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凶猛 貴女凶猛 第87章 脫殼

作者 ︰ 寶金

一時之間,秦念不曾說話,白瑯也靜靜站著,但他終究還是要開口的。

只不過,他問出的那一句︰「是他?」除了秦念之外,沒人听得懂。

秦念抬起頭,看看白瑯面容,又看看地上的尸首,甚至走過去仔細打量了一番,終于回頭︰「不是!」

「這樣確信?」白瑯跟著走過去,道︰「只是看看身形,你便能認得出來了麼?」

「自然是認不出的。」秦念果決地轉過身子,一雙眼望著白瑯——有俊美的郎君在眼前,便是他面容濺血,也總比燒焦的尸首好看千萬倍︰「這尸首身材和他有些相似,很有些相似。所以一定不是。」

「哦?」

「那是個……」秦念想了許久,道︰「極其無恥的人,他一定不會死得這麼有骨氣的。」

白瑯等著她說話,面色原本是有些緊張的,可听到「極其無恥」四個字,卻突然便笑了出來。

秦念不知他為什麼要笑,只當他是不信自己——如若這具尸首是廣平王的,他們今日便是立下了大功了,可若是不是,便只是一場徒勞的折騰。白瑯一定也希望這被燒死的「賊兵」是廣平王!

她甚至想,方才她不要大聲說出「不是」才好。

但目下,說出去的話,已然是來不及收回了。她只能道︰「我直說了吧,他是為了栽贓我,連自己骨肉的性命都能舍去的人。當年死掉的小郎君,是他唯一的庶子,卻因為要塞給我一個治家不善又或善妒的名聲,孩兒重病不請醫士,以致幼子病亡,那孩兒的生母瘋了,穿紅衣自盡——便是這樣,他也毫無愧疚之意。」

白瑯的眉頭已然蹙了起來,秦念心知,對白瑯這樣骨血親情極少的人而言,為了出妻就舍掉親兒性命的事,實在是天打雷劈的罪孽。

「這樣的人,便是到了生死之局,也一定會想盡辦法活下去……就像上一回……」當著那樣多的軍士的面,秦念不能直說自己捅了廣平王一刀的事兒,只能道︰「連聖人都以為他死了,可……目下來看,他當時是真的活著啊。那樣的情形也能活下來,這種人,只怕在身上藏一條繩子偷偷模模縋下懸崖逃走還有些緣由呢。」

「那麼這人身上,怎麼會佩戴那塊玉?」

「定是見過了那個人,才會……」秦念道︰「大概,這一個是死士吧?尋一個身材相貌與他相似的,或許還有旁的地方也相似,帶著這塊兒玉,偽裝成他的樣子,然後死在我們面前。軍士會搜出這塊玉,而我會認為死的人是他。」

白瑯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體,目光很有些復雜,終于道︰「把這尸首……帶回去。快。」

秦念知曉他那一個「快」字的含義——天馬上便要徹底黑了,他們只有幾百人,便是敵方的主力已然被擊潰,便是他們再如何驍勇,也不大方便一直在此處留著。

雖然趁著夜色帶著一具活生生燒焦的尸體回去實在有些的慌。然而一群人策馬趕路,回到營地時也接近天明了。

于是,剛一踏入議事的軍帳,白瑯便挨了秦悌一記眼刀,連著跟在他背後的秦念也頗受了些殃及。

「這一整夜不歸,你們是做什麼去了?再不回來,咱們今兒也莫要上書請功了,全軍出動尋找你們可好?」

「追擊殘敵,跑得是遠了些。請將軍降罰。」白瑯不緊不慢道。

秦悌大概也不過是抱怨一句罷了,真若是懲罰白瑯,還要連帶一個秦念,他大抵也不太願意下手。于是接著桿子便下,道︰「追擊什麼人去了?」

「實在不知道是什麼人——最後也沒正面交上手,」白瑯的回答很是正直,一點兒夸張也沒有,听著卻更像是故弄玄虛︰「跑得慢的,都被射死了,跑得快的,最後逃進了小樹林。我們人手不多怕中了埋伏,于是放了一把火,不想此人絕不出來,最後被燒死了。」

秦悌便是再想給得力的副將與堂妹夫婦留些顏面,听了這話也委實掛不住了︰「你們追擊了多少人?」

「十多個。」

「這……」秦悌終于是沒忍住︰「追十幾個人,去了一整夜,最後一個生俘也沒抓到……你們……」

「不過,搜到了這個。」白瑯卻及時打斷了他想發又不敢全發的脾氣,向帳外道︰「帶進來!」

于是,一帳的人皆看著捧了個平盤進門的小校——平盤被一塊絲緞蓋住,顯然里頭的東西並不想叫別人看到。

秦悌蹙著眉,滿面疑惑地接了平盤,取下了絲緞,面色登時便青了。

「這是什麼東西?!」他急道。

秦悌自然是不會認識秦念的嫁妝的,然而但凡是這個家族的人,又有誰能對叛賊身上搜出帶著自己姓氏的證物無動于衷。

「是……」秦念抬起頭︰「我當初嫁入王府時依禮送與夫婿的東西,後來……後來也不知道到哪兒去了。查抄廣平王府時也不曾留意過這樣的小玩意兒。」

亦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覺,當她說出這一句話之時,秦悌的神色微妙地放松了。

顯然,這玩意兒只牽扯秦念那一段瞎了眼的婚姻,總勝過將秦氏家族拽進協同謀反的陰雲里頭去。

然而帳中諸將,听得這一句,卻皆是面面相覷。

秦念哪里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一個女兒家,和當下的夫婿死纏爛打追著前夫殺了一路,最後把人家活生生燒死在了樹林里……哪個男人會覺得這般女子是忠于家國的好人,只怕人人心下都暗道幸好沒討得這般鐵面無情的娘子了。

