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懷的心頭狠狠地一震,從未听過如此冰冷決絕的話語,刺骨的寒意蔓延四肢百骸,袖中手臂不住地顫抖,本就失了顏色的唇瓣更加慘白,張了張,輕顫著,面對自心底流露出無限自哀與不甘表情的她,只吐出了兩個字︰「洢洢」
「別叫本公主的小字!」洛蓁閉上了眼楮,盡量讓自己不再受他誘惑的干擾,若果可以,她甚至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說出那一番話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按捺住波濤起伏的情緒,
努力讓自己保持端正的站姿,她想得一個答案,要他親口告訴自己,「曲若懷,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喜歡嗎?不知道。不喜歡嗎?不是。八年以來,不曾考慮過這個問題,如何讓他說得出答案來,或許,喜歡,可就算喜歡,又能如何?他終究是要離開的。
不在意所謂女子的矜持,對矜持這種東西根本不屑一顧,喜歡誰,洛蓁絕對說得出口。
「你知不知道,你喜歡一個人,就不要對她那麼好,事事遷就,否則只會讓別人誤會。」雖然她現在明白,他的遷就其實是對她的圈套。洛蓁自嘲地一笑,道︰「我想你一定很難熬吧!得有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忍得這麼久還要時刻在我面前裝作一副溫和的樣子。」
初認識他的時候,年紀還小,玩玩鬧鬧中不知不覺漸漸懂事了,從小除了弟弟,唯一在身邊離她最近的只有曲若懷一人。從鄙夷到好奇,從依賴到喜歡,感情總是變化得讓她自己手足無措,當從情感中清醒過來,當想要後悔的時候,一切都向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
「不喜歡本公主的人,本公主也不會再喜歡她。」咬牙發出誓言,眼眶中充滿了淚水,太多太多,洛蓁睜開眼楮,一剎那看到曲若懷近乎慘白的臉色後,心里遽然一怔,手指掐進肉里,掐出鮮血,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扭過頭,喃喃道︰「明明知道不可能還是要問,真是沒救了。♀」
心底想知的,問完了,想下的決心,發誓了。洛蓁覺得自己已經無話可說,粗糙的袖口擦擦眼楮,哭哭哭啼啼好像民間被丈夫拋棄的棄婦的模樣,她感到十分的厭惡,生來就是高貴的人,憑什麼她要這麼痛心,天底下的男人又不止曲若懷一個,只是她沒見過多少男人罷了,若她有將來,必然會遇到比曲若懷好千倍萬倍的人。
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一刀刀地刺進心髒,饒是忍耐力極強的曲若懷听到,看到,都無法想象,無法承受。見她轉身,走進房間,狠狠關上房門,強撐的身體滑下,倒在冷冰冰的地面之上,臉龐除慘白並沒有任何疼痛感表露,唯有蕭瑟暗淡的眼眸傳達出他痛苦的心境。
洛蓁趴在窄小的床上,翻來覆去,多次撞在牆面上。母後曾說,短暫的生命,只有珍惜,才會變得漫長。能活的時間不多了,沮喪不是她作為一國長公主該有的情緒,此時她應該鎮定下來,好好想想對策,為自己找一條活路。
對!對!別再想他了!別想了。
洛蓁從床上跳下來,打開房間的窗戶,外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回到房中的桌子旁,拿了燃燒著的半截蠟燭,屋子後是一片田地,快到豐收的季節,莊稼長得又高又大。她跳出窗口,從這片地里逃走,抬起腳爬上窗戶,但又不知道這片地的盡頭是什麼,爬出去又該往哪里走,手臂停在窗欄上,另一只腳沒有再跨上去,回頭再看看房間,果斷地搖頭,不行,不能躺著等死啊!
身體往上攀了攀,又停下來了,從窗戶逃走太明顯了。♀洛蓁跳下來,坐回床沿上,房間里很靜,外面也很靜,一點動靜也沒有。神差鬼使地走到房門邊,掙扎了一會兒,手不由自主地打開了房門。
視線掃視到鋪了棉被的地方,曲若懷人呢?去哪里了?腦海中轉身前,他慘白的臉,半彎的身體,好像是在強撐著什麼?
當洛蓁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出了房門外面,走了幾步,眼楮掃視了整個王嬸家吃飯的地方,瞥到白色的一角,再走近一看,低頭,曲若懷無聲無息地倒在桌下。
這個場景好熟悉,三年以前的某一天,她在尚思房找了好久沒有找到曲若懷的身影,當她跑到尚思房外的涼亭里,曲若懷倒在石桌邊上,不同的是,那時他雪白的衣衫上沾著點點血跡。
洛蓁使勁兒搖他的身體,喊道︰「醒醒!曲若懷!你醒醒!」
曲若懷沒有任何回應,當她的手指放到鼻息上的時候,猛然一抖。呼吸呢?怎麼沒有呼吸!
