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笙季事 第九章 愛情的意義

作者 ︰ 暮十六

魏璞城是在半個小時後趕來的。♀

微斜的陽光從身邊的落地窗外透進來,投下一個溫暖的微黃,照在一片狼藉的桌上,照在裝著紅酒的高腳杯上,照在低聲抽泣的柴玲玲身上,也照進我的眼底。

我半眯起眼,坐姿閑適,看著魏璞城頂著一頭剛染的黃發疾步走進來,他看到我的那瞬間愣了一下,旋即露出熟悉的笑容,殷切問︰「長笙姐,你怎麼在這里?」又將目光遲疑地落在坐在我對面哽咽的柴玲玲身上,困惑地,「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兩個怎麼會出來吃飯?」又趕緊沖我笑,「長笙姐你忘記帶錢包打個電話和我說一聲就是,又不是什麼大事。」

我指著柴玲玲,語氣悠閑,就像在同他談論今天的天氣一般尋常︰「怎麼不是大事?你知道麼,這個女人很不好,在我面前打小報告說你背叛了晨晨,你也是知道姐我的脾氣,怎麼會容忍她破壞你和晨晨的感情,所以我給了她一點教訓。」又笑眯眯地,「當然,你不用謝我。」

魏璞城的臉刷一下白了。

然後他低頭對柴玲玲說︰「你先走。」

我說︰「別啊,她走了我們兩個留下來干嘛,還是你要和姐講講你們,」我的指尖從他的臉劃向柴玲玲的臉,「在床上的種種細節?」

魏璞城拉開我對面的椅子坐下來︰「長笙姐,我敬重你所以喊你一聲姐,但有些事你不要做得太過分了。」又推著哽咽的柴玲玲站起來,低聲罵道,「這里沒你的事,你還不快走?」

柴玲玲用手背去抹臉上的淚,搖著頭,聲音都在發抖︰「小魏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別和微生學姐生氣,這樣子我心底很過意不去。」

我嗤笑,對柴玲玲說︰「你別哭啊,你哭得真是我見猶憐,我這個人很容易心軟的,總覺得我是在欺負你,很過意不去啊。」說著一只手撐著桌子站起來,另一只手握著高腳杯迅疾地朝她身上潑了過去,「你看我雖然這樣做,其實心里也很過意不去啊。」

點餐的時候我特意點了一瓶紅酒,這一杯酒我已經在心底計劃了半個小時,如今潑在她頭上,看著紅酒順著她的黑發流到她的白色外套上,留下大片大片的污漬,這樣狼狽受辱的模樣,令我覺得很解氣。

魏璞城抬手狠狠扣住我的手腕,氣急敗壞道︰「微生長笙你別太過分了。」上前一步將柴玲玲護在他身後,「是我對不起晨晨,錯的是我,你有什麼事沖我來,柴玲玲做錯了什麼,她是無辜的,你何必針對她!」

柴玲玲哭著過來抱住他的手,她臉上滿是酒污顧不得擦,哽咽的模樣看上去格外惹人憐愛︰「小魏你別這樣,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怪不得微生學姐。」又說,「你快去和曉晨學姐道歉,她會原諒你的,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我怒極反笑,但仍舊是耐著性子柔聲說︰「魏璞城,你還記得你當初在這家桂香園請我們吃飯麼,你那時說要愛晨晨一輩子的,所以你現在和這個女人上床。」我指向柴玲玲,猛地拔高聲音,「這就是你愛晨晨的方式?魏璞城,你好得很!」

魏璞城被我罵的沉默了好一會,才說︰「微生長笙,你夠了。」將我的手狠狠甩開,「這是我同安曉晨之間的事,用不著你來管,你要管,就讓安曉晨他娘的收收她的大小姐脾氣。」又轉過身,抽出幾張面紙,遞給柴玲玲,連聲音都放溫柔了些,「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先擦擦臉。」

我看著他們兩個人的模樣,只覺得惡心,且因為吃了東西,這惡心更讓我覺得胃里翻江倒海,我從包里拿出錢來甩到桌上,冷聲道︰「我是看不下去了,魏璞城,柴玲玲,你們夠不要臉。」

我轉身欲走,誰知沒兩步就被魏璞城攔下來,他壓低聲音對我說︰「微生長笙,把視頻給我。」我掃了一眼還在旁邊低聲抽泣的柴玲玲,沒想到他們還真把我說的話當真了,我笑著說︰「視頻?你明天在學校bbs上就能看到,不用急。」

魏璞城與我對視了片刻,向我攤手︰「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到底給不給我?」

我繼續微笑︰「那麼我也一句話,做夢!」

「微生長笙你他媽、的。」魏璞城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巴掌朝我扇過來。

說句心底話,我覺著一個打女人的男人太沒種,一個打我的男人不僅沒種,且可笑。因為我學過三年跆拳道,拿到黑帶後,覺得跆拳道雖然姿勢比較帥氣,但就打架來說並不是很實用,所以又專門去學過女子防身術。我覺得女子防身術挺適合我這樣的人,因為它的理念我特別認同,只要達到目的,手段是不用管的,所以今天來之前我在包里揣了兩瓶防狼噴霧。

