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家娘娘的病一好轉,家里人都松了一口氣。♀畢竟娘娘也是有年紀的人,少病的人一得病還真是來的凶險。
這天陽光明媚,真是個好日子。中午用完膳,二娘子和譚雅一起歇午覺,二娘子都睡著了,譚雅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覺。譚雅怕弄醒了二娘子,就起來和劉氏在後面園子的水塘邊釣魚,打算給娘娘烤魚吃。
甩下魚鉤,譚雅悠閑地靠在水塘邊的大樹旁,嘴里叼著麥管,喝著甜湯,與劉氏說說笑笑。
看譚雅在那里懶洋洋地靠著大樹,劉氏心里滿是喜愛,就伸手給她攏頭發。譚雅也愛向劉氏撒嬌,大樹也不靠了,非要讓劉氏摟著釣魚。
劉氏愛憐地看著懷里的譚雅,心里軟成一團,回憶道︰「我剛來那時,你才那麼大一丁點兒,」
劉氏伸手比劃了一下,「哎呦,哭得可憐的呦,長得瘦不伶仃的。臉小,眼楮又大,有眼淚呢,就只含著,也不掉下來。好像整張臉都是被眼淚包著的,我當時看到就想,怎麼長得像只小貓崽似的。
一晃眼,如今我的小芽兒都長成這麼大了。你阿娘要是活著,看到啊,不知道有多歡喜。」一邊說一邊還用手拍著譚雅,譚雅覺得自己又像是個小小孩兒了。
譚雅抬頭看看姑姑,小聲地試探問︰「姑姑,那……阿娘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
劉氏「嗯」了一聲,奇道︰「你以前不是問過你娘娘麼,她不是給你說了麼。」
譚雅一邊伸手揪著地上的草,一邊嘟著嘴道︰「那一次好容易求她同意,剛開始說了,才講到說是個爽利人。偏那時好像有人來了,對,是馬道婆來了,後來娘娘就不說了。娘娘好像也不願意提。我一問就說我還小,等我大了再講給我。我也再沒問。」
劉氏笑了笑,小聲道︰「你娘娘是怕你年紀小,那邊的東西惹上了不好。你可別不信,那馬道婆可厲害著呢。再說你小時候三災八難的,可把我們給急壞了。現在你也大了,真想知道,我告訴你。」
譚雅急忙從劉氏懷里立起身來,拉著劉氏的手,求道︰「姑姑,姑姑,給我講講吧。要不我總不知道自己阿娘是什麼樣的。便是到了京城,阿爹也從不提她。難道她不好嗎?」
劉氏輕輕拍了一下譚雅,嗔道︰「胡說,哪有兒女那麼說自己阿娘的,她在那邊听到得多傷心。你阿爹不提她,哪里是因為不好,是太好了,不敢提罷了。」
旋即又小聲在譚雅耳邊道︰「可比他後來娶的那個尚書府千金好多了,所以你爹更是提不敢提了。」
劉氏又把譚雅摟在懷里,一邊拍著一邊回憶道︰「我也沒見過幾次,但是你阿娘在咱們元洲鄉下是出了名的美人,那時候提起來,都知道張家女娘的。還有元洲城里的來張家提親呢。」
譚雅奇道︰「怎麼我阿娘像我這般大還能總出門嗎?大家都知道她長什麼樣?」
劉氏笑了,點點她的額頭道︰「張家不過是普通農戶,只是稍微富足些的人家,家里女娘還得出去幫著打理家事呢,怎麼能不出門?
這也就是現在譚家發達了,你阿爹又是朝廷當官的,你們都是官家小娘子,講究規矩了,才拘著你們不讓出門的。你當譚家以前也能是這樣?便是你娘娘,還是秀才娘子呢,不一樣還得下地種菜,收糧,再拿到鎮上去賣。」
譚雅點點頭道︰「嗯,我听娘娘講過,以前家里窮苦,連著爹爹和二叔,下了學堂都要下地干活的。還說他們書念得好,干這些地里活卻不行,老是拔錯了苗,氣得娘娘大罵他們不爭氣沒出息,是害人精。」
劉氏想起譚家娘娘以前的暴脾氣,也笑了,道︰「哪里只是罵?著急了還動手打呢。這還得多虧的你啊,硬是把她的壞脾氣都磨沒了。你看如今她瞧著多慈愛啊。」
劉氏想到了趣事,問道︰「你想知道為什麼你娘娘一眼就看上你阿娘做新婦了嗎?」
譚雅一听果然有趣,馬上搖著劉氏的手,催促道︰「想想想,姑姑快講啊。」
劉氏「嗯嗯」了兩聲,哄道︰「別搖了,把姑姑搖散架了。我這就講給你听啊。
你阿爹和二叔都中了秀才以後,你們家里呢,總算有了些地,就租給別人種,你娘娘才算能歇歇。
正好那年你娘娘下去收租,結果正看到你阿娘跟人吵架。好像是那天有人到她家里提親,提親的還是城里的官家衙內,說是要正經娶她做二房。
我听你娘娘說啊,你阿娘那個嘴真是厲害,說話 里啪啦,連個縫隙都不給人留,從頭到尾把人教訓地啊,嘖嘖嘖,到底給她家賠了禮才完事。