事已至此,這帳中的人都知曉對面叛軍的首腦大概正是廣平王,也知曉這幾年前的一對怨偶如今必是不死不休的敵人。然而猜測歸猜測,見得秦念這般「自如」地說出這樣的話,又都是什麼樣的感受?

男人麼,總歸是覺得,忠君愛國是他們的事兒,女子便該小心小氣,一顆心全系在夫婿身上。便是有一日和離了,也不該絕情至此。

但秦念卻並不在意他們怎麼看——只要白瑯不這麼看便是了。或者,即便白瑯也這麼想,那也無妨,只要他不敢拋棄她便是了。

「這麼說,那個被你們燒死的,偽裝做小軍士逃走的,便是……逆賊?」秦悌面色稍霽,然而提到廣平王時,依舊得注意措辭。

他到底並不太清楚秦念那一段糟糕透頂的婚事是怎樣的內情,想來想去,用了「叛賊」這般詞兒,也不失分寸。

「我看並不是……」秦念道︰「他那般不擇手段的人,若說沖出來和我們拼命,都算得上是轉性了,這般壯烈地默默燒死自己,斷斷是做不到的。」

軍帳內益發寂靜——是人都听得出,這位前廣平王妃,如今的將軍夫人,對她的那位前夫,是恨到了怎樣的地步。

如果那個逃命的當真是廣平王,即便他沖出來拼命,這秦七娘也一定不會叫他活著沖出去的。

而更有多心的人想了一會兒,益發覺得秦念簡直奇怪——她把這些話說出去,豈不是毀了白瑯的戰功麼?她恨前夫也有理,可挖當下的郎君牆角兒,又算得上長哪一出?

「所以……」秦悌的眼眸卻突然亮了︰「昨日那一場惡戰,斬首萬余,叛軍主力至此殆盡,那逆賊即便活著,也尋不到在突厥安身立命的法子了——若你一切推斷無礙,他應該會……來人,傳將令,落鳳郡之內,所有向關中的道路全部封死,臨近郡境之處時刻盤查,一應村落城鎮,不得收留陌生男子!」

秦悌出令,自然是轉眼便傳了下去。他戍守落鳳郡已久,此處軍丁多半與他熟識,一時換個將軍來領兵還未必有他那般威信,是故聖上也只能每一回都選白瑯這般出身十二衛的來做個副將——秦悌的命令,在整個落鳳郡內,無論軍民之間都很是行得通。

這般情狀,秦念自然是知曉的。她先前也曾在心下暗嘆過,還好秦悌沒有反意,否則以他在落鳳郡的聲勢,一旦造起反來,她翼國公府可就跟著遭殃了。

而林氏很願意將懷郎送去京中,那便再好不過。嫡子在翼國公府上,若是大家都沒往壞里想,秦悌是要報恩的,若是他敢往壞里想,也是不敢舉動的。

若不是有這一層顧慮,秦念哪兒能那麼輕易就答應了林氏?而枕邊人作這樣的想法,仿佛也佐證了秦悌當真沒有作亂的意圖。

而秦悌下罷了這一道將令,方看住了白瑯,肅聲道︰「白將軍可也是這般想法?」

白瑯不急不躁道︰「內人唇齒伶俐,她說的便是我要說的。」

秦悌又看了看秦念,點頭道︰「七娘卻也是與那逆賊交過手的,想來也熟悉此人品行。若是你所猜不錯,這看出逆賊金蟬月兌殼之計的功勛……」

秦念揚起頭,歡喜地看了白瑯一眼,眼神之中全是端敬依戀,之後方望了堂兄,笑吟吟道︰「我算得上是有什麼功勛啊?是郎君發現那一眾叛軍軍士逃跑都逃得不甚認真,我們才追上去,方有機會發現內中蹊蹺呢。若不是他,逆賊這一番布置,我定是不會注意的。」

此言一出,帳中諸將看著白瑯的眼神,便盡數從方才看著個「怕婦漢」的憐憫換做了驚愕。

誰家的夫人,會三言兩語之間,給夫婿積下這麼一份功勛來?或許秦念與旁的女子不同,她夠狠心,敢殺人,但這情態之間,卻分明是愛重郎君到了極點。連說話之間也全不見有心相讓的別扭,仿佛她自己也深信這一出功勞原本便全是她郎君明斷才能立下的一般。

能將假話說得和真的一般,也是一種本事。

而白瑯看了秦念,淡淡一笑,道︰「這還未必就算得上功勞。須得諸位出力,將那跑了的抓回來,才好說這行賞請功之事。內子心窄,盡數想著我,諸位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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