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 第30章 子嗣

作者 ︰ 朱砂

「什麼?王氏有了身孕?」皇後听了宮女的奏報,眉頭瞬間打成了個結。♀這些日子宮里殺了太多的人,連正常的生活都耽擱了,雖然中宮大部分宮人沒有動,但光處理因為人手不足引起的麻煩,就夠皇後受累了。正在忙碌之中听到這個消息,實在不是讓人愉快的事。

「是——」宮女小心地看著皇後的臉色。本來這些日子皇後心情就很不好,表面上不說,私下里還埋怨過皇帝不立刻將葉氏一門拿下,被齊峻拉下臉來說了幾句才算不吭聲了,現在听見齊嶂的正妃有了身孕,如何能開心呢?

「 !」皇後果然砸了一盅茶,「下去!」

宮女連濺到身上的茶水都不敢擦拭,連忙退下去了。幸而天冷衣裳穿得厚,也燙不壞人。

趙月在旁邊坐著,見狀連忙起身去捧了杯茶過來︰「母後別動氣。」

皇後沒有接茶,反而轉過臉來盯著她看︰「你還沒有動靜?進宮也好幾個月了吧。」

趙月一怔,臉色有些發白,低了頭沒有說話。皇後臉色越發不悅,轉頭問跟著她的宮女香藥︰「你們主子的換洗是什麼時候?」

香藥只得照實回答︰「剛剛來過……」

那就是說確實沒有身孕,皇後一臉的失望︰「延英殿那邊大婚比你還晚一個月,怎的如今那邊都有動靜了,你還沒有?你是太子妃,為峻兒開枝散葉才是最要緊的知道麼?真不知你整日都在忙些什麼!」

趙月被罵得咬緊了嘴唇,眼圈有些泛紅卻不敢落淚,強忍著听皇後數落了一番,這才退了出來,才一上翟車,眼淚就雨點般落了下來。香藥連忙遞上帕子,忍不住埋怨道︰「娘娘說話也太過了,太子妃進宮這還沒半年呢,何況咱們殿下要忙著政務,哪像二殿下有那許多工夫……」

這話說得雖然有些刻薄,但確實不錯。自從大婚到現在,齊峻哪天不是處理政務直到晚上?騰出時間來還要去紫辰殿陪一陪皇後,到趙月這里來的時間自然要減少,細算一算,差不多是隔一兩日才來一次。而齊嶂不過是在北宮讀書,每天不過午後就可回延英殿,所以他的皇子妃先有孕,實在也——順理成章。

趙月不語,眼淚掉得更凶了。香藥不敢再多說,陪著主子落了幾滴眼淚,才听趙月啞著嗓子道︰「殿下呢?」

「說是一早去了觀星台……」香藥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閑話,心里一緊。

趙月不由得皺起眉頭︰「去觀星台做什麼?去,派人請殿下回來,就說,就說我身子不適。♀」

香藥連忙答應,探身出車外,找了最近得用的一個小中人過來,囑咐道︰「去觀星台請殿下回來,就說太子妃身子不適——記著,別說是被皇後娘娘責罵了。」畢竟那是太子的親生母親,在兒子面前告他親娘的狀實在不明智。

小中人喏喏連聲,轉身提起衣角一路小跑去了觀星台。才到宮門口,就見馮恩帶著兩個小中人站在大殿外。這位太子身邊的貼身內監他是認得的,如今到了觀星台才不過站在大殿之外,連內殿都進不去,可見秀明仙師的地位。

小中人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輕手輕腳走過去,先給馮恩行了禮,才把太子妃不適的事說了,規規矩矩垂手站著︰「太子妃娘娘請殿下回東宮呢。」

馮恩為了難,想了想道︰「你且等等。」也輕手輕腳進了大殿,走到內殿門口看了一眼,張了張嘴沒敢出聲。

內殿里點著香燭,知白和齊峻都盤膝坐在蒲團上,認真地抄著經文。馮恩知道那抄的是《地藏經》,這幾天,每天太子都會來觀星台抄上兩個時辰的經文,而秀明仙師更是每天都要抄上六個時辰,好為這次刺殺事件之中死于非命的宮人們超度。

馮恩站在內殿門口看了片刻。正是大白天,內殿里的長窗上糊的都是極薄的好紙,透進明亮的陽光,殿內還燒著地龍,又是正月底,理應是溫暖勝春才是。可是不知怎麼的,他就這麼站在門口,就覺得撲面而來的是隱隱的陰寒之氣,就連內殿里似乎都被霧氣籠著似的,齊峻和知白明明離他不遠,他卻怎麼也看不清這兩人的臉。

