邊,目不轉楮地注視著父親。
「風兒來了……」貝崇德的聲音十分虛弱。
「您現在感覺如何?」即便明知是不好的,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皇上喘息著,閉了一下眼楮,「朕還好。」
「父皇,兒臣去外域為您找大夫吧!想來一定能請到世外高人來醫治您……」專門負責照顧皇上的御醫是整個玉闊國最為高明的大夫,他若是不行,就證明國內已然無人能夠醫治皇上的疾病。
貝崇德搖頭,「傻孩子,沒有用的,朕的身子早就糟了……咳咳……」
「父皇——」男子焦灼地喊了一聲。
皇上擺擺手,「稍安勿躁。趁著朕清醒,有要事交代于你!」
這時,大太監稍稍後退兩步。
「皇上,老.奴去門口守著,您有事就讓王爺來喊老.奴。」
皇上示意準旨。
薛瑞疾步走出去,並將殿門關得嚴嚴實實。
「父皇,兒臣還是想去外域為您尋找名醫……」貝御風像世上所有的兒子那樣,在父親將要離世的時候,總是心存不甘,總想盡力挽回父親的生命。
然,貝崇德卻閉上了眼楮,「不必了。風兒,從現在開始,你不要說話,只听父皇跟你說。一定要記住父皇所說的每一個字,如此,便是你對父皇盡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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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祁華殿。
明貴妃坐在軟榻之上,一絲睡意都沒有。
燭台上的高燭燃到一半的時候,殿門打開了一道縫隙,一個身影閃了進來。
「如何?」婦人沖上前,略有緊張地追問道。
來人點點頭,「成了。兒臣親自出馬,豈有不成之理!」
偷偷模模進宮來的,竟然是淳王爺貝傲霜。
「做得干淨嗎?」似乎仍不放心。
「母親放心,天衣無縫。」
「好!」仰頭眯眼,「就看你明天的表現了!」
說罷,浮現狠色。
「真的可以那麼做嗎?」男人有點遲疑,要知道,那個計劃實在是有些大逆不道。
「怎麼?怕了?」藐視著兒子,「你若是怕了,可以不做。大不了,我們母子從此後夾著尾巴做人!二十年的時光本宮都熬過去了,不在乎再熬二十年!」
最後一句話,是咬牙切齒說出口的。
貝傲霜果決地搖頭,「兒臣不怕!與其過那種被人欺凌的日子,不如搏他一搏!」
「很好!母親已經為你準備好了所用的東西,藥粉、聖旨,這兩樣,足以將我的霜兒推上龍椅!」聲音冷冷的,有種運籌帷幄的冷酷。
男人當即跪下,叩首,「謝母親大恩!」
「先別急著謝,老四今天面聖之後並未出宮,而是在‘季知台’住下了。明日如何避得開他的眼楮,是你首先要考慮的事情。」到底是女人,心細如塵,只要想做壞事,就會考慮得盡可能的周全。
這就是人常說的,「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
「如果他執意與我為敵,干脆一並除去!」跟其母一樣,做兒子的陰狠地說道。
「不可!」
「為何?」
「沒人知曉皇上今天都跟他說了些什麼,連薛瑞都被支出了寢殿。若是他掌握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倉促之下殺了他,必定會漏掉一些事情。」
「那要怎麼做?」
「找人盯著他!若是他有何異動,不必殺之,只消著人纏住,不讓他去往皇上的寢殿即可。一切都等你成了大事之後再作定奪!只要你成為一國之君,不怕處置不了一個小小的王爺!」
「好,就按照母親說的去做!」
貝傲霜雖然對皇帝的寶座覬覦已久,卻沒料到這一天來得這樣早、這樣突然。
然,當意識到自己將要成為君主之後,能夠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接受天下人的朝拜,而是如何才能將心儀的女子攬入懷中。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實則不管是否為英雄,只要是男人,都無法過自己喜歡的女人那一關!
兒女情長,是每個男人的軟肋。
再鐵石心腸的男人心底都有最柔軟的一部分,所不同的是,有的人心底那一部分大,有的小;再者,有的出現得早,有的因了機緣之故,窮盡一生,也未能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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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季知台」的大門被敲響,聲音十分急迫。
因了不喜歡有人伺候,貝御風是獨自一人居住的,遂,只有親自來開門。
打開門板,但見一個小太監模樣的人在外面立著,且滿臉的惶恐。
「何事?」男人問道。
「昕、昕王爺,大事不好了……」大概是因了恐懼的緣故,有些語無倫次。
「別急,慢慢說!」仔細打量小太監,試圖從蛛絲馬跡之中查探這是不是一個陷阱。
豈料,小太監竟然「撲通」跪下。
「王爺,我師父死了……」沒說完,就哭了起來。
「你師父?誰是你師父?」有些不解。
緣何一個小太監死了所謂的師父會來找他這個進宮小住的王爺?
