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已有的認知里,孢子就好比是那些常見植物的種子,是月兌離親本後能夠直接或間接發育成新個體的生殖細胞。
但如果將種子的發育能力扼殺,那麼這顆種子的存在,也就基本沒有意義了。
同樣的道理,如果將孢子破壞或是改變其成分,使之無法再繁育成新的個體,那麼它對人體的影響就會降到最低。
然而,按照聶倫的說法,且不談其他的制約因素,想要對已然潛伏在眾人體內卻不清楚究竟潛伏在何處的變異孢子施加念力,本身就是一項難度系數極高的任務。
「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念力的兩大要素嗎?」聶倫雙眉微斂,注視著思華年未有透出失望的眼眸,「‘目標’與‘意念’。假設你根本不知道‘目標’所在的方位,那麼就算你再如何集中‘意念’,也是無濟于事的。」他頓了頓,一雙劍眉似是又擰緊了幾分,「此外,除卻‘強化’這一類型以及個別特殊系的種類,人類是沒有辦法對自己的身體施展念力的……對于已經融入到自身體內的異物,也是如此。」
「我沒打算讓他們自己對自己使用念力啊?」豈料思華年聞言並不放棄,而是立馬開口澄清,「這種事情,本來就應該讓大家幫忙的。」
「你忘了他們是在隔離室里面嗎?」聶倫出言提醒。
「隔離室不是有扇很大的玻璃窗嗎?」思華年隨即反問,「不能透過它對他們施加念力嗎?」
「確實是有,而且它是唯一能夠讓外面的人看見室內人員的窗戶。」特地強調了上述情況,聶倫似乎是在暗示著什麼,「只可惜,它是我們特制的,具有屏蔽念力的功能。」
不期而至的訊息,令思華年不禁為之一愣。
「要知道,絕多大數的人,在看不見作用目標的情況下,是很難精確定位進而使用念力的。所以,隔著牆壁去做,也是不現實的。」
如假包換的事實陳述,讓女孩因了然而皺起了眉頭,而她的心中,卻有什麼東西沉沉落下。
沒錯,如此一來,就意味著他們一旦要出手相救,就必須打開隔離室的大門,進到里面去。
這麼做可能造成的後果,不言而喻。
不光是救助者本人會遭遇被感染的危險,等他們走出隔離室後,身上可能攜帶的變異孢子等物,還會對所有基地成員的人身安全產生致命的威脅。
「沒關系,我去。」正在女孩不由鎖眉沉思之際,耳邊忽然響起了羅桑低沉的嗓音。
一男一女皆是吃驚地向他看去。
「進去之後,我就留在里頭,你們也不用擔心會把傳染源帶出隔離室的問題。」
羅桑毅然決然地說著,卻見聶倫倏爾收起了驚愕之色。
「你忘了你的念力類型里頭,根本就沒有‘改變’這一型嗎?」
直白到叫人措手不及的話語,猶如當頭一棒,直接將羅桑的腦袋敲得嗡嗡作響。
聶倫看他總算是記起了這關鍵的一茬,也只得無奈嘆息。
「更何況,我不會同意,艾利斯更不會同意……」他略作停頓,抬眼直視著對方發懵的面孔,「你這種感情用事……無異于自尋死路的行為。」
一陣壓抑的沉默在兩個男人之間緩緩蔓延,羅桑眼簾微垂,並未出言反駁——但那雙暗自握緊的拳頭,顯然正昭示著此刻他痛苦的內心。
「我們可以先把玻璃的性狀改變掉!」設想受阻之際,思維活躍的女孩忽又道出一計,令聞者不禁注目而來,「把它變得不再會對念力產生屏蔽作用,同時又能把屋內屋外隔離開來。」她來回端量著聶倫與羅桑的臉龐,一雙大眼中充滿了殷殷期盼,「那樣的話,不就可以從外部施加念力了嗎?」
「卡梅西,這個……這個方案可行!」原先的思維定勢因為女孩的寥寥數語而分崩離析,羅桑只覺一瞬間目睹了希望之光,忍不住盯著聶倫失聲叫道。
「那塊玻璃是基地落成後不久就特別定制的,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改變的。」誰知面對兩人躍躍欲試的眼神,聶倫卻是冷靜地吐露了又一個事實,「不過,哪怕只能減弱它的屏蔽能力,也值得一試。」
所幸下一刻,他似笑非笑所道明的轉折,就讓那一男一女皆是喜上眉梢。
「只是,定位目標的問題……」聶倫隨即眉心一斂,模著下巴凝神思索起來。
「沒有辦法通過其他手段去探知孢子的所在嗎?」與此同時,越戰越勇的思華年業已迫不及待地將內心的疑問說出了口。
「我正在想。」
「沒有這方面的探測儀器嗎?」
「當下的人類對念力太過依賴,很多曾經紅極一時的科學技術反倒都退出了歷史的舞台。」
「怎麼這樣啊……」听懂了聶倫的言下之意,思華年頓覺一萬年後的人類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個兒的腳,當即郁悶地扶了扶額。
