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打斷了貝御風和魚薇音的親昵,卻也足見事情的重要性。舒愨鵡
——俏兒走後,蘇管家通常不會到「穹樓」來,——所有涉及到謹王妃的事情全由昕王爺一人打理。
兩人的唇瓣分開之後,男子粗聲問了一句「什麼事」。
蘇管家一改平素的沉穩,快速回答︰「啟稟王爺,有聖旨到!」
一大早就來了聖旨,說明這件事確實非比尋常。
「你再睡會吧,我接了旨就回來。」男子安撫地揉了揉女子的亂發,出門去,到大廳接見傳旨太監鈹。
魚薇音怔怔地坐在榻上,望著魁偉的背影,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好一會,她又躺下,扯了一縷發絲,在指間把玩著。
等了好久,沒有等到男子回來。
心想著,大概他要招待傳旨太監吧!
又或者,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
平素有他干擾,她想睡卻沒有辦法睡得沉穩。
今天沒了他搗亂,卻怎麼都沒了睡意。
躺得有些頭疼,她才不情願地起床。
這時,已經日上三竿。
簡單洗漱之後,坐在梳妝台前綰發。
以前都是俏兒幫她打理頭發,現在她自己動手,貪圖省事,經常梳成最簡單的馬尾發式。
雖然馬尾發是男人們慣用的,貝御風卻從未對此做過干涉。
他喜歡她的簡單,喜歡與「假小子」一樣的她廝混、嬉戲。
有時候,他還會親手為她梳發,樣式便是他平素最喜歡梳的半編半放。
他在她的頭發里也參上紫色的絲線,如此,她的頭發也散發出了紫色的光芒。
這樣的日子,他便讓她穿上特意定做的男式衣衫,帶著她坐馬車去街市上游玩。
每當她按捺不住,下車去購買吃食或者小玩意兒的時候,往往會被小販們喚作「少爺」或者「小哥兒」。
他听了,便會憐愛地揉揉她的頭發,然後,搭著她瘦削的肩頭,在大街上游逛一番。
魚薇音最想過的就是這種生活,卻也深知,這麼自在的日子可能不會很多。
她總覺得跟貝御風在一起的每一份快樂時光,都是她這輩子最後的快樂。
如此,雖開心,卻不踏實。
而今天,這種不踏實的感覺更加強烈。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並沒有在飯桌上看見他。
「王爺去了哪兒?」她禁不住問管家。
伺候在一旁的管家躬身回了一句︰「回稟王妃,王爺有事,出府去了!」
女子很想問是什麼事,奈何周圍還有別的下人,便硬是把疑問咽回了肚子里。
怏怏地吃了幾口飯,她就起身離開,回了「穹樓」,托著腮,在窗前發呆。
他究竟出府去做什麼了?
難道是跟聖旨有關嗎?
其實她很想單獨跟蘇管家聊一聊,問問他聖旨的內容,以及他家王爺到底去了哪兒。
可蘇管家一副非常繁忙的樣子,根本不給她問詢的機會。
如此,她又在自己房間悶了一個下午。
她想,如果晚飯時他還是不出現,她就不管不顧地去「瀚庭」等他回來。
魚薇音不知,貝御風根本就沒有離開昕王府。
自打接了聖旨,他就沮喪地回了「瀚庭」,且把自己關在書房之中,不見任何人。
這中間,蘇管家曾經來敲門,說謹王妃問了他的行蹤,若她再問下去,恐要招架不住。
「你要是把真相告訴她,就把你送進宮去!」男子惡狠狠地隔著房門低吼道。
門外頓時安靜下來。
稍後,傳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貝御風了解蘇管家的無奈,——小東西的執拗勁兒一上來,任何人都會被她磨纏得無法抵擋。
可在他還沒有想到對策之前,絕對不可以見她。
面對她那雙潔淨無瑕的眼楮,他沒辦法說謊、甚或是隱瞞。
一旦告訴她真相,他擔心,好不容易在兩人之間建立起來的美好就會瞬間崩塌。
那是他最不想看見的!
