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第三十章

作者 ︰ 沐岩

「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言情內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麼?手機鈴聲響起,朱朗剛一接起電話,那頭就傳來王勇怒氣沖沖的聲音︰

「你到底怎麼回事?湯總那邊給你打電話好幾天了,你怎麼老不見動靜啊?」

朱朗一激靈,趕緊從人生感悟中掙月兌出來,再次回到現實中來,趕緊換了一種充滿歉意的聲音說︰

「這幾天實在太忙,我一會就過去。」

「不用了,我看你是在老穆那里待的昏了頭,湯總著急,我不可能總這麼等著你,我給他找別人了。」

王勇冷冰冰地說完,就掛了電話。朱朗眼前頓時茫然一片,好似三月的江南,升騰起一片混亂的迷霧。

朱朗和唐敏回到辦公室,已經接近下班鐘點,辦公室里寥寥數人,都在忙著收拾行頭準備回家。朱朗和唐敏神情沮喪,精神萎靡,看起來,一點凱旋而歸的架勢都沒有,反倒像是兩個打了敗仗的散兵游勇。唐敏顯然是被dk股份會議室里的突發事件打蒙了,而朱朗,則更多是由于王勇在路上給他打的那個電話,一只煮熟的鴨子眼看著飛了,朱朗又怎能不氣急敗壞?!

朱朗沒精打采地去財務室,把支票交給財務人員,之後,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里。這個下午以後的時間,他暫時沒有安排,老穆甚至沒有打過電話,詢問下午的簽約是否順利,因此,朱朗便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腦,一邊查閱今天的股市行情,瀏覽今天的新聞,一邊登陸qq,希望能在qq好友里,尋找到一兩個,可能在此時像他一樣無聊的網友,好打發走下班之前剩余的這些時間。

qq閃爍了幾下,已經登錄,但好友名單里,卻是一片毫無生氣的黑白頭像。那些人要麼沒在,要麼在潛水,朱朗上下來回搜索了好幾遍,也沒發現在線的對象,只好作罷。

下班的時間到了,辦公室里的諸人,用逃離般的速度紛紛離去,只有唐敏是個例外。不一會,偌大的辦公室里,就只剩下在電腦網頁上四處游蕩的朱朗,還有在外面公共辦公區里,老僧入定一般靜坐的唐敏。

冬天日落的時間比較早,黃昏的暮色,已然隱現在西邊的天際。在朱朗辦公室的窗外,城市的燈光,正逐個點亮,半牙彎月,在一棟大廈屋頂處的天空中,招貼畫一樣地貼著,光芒卻被越來越黑暗的天空,逐漸稀釋殆盡。

朱朗正無聊透頂的時候,唐敏進來,問他怎麼還不走。朱朗說,自己實在很無聊,關鍵是,即使離開辦公室,他也無處可去,這就是光棍的壞處。唐敏似乎也很無聊,說,如果沒事,干脆一起湊合湊合,搭伙吃頓飯得了。朱朗就笑眯眯地,瞅著唐敏樂,樂得唐敏渾身都不自在。

唐敏說︰

「你怎麼看,怎麼不像好人。」

朱朗說︰

「你前幾天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我和老穆一樣,正經是個好人呢!」

盡管,朱朗在和唐敏開玩笑,但內心卻對唐敏在今天此刻的這個提議深以為然。于是,二人穿上外套,一起出門,在電梯里,朱朗說理應由自己請客,唐敏卻認為,aa制更為公平,說著說著,就和女人必須經濟**,並且根本不需要靠男人養活扯在了一起。

朱朗和唐敏散著步,去不遠處的一家餐廳吃晚餐。這時,天色已經黑透,一股股寒風呼呼吹來,吹散了唐敏滿頭烏黑的長發。街上的行人,一律形色匆匆,大概只有朱朗和唐敏,是邁著小碎步,以逛公園的速度緩慢前進。路邊的街燈,有氣無力地放射著昏黃的燈光,照在唐敏紅撲撲的臉蛋上,朱朗偶然間窺見,心底不免生發出許多年輕就是美好的想法來。

