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黑學-全本珍藏版 第九十三章 宗吾的父親

作者 ︰ 李宗吾

宗吾的父親自大病之後,即不敢再做笨重的工作,不過偶爾扯扯甘蔗葉,或種胡豆時蓋蓋灰罷了;但有暇即看書,自然是他心愛的那幾本書。♀友情提示這本書第一更新網站,百度請搜索+每當工人到田里做工時,他便攜著葉煙桿,或火籠(一種烤手爐),挾著書,坐在田邊,時而同工人談天,時而自己看書。他對于農事,異常內行,每晨必巡視田壟一次,常說︰「我睡在家中,工人在田間工作的情形,我都知道。」當家人自田間歸來,他常問︰「工人做到何處了?」如果因未留心,對答得不確實,他便笑著道︰「不要瞎說!」他一生注重早起,他說曾讀過三個人的治家格言,都是主張早起的。朱柏廬雲︰「黎明即起。」唐翼修雲︰「早眠早起,勤理家務。」韓魏公雲︰「治家早起,百務自然舒展;縱樂夜歸,凡事恐有疏虞。」因此,他雖不像父親那樣早起,但他總是雞鳴即起,無一日間斷,就是隆冬大雪,亦無不如此。那時還沒有火柴,他每晨起來,便用火鐮敲火石,將燈燃著,隨即以木炭生著火籠,溫酒獨酌,然後口含葉煙,一直坐到天明。這時,便將工人應做的工作,及自己應辦的事,一一規劃妥當了。所以他處理家務,都是有條有理;工人做工,時間也無片刻的浪費。他怕工人起晚了,耽誤工作;而每晨呼喊他們,又覺得討厭;于是他把堂屋門做得很緊,一見窗上發了白色,即把堂屋門砰一聲打開,工人自然也就驚醒了。

他因為愛早起,好思考,所以生平與人交涉,沒有一次失敗。他常說︰「凡與人交涉,必須將他如何來,我如何應,四面八方都想過,臨到交涉時,任他從哪面來,我都可以應付。」當他病愈之後,鄰居有一宅院想要賣給他,他也很想買,但是苦于索價太高,就故意對賣主說︰「價錢太高,我買不起。」可是彼此鉤心斗角,牽牽連連,總不肯把此事放過。鄰人怨他當買不買,聲言要到官府控告,他也不理;甚至把他家的出路掘了,他就由屋後繞道而行,也不與鄰人計較。結果,那處宅院,還是賣給了他;買時又生種種糾葛,他仍收到最後的勝利。宗吾對我說,他的七弟世本,便是他父親與鄰人鉤心斗角時生的。果然世本為人處世,精干機警,後來他的父母死,哥嫂死,喪事都由他一人包辦,辦得條條有理。世本還對人說︰「我無事,坐起就打瞌睡;有事辦,則精神百倍。這幾年,幸而家中死了幾個人,還算有事可辦;不然,這日子真難過啊!」于是宗吾又據以證明他的遺傳及胎教之說,他希望科學家研究一下。他的父親死時,享壽六十九歲,那時已成小康之家了。

廣東人的祖宗觀念、鄉土觀念,以及團結的精神,是很強的。李家自遷蜀以來,對于原籍的先人墳墓,和同族的安全,仍是深深地紀念著的。所以有時他們還派人赴粵掃墓,並慰問同族的父老子弟。在四川更是設有宗祠。宗祠的設立,據說是外省人來川,常被本地人欺凌,于是他們相約︰凡廣東姓李的人家,成立一會,叫做「棒棒會」,有來欺凌的,就一齊同他們拼命。以後有人說棒棒會是違法的,才改立宗祠。廣東人入川的,嫁女娶媳,必擇廣東人;偶然破例娶本地女子入門也必須學說廣東話。家庭及親戚往來,更要說廣東話,否則就叫賣祖宗。李家自潤唐至宗吾一輩,已遷來八世了;但他兄弟姊妹九人,都是和廣東人結親的。有這樣強烈的民族性格,再加以代代相傳的個性血統,假若我們相信遺傳學的話,則產生出一位富有奇怪思想的李宗吾,就是不足為奇的事了。

「迂夫子」和「老好人」

他那時的看書,不是想求上進,也不是為讀書明理,只覺得手中有書,心中才舒服,成了一種嗜好的樣子。♀所看的書,也不加選擇,無論是聖經賢傳,或是鄙俗不堪的唱本小說,他都一律看待,都看得津津有味,不肯放手。他父親對于他的看書,完全取放任主義,不為他選擇應讀何書,也不問他看何書,既不催他看,也不禁他看,不過常常喊他為「迂夫子」,他也很喜歡這個綽號。

宗吾到了八歲才開始入塾讀書。這時,因為父母的勤勞操作,又加幾位哥哥的幫助,家道已漸見寬裕,故他自幼即未做過農田的工作。只有放學歸來時,叫他抱草喂牛,牽牛飲水;種胡豆時,叫他停學在家,到田里撒種;或有時叫他牽牛到鄰近佃戶家幫助碾碾米罷了。笨重的工作,他是沒有做過的。在他入塾以前,他已識字不少,因他父親常常把自己所喜歡的三本書拿來教他。他天資頗高,一教便會,所以到正式入塾時,他已把父親終身愛讀的三本書讀完了。

