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妹妹……」祖義微笑著應答。舒愨鵡
然,眼神里卻劃過莫名的哀傷,熠熠光彩也跟著黯淡了下來。
「哥,你的傷怎麼樣了?」欣喜過後,魚薇音想到了男人的腿傷。
「無礙的,不過是被野豬咬了一口……」信口而出一句寬慰的話,自己也忍不住看向腿部。
火光下,血肉模糊的小腿令人不忍直視鑠。
「哥,還在流血,怎麼辦?」女子動不了,心急如焚。
「沒事的,小傷……」祖義還在安慰她瑚。
語畢,解開綁腿,用刀子割開褲管,讓傷口完全暴露出來。
「天哪——」只一眼,就讓魚薇音驚呼著閉上了眸子。
「哥,很嚴重……,皮肉都翻開了,怎麼辦?」拖著哭音兒追問。
他的傷口又讓她想到了逆風死前的那副慘狀。
那個時候,逆風的身體上布滿了大大小小這樣的傷口。
曾經,她沒有能力挽救逆風;此刻,她同樣無法救治祖義。
「別怕,哥沒事……」聲音絮絮的,透著溺寵。
「哥,要怎麼辦?你不能死……」魚薇音依舊不敢睜眼再看,淚水卻從眼楮里擠出來,滑落臉頰。
听見女子的哽咽,祖義愣住了。
轉而,笑意溢滿了眼楮。
「丫頭,哥怎麼會死呢?想當年,哥曾經身中幾十刀,不是照樣還活得好好的?這點小傷根本算不得什麼!」
他說的是真的。
在入恭王府做侍衛之前,他是都城有名的小混混。
那時候,他每天打打殺殺,倚仗為有權勢的人「擺事兒」而賺取賣命錢。
曾經有一次,他一個人被六七個混子圍毆,結果挨了幾十刀,差點連命都沒有保住。
就是那回,當時的恭王爺救了他。
適逢家里遭受變故,王爺還在經濟上幫助他度過難關。
直至今天,他依然受著恩惠,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無法償還半分。
想到此,神色再度黯然。
「野獸咬傷和刀傷怎能相提並論?」女子不安地反駁道。
這個時代沒有破傷風針,更沒有狂犬疫苗,一旦傷口發炎或者是染了野豬身上患有的疾病,後果無法想象。
「不過都是破皮、出血……」他依舊輕描淡寫。
事實上,連他自己都沒有預料到傷口會是這副慘狀。
說話間,從懷里拿出一個精巧的皮囊,打開塞子,把里面的液體灑在了傷口上。
「唔……」咬著嘴唇,忍受加劇的疼痛。
「哥……」魚薇音終于忍不住睜開眼楮看過去,「你在用白酒消毒嗎?」
她已經聞到了酒味。
「是的。丫頭真聰明……」即便疼痛難忍,他還是由衷地夸贊道。
「光用白酒是不行的……」她忽然想到了肥皂。
如果這個時候能用肥皂水洗一洗傷口,也會很管用。
可她只在宮里和兩個王府之中見過肥皂,別處根本就沒有啊!
怎麼辦?怎麼辦?
焦灼的當口,但見祖義把刀子送到火焰里炙烤了一會,隨後,又懸在了小腿之上。
「你要干嘛?哥,你想干嘛?」女子瞪大了驚恐不安的眸子。
「乖,把眼楮閉上!」男人轉頭看向她,露出了不太自然的微笑。
「我不要——!告訴我,你要干嘛?」她不停搖頭,雖然幅度不大,卻足以表明自己的態度。
他便不再好言相勸,而是月兌下了身上的外衣,蓋在她身上,連同遮住了她的頭。
「哥,你要做什麼?」她看不清他,更為焦急,不停追問。
「傻丫頭!哥的…………腿……被……該死的野豬……咬爛了……,如果不把……腐肉剜掉……,傷……口……一定……會感……染……。用不……了明……早,可能……半夜就……會暴斃……!哥……不……怕……死,可……要是……哥死……了,你該……怎麼辦……」
手中的刀子飛快地剜割著被咬壞的皮肉,嘴里還斷斷續續地對女子解釋著。
魚薇音听出了男人的聲音不對勁,想要看他究竟在干什麼,卻甩不月兌蒙在臉上的衣衫。
「哥,你讓我看一眼好不好?」她幾乎豁出全身的力氣在喊叫。
「沒有什麼可看的……」他的嗓音有些沙啞,「乖,別喊了,當心把獸群招來……」
听了他的話,她不得不住嘴。
旋即,豎起耳朵傾听他的動靜。
然,他死命地咬住嘴唇,不讓吟聲出口。
終于剃干淨所有的零碎腐肉,他又拿出事先備好的金創藥,在傷口上薄薄地撒了一層。
