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凶猛 第81章 舊事

作者 ︰ 寶金

秦念是被手上微妙的觸感驚醒的。她張開雙眼之時,帳中已然點上了搖曳的燭火,而白瑯在她身邊坐著,牽著她的手,正在為她手上涂抹什麼。

那是微涼的觸感,溫和滑膩。

「郎君?」她小聲道︰「你在做什麼?」

「你堂嫂托人帶來轉交給你的膏子,說是喚作什麼潤玉方……」白瑯道︰「據說,涂抹在面上手上,可以防止肌膚皴裂……」

秦念一怔,道︰「她倒還真是有心——這膏子……」

她將手從白瑯掌心里抽出來,嗅了嗅掌上指尖縈繞的淡淡香氣,不由笑了︰「是挺好聞的。」

白瑯點點頭,道︰「我日夜與你一道,看不出你肌膚是不是不好了。但是用上一用,總是好的。」

秦念便從他手中接了那玲瓏的白玉色瓷盒子,自己挑了一點往臉上涂。膏子明明細滑,然而沾在面頰上的一瞬,她卻蹙了眉頭︰「大概已然有些細小裂紋了……好疼!」

白瑯什麼也不說,然而目光之中,卻是分明有幾分憐意。

「戰場……當真不是女孩兒該來的地方。」待她將瓷盒旋扭上,他方道︰「我如今是有些後悔了,真該將你留在落鳳城里頭。」

秦念抿了唇,笑道︰「我今日不英勇麼?給郎君做了拖累麼?我願意陪著你……」

白瑯輕嘆一聲,將她手上的瓷盒接過來,放在一邊的矮幾上,岔開了言語,道︰「月復中可饑餓嗎,用些粥飯,再安歇吧。」

秦念點頭,卻又道︰「可惜了今天那一大群黃羊呀——也不知道兩軍沖鋒的時候都跑到哪兒去了!」

「自然是朝沒人的地方跑——說來,側翼還頗叫黃羊給沖得亂了些隊形。」白瑯起身,繞出屏風,去外帳端了粥飯過來。然而秦念只著寢衣,此刻起身大概不妥。他看了看四周,終于將手中的托盤放在了案上,之後將矮案整個兒搬到了榻邊。

秦念失笑,道︰「這樣用飯,也太沒有規矩啦!」

「自家夫婦,說什麼規矩?」白瑯倒是極隨和,與尋常板正的他截然不同。秦念坐在榻邊,低著頭喝粥,夾起肉干慢慢咀嚼,他便在一邊兒坐著,輕輕撫模秦念披散在脊背上的光滑長發。

于是,秦念微微側目看他之時,便頗有幾分溫柔眷戀的情況。

「這一仗打得如何?」她終于取了一邊的絲帕,小心擦淨唇邊的粥湯︰「殺了多少敵人?」

「四千多。」白瑯道︰「怎的問起這個?」

「我想知道,你叫我射下馬的將官到底是多大的一個官兒啊。」秦念道︰「即便功勞記不到我頭上來,好歹也要叫我知曉才是。」

白瑯不禁莞爾,道︰「這些個叛軍哪兒有品級之說,不過看著該是今日這一些人的頭領吧——我原本也沒想著你能一箭射中,卻是小瞧了你的箭法了。」

秦念有些尷尬地輕輕咳一聲︰「怕是因為當初圍獵的時候,我沒有一箭把那頭鹿射死?可要是射死了,就沒有白將軍背我回去的事兒了。」

白瑯怔了怔︰「哦?我……那時候的事兒啊。」

他說著話,面上竟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羞赧︰「也是急了,否則哪兒會……那是我第一回和一個女孩兒那麼接近。」

秦念抿著唇,看著他笑,笑了好一陣子,才道︰「我那也是第一回同年輕的兒郎這樣貼近呢——哦,小時候被兄長們抱大概不算。可把我尷尬壞了,真恨不得上身能倒折回去,全不敢靠著你……」

「但你最終也還是在我身上睡著了。」白瑯道︰「你可知曉,我怎麼同你阿兄交代的?他看著你伏在我身上,一身是血,險些撕了我。」

秦念臉色瞬時羞紅,道︰「這我哪兒知曉?我不是睡過去了,是昏過去……大概是昏過去的吧?」

白瑯搖搖頭,道︰「這我便不知曉了……只覺得原來女孩兒也這樣沉!」

「……」秦念張了張口,實在不知曉該說什麼,她總不好說自己一點兒也不沉吧?