拐過街角的時候,唐敏一邊盯著行人信號燈看,一邊對朱朗說︰

「想看就大膽點看,我又不和你收錢,別跟個賊似的。」

朱朗就「嘿嘿」地樂。

到了餐館門口,朱朗搶前一步,為唐敏打開大門的剎那,忽然產生了一種很想結婚的沖動。于是,那動作就格外地溫柔和體貼,至于,是不是和眼前這個小女孩,或者其他的什麼女人,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希望,終于可以有個地方,放置他無所皈依的靈魂。唐敏似乎很受用朱朗所表現的殷勤,昂首抬頭、氣宇不凡地進了餐廳,在這家不算很高檔的餐廳里,朱朗發現,唐敏果然是最為耀眼的一個。

唐敏點菜的時候,朱朗看著唐敏秀氣的鼻子和豐潤的嘴唇,剛才萌發的那種沖動,竟然在他腦海中變化成一種很具體的景象,這景象,好像一道口味相當刺激的菜肴,刺激得他有點面紅耳赤。但是,正一腦門子心思琢磨菜單的唐敏,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發生在朱朗身上的某種微妙變化,朱朗就覺得,自己十分無聊和十分無趣。

唐敏似乎一向很有主張,她包辦了這頓晚餐的所有菜肴,而絲毫沒有向朱朗征求意見的想法,因此,朱朗只是在服務員拿起單子打算走的時候,才火急火燎地點了一瓶啤酒。唐敏詫異地說︰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喝酒呢。」

朱朗煞有介事地說︰

「我可能得了職業病了,一喝就吐,不喝還想。有人找我的時候,我煩,沒人找的時候,我又覺得心里發慌,所以,我覺得,我們今天應該來個一醉方休。」

唐敏嘲笑朱朗︰

「就一瓶啤酒,還一醉方休?」

一听有戲,朱朗就大聲招呼服務員,先來四瓶啤酒,在他看來,這是他能夠容納的最佳酒量。

一旦開喝,朱朗就發現,似乎在這世界上,只要是個人就能把他撂趴下。當啤酒上到第五瓶的時候,朱朗已經有點舌頭發直,而唐敏,卻似乎才剛剛開始。其間,兩人並無太多交談,像一對已經沒有多少話可說的老夫老妻一般,只顧專注精神、埋頭苦干,偶爾舉杯對酌,既無祝酒辭,也無任何廢話。只是,朱朗忽然想起了陳雅,想起陳雅也是這般從容,這般輕描淡寫地就把他喝高了。朱朗就不禁有點相信「女人天生三分量」這個說法了。

世界上的事情,似乎總是充滿巧合,正當朱朗想起陳雅之時,他放在褲兜里的手機,忽然傳來嗡嗡的振動聲。通常情況下,朱朗總是把短信提示音調成振動,他實在不喜歡手機短信「叮叮當當」的聲音。他還記得,有一陣子,他幾乎要被這種聲音折磨得神經衰弱了。朱朗掏出手機來一看,短信赫然署著陳雅的名字。

陳雅的短信內容如下︰「你還真是像霧像雨又像風啊?動不動就搞失蹤?!這麼長時間沒消息,打電話也不接?!我又沒打算訛你什麼東西,我就是想問問,那天我給你做的早餐好吃嗎?」

朱朗的腦袋,頓時像被一壺開水從頭到腳給澆了一遍,嗡的一聲漲大了數倍,如同一個正和太太吃飯的先生,突然被第三者騷擾了一般,居然顯得萬分窘迫。在女人面前,朱朗向來是不會撒謊,甚至是不能做哪怕一點虧心事的,因此,朱朗的狼狽被唐敏一一看在眼里,唐敏用一種連諷刺帶挖苦的口氣說︰

「有人查崗了?叫她來,一起吃啊。」

朱朗趕忙解釋,他是自由人一個,哪來什麼人查崗,接著又想,他和唐敏什麼也不是,干嗎毫無理由地和她小女孩解釋啊,就跟唐敏手里攥著他什麼把柄似的。♀想明白這個,朱朗頓時從容了許多。于是,朱朗一邊和唐敏打著哈哈,一邊給陳雅回了一條短信︰「早餐還不錯,多謝你那天的照顧。」

陳雅回信︰「總算有聲音了?我還以為,你才有新歡就忘了舊友呢。」

朱朗心里一驚,做賊心虛鬼鬼祟祟地朝四周張望了一圈,希望以此確定,陳雅此刻是否也在這個餐廳吃飯。其實,朱朗膽子很小,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如果他結了婚,他還能真干出什麼雞鳴狗盜的事情來。