——他們尚未走下山,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突發狀況會出現。若是用光了金創藥,一旦她再出個什麼差池,就沒有藥物醫治了。
上山尋她之前,他特意揣了火折子、白酒和金創藥三件東西,沒想到都派上了用場。
待藥粉帶來的殺痛減輕一些,他便扯下衣服的內襯,撕成了布條,把傷口包扎好。
做完這一切,才把女子臉上的衣衫掀開。
然,只是露出了她的頭部,還讓衣服蓋在她身上。
秋夜寒涼,他不能讓她凍壞了身子。
「哥,你剛剛……剜肉了?」她看著包扎好的小腿,遲疑著問道。
「沒事,都處理好了……」輕松的口吻,卻掩蓋不住煞白的臉色。
「還疼,是嗎?」扁著嘴巴,強忍淚水。
「不疼……」他摁住了想要伸手去觸模她的沖.動,逼迫自己挪開目光。
「騙人,怎麼會不疼?」她搖搖頭,把眼中的淚珠甩飛出去。
「真的不疼!現在如果再有野獸前來襲擊,哥還會把它們打死!」伸出強壯的手臂,握拳展示。
女子被逗得破涕為笑,「明明是個老實人,何時學會了吹牛?」
他听了,轉頭看向她,「哥沒騙你。」
「知道啦,哥最厲害!」她嬌嗔地妥協,不跟他爭辯。
「好了,哥沒事了。你好好歇息,有哥在,誰都不會傷害你……」掖了掖她身上蓋著的長衫,滿眼的慈愛。
「我不困……」她搖搖頭,「哥,你是怎麼來這里的?」
男人一怔,「我奉旨前來玄清庵保護你。」
「奉旨?」她懵然問了一句,「既然他能夠把我貶到這麼荒涼的地方來靜修,怎麼還會讓人保護我呢?」
他踟躕一霎,支吾開口,「其實……其實他很關心你……」
「關心?我寧可不要那樣的關心!」她的口吻冷了起來。
「若非他下旨,哥就算是想來保護你,也是不能夠的。」听他的語氣,倒是很感激下旨的人。
女子沉吟片刻,不再糾結于那個身在高位的人是否真的關心她,反正不管答案如何都跟她沒有關系。
「哥,那你住在哪里啊?」她听慈心住持說過,玄清庵里都是清一色的女子,根本沒有男人。
想來皇上再跋扈,也不會讓一個精壯的男人住進尼姑庵吧!
「哥就住在玄清庵後院牆外的木屋里。」答完,挪了挪有些脹痛的腿。
「後院?牆外木屋?」女子恍然大悟,「哥跟我只有一牆之隔嗎?」
「是啊!不然怎麼能讓你吃上熱乎乎的紅燒魚呢?」他又笑了,這一次,笑容里添進了小小的自
豪。
——能夠為她做點什麼,是他引以為傲的事情。
「啊?紅燒魚是哥做的?」她抿了一下口水,「哥做菜的水準實在是很高啊!足可以媲美都城皇宮里的廚子……」
「傻丫頭!哥的三腳貓功夫怎麼可以跟御廚相比?」他謙虛地說道。
然,心里還是暖洋洋的,只因被她夸贊。
「哥怎麼知道我愛吃紅燒魚啊?」「十萬個為什麼」開始附體。
他頓了頓,「哥知道的事情還很多呢!」
她便好奇起來,「例如?」
這一問,令他的神色稍顯凝峻。
「例如,哥知道,你不是這里人……」說話的時候,眼楮在盯著她看,語氣也十分遲緩。
「這……是什麼意思?」女子有些模不著頭腦。
男人緩緩地舒了一口氣,「沒什麼。哥有點乏了……」
「乏了?那就趕緊躺著歇息一下!哥安心睡吧,我放哨!」她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轉移走,沒有再追問「你不是這里人」究竟指的是什麼。
「哥不睡,躺著就行……」他慢慢倒下,躺好之後,凝望著近在咫尺的女子。
「還疼,是嗎?」問完,她覺得心髒被揪了一下,眼淚又要傾盆而出。
「不疼。有丫頭在,哥不覺得疼。」憐愛地笑著,滿足感涌上心頭。
「我知道,哥一定很疼。這樣吧,我們聊天,分散注意力,可能就會疼得輕了。」甩開眼角的淚水,嬉笑著提議。
「好啊!說點什麼呢?」他強忍住痛楚,做出十分熱衷的樣子。
「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啊……」冥想一刻,俏皮地眨了眨美眸,「就說說哥的終身大事吧!」
他沒想到她會談到這個話題,顯然有點不知所措。
「哥,你好像有二十四、五歲?這個年紀,總有過心儀的女子吧?」她故意忽略了他的窘迫神情。
「哥今年二十五歲,比你大了整整八歲……」听著總有點遺憾的意思。
「所以我才問啊,哥有過心儀的女子,是吧?」堅持要問到底。
