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將近，天色已晚。♀天邊瑰麗的雲霞燦若火花，為這蒼茫的大地染下橘色。
三人騎馬前行，不時楚雲陌在前，不時陸小鳳在前，剩下一人與花滿樓並排。三人偶爾說說風景，談談武學，氣氛倒也和諧。
不知不覺，金烏西落，皎月東升，深沉的黑夜即將來臨。窮鄉僻壤，客棧是找不著了，只好找戶農家湊合休息。
花滿樓正在和楚雲陌說些養花事宜，忽然他溫暖平和的微笑竟在這一瞬變得奇特僵硬。
陸小鳳忍不住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花滿樓沒有回答，也沒有听見他的話，卻仿佛在傾听著遙遠處一種神秘的聲音，一種只有他才能听見的聲音。
他忽然改變方向，向山坡後走了過去。
楚雲陌和陸小鳳只有跟著他走，夜色更黯，星月都已隱沒在山峰後。
忽然間，他們兩人也听見了一陣縹緲的歌聲，帶著種淡淡的憂郁，美得令人心碎。
歌詞也是淒涼、美麗、而動人的，是敘說一個多情的少女，在垂死前向她的情人，敘說她這一生的飄零和不幸。
楚雲陌神情一凜，別樣的嚴肅。
陸小鳳問︰「你知道這首歌？」
花滿樓點了點頭，道︰「我听人唱過！」
陸小鳳道︰「听誰唱過？」
「上官飛燕。」楚雲陌和花滿樓同時回答。說完不禁相視一笑。
楚雲陌笑道︰「我只不過猜猜，沒想到竟能猜的正確。」
望著山邊隱藏的廟宇，率先動身前去。
半盞茶的時間過後，離那座廟宇不過幾百米之遠，歌聲戛然而止。在這荒山野嶺間，顯得出奇的寂寥空曠，帶著詭異的寧靜。
漆黑一片的破廟十分詭異。
廟中的山神在此刻看上去陰森森的，有種說不出的陰暗，面目猙獰。令人汗毛豎立，不住發寒。
「神案上有一銅盆，注滿清水，水里漂著幾縷頭發。」楚雲陌道。
花滿樓點點頭表示清楚。
陸小鳳推測道︰「看來上官飛燕剛剛應是在這里梳頭唱歌。」
楚雲陌忍不住諷刺︰「她還有興趣梳妝唱歌？」
陸小鳳攤手︰「上官飛燕正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這個年齡愛漂亮的很。」
花滿樓沒理會他們無營養的對話，徑直向前走到銅盆邊，彎下腰來，指尖輕觸盆中漂散的頭發。
「是她的頭發。」花滿樓點頭道。
陸小鳳剛要說話，一陣寒風吹過，山神像突然裂開，一個人出現在他們面前。
待塵土散去，他們清楚地看見那人被吊在半空中。一支筆將他釘在牆壁上，兩邊掛著黃麻布。
右邊寫著︰以血還血！
左邊寫著︰這就是多管閑事的榜樣！
猩紅色的大字，刺傷了眼。
是獨孤方！
三人一時間全部呆愣。
很有創意！
楚雲陌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差點嚇出聲來。她嘴角抽搐︰你怎麼突然出來了？
提高存在感。長時間沒出現，相信廣大民眾已經忘了本系統的存在。
我靠，你出來了同樣沒人注意。
…………
回去吧，我會記得想你。♀
系統果然沒在出聲。楚雲陌詫異了，今天怎麼這麼好哄啊。她沒過多在意，將視線轉移道陸小鳳和花滿樓身上。
只听陸小鳳恨恨道︰「神像早巳被人用內力震毀，這死人正是擺在這里，等著我們來看的。」
楚雲陌淡淡道︰「走吧。沒什麼線索。」
迎著一輪孤月，三人終于找到了一個小村莊並借了一間屋子。
吃飽喝足，陸小鳳顯得無聊極了，拿著筷子敲著酒杯唱起歌來。
「人生得意須盡歡，
莫使金樽空對月……」
楚雲陌捂住耳朵，奈何陸小鳳的音樂太有穿透力，根本低不了作用。
花滿樓坐在一旁，淺淺地笑。
終究是忍無可忍，楚雲陌一把奪過陸小鳳的筷子︰「你能不能別唱了？！」
「不能。」
「……可否換一曲？」
「不能。」
「……」
「呵呵。」花滿樓用清亮的嗓音低笑︰「別難為他了，陸小鳳就會這兩句。」