我剛剛準備偏頭躲過這一擊,從包里拿出我的防狼噴霧,忽然我的身子突然被人拽了一把,因為是一剎那,我甚至聞到他身上微微的酒氣,但這並不妨礙我在周圍一片低呼聲中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茫然地抬起頭來,看到季清讓那張下頜弧度美好的側臉。他今天穿的一身黑色的手工西裝,戴著一副細邊方框眼鏡,深邃的眸子藏在鏡片之後,漆黑的碎發垂在耳邊,氣質比往常更為出眾。他緊抿著唇,喉結動了一動,然後垂下眸子問我︰「有沒有受傷?」

我連忙搖頭,越過他可以看見樓梯口那里站了一群圍觀群眾,像是剛從二樓的包廂下來,此刻正在竊竊私語,面色各異。我上次就說過遇見季清讓有三分之二的概率是不幸,結果這種情況下還能遇見他,連我都不知道該不該說是我們兩人太有緣分,但轉念一想s市排的上名號的大飯店也就那麼幾家,撞見倒也不算很稀奇。

季清讓扶著我的肩,對著魏璞城擰起眉頭,又看了我一眼,問︰「微生小姐,在下如果現在報警,你沒什麼意見罷?」

我點頭,手還伸在包里,握著那瓶防狼噴霧,若排不上用場,我覺著十分地遺憾。我說︰「自然有。」指著魏璞城,「今天不打他一頓我不解氣,能讓我打完了你再報警麼?」

季清讓︰「……」

他不說話我全當他同意了,就在我走上前的時候,他忽然伸手攔住我︰「你退下。」但已經來不及,魏璞城方才一擊落空,听我又要打他,此時已經先發制人地舉著拳頭沖了上來,季清讓護著我,躲閃不及,硬生生挨了這一拳。

對面的魏璞城滿臉詫異,柴玲玲雙眼瞪的溜圓,很早就躲在一旁的服務生們目瞪口呆。我看見季清讓低下頭,捂著鼻子,有殷虹的血順著他的指縫流出來,覺得他不該替我擋這一拳,心下除了感激還有愧疚,連忙扶住他,急聲問︰「你沒事罷?」

他身後一群人沖了上來,但不敢離得太近,只是圍在我們後面,有一人開口問︰「季總,您沒事罷?」季清讓搖了搖頭,抬起頭來,他的眼鏡被打得有些歪,他伸手扶好,微微擰起眉頭望向我,卻是放低了聲音對我解釋︰「微生家的千金若在飯店里當眾打架,傳出去可不好听。」

我愣了一愣。方才真是被魏璞城同柴玲玲氣昏了頭,只想用暴力解決問題,雖然我確信魏璞城打我佔不了半點便宜,可這件事要傳了出去,且不說父母會扒了我的皮,我女乃女乃那里更是要我挨家法的。

我女乃女乃口中的家法是一根藤杖,打在身上雖不會傷筋動骨,但是會皮開肉綻地疼,段空青因為淘氣,從小不知受過多少次,我慣常拿這件事來取笑他。且我女乃女乃絕不會因為是女孩子就手下留情,陸無雙陸無瑕就照樣被女乃女乃用過家法,一想到我差點也要跪在蒲團上挨這藤杖,于是我心底生出一些感激來,對他說︰「謝謝。」

季清讓扶著我,淡淡地吩咐道︰「報警。」

我生平第一次進警局的時間並不長,且是全程立在一旁,稀里糊涂地看著局長親自出面,對著季清讓連聲道歉,但季清讓只是一手捂著臉,良久只問了一句︰「我們可以走了麼?」局長忙不迭說可以,且親自將我們送了出來,又是一番連聲道歉,目送我們上車。

我本以為季清讓會隨意派個人送我回去,卻不想他徑自將副駕駛的車門打開,靜靜地等著我。

警察局外夕陽沉沉,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看見季清讓仍舊捂著鼻子,方才在警察局的時候他便不讓人瞧,也不知傷得是否嚴重。

我終是放心不下,傾身過去,將他的手板開,他深邃的眼底閃過一點詫異,但並沒有出聲阻止,我看他的臉上仍舊帶著血,挺帥氣的一張臉上倒是少有的狼狽。趕緊去翻手提包,想找出張面紙來替他擦一擦,可惜翻了半天,才想起來包里的面紙昨天都給了安曉晨。