倒不是魚薇音八卦,而是她覺得,目前只有這個問題才能夠更多地分散祖義的注意力,減輕傷口痛感對他的折磨。
「追隨皇上之前,我只知道打打殺殺,有哪個姑娘會讓我靠近呢?做了侍衛之後,一直忙著幫皇上打理各種事務,便沒有時間考慮終身大事……」
「各種事務?是幫他鏟除諸多異己吧?」打斷了男人的話。
這一點,祖義沒有否認。
為了報恩,他的確為主子殺過不少人。
有一部分人,死得很無辜。
多少個漫漫長夜,他一次次從噩夢中驚醒,夢見那些人向他索命。
「哥,以後不要再為他那麼賣命了,找個善良的姑娘,好好過日子吧!你總不能一直這樣做他的奴.才,連自己的生活都沒有了。」女子覺得哥哥實在有點愚忠,犯不上為了那個冷酷無情的男人賣命。
他卻搖著頭,「哥欠他的,以命相抵都不足以回報!」
「欠他的?再怎麼欠他的,也沒有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啊!」她實在不解。
他深深地嘆息一聲,「我當年打打殺殺做小混混,並不是想要揚名立萬,而是不得已的。父親在我出生後不久就離開了人世,母親獨自一人把我拉扯大,因為積勞成疾,患上了十分嚴重的骨病。她的身子十分孱弱,必須有人日夜看護,否則……是當年的恭王爺幫我把母親安頓好,且找人悉心伺候,她老人家才可以活到現在……」
無法再說下去,實在心疼病魔纏身的母親。
「因為這個,你就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他的手里?」她還是不能理解。
「你不知道,當年我跟人搏命之後四處躲藏,待回到家中的時候,親眼看見母親因為無人照料而昏厥在地中央,那是怎樣的一種
震撼!多虧了當年的恭王爺,請來宮里的御醫為我母親看病,還大費周章地從邊境調取千年人參,八百里加急送到都城,這才及時挽救了我母親的性命。就沖這一份救命之恩,要我祖義死上幾次都不足以報答。」
魚薇音便不再駁斥,——她最敬重孝子,總覺得只要能夠孝順自己的父母,這個人就一定壞不到哪兒去。
「哥報恩,和完成終身大事也不發生矛盾啊!」她又把話題搬回到原點。
男人不語,好像還沉浸在當年對母親疏于照顧的懊悔之中。
「哥,找個好姑娘,成個家吧!」她想把他從痛苦的回憶之中拖出來,遂,再次建議道。
這下,他終于回過神來。
「哥這輩子都不會成家的。」臉色沉重,仿佛燃燒的篝火都溫暖不了他。
「為什麼?」她心生疑問,——難道他,是斷.袖?
因恩生愛?
對那個冷冰冰的男人有了情.愫?
不會吧!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在她義兄的身上!
「因為哥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他給了她一個答案。
然,這答案令她更加懷疑他的取.向。
「哥的意思是,哥心里,已經有人了?」試探著問道。
「是的……」眼神迷離起來,似乎開始神游太虛。
「這個……」踟躕好一陣兒,「男的女的?」
後面四個字說得很快,若是不仔細听,恐怕听不清楚。
男人的臉色稍事一怔,「鬼丫頭,說什麼吶!哥是男人,真正的男人!怎麼會……有……斷.袖之.癖?」
火光掩蓋了他臉上的紅雲,這讓他寬心許多。
女子吐了吐舌頭,為自己的冒失表示歉意。
「誰家的姑娘啊?哥怎麼不奏請皇上賜婚呢?我想,只要哥開口,皇上一定會幫忙。」
祖義搖搖頭,「她……不可能嫁給我……」
「怎麼個意思?她是大官家的閨女?嫌哥沒有權勢?若真的那樣,她根本就不配得到哥的傾慕!」女子忿忿不平地說道。
男人還是搖頭,「不,她可不是個勢利的人!她是這個世上最純真、最善良、最直率、最美麗的好女子!」
「既然如此,怎麼不會嫁給哥?再說了,哥不去提親試試,又如何知道人家不會嫁給你呢?」
「她就是不可能嫁給我……」他懊惱地重復著。
魚薇音忖了一霎,忽然做出諱莫如深的神情,旋即倒吸一口氣。
「唔,我知道了,我知道她為什麼不可能嫁給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