「花滿樓，別揭我老底啊。」
楚雲陌無語。
「楚大將軍不喜我唱，可以自己唱。」陸小鳳如是建議道。
「哪位是陸小鳳大少爺？」耳邊響起，一個陌生的男音。
朝門外看去，只見一個獵戶提著一個籃子，一只烤好的山雞在里面。
楚雲陌忍不住問︰「你找陸小鳳干什麼？」
獵戶將竹籃放在桌上，道︰「這是陸大少爺的姑媽特地買下來，叫我送來給陸大少爺下酒的。」
陸小鳳怔了怔，道︰「我的姑媽？」
獵戶竟也似怔了怔，道︰「你就是陸小鳳陸大少爺？」
陸小鳳點點頭，道︰「只不過我既不是大少爺，也沒有姑媽。」
獵戶道︰「一定有的，絕不會錯。」
陸小鳳道︰「為什麼？」
獵戶道︰「那位姑娘若不是你的姑媽，為什麼要花五兩銀子買下這幾只山雞，又花五兩銀子叫我送來，只不過……」
陸小鳳道︰「只不過怎麼樣？」
獵戶用眼角瞅著他，忍著笑道︰「她說陸大少爺是個有四條眉毛的人，我一看就會認得的，可是你卻像只有兩條眉毛。」
陸小鳳板著臉，自己卻也忍不住笑了，道︰「你幾時看見過有四條眉毛的人？」
獵戶也笑了，道︰「就因為我沒有看見過，所以想來看看，倒並不是完全為了那五兩銀子。」
陸小鳳道︰「我姑媽是個什麼樣的人？」
獵戶道︰「是個小姑娘。」
陸小鳳失聲道︰「是個小姑娘？你這麼大的人，會不會有個姑媽是小姑娘？」
獵戶苦笑道︰「我本來也不相信的，可是她說她年紀雖不大，輩份卻很高，她還說她有個佷孫子叫花滿樓，今年已五十多了。」
陸小鳳看了看花滿樓，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來。
楚雲陌倒是不客氣直接笑出聲。
「……她還有個童養夫，看起來十七八歲，實際上已經三十多了。」
楚雲陌嘴角僵住，已然笑不出來，笑聲戛然而止。♀她木著一張臉瞪著獵戶。
「哈哈……哈哈……」陸小鳳對她可沒有對花滿樓的不好意思，捂著肚子捧月復大笑。
花滿樓溫潤笑道︰「不錯，我的確是有這麼一位姑婆。」
獵戶又怔了怔，道︰「你就是花滿樓？你今年已有五十多？」
花滿樓道︰「我保養得好，所以看來年紀輕。」
獵戶忍不住問道︰「要怎麼保養，我……我可不可以學學？」
花滿樓淡淡道︰「那也容易，我只不過每天吃五十條蚯蚓、二十條壁虎，外加三斤人肉。」
獵戶看著他，連眼珠子好像都要掉了下來。他咽了咽口水，指向楚雲陌問道︰「你今年三十多了？」
楚雲陌點頭，態度頗為認真。
「怎，怎麼保養的？」
「很簡單。每天喝少女的鮮血一杯並泡澡，就會像我一樣年輕。」說完，她嚴肅地點點頭，以示她這話的真假。
獵戶以看怪物的眼神瞪著他們，突然大叫一聲︰「妖怪啊！」接著，手腳並用跑出去，慌慌張張的，差點被門欄絆倒。
陸小鳳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花滿樓搖搖頭對陸小鳳道︰「你說的不錯，看來那小妖怪說起謊來，的確連死人都要被她騙活。」
「想不到花滿樓騙起人來也是不償命的。」陸小鳳又轉向楚雲陌，「你也不遑多讓。」
「實話。」
「什麼？」
「我說，之前所說乃是真話。那個法子的確能使人青春永駐，只不過殘忍了點。」
陸小鳳訕訕笑︰「你可真幽默。」
楚雲陌道︰「已經有人試過了，效果非常好。」
一本正經的語氣，陸小鳳一時分不出真假。他心思活絡，發散思維異常強大，也不知想到哪去了，看著楚雲陌的眼神透著一股子怪異。
端坐在凳子上的楚雲陌面容不變任他打量。
陸小鳳似乎確定了心中某個想法，臉色越來越怪。
楚雲陌依舊老僧入定。
最後救世主花滿樓制止了楚雲陌的惡劣行徑︰「別鬧了。」
楚雲陌扯了扯嘴角，驀地一個翻身從窗戶翻了出去，再轉眼，她抓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大搖大擺地進來。