朱朗張望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身影。唐敏面露鄙夷,在對面看著他,讓他渾身都不自在。朱朗想丟下手機不管,又受不了唐敏刀鋒般銳利的目光,因為,唐敏似乎正擺出一副如果他不搞清這事,就證明他心里有鬼的架勢。朱朗只好又在手機上寫上一條︰「我哪有新歡啊,所以,就談不上遺忘舊友。」臨發之前,朱朗猶豫了片刻,又補了一句︰「那天你幾點給我做的早餐啊?」一按發送按鈕,短信發了出去,為這最後時刻補充的內容,朱朗倒有點忐忑不安了,忽然心底就有了很多的惶恐,極怕自己的擔心果然成真。

不一會,手機再次嗡嗡響起,朱朗打開來看,只見短信的內容是︰「這你都不知道啊?」

朱朗立馬有點發蒙。正胡亂猜測陳雅這話的意思時,手機又振動起來,直振得朱朗手指發麻,朱朗心亂如麻地啟開短信,這次短信的內容是︰「怎麼了?害怕了?怕我賴上你?還不至于吧,真鄙視你。哈哈。」

朱朗一抬頭,眼神與對面唐敏的目光相遇,一種與生不逢時類似的痛苦,從心底油然而生,但讓他莫名奇妙的是,這種尷尬,竟然發生在兩個和他似乎彼此毫不相干的人之間,朱朗不禁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

「我將來要找媳婦,絕不找你這樣的。」

朱朗說。

唐敏嘴角一撇,做十分不屑狀說︰

「你以為你是大眾情人呢,大家都哭著喊著,非你不嫁?」

「哪個男人娶了你,可夠倒霉的,你看你那眼神,都能殺人。女人不都你這樣小心眼吧?」

「得了吧你,你以為我吃你醋呢,別自作多情了。」

不知為什麼,唐敏說完,忽然有些傷感的樣子。朱朗就把已經躥到嘴邊的一句比較惡毒的話,生生咽進了肚子里。

過了好一會,陳雅不再發來短信。但是,朱朗卻由于內心的疑問始終沒有得到確切答案,而顯得有點惴惴不安。唐敏很快就恢復如常,只是不再和朱朗踫杯,自顧自地,又喝了一瓶啤酒。

這家餐廳里始終人來人往,男男女女、高矮胖瘦,朱朗始終不曾發現陳雅,或者任何與陳雅類似的女人,在附近出現。

「你們男人啊,都是這麼吃著碗里的,看著盆里的?」

唐敏將杯里的半杯酒一飲而盡,之後,眼神迷離地看著朱朗說。

朱朗認為,唐敏這會算是真的喝多了,因為,唐敏的眼楮里,此刻多了許多潮乎乎的東西,在不停打轉,朱朗知道那是眼淚,只是不明白,究竟是什麼讓唐敏觸景生情了!就因為他發了幾通短信,不至于吧!有時候,他喝多了,眼楮里也會冒出些水水來,怎麼控制,都控制不住。

朱朗盡量捋直舌頭說︰

「也不全是吧,我和陳雅,什麼也沒有,何況,我也沒吃著你什麼啊?要是我真吃著了碗里的,還瞅著盆里的,你再炮轟我,譴責我,也不遲。」

朱朗的話,語言含義不詳,這話可以視為解釋,也可以視為完完全全的廢話一句,而且,不知為什麼,話一出口,連朱朗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其可信度,頗為值得懷疑,好像陳雅真是盆里的,而唐敏,就是那一只細瓷白碗里盛著的香噴噴的紅燒肉。

