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兒!」手握著的賬冊,一襲青藍色織錦華衣,秦黎軒一只腳踏進隨意園時被一道清晰的女聲喚住,收回抬起的腳,欣然轉身頷首,恭敬道︰「姑姑。*****$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節******」
秦氏曾蒼白的臉色有了幾絲血色,淡淡地笑著,柔聲道︰「姑姑見軒兒這幾日如此忙碌,親自熬了補身子的湯藥,」向身後的婢女輕輕抬手,奴婢端著藥碗走上前幾步,棕褐色陶瓷碗,蓋著蓋子,依稀可以聞到一股淡幽幽的藥香味兒,秦氏貼心道︰「現下還熱得很,睡前記得要喝。」
「姑姑身體才痊愈,做不得如此勞心的事。熬藥讓下人去做便好,怎可親自動手。」秦黎軒心中不忍。這個姑姑是他養父的親妹妹之一,亦是他敬重之人。瑾王妃實際上並不得寵的那點兒他心底里清楚的很,瑾王想做的滴水不漏根本是不可能的。他這個苦命的姑姑,嫁到瑾王府八年,端著個王妃的身份,別的什麼也沒有,他對這個姑姑的敬重來自于對她的同情。
「左右閑著無事,熬個藥不廢什麼神兒。兄長早年四處經商,你自小不在本家長大,姑姑照料你的時候少,如今」秦氏略微顏面,不著痕跡熟練地擦去眼角泛著的淺淺淚光,依舊是柔柔的聲兒道︰「能照料到的,姑姑自然盡一份力。」
養父在世時,待姑姑極好,否則,她的這位姑姑當初想加入王府如沒有秦家的支持絕對是不可能的。他知道,多年前,瑾王府選妃,他的另一位姑姑也想嫁入王府。其實,就姑姑如今的狀況,應該後悔嫁入王府才是,也該憎恨他養父才是。可她哀切又帶著暖意的話語,字字句句說得體己入心,絲毫沒有半分憎恨之意。瑾王看不上他這位賢惠的姑姑,不知瞎了什麼眼。
「軒兒已是成年人了,姑姑放寬心。」
秦氏意味深長地嘆氣,道︰「你二叔父是個冥頑不靈之人,若是他有些事實在過分,軒兒勿念著叔佷情分」她有一瞬間的恍惚,復又抬手撫了撫額頭,道︰「你父親半生的心血不能教你二叔父毀了。」
秦黎軒的這位二叔父確實是個冥頑不靈的,他除了冥頑不靈,臉皮也厚的堪比城牆。做不了正經事兒,仗著秦家家主的身份四處招搖,平日貪點錢也就算了竟還是個豪賭狂徒,賭術不好,手筆卻大的像地主,將秦家旗下幾處店鋪統統輸了出去。
秦黎軒從小就知道他那位能賭二叔父的事跡,作為一位晚輩,他一直敬著忍著,許多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最近確實有些猖狂了。他思忖著,二叔父這般猖狂的原因,大約是看透了他睜一只眼閉一眼不管的態度,故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肆無忌憚,肆無忌憚的同時,估量他的容忍程度到底有多大。
秦黎軒幽幽地笑了,握著賬冊的手,食指一下下敲著冊子,輕松道︰「姑姑放心,軒兒會處置妥當。不會懲得過分委屈了二叔父,亦不會一如既往地放縱。」
秦氏望著眼前已然能夠撐起家族的少年,由衷地感概,她那早逝的兄長該不會再有遺憾。兄長的孩子都這般大了,而她呢,這一生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母妃!母妃!」一抹小小的身軀快速地跑至秦氏的身邊,流淌著些許汗跡紅潤白皙的臉蛋兒洋溢著歡心的笑容,抓住秦氏的衣袖,小手兒賣力地搖晃著,一張小嘴嘟著可愛至極,幼稚的嗓音如天籟,「漱兒找到母妃啦,找到啦!」
身後跟來的嬤嬤劇烈地喘息著氣兒,半彎著身子手撐在腿肘上,亦汗涔涔,「小世子跑得愈發快老奴老奴、真真追不上」
秦氏未看那嬤嬤一眼,掏出袖子里的手絹彎子,輕柔地給孩子擦去額頭的汗水,道︰「玩什麼跑得這般快,可別叫你父王看見了,屆時又要訓話了」
公儀漱展著一張明媚的笑顏道︰「漱兒知道父王不在府中,嘿嘿,父王可忙了,哪兒有時間管漱兒」
本是孩子天真無邪真誠的話語卻引得秦氏如遭芒刺般地一怔,她握住孩子的手,顯得幾分急切,低聲道︰「漱兒,記著,這話,不要在你父王面前講,他會不高心的。♀」
秦氏忽如其來的鄭重,讓洋著笑臉的公儀漱忽然失去了笑容,地垂下了頭。他素來听話,十分听秦氏的話,自知自己惹母妃不高心了,極其懂事地感到了愧疚。
秦黎軒看著小表弟的變化,心里不住地感概,瑾王疼這個孩子疼得緊,可疼得越緊,反而將兩人的父子之情拉得越遠,這孩子,比起瑾王來,更听他姑姑的話,這個倒是好事。
