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起,靈犀魂不守舍。
不管手里在忙什麼,腦子里滿滿的,都是方仲秋。
夜里躺下,沒了他在身旁,竟輾轉難眠,總是想,他今日到了哪里?離上京可還遠嗎?
冬至那日,靈犀去了趟桐城,她想跟哥哥說說話。
葉青山瞧著她一臉鄭重,放下了手中的書。
靈犀低下頭絞著手問︰「一直不敢問,哥哥為何非要將我許配給仲秋?」
葉青山笑了︰「今日想起問這個來了?訂親的時候,我看你萬般不情願,卻不肯說。」
靈犀低了頭︰「是想說,可不敢啊,哥哥能回來,我就心滿意足,只要哥哥高興,我……」
葉青山扶住她的頭頂︰「傻丫頭……是哥哥對不住你……」
靈犀靠在他胸前︰「我十歲時,爹娘就去了,是哥哥將我帶大的,哥哥怎麼會對不住我。」
葉青山嘆口氣︰「我知道你心里惦記著肖贊,可是他被護軍府相中,是你們兩個沒有緣分,仲秋他對你一片深情,我將你托付給他,三年後才能放心赴考。」
靈犀抬起頭看著哥哥︰「仲秋他真的,對我,有情?」
葉青山敲敲她頭︰「我赴考上路前,去了趟方家村,我對仲秋說了肖家悔婚的事,拜托仲秋照應你。仲秋當時就跟我一起出了門,說是去桐城找家店鋪做伙計去。他本來說過些日子要再去西域,後來卻又跟你去了上京。」
靈犀這才知道他在一品齋做伙計也是為了她,心中愧疚不已。
葉青山笑道︰「是以總囑咐你好好待他,你啊,果真是呆,比富貴還呆,富貴那麼呆,他都看出來了……」
正好富貴從平安州回來,一進門听到了,就問道︰「我又怎麼呆了?」
葉青山笑看著他︰「這會兒這樣,就很呆,越看越呆。」
富貴撓撓頭︰「我砍柴去。♀」
葉青山喊一聲回來,笑說道︰「大冷的天,烤會兒火再去。」
富貴答應一聲坐在了火邊,葉青山又道︰「鞋子架火上烤烤。」
富貴就月兌了鞋子。
靈犀急著夜里趕回去,說笑一會兒起身往外走,富貴起身要送,葉青山摁住了他︰「你剛散了身上寒氣,呆著就是。」
靈犀出了門笑說道︰「哥哥對二哥可真好,我都眼紅了。」
葉青山笑道︰「他是弟弟,你是妹妹,有什麼可眼紅的,你呀,就是被我寵壞了。」
靈犀笑著揮了揮手,轉過桂花樹,有一位驛夫迎面而來。
看見靈犀指指她家院子笑問道︰「這家可是姓葉?」
靈犀點點頭,笑道︰「可是有我家的書信?」
驛夫說了聲是,解下背上包袱,拿出一封書信,看著那鯉魚封念道,葉靈犀。
靈犀忙說道︰「是我的,是哪兒來的?「
驛夫遞給她︰「上京來的。」
靈犀心中一喜,定是仲秋寫的,看來仲秋已經到了,趕小年準能回來。
她將信仔細收好了,往方家村而來。
回到家一頭鑽進屋中,將信拿了出來。
去了火漆,掉出一塊玉珮來,靈犀一把攥在了手中,這玉珮她曾戴過數月,如何能不認得。
她心砰砰跳著拿出書信,信上只有寥寥幾句,臘月二十三,我定歸來,東城門外的樹林中,與靈犀相見。
桐城東城門外有一去處,林木蔥蘢,那時,她與肖贊常去。
肖贊找一枝橫著的枝干,為她搭了秋千,她常常坐在秋千架上蕩啊蕩,肖贊捧一本書靠著樹干,看一會兒抬起頭來,兩人就相視而笑。
有一年夏日的一個午後,兩人又來到樹林中,不防豆大的雨點突然就落了下來。
肖贊拉起她就跑,跑進了不遠處一個山洞。
山洞外雨簾密集,二人坐在山洞中,肖贊看著靈犀,看著看著突然說道︰「靈犀真好看。」
靈犀一愣,肖贊又說道︰「等我高中後,定要娶你。」
靈犀低了頭躲避著他的目光。
那日的雨,到傍晚才停。
雨停後道路泥濘,靈犀不停打滑,繡花鞋里灌滿了泥漿。
肖贊在她面前蹲︰「我來背你。」
靈犀不肯,肖贊固執著不肯起來。
二人回去時天已黑透,葉青山站在院門外,鐵青著臉。
肖贊畏懼葉青山,放下靈犀就跑。
靈犀挨了一通訓斥,自那以後就避著他,等著他有一日登門求親。
往事歷歷,怎麼能說忘就忘,可嘆物是人非。
靈犀沉浸在往事中,直到玉容跑進來驚醒了她。
玉容嚷嚷道︰「二嫂,芸姐姐來了。」
靈犀跳起來,迎出了屋門。
卓芸被劉金錠糾纏住,說是要讓春生去驛站謀個差事。
卓芸笑說道︰「春生肯做驛夫?」
劉金錠嘆道︰「有事情做,總比好吃懶做好。」
卓芸急著見靈犀,被她糾纏得不耐煩,只好點頭道︰「回去問問我爹。」
劉金錠眉開眼笑,只要將春生支出去,管家的權可就又回來了。
靈犀跑進堂屋,一把攥住卓芸的手,從頭到腳看了一遍︰「何時回來的?」
卓芸看看劉金錠︰「走,去你屋里說話。」
二人邊走邊說,卓芸道︰「仲秋繞道去了趟馬家莊,馬豐將我送了回來,昨日到的。」