唐敏顯然是個自控能力極強的女人,她眼里的水花,只在眼底打了一個轉,翻了個跟頭,就不見了蹤影。片刻之後,她就嘴角含笑地對朱朗說︰

「你又不是我什麼人,犯不著和我解釋。倒是我,好像耽誤你的好事了,要不,你去陪她吧,我再坐一會就回去。」

朱朗說,這只是一個誤會,沒有人需要他陪,他也沒打算去陪任何人,今晚就交給唐敏了,死活就陪她一個人,趕都別想趕走。唐敏就說,朱朗是打腫臉充胖子,剛才嚇得和死人似的,這會又硬充好漢來了。說到最後,唐敏說自己還沒有喝好,人生苦短、煩惱又這麼多,不如換個地方繼續喝,朱朗就頭暈腦漲地答應下來。其實,當時朱朗已經渾身發軟,心慌氣短。唐敏也沒再客氣,掏出錢包埋完單,就扯著朱朗上了一輛出租車。朱朗在出租車上,一個勁和唐敏掰扯埋單的問題,一再聲明,唐敏埋單有損他男人的尊嚴,結果引來出租車司機一頓嘲笑。出租車司機的意思大概是︰如果他真想埋單,就不會讓一個女士搶了先去。

出租車停在了b市一家非常著名的迪廳門口,朱朗記得,他上一次光顧這里,應該可以追溯到六年以前。那一次,他是陪著某基層法院的一個中年法官,來這里發瘋,原因是,那法官不知道從哪听說,這里有許多良家婦女,因為閑得發慌,而兩眼放光地尋找男人。結果證明,那中年法官的情報嚴重不準,朱朗和他在那里一直待到天將放亮,也沒有一個哪怕是長的很恐龍的婦女,前來主動搭腔。

朱朗和唐敏在迪廳的前台處,存好了自己的外套,朱朗穿著一件毛衣,唐敏則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襯衫,就混雜在人群之中,走了進去。

迪廳里光線異常昏暗,五米之外,基本就瞧不清人的五官,只能依稀辨明人的面部輪廓。舞池里,有數百俊男靚女,正搖頭晃腦、張牙舞爪地舞蹈,一派群魔亂舞的喧鬧景象。數十盞形狀各異的射燈,在大廳的頂部和牆壁上旋轉晃動,不斷向四周投放著顏色各異、光怪陸離的光線和圓圈。幾十個巨大無比的音箱,不停地爆發出震耳欲聾的音樂,伴著在一個高高的舞台上瘋狂搖擺的dj,讓人熱血沸騰。

朱朗和唐敏在人群中穿梭前進,好不容易,才在舞池旁邊的一個角落里,找到兩個位置。朱朗趴在唐敏耳朵旁邊大聲叫喊,問唐敏喝什麼酒,同時聲明,迪廳的消費由他埋單。唐敏也聲嘶力竭地大聲喊,告訴朱朗隨意,朱朗就招呼服務生過來,點了一個果盤,和一瓶「黑方」。

等服務生兌好酒,朱朗和唐敏踫了踫杯,喝了一大口。才十幾分鐘,迪廳的音樂就震得朱朗頭皮發麻,耳朵深處嗡嗡直響。唐敏扯扯朱朗的袖子,示意朱朗一起去跳舞,朱朗雙手擺得像撥浪鼓,大聲告訴唐敏,讓她自己去跳,自己在這里看她跳,唐敏卻不依不饒。最後,朱朗咬了咬牙,擺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勢,和唐敏一起,一頭扎進了人潮人海之中。

唐敏的舞姿很美,顯然精于此道。她柔軟的腰肢,連著臀部,以一種朱朗此前無法想象的,很柔和很性感,同時也很有力感的方式扭動。而朱朗卻像個傻子,身板僵硬得活月兌一塊制作精良的床板,甚至找不到手腳該放在哪個位置,只好半睜半閉著雙眼,毫無章法地瞎晃。晃著晃著,汗水漸漸從他的額頭,以及身體的很多部分,慢慢滲出。

晃了一會,朱朗發現,自己屬于那種實在極度缺乏舞蹈細胞的人。舉目四望,他發現,他恐怕是這個舞池里,那些跳得最無美感的人之一。朱朗見唐敏正忘我地扭動身體,干脆連招呼都沒和她打,就回到了他們的座位上。朱朗吃了幾塊西瓜和橙子之後,發現自己的酒,居然已經醒了多半了。

大約過了三四十分鐘,唐敏似乎累了,或者是已經盡興,挽著襯衣袖子回到了朱朗這邊。朱朗拍拍唐敏的肩膀,豎起大拇指,很由衷地表示對她舞蹈的贊賞。由于,音樂聲震耳欲聾,朱朗發現,周圍的許多人,都在使用類似的肢體語言,來表達他們想說的某句話,或者某種感受。