上官雪兒扎著兩個辮子，一雙眼珠子似要瞪出來。
陸小鳳接過手，揪著上官雪兒的辮子，把她拉到身邊，道︰「你這個小妖怪，不但要做我的姑媽，花滿樓的姑婆，還要楚雲陌做你的童養夫。膽子不小啊，不怕楚大將軍一刀砍了你？」
上官雪兒撅著嘴，道︰「人家只不過是說著玩的，就算你開不起玩笑，也不必拿人家的辮子出氣。況且，人家大將軍都不生氣，你急個什麼勁。」
陸小鳳好笑︰「你怎麼知道他不生氣？指不定他在心里狠狠揍你呢。」
楚雲陌掃了某個胡言亂語的小雞一眼。
「我就是知道。」上官雪兒討好的朝楚雲陌笑，「大將軍度量大唄！哪像你，芝麻大點兒的玩笑都開不起。」
「倒成我的不是了？」陸小鳳好氣又好笑。
花滿樓微笑道︰「雪兒姑娘花了十兩銀子請你，況且山雞的味道不錯，你就算不感激，最少也該對人家客氣些。」
上官雪兒笑容燦爛︰「哎呀，還是我這佷孫子有良心，總算說了句公道話。」
陸小鳳被她逗得樂呵呵，大笑著松開手，上官雪兒立刻就從他腋下溜了，泥鰍一樣滑溜跑到楚雲陌的身邊。
陸小鳳在半路上拽住她︰「我問你一件事老老實實的，不許說謊。」他板起臉嚴肅問道。
上官雪兒眨著眼，委委屈屈的︰「我根本從來也沒有說一句謊話。」
「你現在說的這句話就是謊話。」
上官雪兒一時有些氣憤，她朗聲道︰「我說的話你既然連一句都不信，你又何必跟我說話？」
陸小鳳也知道跟這小妖怪斗嘴是件多愚蠢的事，板起臉裝出一副凶狠的樣子︰「我問你，你為什麼要一直在後面跟著我們？」
上官雪兒扭臉︰「我根本沒有跟你們，就算要跟，也跟不上。」這句倒是真話。
陸小鳳道︰「你怎麼找到我們的？」
上官雪兒道︰「我知道你們要來找西門吹雪，所以就先來了！」
陸小鳳道︰「你一直在這里等？」
上官雪兒道︰「人家已經等了一整天，衣服也沒有換，澡也沒有洗，身上都發臭了，你若不信來嗅嗅看。」她一邊說一邊往陸小鳳身上湊。
楚雲陌和花滿樓偷笑。
陸小鳳干咳了幾聲︰「你等我們干什麼？」
上官雪兒道︰「因為我有件秘密，一定要告訴你們。」
陸小鳳道︰「什麼秘密？」
雪兒撇著嘴，又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忽然從身上拿出一只打造得很精巧的金燕子，道︰「你看，這就是我那天晚上在花園里找到的！」
陸小鳳看了看，卻看不出這算是什麼秘密。
上官雪兒又道︰「這是我爹還沒有死的時候，送給我姐姐的，我姐姐總是拿它當寶貝一樣，用條金鏈子掛在身上，我要她借給我掛兩天，她都死也不肯，但現在……現在卻被我在地上撿到了。」
陸小鳳道︰「也許是她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上官雪兒用力搖了搖頭，道︰「絕不會，這一定是人家在搬她的尸體時，無意間落下來的。」
她眼楮里已有了淚光，一副悲傷的樣子，連聲音都已有些嘶啞，讓人好不憐惜。
陸小鳳道︰「難道你真的認為你姐姐已死了？」
上官雪兒咬著嘴唇，又用力點了點頭，哽咽著道︰「我不但知道她已經死了，而且還知道是誰殺了她的。」
陸小鳳望了一眼楚雲陌，問道︰「是誰？」
上官雪兒恨恨道︰「就是我那個倒霉表姐。」
陸小鳳道︰「上官丹鳳？」他不禁抬頭與楚雲陌對視一眼。
上官雪兒道︰「就是她，她不但殺了我姐姐，而且還害死了蕭秋雨、獨孤方，和柳余恨。」
陸小鳳道︰「這三個人全都是被她害死的？」
本該是令人震驚的事，但——楚雲陌在淡定的喝茶，花滿樓淡定的微笑
上官雪兒用力點點頭，激動地抓住陸小鳳的衣衫︰「我親眼看見的，她跟柳余恨在一家客棧的屋里面，說著說著話，忽然用她的飛鳳針，一抬手就把柳余恨殺了，還把他的死尸藏在床底下。」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想不到求死不得的柳余恨，這次竟死得這麼快！」