旋即,他便預感到了什麼,未及出口相問,太監開口解釋。
「回王爺的話,奴.才的師父是皇上的貼身總管薛瑞……」
「薛瑞!」男子打斷他的話,「怎麼死的?」
不待對方回答,便匆忙奔往皇上的寢殿。
小太監慌了一陣,趔趔趄趄地跟了上去。
來到寢殿旁的宮人住處,熟門熟路的貝御風直接去了薛瑞的房間。
剛來到門口,就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
推開虛掩的房門,在微弱的燭輝下,大太監伏在桌案上,一動不動。
男子走上前,以手指壓住薛瑞的頸部動脈。
然,只觸上去,就斷定他已經過世,——脖子上的肌膚已經變涼,大概是咽氣好一會了。
從側面看過去,致命傷在胸口,那里插著一把尖刀,應該是一刀斃命。
男子看見桌子上的一張紙,信手拿過來,仔細讀過。
上面寫著,「奴.才願意以自己的性命換取皇上的安康,願老天保佑皇上,康健百年!」
這時候,氣喘吁吁的小太監已經跟了進來。
「你最後見到薛公公是什麼時候?」貝御風問道。
小太監想了一下,「晚飯過後,天黑之前。最近師父比以前忙多了,奴.才見他今天氣色十分不好,便勸他回來歇息。大概師父實在是不舒服,交代奴.才請御醫到皇上寢殿伺候,待到御醫趕到,他就回來歇息了。方才,御醫到寢殿門口讓奴.才找師父為皇上熬藥,可奴.才一進師父的房門,就見到這樣了……」
沉吟片刻,貝御風吩咐小太監把薛瑞的尸首平放在床榻上。
待看了傷口,他便可以肯定,那張遺書是假的,薛瑞是被人殺害、而非自殺!
想了一刻,沒有想出凶手可能是誰。
「皇上知不知道薛公公不在了?」倏然問道。
小太監搖搖頭,「奴.才發現師父死了,實在手足無措。因了之前師父傳過皇上的旨意,任何人等都不可以進到寢殿之內,所以,就想到了暫住在宮中的王爺您……」
「好,此事暫時壓下去,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有人問起,就說你師父奉旨出宮辦事去了!」
「是!」小太監不知所以然,但他相信昕王爺的為人。
凌晨之際,貝御風想辦法在宮門初開的時候,用水車將薛瑞的尸首運了出去。
在郊外某塊隱蔽的平地上,取了浸染了燈油的干木頭,把大太監置于其上,以火焚燒。
——昨天他才說過要生生世世侍奉皇上,晚上就丟了性命,這實在是令人感慨世事難料。
直到尸首化成了灰燼,大約快到午時,昕王爺仔細地把骨灰收到事先預備好的瓷罐里,以紅布包裹,帶回了昕王府。
昨天深夜,他已經秘密見過御醫。
御醫說皇上的病情惡化得比想象中要快,並請王爺及早為皇上做準備。
隨後,他去見了父親。
父親依舊昏睡,渾然不知他的到來。
遂,讓御醫一直守在寢殿,他便開始著手處理大太監的後事。
總不能隨身攜帶薛瑞的骨灰進宮、出宮,只能將骨灰罐安置在昕王府內。
另外,回府跟霓朵交代一聲,他再度進宮可能要住些時日,免得她擔心。
其實,他早就開始思念她了,只是事情太多,不敢一直想她,生怕一發而不可收,沉浸其中,耽誤了別的事情。
他回府是不能久留的,安置好骨灰,與女子簡單話別,他就得趕去恭王府。
父親已然到了這個地步,是該讓二哥早做打算。
盡管二哥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儲君,可只要他一天沒有接替帝位,就是有變數的。
一旦老三想了什麼陰毒的辦法,奪取龍椅也不是沒有可能。
要知道,他那個蛇蠍心腸的親媽可不是善類,宮里有她,便存著隨時可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可能。
見到魚薇音的那一刻,男子一整天的殫精竭慮和焦躁不安蕩然無存。
他緊緊地擁住女子的身子,也不說話,任兩人的心跳聲融合成一體。
「好想你……」
她竟然跟他說了這三個字,這叫他欣喜若狂。
然,未及兩人訴完衷腸,蘇管家就敲響了房門,——有太監前來傳旨。
昕王爺一愣,即刻意識到,定有天大的事情發生。
遂,看了女子一眼,獨自去接旨。
當男子看見傳旨太監的素服,便曉得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然,接下來的事情,讓他更加無法預料。
變天了,真的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