「殿下——」馮恩終于還是小聲叫了一聲,試探著想進去。但他一只腳剛跨過門檻,就覺得像踩進了一桶冰水里,本能地倒退一步,把腳飛快收了回來。屋里齊峻和知白還在抄著經文,仿佛根本沒听見他的聲音,馮恩站了片刻,腳上那冰冷的感覺才消退了一下,他不敢再嘗試,只得退了出去,對小中人道︰「殿下有要事跟仙師商議,大約,大約總還得一個時辰才能回東宮。先叫人傳太醫為太子妃娘娘診脈要緊,待殿下議完事,咱家自然立刻將太子妃娘娘的事回稟殿下。」

小中人雖則新受太子妃任用,但比起馮恩來根本算不得什麼,不敢反駁,只得唯唯應了,轉身回東宮復命。趙月本來也沒有什麼不適,不過是想讓齊峻回來罷了,聞言氣得又要落淚︰「有什麼要事商議!不過是個道士,殿下有什麼要事要與他商議!」

「娘娘可別這麼說——」香藥連忙把屋內的宮人全部遣下去,「如今,誰敢得罪仙師呢。♀」

「誰要得罪他了!」趙月又是傷心又是生氣,「可是殿下與他有什麼事要商議?難道政事也要他出主意不成?你去,你再去請殿下,就說我快死了!看殿下回不回來!」

「娘娘——」香藥連忙阻攔,「這還沒出正月,娘娘萬不可說不吉利的話呀!殿下既在仙師處,娘娘就稍稍等等也好……」

趙月是武將之女,最是個直脾氣,哪里忍得住?何況自她入宮以來,齊峻對她一直十分溫和關切,她不信齊峻知道她身子不適還不來看,怒沖沖向那小中人道︰「究竟是殿下不來,還是你辦事不力未曾稟明殿下!」

小中人嚇得趕緊磕頭︰「奴婢不敢偷懶……」這宮里當差的,誰不是精明油滑,這小中人年紀雖不大,也是跟著師傅混出來的。這些日子宮里到處在抓人殺人,只有紫辰殿和東宮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好不容易被叫到太子妃娘娘面前當差,可不能被打發出去,心念轉動之間只想著把自己摘干淨,張口便道,「奴婢委實是對馮內監說明了的……」

「馮內監?」趙月眉頭一皺,「你竟未見到殿下?」

「是。」小中人頭也不敢抬,「馮內監說殿下在與仙師議事,並不許奴婢進去。馮內監自去通稟,之後出來,就告訴奴婢殿下要過一個時辰才能過來……」

趙月咬緊了嘴唇。她很看不慣齊峻身邊那幾個人,內監馮恩,還有貼身大宮女文繡,這幾個人對她十分恭敬客氣,但他們與齊峻似乎比她還要親近些,有好些事她不知道,他們卻知道,這讓她實在很不舒服——她與齊峻才是夫妻一體,這些個奴婢究竟算什麼東西呢?

「去,把文繡叫來。」齊峻跟那位秀明仙師在議些什麼事,文繡總該知道。

小中人連忙跑去叫文繡,趙月正在等著,殿外便有宮女進來,附耳對香藥說了幾句話,香藥臉色大變,擺手叫她出去,才敢對趙月開口︰「娘娘——皇後娘娘說,要準備出了正月就把兩位良娣接進宮來……」

趙月臉色唰地變了︰「去——」剛要說去找齊峻,又想起眼下見不到人,不由得焦躁起來。恰在此時文繡低著頭進了殿門,一絲不苟地行下禮去,「奴婢給娘娘請安。」

「罷了。」趙月一擺手,「我問你,殿下這些日子在觀星台,與仙師商議什麼要事呢?」她此時已沒有心思與文繡再兜圈子了。

文繡從眼角不露痕跡地瞥了趙月一眼,心里微微浮上一絲輕蔑。說實話,趙月實在沒有做太子妃的能力,以她的出身,本來不過是做個良娣良媛,能伺候得太子高興也就夠了,如今硬是被捧起來做了太子妃,可是學識能力都根本差得太遠,單看說話這些急火火的,就沒有絲毫太子妃的莊重涵養,若不是葉貴妃背後弄鬼,有些大臣們又是明哲保身,太子怎會找了個這樣的正妻?

「回娘娘話,奴婢只是伺候殿下的起居,余事奴婢並不知曉。」文繡自覺自己已經足夠有禮,但她語氣里微妙的不耐煩已經透露了她的心思。

若是換了平日,趙月未必能覺察得到這一絲輕蔑,但今日,或許是憤怒讓她的感覺突然敏銳了起來,也或者她根本就是遷怒,總之她心里就是這麼浮上了一個念頭——文繡是在敷衍她!她是在嘲笑她身為太子妃,卻連太子的事都不知道,居然還要問一個宮女!這念頭讓趙月的火氣陡然就躥了起來。其實這火種是在皇後宮里點燃的,但是在紫辰殿她只能壓著這火悶悶地燃燒,不過現在,是在東宮了。