遂,他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
不敢到窗口去看「穹樓」,因為他感覺得到,她正在對面窗口望著「瀚庭」。
他甚至連緊閉的窗子都不敢靠近,就好像她的目光會穿透窗欞,看到他一樣。
午飯是由蘇管家親自送上來的,男子沒有開門。
于是,飯菜被放在了門外的地板上。
管家偷偷來過幾次,看見食物一口都沒動,最後就把涼飯菜收走了。
下午,蘇管家再度端著飯菜上樓來。
男子依舊不給他開門。
然,這回蘇管家卻跟主子卯上了。
你不是不開門嗎?那我就不停地敲門,不疾不徐地敲。
貝御風被煩得沒辦法,只好讓管家進門來。
「長能耐了是吧?竟敢違逆本王的意思……」明明是指責的話,卻因了明知對方的好意,而變得沒有那麼凌厲。
「王爺,您這樣不吃不喝也不是個辦法!」管家把飯菜擺放在桌子上。
「如果不吃不喝能夠解決問題,倒也值得……」苦笑著搖搖頭,滿臉的無奈。
管家忖了忖,「王爺,恕蘇正多嘴,這件事,實在是不宜硬踫硬……」
「若不是因為這個,我能這麼憂煩嗎?」男子在地中央逡巡著,「若抗旨不尊,整個昕王府的人都要跟著遭殃;可若是遵旨行事,我跟她之間就會產生極大的誤會……」
「王爺,這在玉闊國又算得了什麼事情啊?」蘇正不解地問。
男子微微閉上眸子,「你不懂,她是個眼中揉不得沙子的姑娘!若被她知曉了實情,恐怕她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
「那就索性不讓她知道啊!」隨口回道。
「不讓她知道?轟轟烈烈的一件事情,如何隱瞞得了她那麼個精明的小人兒?」反詰道。
蘇正沉默片刻,再開口,總有點語重心長的感覺。
「王爺,‘死藥’的研制出現了問題,您的計劃可能要無限期延後。為今之計,就是暫時妥協。所以,隱瞞是最合理的辦法。王爺安心與王妃相處,其他的什麼事情,都不要多想。奴.才會把所有事情做得妥妥帖帖。」
貝御風听到「死藥」兩個字,眼里現出更濃郁的無奈和煩躁。
自打愛上了女子,他就開始琢磨如何才能跟她擺月兌世俗,雙宿雙飛,盡管那時候他並不篤定她是否願意跟他在一起。
及至探求到了她的心意,他便將想到的辦法付諸行動。
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就是所謂的「叔嫂關系」,而能夠瓦解這道障礙的唯一辦法,就是讓她死去。
當然,她不能真死,而是要像真正死亡那樣,氣息、脈搏全無,經得起最高明仵作的檢驗,以瞞過各路人馬的眼楮。
隨後,她再起死回生。
如此,死過一次的女子,就摘掉了寡.妃的身份,才可以毫無顧忌地過她想要的生活。
而能夠使人假死、然後又起死回生的「死藥」,便是成敗與否的關鍵所在。
貝御風只是听說過這種藥,卻從來沒有見識過。
煉制的藥師跟他說,藥方是現成的,卻沒有成分的配比量,也就是說,藥方上並沒有寫明每一種藥材要放多少。
五十種藥
材放在一起,哪怕一種藥材放多了,都可能令服用者永遠都蘇醒不過來。
而且,如果哪一種藥材放少了,服用之後,就只是昏迷,而非死亡。
暫時的昏迷倒還好,要是永遠昏睡下去,那不是更讓人肝腸寸斷!
就這樣,「死藥」的研制在無數次的重復中艱難進行。
據藥師說,他已經成功藥死了上百只老鼠和幾十只貓狗。
貝御風上一次去藥師的住處詢問「死藥」研制情況,得知就差一種藥材的劑量沒有確定妥,用不了幾天,就可以完成研制。
然,就在他歡欣鼓舞地等待時,藥師卻主動送來消息,說是最後又漏了一種藥材,成藥的時間可能還得往後拖兩個月。
偏偏這個時候,皇上下了聖旨。
男子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明黃色錦帛,旋即,又煩躁不安地挪開了目光。
當他接到聖旨的那一刻,腦子里「嗡」地一聲,明明是跪在地上的,卻險些趴倒。
幸而蘇管家眼尖,不著痕跡地上前扶了主子一把,這才掩飾了尷尬。
用最短的時間定了定神,他領旨謝恩。
六神無主地跟傳旨太監說了幾句話,便讓蘇正送太監出府門。
而他自己,則拎著聖旨駐在原地,身子打晃。
勉強支撐著往「瀚庭」走去,被半路趕到的蘇正攙扶著,走上樓來。
這麼多年,他第一次這般沒有主意。
其實,接聖旨的那一霎那,他是很想抗旨的。
然,想到聖旨上提及的「昕王府闔府同沐皇恩」,他便不得不違心接旨。
「同沐皇恩」的反義便是「共擔罪罰」,若他抗旨,就是整個昕王府抗旨,他是皇室血脈,可以保住性命,其他人等都是平頭百姓,自是要受到責罰的。
而抗旨的責罰,輕則發配邊疆,重則掉腦袋。