靈犀驚訝道︰「他果真去了?」
卓雲笑道︰「他呀,和馬豐談了兩個時辰,聲音都啞了,那就是秀才遇上兵,哪里容易說得清楚。馬豐此人,我行我素慣了,向來听不進旁人的話,就連他家娘親,只要一說讓他送我回去,他就跪下磕頭,說兒子不孝雲雲,結果還是不讓我走……」
靈犀就笑︰「也不知仲秋如何說動他的。卓芸見著仲秋時,他可還好嗎?瘦了沒有?」
卓芸瞄她一眼︰「仲秋讓我捎口信給你,說他一切都好,過小年前定能回來。怎麼?這麼快就如膠似漆了?」
靈犀扭了扭手︰「才沒有……」
卓芸哈哈笑道︰「什麼沒有,仲秋提起靈犀的時候,也是眉開眼笑的,他說小年回來,馬豐在一旁都說他不要命了,取笑他思念新婚的娘子,恨不能插翅飛回去。」
靈犀漲紅了臉︰「既是匆忙,也不用非得小年回來,就算年後回來,又有什麼打緊……」
卓芸揶揄看著她,笑個不住。
這時玉容跑了進來,手里拿著塊玉珮︰「二嫂,玉珮掉院子里了。」
靈犀忙接過來塞進了袖筒,卓芸靠過來道︰「這玉珮看著有些眼熟,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靈犀讓我瞧瞧。」
靈犀一扭身子︰「就是塊尋常的玉珮,有什麼可看。」
卓芸搖頭︰「不對,這塊玉珮雖不是上品,可顏色好,碧綠碧綠的,我肯定見過,讓我看看。」
靈犀耐不過她糾纏,急中生智道︰「你這人,一說到馬豐就扯些旁的,你倒是說說,可對他動心了嗎?」
卓芸收了笑容︰「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是動心還是沒動心。」
靈犀來了興趣,卓芸坐下嘆口氣道︰「在馬家莊住了月余,我還挺欽佩他的。靈犀不知道,馬家莊不是一個村子,就是他一個人的山莊,里面除了他娘親,就是灑掃做飯伺候的,單客房就有幾十間,他的那些兄弟朋友常來常往,都是些簡單豪爽之人,那里還真是一個王國,他還真像其中的國王。」
靈犀刮著臉羞他︰「所以呢?卓芸想做那里的王後了?」
卓芸又嘆口氣︰「可是,我還是覺得他比不上仲秋。」
靈犀沒說話。
半天低頭說道︰「卓芸,還想著仲秋呢?」
卓芸點點頭︰「那是自然。」
又看看她神色,就笑道︰「靈犀好戲象不高興了?要說對仲秋動心,那是我先動心的,怎麼?你如今覺得仲秋好了,就不許我想著了?」
「也不是……」,靈犀頓了頓︰「可是,仲秋如今是我的郎君了。」
卓芸嘖嘖幾聲︰「我又沒有勾引你家郎君,心里想想你管不著,當初我要是來表姨母這兒,稍微說上幾句,哪里還有你的份?我是看仲秋痴心……」
靈犀瞧著她︰「卓芸也知道?知道仲秋對我的心?為何不告訴我?」
卓芸指指她︰「瞧瞧,還埋怨起我來了,是你自己迷糊遲鈍,一心惦記那個姓肖的,不把仲秋放在眼里,不對……我想起來了,那塊玉珮,是肖贊的……」
說著話騰得站起身來︰「你不也一樣,還想著那個姓肖的,我告訴你,仲秋比那個姓肖的,好了何止千萬倍……」
靈犀忙笑道︰「好好的,怎麼急了,你坐下听我說……」
卓芸兩手叉腰道︰「才不要听,你是不是囑咐了仲秋,讓他到上京打听姓肖的過得好不好,往他心上撒鹽?」
靈犀跺腳道︰「我沒有。」
「沒有?」,卓芸指指她︰「那你把那塊玉珮摔給我看,你那會兒在上京的客棧里,就常常撫摩著哭,到如今,還忘不了,是不是?」
靈犀也有些氣,站起身沖著她嚷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卓芸氣極,瞪圓了雙眼大聲說道︰「都跟仲秋成親了,還常常戴在身上,仲秋可真是,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好沒意思,走了走了……」卓芸嚷嚷著,揚長而去。
靈犀追出來時,已不見她的人影,正好春生站在院門外,一把揪住春生道︰「卓芸呢?」
春生搖搖頭︰「被那個姓馬的帶走了,坐在馬身上那麼一撈,就走了……唉,這卓芸潑辣可愛,又生得好,我還真有些動心,可是那個馬豐,兩個我也不是他的對手,唉……」
春生嘆著氣進了院門,靈犀也嘆口氣,卓芸生氣了,她可還來嗎?要不,過幾日我去平安州看她去……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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