昏暗的燈光下,唐敏的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仿佛一層水滴,浮在某件精美瓷器的表面。朱朗指了指面前的果盤,示意唐敏來點解渴的東西,唐敏卻端起酒杯,和朱朗連踫了三杯。朱朗給她倒酒的時候,留了點小心眼,每次都是給自己少倒三分之一,而給唐敏,卻都是倒的滿杯。唐敏似乎並不注意,反正每次,她都是連看都不看朱朗,就一飲而盡。

一瓶「黑方」快喝完的時候,唐敏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拉朱朗去跳舞。其時,朱朗酒已經基本醒了,已經喪失了勇于獻丑的勇氣。唐敏顯得有些失望,獨自一人走向舞池。朱朗的視線,隨著她柔軟的身體一路前行,其間,穿過若干人的身體和腦袋,朱朗可以看見,唐敏正在人群中間,旁若無人地盡情舞蹈。

忽然,人群中的唐敏似乎是腿軟了,或者是腳下被使了絆子,身體趔趄了幾步,跌倒在地。朱朗看了看已經基本倒空的酒瓶,擔心唐敏或者是不勝酒力的緣故,急忙趕去舞池,攙扶起唐敏。

朱朗半摟半抱地把唐敏從地上扶起來,唐敏的身體軟軟的,好像沒有了一絲力氣。朱朗把唐敏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攙扶著她,朝舞池外走去,卻感覺一片濕漉漉的東西,沾在他的脖子上。借著昏暗的燈光,朱朗定楮看去,只看見兩行晶瑩的淚水,正小溪一般,奔涌在唐敏白皙而細膩的臉龐上。

昨夜,唐敏奔流的眼淚和哀戚,著實有點驚人,唐敏到最後也沒說原因,朱朗也沒問,于是,那在瞬息間爆發的悲傷,就終于像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謎題,失去了出處;但朱朗卻堅信,一個偶然間,在唐敏的眼淚背後,他已經隱約觸及到了,這個似乎還爛漫和天真的女孩內心深處,那些個或許還不為人所知的一面。

今天仍舊是陰天,還不到上午十一點,朱朗面前的煙灰缸,就已經差不多要滿了。他在此前的兩個小時里,修改了一份代理詞,一份答辯狀,還有一份八天前草擬的起訴狀。那起訴狀,屬于一個向七個兒女追索贍養費的七十八歲老太太。朱朗鬧不明白,自從進入上世紀九十年代,尤其是最近幾年,眼瞅著有錢人是越來越多,這一點,你看看火箭一樣直往上躥,已經高的離譜的房價,就能知曉個大概;但是,卻似乎有越來越多的人,不再願意把錢花在那些本該花的地方。

朱朗和那老太太見過兩面,她頭發銀白,臉上布滿褶皺,像一棵已經生長了上百年,而布滿滄桑的樺樹的皮。朱朗記得,她說話的時候,一直都顫顫巍巍的,嘴唇還直哆嗦,似乎連舒暢地呼吸都已經成了問題。有那麼一刻,朱朗甚至擔心,這老人家別暈倒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尤其是她在作陳述,而隨著陳述的持續,情緒愈發激動的那會。朱朗還記得,陪老太太來找律師的,是她倒數第二個女兒,一個極為樸實,但經濟狀況顯然堪憂的中年婦女。

改完起訴狀,朱朗不禁覺得無聊,也許是見多了人性黑暗面的緣故,如今,他已經很難為這樣的事情,而持久地難受了,任何事情經歷得多了,都難免變得遲鈍和麻木。所以,他站起身子,舒緩了一下酸痛的脖頸,然後,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朱朗一面吐著煙圈,一面給老穆的辦公室打了一個電話。朱朗只是想確認,老穆是否已經光臨本所,是否已經發現,他整個上午都在忙忙叨叨的事情,其實與他應為的本職工作沒有絲毫關系。盡管,自從老穆知道,朱朗之所以拼命接私活,只是為了盡早還上銀行貸款之後,已經對朱朗的行為,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但是,朱朗還是希望,自己能低調點,做事能厚道點,別給老穆留個給臉不要臉的印象,那就糟糕透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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