說是手上也厲害,她娘家兄弟說你阿娘沒個女娘樣子,你阿娘直接動手,把自己兄弟教育完了,再問他,自己還有沒有女娘樣。」
譚雅听到這里哈哈大笑起來,道︰「那肯定是我阿舅讓著她,要不一個女娘家怎麼能打得過男子?」
劉氏也笑道︰「這也不一定,可能是從小就被打怕了,再也不敢還手也是有的。」
譚雅接著又問道︰「然後我娘娘就把阿娘定給爹爹了?爹爹那時候都是秀才了啊,長得嗯,不是說在元洲也有名嗎?」
劉氏道︰「嗯,就看到她這副厲害模樣給定的。再說,你娘娘說過,听說那衙內長得也不差,你阿娘不過一個鄉下女娘,看到富貴不動心,還能條理分明的教訓別人,就很不一般了。」
譚雅嘻嘻笑道︰「娘娘就不怕娶來的新婦跟自己也這般厲害?」
劉氏道︰「你娘娘啊,才不怕呢。當婆婆的要管教新婦那還不容易?你娘娘說那些怕新婦厲害,挑個軟弱找的婆婆,都是沒出息的人。再說,不怕厲害的,就怕混不吝,不講理的,還有那種性情軟弱,卻是個糊涂腸子的,那才是麻煩事。
所以啊,小芽兒,你以後找婆家,如果婆婆不好,便是那人家里再好,也千萬不能嫁。你可別受那些磋磨。」
譚雅轉過臉,羞道︰「哎呀,姑姑你又來了。」
劉氏擺正譚雅的臉,盯著她的眼楮,正色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姑姑說的這是最正經不過的事情。
你別學那起子沒出息的小娘子,整日里羞羞答答,唧唧歪歪,一听人提到說自己的親事,听都不敢听。結果就只知道听話傻乎乎嫁了過去,成了親有了委屈誰能替你?
姑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那些臉面啊,之所以講究它,不過是為了自己能過得更體面舒坦,但要是為了它苦了自己,你還講究它做什麼?
姑姑這輩子,到了這般年歲,想得最透的就是人活的就是為了自家舒坦。小芽兒,你千萬記好了,便是你娘娘也是這般意思。你明白沒有?」
譚雅看著劉氏,想到她對自己的良苦用心,又伏在她懷里,小聲啜泣道︰「姑姑,我以後就是嫁了人,您也得跟我去。我離不開您。」
劉氏摟著譚雅,拍著她的後背道︰「我不跟你去跟誰去?傻孩子。」
譚雅又給劉氏喂甜湯,兩人再說些家長里短的閑話,那頭有魚上鉤了。
譚雅提起魚竿,抓住魚,高興地大叫︰「看看,姑姑,這條魚個頭真大。」
劉氏也歡喜地道︰「養了一冬天,還真養出肥膘了。今天家里人都在,再多釣幾條才夠吃。」
譚雅也笑道︰「可不是,別人暫且不提,就我屋子里躺著的那個二饞貓,一個人就得兩條魚才喂得飽。」
劉氏想到正在譚雅屋里睡覺的二娘子,也笑道︰「這也怪了,這二娘子就像是貓托生的一般,咱們家見天地吃魚,還是像是吃不夠似的。」
譚雅笑道︰「她是屬虎的,可不就是大貓,那當然愛吃魚,還吃得多。」
劉氏也點點頭,道︰「可不是,原先還沒想到,二娘子竟是屬虎的。難道她老說自己是貓呢,果然是與貓有緣分。」
譚雅接著笑道︰「貓還要抓老鼠呢,下次讓她抓老鼠看看。哈哈哈哈。跟娘娘說,以後就把二娘子放到咱們家糧倉里,給她搭張床,保管沒有老鼠了。」
劉氏听到這話也忍禁不住了,笑道︰「她听你說這話,你倆又得鬧一陣子。」
譚雅揮揮拳頭,得意洋洋地道︰「哼,除了撓癢癢,她打不過我。」
兩人正說的高興,突然听到後院有呼喊救命之聲,譚雅正想問怎麼了。只見劉氏眉頭一皺,又側耳一听,然後一把拉住她跳進水塘里。
劉氏隨手遞給她一個麥管用來吸氣,讓她跟著自己潛在水底一動都不許動。
譚雅懵懵懂懂,但也知道這時要听話,真的就用個麥管吸氣,乖乖地一直潛在水底一動不動。
譚雅听不到外面的動靜,也不敢動,過了不知多久,才感覺水波微動。劉氏在她身邊輕輕拍拍她的手,示意譚雅不要動,就自己先上去了。
譚雅听話不敢動,老老實實伏在那里。又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將她提了上來,一露頭,是劉氏。
劉氏沖她打個手勢,意思是不許出聲。帶著她順著水游出了譚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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