他絕對不能罔顧整府人的性命。
此刻,蘇正提出的建議看似消極,實則卻是唯一的可行辦法。
為今之計,他只有盡可能地隱瞞女子。
且,在這有限的一個月時間里,跟她過最幸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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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國,皇宮。
一個虯髯老者立在桌案前,拿著軟筆,在大幅白紙上描畫著。
「不對,鼻子不對,她的鼻子更加挺翹……」他身側的精壯男人不耐煩地糾正道。
老者惶然抬頭,「王子,畫上一張的時候您說過,她的鼻子沒有那麼挺……」
這話令年輕男人不快,便扯著嗓門狂吼幾聲︰「本王子讓你怎麼畫你就怎麼畫,嗦個什麼!」
老者在夏國民間是受人敬仰的繪畫大師,風骨自是有的,可現在面對的是夏國的王子,便不得不收起自尊,繼續低頭作畫。
態度惡劣的男人不是別個,正是王子南錚。
而他讓老者在紙上所畫的,便是謹王妃魚薇音。
又看畫師畫了一張,卻還是沒能描繪出女子的十分之一神韻,便不耐煩地遣走了老者。
隨後,他在滿屋子的畫像中選了一副稍微神似的,交給近身太監,讓他拿去裱好。
做完這些,南錚去了憐月公主的住處。
公主的寢宮在夏國皇宮里並不是個豪華的住所,這倒不是夏國摳門,而是公主自己申請來的。
這個舉動曾經令夏皇十分不快,並對兒子加以指責,——若是被玉闊國的人知道他們的公主竟然住在這麼寒酸的地方,還不是要笑掉大牙嗎?
可公主堅持要求住所簡潔,南錚只能隨她去了。
事實上,他很少去她的寢宮。
即便不得不在她可能受孕的時期與她行周公之禮,也是結束之後
就回到自己的寢殿,絕不在那里過夜。
南錚受不了她那里死氣沉沉的氛圍。
不過,只要在她身邊待著,他就會表現出青年男女之間特別濃郁的那種愛慕之情,讓她覺著他是那麼的愛她。
而每次離開,他都是有各自理由和借口的,且走得戀戀不舍,幾乎總是能惹得公主紅了眼圈。
憐月終于懷上了他的孩子,這讓南錚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只要她受孕,這就使得兩個國家之間的關系更加穩固,他的任務就算正式完成了。
他還是會去公主的住所坐一坐,但坐不了一會就會離開。
理由很是充分,——待得久了,恐怕會按捺不住心性,做出親昵的事情來,一旦傷了公主月復中的胎兒,那真是得不償失了。
後來公主提到省親,為了再探一探玉闊國的國情和國力,他便一口應承下來。
在玉闊國的時候,他對她無微不至到連他自己都覺得惡心,卻又逼迫自己繼續那麼做。
他對公主之間所謂的濃情蜜意,已經不是出于男女恩愛,而是上升到了外交的層面。
南錚與憐月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幾乎可以用一見鐘情來形容。
是什麼讓他對她的感覺變得像如今這般僵硬呢?
許是和他們的初.夜有關系吧!
大月復便便的憐月即將臨盆,這幾天,南錚幾乎每天都要到她的住處去看一看。
——畢竟那是他的骨血,是他的第一個孩子,關懷是出自真心的。
然,剛進到憐月的房間,就見她挺著大大的肚子撲了上來。
「夫君,你來得正好,月兒有事情要問你……」臉色煞白,比剛剛的畫紙差不了多少。
南錚有點不高興她這般慌亂,卻還是耐著性子扶她坐下。
「有什麼事情慢慢說,當心影響了孩子……」他竭盡所能地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和順一些。
「夫君,我好像听到宮人們在傳說玉闊國的事情……」似乎不太肯定,所以問得踟躕。
「哦?玉闊國什麼事?」他已經猜到了她要問什麼,卻故意漫不經心。
「父皇……駕崩了……,是嗎?」憐月的嘴唇顫抖著,眸子里填滿了渴望,渴望得到答案。
南錚靜靜地看了她一會,旋即,點點頭,「是的。你父皇駕崩了!」
「還……還有別的什麼事情嗎?」她更緊張了。
他點點頭,「你母親,自盡陪葬了!」
瞞了這些天,想來是瞞不住了。
本想等生產之後再告訴她,眼下她這個樣子,一定是從多嘴的宮人那里听到了事情的大概。
索性都告訴她吧,免得胡亂猜想,更是不安。
孰料,憐月听了噩耗之後,沒有出聲。
原地晃了晃,便翻著白眼,身子向後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