我將整個包翻得底朝天,最後只找到一包衛生棉條,我猶豫地望他一眼,覺得眼下不該計較那麼多,于是我將衛生棉條拆開,遞給他。

季清讓沒有伸手去接,他表情十分地微妙,就像我們第一次在醫院見面時他從我給他的袋子里翻出粉色內褲時一樣的微妙。我听見他無可奈何地問︰「微生小姐,你要做什麼?」

我吞了吞口水,十分為難地同他解釋︰「我一時找不到面紙,這個、棉條它……吸收能力很強的,你、你就當它是棉簽,快擦擦臉上的血。」

季清讓扶額,片刻後沉默地伸手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方疊得整齊的素淨手帕丟給我。我疑惑地瞧著他,但他只是仰頭靠在椅背上,並不看我。我頓時醒悟過來,側身過來將他眼鏡摘下,拿著手帕小心翼翼地替他拭去臉上的血跡。

我替他擦拭掌心的血跡時忍不住說︰「你剛才不用擋在我面前的。」頓了頓我說,「其實我是跆拳道黑帶,還學過女子防身術,而且我方才包里還有防狼噴霧。」

他閉著眼楮,額前的碎發稍稍帶些凌亂︰「我方才說過,人言可畏,你這樣一個女孩子,在這種場合打架,傳出去會很不好听。」

我「哦」了一聲,疑惑︰「那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正好在這里有個應酬。」

「那我一定耽誤了你不少時間。」我聞言十分地內疚。

「沒有,今天並沒有什麼要緊事。」他說這話的時候仍舊閉著眼楮,身上還殘存著很淡的酒味,他問,「那你呢?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將安曉晨的事情告訴他,心底還是覺得郁結。「我認識魏璞城兩年,今日他這樣,真是令我覺得失望。」我說,「魏璞城不僅對不起晨晨,也對不起他自己。」

「嗯?」他閉著眼楮,示意我繼續說。

我在心底組織了那麼一小會的語言︰「人總要擔一點責任,婚姻是責任,戀愛也是責任,我認為在一段關系還在繼續時不去背叛自己的另一半,對任何人而言都是該遵守的準則。」

「那麼,微生小姐覺得,」季清讓聞言睜開眼楮,夕陽將一片泛紅的光影照進他那雙好看的眼楮,而他用這雙好看的眼楮靜靜地望著我,聲音無悲無喜,「若是一段婚姻,或是一段戀愛里,他們彼此根本不相愛,又該如何?」

我替他拭去掌心最後一點血跡,只覺得他的手指有一點冰涼。我想了想說︰「這世間能相愛且在一起的人本來就很少,尤其是婚姻,總要講門當戶對,當然啦,我也是不相信那種彼此差距過大的婚姻的,畢竟從小受的教育就不一樣,思想又怎麼可能一樣呢。不過不管愛與不愛,既然接受了這段關系,那麼也該去承擔相應的責任,否則一開始你就可以拒絕。」

我見他不說話,又補充道︰「我不知道愛一個人是怎樣的感覺,但是我覺得在愛之前,首先應該要有責任,不肯承擔責任的愛,其實就是你心底信不過自己,且在為自己以後的背叛留下退路。」

季清讓中肯說︰「你這樣的想法,其實並沒有多少人能做到。」

我點了點頭︰「其實我也從來沒有覺得有誰能做到——我爺爺你知道罷?微生禮。」見他點頭,我嘆了口氣,「我從小就把爺爺當成大英雄,他上過戰場,殺過日本鬼子,有一顆子彈至死都留在他的膝蓋里,那段時間他哪怕被下放都沒和我女乃女乃斷絕關系,我認為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可是後來有一天我知道,大女乃女乃她為什麼會去世,原來是因為爺爺他在外面認識了比自己小十三歲的、也就是我女乃女乃……」

夕陽漸漸下沉,華燈初上,周圍開過的車輛漸漸多了起來,我繼續說︰「可是我女乃女乃十六歲嫁給他後,他還是出去繼續……他們告訴我這是因為人無完人,年少風流。可我覺得,雖然我至今都很佩服我爺爺,但說實話,他並不能再在我心中當一個大英雄。」又笑,「你看,連我爺爺都做不到的事,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我並不強求的,但還是失望。」

說完我們彼此間都是沉默,季清讓默默地發動了車子,用偏于清冷的聲音對我說︰「我送你回學校。」

路上我忽然想起來,便說︰「今天還是要謝謝你,改天我請你吃飯。」

他雙手握著方向盤,聞言「嗯」了一聲。城市的傍晚繁華如夜霧般漸濃,能听見街道兩側的喧囂一路尾隨,但車內始終很安靜。

我下車時他在我身後喊︰「微生小姐。」我停下來,望著他一雙沉靜的眸子,等著他說什麼。但他說︰「我只是提醒微生小姐,別忘了後天晚上的補考。」

我頓時覺得方才腦海里閃過的,關于這個人還不錯的念頭全是錯覺。我咬牙切齒地擠出微笑︰「季先生真是體貼。」

他聞言眼底似有一閃而過的笑意,但聲音並沒有什麼起伏︰「還好,一般罷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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