上官雪兒道︰「飛鳳針本就是她拿手的獨門暗器，見血封喉，毒得要命，我姐姐想必也就是被她這種暗器害死的，卻不知她把姐姐的死尸藏到哪里去了。」
這句話沒說完，她的淚已流了下來。
陸小鳳心道︰若上官雪兒說得是真的，那麼楚雲陌的話八成是真相。
見他不說話，另外兩個人不吭不響，以為他們都不相信。上官雪兒委屈地流淚，嗚咽道︰「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我的，你……你……你根本已經被她迷住了。還有你……」她突然指向楚雲陌︰「我本來以為你是不一樣的！誰知道，你和這只陸小雞一樣，是個之徒！」
楚雲陌是躺著也中槍。她算是領略到「無理取鬧」的最高境界了。之徒？哪跟哪兒啊？她忍不住為自己辯護︰「我沒說不信你。」
「那你是相信我了？」
「……我……」
這下不用楚雲陌解釋了，因為柳余恨來了。
是真人。他還活著。
夜霧淒迷，月色朦朧。柳余恨正慢慢的從朦朧月光下走進來，走進了這小小的房子。
他那猙獰丑惡的臉，在月光下看來，更是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可是他的神情卻很安詳，聲音也很柔和，看著上官雪兒道︰「你在外面若已玩夠了，就跟我回去吧，王爺特地要我來接你回去的。」
上官雪兒睜大了眼，結結巴巴︰「你……你沒……死？」
柳余恨目中掠過一抹悲傷之色，黯然道︰「死，有時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上官雪兒突然想起什麼，問道︰「我表姐呢？」
柳余恨道︰「公主希望你快些回去，你現在年紀還小，等你長大了，再出來玩也不遲；你看你表姐，現在她隨便想到哪里去，都沒有人會管她的。」
上官雪兒看著他，發起抖來，拉住陸小鳳的手，小聲哀求︰「求求你，不要讓這個人帶我回去，我情願跟你在一起。」
柳余恨道︰「那也得等你長大些，現在你還是個孩子，大人們有正事要做，你怎麼能跟著去！」
外面傳來車轔馬嘶，一輛馬車，停在門外，正是陸小鳳也坐過的那輛。
柳余恨道︰「你還是快上車吧，在車上好好的睡一覺，就到家了！」
上官雪兒帶著希翼的大眼楮看向陸小鳳，接著再用乞求的目光望向楚雲陌。她的膽怯、害怕、恐懼全部在這一時刻爆發。
盡管清楚上官雪兒回去不會有危險，楚雲陌還是心軟了︰「雪兒不和你回去了。」她拉過上官雪兒。
上官雪兒找準機會藏在楚雲陌身後死活不出來，仿佛外面有吃人的野獸。
「不行，她必須回去。」
「我說‘不’！」
「公主會擔心。」
「關我何事。」
「……的確不關你的事。」
「當然。」
柳余恨先是一眼不眨地注視楚雲陌，然後盯著上官雪兒︰「你，確定不隨我回去？」
上官雪兒冒出頭來，拉緊楚雲陌的衣袖，清脆道︰「不回去。」
柳余恨平靜的與上官雪兒對視。上官雪兒心下發麻，拉了拉楚雲陌的衣袖。
「你可以走了。」
柳余恨又看了上官雪兒好久，直到楚雲陌第二次出聲催促才走。
漆黑透亮的馬車漸行漸遠，上官雪兒終于放松，大口大口地呼吸。
陸小鳳笑道︰「小表姐，這下滿意了？」
上官雪兒不理，正眼也沒瞧上他一眼。
陸小鳳略為尷尬，他明白她這是為先前的不幫忙而生氣。
花滿樓笑著打圓場︰「先歇息吧，明日還要趕路。」
陸小鳳追上上官雪兒想要哄她開心。
楚雲陌直接找了間空房休息。
月色正濃，夜風徐徐。無人注意，花滿樓深思凝重的臉。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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