脈跳呢?有沒有脈跳?太醫一般都會先把脈的!
握住曲若懷的右手,在手腕上尋找他的脈搏,可是卻找不到跳動的痕跡。
曲若懷他死了?就這樣死了?她還沒死呢,他怎麼會先死?
洛蓁心慌,不停地搖晃他的身體,以為只要不停地晃著就能把人晃醒。完全忘記了對他的曾恨,也忘記了,她此時正好可以逃走,不用跳出窗口,在漆黑的莊稼地里膽戰心驚地模索,只想著曲若懷能夠醒一醒。
「姑娘?」
被聲音吵醒的王嬸,從洛蓁對面的房間開門出來,眼楮看向聲音的來源之處,看到搖晃著兄長的洛蓁,頓時嚇了一跳,不禁喊道︰「哎呀,這是怎麼回事啊?」
洛蓁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他這個樣子了。
「是不是病發作了啊?」王嬸記得姑娘說過她兄長身體有病。
「是」找不到其他的借口,又怕王嬸起別的疑心,只好這樣承認了。
「村子里有大夫,我去敲門,讓大夫過來看看,姑娘快把你哥哥扶到床上去。」王嬸穿好搭在肩上的外衣,匆忙跑出屋子,向村里大夫的住處跑去。
洛蓁挽起衣袖,手穿過曲若懷的手臂,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以為自己會扶不起來,誰知他的身體還挺輕的,居然能夠扶起來,雖然有一點點的困難,磕磕踫踫地最終成功地把他扶到她房間的床上了。
匆忙趕來的大夫睡眼惺忪,朦朧著眼楮給曲若懷把脈,一會兒工夫後,大夫無策地搖頭,「與常人不同的脈息,老夫看不出什麼病情,開不出藥方。只能得出這位公子身體十分虛弱的診斷。」
洛蓁焦急地問道︰「他我哥哥,還活著嗎?」
大夫回答道︰「這位公子應該還沒有死。」
「可是他之前脈搏沒有跳動啊!」
大半夜被叫出來看診的大夫困得很,揉了揉眼楮,問道︰「姑娘會把脈?」
「不會。」
「這不結了,姑娘你是沒找到脈搏在哪里,」大夫寫下一張單子遞給王嬸,道︰「按這個來抓藥。」
剛才完全凌亂了,洛蓁這會兒才記起自己根本不會把脈這碼事。
王嬸跟著去大夫家里抓藥,房間里只剩下兩個人。得知他沒死,洛蓁心漸漸放松,但一會兒又緊揪起來。她剛剛是做了什麼?曲若懷死了不是很好嗎?
昏迷中的曲若懷腦中放映著過去的事。
雪花紛紛揚揚,灑遍整個東旭皇宮,至清晨,所有的宮殿道路都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雪。宮女太監們拿著掃把鐵鏟在路邊掃雪,溫度太低好幾處已經凍結,太監宮女們動不動便摔倒在結冰的地面上。
即使下雪,尚思房依舊沒有停止上課,只是推遲了上課的時辰。遠遠未到上課的時辰,如鵝毛般的雪花自天際飛落在他的身上,手握枝條,緊閉著眼楮,傾听著雪落的聲音,忽然,飛起身姿,手腕轉動枝條,猶如閃電般迅速擊破一片片周身飄落的雪花。
「快把鞋子拿來,趁沒上課前先玩一把。」
聞聲,停止了動作,從空中旋轉落下,手臂一甩,枝條插入雪堆之中,背向聲源離開。
「公主,這湖里的冰結的不夠厚實,萬一您掉下去可危險了。」
听到這句話,他停頓了一會兒,轉身,朝聲源方向走去。
七歲的洛蓁蹲到湖旁邊,從頭上取下一根金簪戳了戳,把簪子隨便插回頭上後,道︰「沒問題的,快把司制局做的鞋子給本公主。」
「公主您拿簪子試有什麼用,您身體的分量比您用簪子戳湖面重多了。」
「不信,那你來試試啊!小絲你站上面試試,你能上去,本公主一定能上去。」
「公主您這主意想得倒是極好的。」
「讓你給麼,你不給,讓你去試,又不願。小絲,你今日越發出息了。」
「奴婢知錯,奴婢這就去試。」
梅花樹後,他卻看到祈明湖上,身軀小巧的女孩先于身後的侍女先跑向湖中,撐開雙後,輕盈地在冰面滑動。
「哇哦~噢耶!」
「公主,快停下來。」
「有本事追住本公主!哈哈哈哈」
噗通!「啊——」
湖冰面上小人兒的身影沒了,心一驚,出乎他預料地喊出︰「洢洢!」
洛蓁正要走,被曲若懷出乎意料地抓住了手臂,並且還听到了他的呢喃聲,使勁兒掰他的手指卻掰不開,「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