他初從一位姓陳的先生讀,陳是他家的佃戶,是個堪輿先生,他從他一直讀了四年。後從一位姓鄭的先生讀,又讀了一年。這兩位先生,除教他背書外,一無所授。後來他父親請了一位關先生來家,教他們幾弟兄讀書,這位關先生,名海洲,雖是一位未進學的童生,但學問卻不錯。教書的方法,也比陳鄭二師好得多。讀了兩年,就開始學作八股文試帖詩了。他開始作八股,即能由破承起講,而至入手,算是成了半篇;作試帖詩,亦能作四韻;很快的時間,就可作滿篇了。他從關師二年,得的益處不少。據他後來自稱︰「關師教書雖不月兌村塾中陳舊的法子,但至今想來,受益之處,約有三點︰(一)每日講龍文鞭影典故四個,要緊處用筆圈出,次日合起書回講,圈出的必須背得,我因而養成記典故的習慣,看書時遇要緊處,便用筆圈出熟讀。(二)每日講《千家詩》和四書,命我把槐軒《千家詩注解》及《四書備旨》,用墨筆點句,點畢送他改正。我第一次把所點的《千家詩》送他看時,他夸獎道︰你居然點對了許多,錯的很少,你父親得知,不知若何歡喜。我听了,愈加奮勉,因而養成看書點書的習慣。到了次年,不待老師講解,就請父親為我買部《詩經備旨》來點。(三)關師借一部《鳳洲綱鑒》來看,我也拿來看,我生平最愛看史書,其發端即在于此。關師又借到一部《三國演義》,我也拿來看,反復看了幾遍,甚為得意。所以我後來發明‘厚黑學’時,便首先舉孫曹劉為證;但那是陳壽《三國志》的材料,非演義中材料,不過最初的印象,是由于《三國演義》。」這是他深深感念于關師的。關師到了後來,有些教不了他了。有一次命一試帖詩題,中有「雪」字,他第一韻用有「同雲」二字。關師在「同」字上打了一個「x」,改作「彤」字,說道「彤雲密布,瑞雪紛紛」,是這個「彤」字。但關師所引,是出自《三國演義》上的。于是他回道︰我用的是《詩經》上「上天同**雪紛紛」的「同雲」。關師听了,默然不語。以後這類的事,常常發生。關師自覺不能勝任,因而解館;他也在那時病了,父命輟讀,是年他十四歲。

宗吾自六歲時,因受冷而得咳嗽病,經久不愈,遂成哮喘癥,遇冷即發。因此身體最弱,終年不離藥罐。從關師讀時,讀幾天,嗓音即啞,醫數日,好了,一讀又啞。所以趁關師自行解館時,他的父親便命他輟讀養病了。不過到這時,他已養成自己看書的習慣了,雖是在養病時期,但手中卻不離書本,不惟白天看書,夜間也看書。每夜,父親在堂屋里同家人聚談,他便把神龕上的清油燈,取下來放在桌上看書,有時或倚著神龕閱覽。他那時的看書,不是想求上進,也不是為讀書明理,只覺得手中有書,心中才舒服,成了一種嗜好的樣子。所看的書,也不加選擇,無論是聖經賢傳,或是鄙俗不堪的唱本小說,他都一律看待,都看得津津有味,不肯放手。他父親對于他的看書,完全取放任主義,不為他選擇應讀何書,也不問他看何書,既不催他看,也不禁他看,不過常常喊他為「迂夫子」,他也很喜歡這個綽號。那時,他父親命他的四哥輟學務農,把他的五哥送到茂源井一家劉姓所設的私塾去讀,家中雖然也請了一位姓侯的老師,但只是為他的七弟請來發蒙認字的,談不到什麼學問。他不管這些,他只知不分晝夜地自行看書罷了。後來,他的大哥見他終日書不離手,就對他父親說︰「六弟在家,活路也不能做,他既愛看書,不如仍將他送進塾中,與五弟同住,可向老師說明,這是送來養病的,讀不讀,隨便他,以後送點學錢就是了。」他父親贊同這種意見,就把他送進了劉姓的私塾里。他對這事曾說︰「這是我生平第一個大關鍵!在大哥不過是無意中的幾句話,而對于我的前途關系極大,否則我以農人終老了。」

那家劉姓的私塾,有老師三位,是三輩人。祖輩之名已忘去,學生呼為劉二公;父輩之名為劉應文,號煥章,是個秀才,學生呼他為七老師;子輩之名為劉樹仁,號建侯,也是個秀才,學生呼他為建侯老師。劉二公的文章是小試一派;七老師是墨卷一派;建侯老師善書法,嫻于詞章,論文眼力極高。學生的八股文,是劉二公和七老師分改;詩賦,則由建侯老師批閱。建侯老師高興時,也拿八股去改。背書則隨便到哪位老師面前俱可。宗吾本來是去養病的,得了特許,听他自由;但他到了這種讀書環境,竟忘記自己是在養病,一樣地用功,一樣地作八股詩賦,只是不背書罷了。他還記得當時塾中的大門上,每扇貼有一斗方紅紙,一扇寫的是︰「棗花雖小能成寶,桑葉雖粗解作絲;唯有牡丹如斗大,不成一事又空枝。」一扇寫的是︰「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他讀了,非常感動,就更加用功。對于所有同學,都倍致友愛。因此,又獲得一個綽號,叫做「老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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