「你不知曉?」趙月的聲音陰沉,像雷雨來臨之前的天空,「你是殿下的貼身宮人,什麼都不知曉,要你何用?來人!文繡玩忽職守,杖二十!」

文繡驚訝得忘記了禮節,抬起頭看著趙月︰「娘娘,奴婢只是伺候殿下起居的。」這算什麼玩忽職守?何況她是太子的人,趙月未進宮前,她已經伺候了齊峻五年,除了齊峻,就算是皇後要責罰她也要留三分的。

趙月听出她把「殿下」和「起居」幾個字咬得很重,怒極反笑︰「杖三十!」管皇子起居的宮女,多半也就是被寵幸過的,猶如大戶人家里的通房丫鬟,趙月自己家里就有幾個這樣的。想到這一點,她就覺得胸口火辣辣的——外頭還有兩個良娣要接進來,宮里還有這些宮女,到底有完沒完呢?

「娘娘——」香藥眼看著文繡被拖出去,急得連忙上來壓低了聲音,「娘娘,文繡是殿下的起居宮人,可,可罰不得呀!」那里頭有太子的臉面呢。

「為什麼罰不得?」趙月死攥著手,「良娣要入宮我攔不得,難道一個小小宮婢也罰不得了?打!狠狠地打!」

外頭已經把文繡架在條凳上打起來了。誰都知道文繡是太子的貼身宮人,素來是有臉面的,如今太子妃說要打那不能不打,但打成什麼樣子卻是這些行刑的嬤嬤們說了算,于是板子高高掄起,听起來打得啪啪作響,卻不用陰勁,不致傷了內里。不過饒是如此,幾板子下去文繡也禁受不住,半真半假地一歪頭暈了過去。宮人們面面相覷,管事嬤嬤一邊叫人去回稟太子妃,一邊沖旁邊的小中人使了個眼色,那小中人便悄悄退出去,直奔觀星台去了。

觀星台內殿里,齊峻放下筆,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臂。雖然不過是皮肉傷,但這麼懸著腕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地寫字,也委實有些累。知白也放下筆,把兩人抄好的幾卷經放在旁邊的托盤中,等著天黑後去焚化,一邊歪頭看看他︰「殿下累了吧?歇一會兒再抄。」

齊峻覺得他才是面色有些蒼白︰「我看累的是你,听說你一天就要抄六個時辰?怎麼熬得住!」

知白嘆了口氣,環視屋中。別人看不見,他卻能看見這屋子里到處都流動著一縷縷黑氣,都在注視著他們案頭上的經文︰「枉死之魂魄太多,多抄些經文也能早日超度他們。」有句話他沒說出口,經文雖然可以超度亡魂,但此次大殺戮因齊峻而起,他要消解齊峻與這些亡魂之間的因果冤孽,還要另外耗費法力。這些日子,他從前自星鐵上吸收的靈力已然耗費得差不多了,真是白忙一場。

齊峻默然。他也不曾料想到敬安帝竟然會大開殺戒,甚至連不相干的妃嬪宮中也大肆搜捕。

馮恩在門外看著兩人放下了筆,這才抓緊機會回稟︰「殿下,方才太子妃遣人來,說太子妃身子不適,請殿下回宮。」

「身子不適?」齊峻聞言便要起身,「可傳御醫了?」

「應該是不曾……」馮恩剛才打發走傳信的小中人,就叫人去打听了消息,「太子妃——在皇後娘娘處被訓誡了……听說,听說二殿下宮中有了喜訊,二皇子妃有喜了。皇後娘娘——預備出了正月就讓兩位良娣入宮。」太子妃並不是身子不適,而是心里不適,這時候請太子回去,無非是不願讓兩位良娣入宮罷了。

齊峻沒注意馮恩最後一句話︰「二弟有了子嗣……父皇怎麼說?」好容易制造的機會,只怕如今要打折扣了。

「陛下……」馮恩把頭深深低了下去,「御醫為二皇子妃診脈,說是受了驚擾胎氣不穩,陛下下令不再問訊延英殿宮人……」也就是說,這一場調查和清洗差不多要落幕了。

齊峻沉默著沒有說話,半晌才緩緩地說︰「讓他們逃過去了。」

「殿下不用著急。」知白忽然說,「此次殺戮皆因二殿下凶心所起,陰德有損,因果尚在,二殿下縱有福緣,也禁不住這樣的消耗。所謂作法自斃,又曰‘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皆此之謂也。」除非真明子也有真本事,能消耗修行來消弭齊嶂的冤孽。

齊峻回頭看著他,微微笑了笑︰「好。」他正想再說句什麼,一個小中人一溜煙地跑到外殿門口,踮腳伸頭地看馮恩。齊峻一眼看見,皺了皺眉︰「這是做什麼?」

小中人連忙撲通一聲跪下︰「回殿下,太子妃娘娘發怒,在杖責文繡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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