「要不,我再背你一回?」白瑯仿佛看出了她的不情不願,和聲哄她。

她便老大不客氣,點了頭。眼見著白瑯起身,背向她半跪著,秦念便將身子靠了上去。

這一回,她再也不必竭力直著身子了。她將身體伏在他身上,輕聲喚了一句︰「白將軍。」

白瑯背著她原本也只在帳中走了幾步,此刻便停住,微微回側了頭,看著她︰「怎麼?」

「秦七娘喜歡你啊。那時候就喜歡你啊。」

她說出這無顏無恥的一句話,便咬緊了牙關絕不避讓。白瑯微怔,不回答,她卻看著他的眉眼微彎,似是有心壓蓋的笑,听著他低低地應一聲。

之後,他將她放回了榻上,自己更了衣裳,躺在了她身邊。做這一切事兒之時,白瑯都是沉默的,一句不言,同先前的他並無二致。可當秦念再不指望他做什麼回應之時,他卻將她整個人突然拽進了懷里頭。

「阿念。」他第一次這樣喚她,聲音低沉溫柔︰「我……我也很是歡喜你。我的七娘。」

秦念一怔之後便笑了。帳中的燈火已然只剩下了挺遠的一盞,光線微茫,他應該看不到她的神色。可她現下能把整個人都貼在他懷里了。

她很小聲地說︰「那時候,我可真害怕啊。我害怕你不喜歡我,害怕你娶了別人,即便成了親,我也怕你只是為了翼國公府的顏面才答應娶我。所以啊,你說你娶我是因為我長得好看,我也覺得有些歡喜的。至少……至少為了好看,也是因為喜歡我,不是因為喜歡我的家族。」

她說著,不知怎的便哽咽了,眼楮很有些潮。而他的親吻落在她眼上,聲音溫柔︰「別哭,你現下知曉,都不算晚。我心愛的,就只是你罷了。不要你和旁的婦人一般賢淑,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什麼都無妨,只要是你秦念,就好。」

秦念悶悶應了一聲,將面頰埋在他肩頸,輕輕在他鎖骨上咬了一口。

果然,再也沒有比今日更好的日子了。有他這樣說過的話,她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呢。

帳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帳內也漸漸滿溢出一股潮濕泥土的芳香,有些冷,但白瑯懷里頭是暖和的。

第二日早上,外頭的雨也還不曾停。秦念只隨著白瑯巡視了半個營區——除了那些個當值所以不得不冒雨晃悠的軍士之外,全然沒有一個人出帳門。軍士們三三兩兩聚集在帳中,雖然沒什麼酒菜,也不能聚賭,但高談闊論的聲音卻也委實不小。

于是,秦念在帳外听得里頭大聲講論女人的時刻,當真尷尬地不知道手腳往哪兒放。十座營帳里,倒有五六座里聊女人……老兵吹噓,新兵听,秦念雖然不敢朝里頭望,但听得他們的口氣,也分明臊得紅臉。

白瑯卻是鎮定,帶她回了自己帳中後方道︰「下一回不帶你去了。」

秦念仿佛撈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點頭,之後方道︰「怎麼都說這樣的事兒?哪里還像天|朝的軍風……」

「不然該說什麼?」白瑯原本正取了一本書要看,听得秦念這般說,卻忍不住笑了︰「若是出征外族,能抓到女俘,只怕情形比現下還要不堪呢,如今只是說說,已然很檢點了。」

秦念訝然︰「這樣也可以麼……?」

「軍行千里,不為了錢財女人,誰人用命?」白瑯道︰「能建功立業的,究竟不多。若是只能撈到個小小功名,那還不如趁著將軍們下令之前多搶些錢財婦人來的合意。」

秦念索性搶了他手上的書︰「那麼,每一回嚴禁搶掠的軍令都要比破城的時刻晚那麼幾個時辰……是你們故意的了?」

「自然。怎麼?」

「我突然便覺得,咱們也不全是好人了……」

白瑯登時便笑出了聲,正要說什麼,外頭卻突然傳來戰靴踏過泥水的紛雜響聲,夾雜著人言,仿佛是秦悌的聲音。

軍帳的簾幕立時便被掀了起來,秦悌看著他們兩個人,卻也不曾有什麼尷尬神色,只是面色極嚴肅︰「你可得到了消息?」

白瑯一怔,道︰「什麼消息?」

「咱們的軍糧昨日被劫了。」

不過是短短十個字,秦悌說話的口氣也不算凶狠,可秦念卻怔住了,望向白瑯,見他的眉峰也是倏然皺起︰「什麼?!」

「我方才得到消息……這五千叛軍在此與咱們作戰,通過落鳳城的糧道卻被他們主力截斷了。」

白瑯沉默半晌,只說了三個字︰「搶回來。」

「搶回來?」

「現在哪兒來得及再籌措那樣多的軍糧?若是斷糧了,仗還怎麼打?」白瑯道︰「他們劫了糧草,多半也是要自己拉走的。運糧車車轍深,痕跡明顯,真若要追,輕騎前行總能追到!且喜昨日下雨,想必他們也走不快。」

秦悌听了,只是不言。這般模樣,秦念都看出了幾分意味,白瑯又豈能不懂?于是他接著便道︰「若是秦將軍沒有旁人可選,白某帶……七千騎卒前去便是。」

這一回,秦悌果然也不再說什麼了,只重重拍了白瑯的肩︰「白將軍辛苦。這一功,不能叫士卒們知曉,卻定要上表天子,向聖人請的。」

秦悌不客氣,白瑯自然也不客氣,只道︰「然而我還有一事——七娘我要帶走。她回落鳳城歇著便是,眼見著臉都叫風給吹皴了,做夫婿的實在不忍心。」

他竟然這樣說?秦念一怔,想拒絕,卻沒法開口。

秦悌示意白瑯主動請纓追擊,莫不是兩人都懷著將她送回落鳳城去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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