秦氏實則不忍心指責孩子,如此鄭重地講話,是為了他好。何況,她為這孩子好,也是為自己好。
「漱兒玩累了吧,母妃給你做好吃的去」秦氏拎起孩子的手腕攜著離開,走時囑咐秦黎軒一句,「軒兒記得早些喝。」
「姑姑慢走。」秦黎軒著身邊的侍從接過婢女手中的端盤,望秦氏離開後,步入隨意園。
密集地聚集成球形的頭狀花序,無花萼,花中有細密的花蕊十分好看,長成似蒲公英一般的花蕊在風的吹拂中,散落,毛茸茸的,隨風飛揚播撒。它是鈴木花,自樹干高大,枝葉繁茂的懸鈴木樹上落下。
洛蓁一人歇著幾位宮女在九華殿附近的御花園中轉悠,轉來轉去,幾乎在懸鈴木樹附近,她好奇地抬頭望向飛落的絨球,這棵樹,她,有些印象,但記得不大清楚了。
走近了懸鈴木樹繞著轉了一圈,蒼勁粗壯樹干里凹進去幾個丑陋的洞,近看,一點都不養眼。御花園竟種植著如此不養眼的樹種,宮廷花匠的品味有問題吶。
洛蓁思忖了一會兒這棵不養眼的樹,估計差不多過了一個時辰,嗯,是時候回九華殿了。
自御花園入口處,一路四季繁花古樹,皆稀有品種,鵝卵石小路兩旁,妖嬈之花爭奇斗艷,參天古樹挺拔屹立,一處自朧月泉引出的水流,輕淌在斜側,脈脈注視著面前的美景。
她轉身時踩著極快的步子,但卻在轉身是看到繁花古樹中走來的人之後,硬是前沖的步子,險些踩到裙裾而摔倒。驚險地拍了拍胸口,唔,這次運氣好,步子收得及時,也沒有摔倒丟臉。其實在曲若懷面前摔個跤本不是件丟臉的事情,但不知怎麼地,她就是覺得若是摔了,顯得她十分地弱且矯情。
「出宮走的不是這個路啊,你是不是迷路了啊!」意識到什麼後,她砸了砸嘴,臉紅了一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話說,她是個什麼意思呢?糾結很久,一張臉漲得更紅,「你擋著我的路了。」
她站著離他十幾尺的地方,說,你擋著我的路了。
繁盛的枝葉遮住了頭頂的一方天幕,零星的光束打在曲若懷的身上,籠罩著一層微弱的亮光。
她想表達的意思,他知道。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洛蓁像熱鍋上的螞蟻,只差不能四處跑來跑去,胸口里的一顆小心髒跳動得飛快。
他說,「十日,你等十日,我會有辦法的。」
洛蓁望著他光暈下泛著慘白之色的臉龐,微閉的眼眸,半響,發出一個音節︰「啊?」全身瞬間僵硬掉了,如同旁邊那硬直的古樹。
他說,「你想找的人,我會去找。」
慕容崢,當世的神醫,她小時候見過,那時她見著的時候,覺得就是個可愛叔叔,誰想到,竟是陸院首口中無所不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醫。
曲若懷知道自己要找慕容叔叔麼?陸院首竟向他泄密?嘖嘖,陸院首也是個靠不住的。
「嗯」洛蓁平靜下來,抬眼與他對視,淡淡地道︰「那麼,你要怎麼找呢?天下何其大,七日足夠麼?」她說出這番話並不是在嘲笑曲若懷,曲若懷有多少能耐,明顯高于她所估計的。東旭說大不大,也就佔了九州大陸的七分之一。說小也不小,四國的國土,沒一個比東旭還大的。所以,要怎麼找呢?
曲若懷微微偏頭,聲音不緩不急︰「信我」
「我信你,」她輕笑著說,「從來都信你」曾有那麼一段錯綜復雜的誤會時光,最終因著一顆信任的心,找出了答案。自那之後,他說的,其實她沒有什麼事不信的。之前不信他不喜歡自己,糾纏了很久,弄得自己傷心傷肺。大量事實證明,不信他,沒有好結果。
曲若懷一步步地走近她,像囑咐小孩子一樣,認真道︰「我不在的幾日,你乖一些。」
洛蓁感到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指觸模著她的發髻,渾身又是一陣,不禁感概,今日受的刺激太多,優雅溫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我很快回來,你,小心些。」
他這麼模著自己的頭發,同她模著兔子的毛毛,根本沒什麼區別,洛蓁肚子瞬時竄上一股子火氣,快要噴薄出喉嚨口的時候,急急停住勢頭,清了清嗓子,道︰「有點熱吶,咳咳,有話,有話好好說」頭頂的手抖了抖。
「我、說完了。」
「哦。」洛蓁捏一捏衣袖,突然靈活地從曲若懷旁邊閃過,打了個重重的哈欠,道︰「我先回去了,再見。」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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