片刻後,她又因突然想到了什麼而猛地放下了右手。
幾乎同一時刻,聶倫也忽然眼前一亮。
「那……那……不是有很多擁有感知型念力的人嗎?他們可不可以用念力感知出孢子的所在?」
聶倫轉瞬一愣。
真巧——她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
「雖然從未有人嘗試過這種做法,但事到如今,我們也只能試一試了。」
如此拍板之後,聶倫一方面命一部分醫務人員繼續查找資料,另一方面則開始著手調用基地內的相關人力。
感知,改變——他們現在主要需要具備這兩種念力的人,未必非得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但至少要能夠使用其中之一。
于是,他們先召集了十來個在施用改變型念力上頗有造詣的基地成員,讓這些人一起對著隔離室的那扇特大號玻璃窗集中意念,以期改變其屏蔽念力的性質。然後,經過反復試驗,他們確信了,在眾人接連兩天的齊心努力下,該玻璃對念力的屏蔽能力已然降低了近三十五個百分點。
緊隨其後所進行的,便是感知型念力者對被隔離人員體內異物的探測。
然而,這一行動,卻並不如另一個來得順利。
「不行,長官,我們根本感覺不到那些變異孢子的存在。」
幾經努力卻仍是無果,一名感知型念力者在確認了多名同伴相同的結論後,只得無可奈何將這一糟糕的結果告知與聶倫。
听聞此訊,思華年與羅桑登時心下一沉。
前者甚至死死地盯著窗內的那些人,仿佛是要把自己透出的目光變成x光——盡管她心里清楚,現在縱然是x光,恐怕也幫不了她。
「會不會是那些孢子變成了其他的東西?」氣氛凝重的這一刻,一名感知型念力者冷不丁提出了他的猜測。
「即便是變成了別的東西,既然不是人體生來帶有的,就應該察覺得到。」另一人當場反駁了他的說法。
「那……該不會是孢子已經跟人體融合……為一體了……」話音未落,說話人就注意到了眾人匯集而來的目光——它們或驚惶不安,或難以置信,或意有所指——使得他下意識地就減小了說話的音量。
是啊,倘若果真如此,那該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也……也許是這扇玻璃窗的屏蔽能力還很強,所以才導致我們的念力沒法發揮應有的作用。」眼見現場氛圍遽然死寂到令人心悸,不小心哪壺不開提哪壺的那名成員連忙出言挽回。
只可惜,他所提及的這一可能性,也沒能讓大伙兒好受到哪里去。
「再試。」緘默了幾秒鐘後,聶倫開口打破了卷土重來的壓抑氣氛,繼而面向了其中一人,「去把那些人再叫來。」
對方當即就明白了聶倫是在指哪些人,這就領命離去。
四十五分鐘後,隔離室的玻璃窗前,形成了兩撥人馬分工合作的局面。
一撥人負責繼續減弱玻璃的抗念力性,另一撥人則集中精神感知目標的位置。
奈何這樣的努力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卻仍舊不見任何起色。
雖然後來一行人又想到了,讓屋里的十個人嘗試自己感知出孢子的所在,並且勉強做到了這一點,卻難料那些狡猾又為數眾多的小東西竟像是有頭有腦似的,會不斷地在人的周身游走,讓隔離室內的人根本就沒法將其確切的位置告訴給室外的同伴。
這麼一來,自然就與無法定位目標沒有多大區別。
是以,思華年等人的計劃嚴重受阻。
沒錯,不突破這一關卡的話,以念力消除孢子侵染能力的後續工作就壓根無從入手。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老天爺就不能給他們一條活路?!
是夜,斷斷續續奮戰了近三十個小時的一行救助者終于負荷不了因過度使用念力而產生的極度疲勞與不適,被聶倫悉數喊去休息了。
旁觀了多日的思華年則一個人逗留于隔離室外,蹲在地上半晌不出聲。
「大小姐……」直到一個耳熟能詳的稱呼冷不丁自斜上方傳至耳畔,讓她不由自主地動了動腦袋,「回去睡覺吧。」
思華年依舊蹲著,一聲不吭。
「你……還有長官他們……都已經盡力了。」窗內的某個男人揚著唇角,和一眾難友一道,俯視著把自個兒抱成一團的女孩,「我們……銘感五內。」
不……她做這些,不是為了听他們在放棄希望之前向她道謝。
「已經夠了……我們……原本就已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為什麼……為什麼又要說這種話啊……
「放手吧,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