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第六十七章

作者 ︰ 沐岩

周和平特意交代,在「羅曼夜總會」拘留了何勁和錢邦之後,務必要仔細搜查錢邦辦公室以及家里的物品,不得遺漏任何細節,尤其要注意錄音或者錄像之類的視听資料,如有必要,授權可以無限期查封,以供調查。♀+言情內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麼?

北京遠郊某賓館。

奧迪和掛a省牌照的「帕薩特」連續行駛了一個半小時,下了高速之後,還經過一條狹窄的小道,才到達這里。

奧迪開得很快,賓館大院的大門似乎早已準備好了似的,四門大開。奧迪車未經通報便直接疾馳而入,開進了賓館的後院。朱朗甚至未及看清賓館的名字,就被押進了大樓。

雖然沒被宣告拘留,但顯然已被限制人身自由的朱朗被關在三樓的一個房間里。他最後見到的那個人對他說,一日三餐有人送,但除非得到允許,他不得離開房間一步。

這是一個面積很大的標準間,擺放著兩張加寬的單人床,雪白的床單和暖暖的暖氣令人感覺非常舒適,窗簾則是藕荷色的,在暖色燈光中顯得異常溫馨。朱朗曾听說過,被中紀委雙規的那些官員多數是被關在賓館里,但僅僅是听說,並未親眼所見,所以,朱朗猜測,他此時此刻身處的環境,是否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地方呢?!

朱朗來到窗前,窗外一片茫茫夜色。但此刻,城市的喧囂和繁華卻似乎恍若隔世,與他再不相關,只有無邊的黑暗和讓人心慌的寂靜在纏繞著他。自由的時候並無知覺,只有失去之後,朱朗才知道禁錮的滋味,以及那種幾乎要讓人窒息的感覺。

朱朗想起了老穆,不知道老穆是否也像他一樣遭此境遇。

通訊工具早已被收走,朱朗與外界失去了一切聯系。他感覺這個世界此刻已空空蕩蕩,仿佛只有他一個人存在,一種孤獨感油然而生,內心像被抽干了空氣的瓶子一樣,空無一物。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朱朗只覺眼前一片茫然。

陸川推門進來的時候,朱朗亦渾然不覺。

陸川咳嗽了一聲。朱朗轉過身來,但此刻朱朗眼中的陸川,只是相貌似曾相識而已,遙遠的仿佛另一個世界里的人。

朱朗想了想說︰

「唐敏是無辜的,她只是陪我走了一趟。即使我有什麼問題,也不該牽連到她。」

「你放心,等b市的事一了結,她就可以離開。暫時扣留她,只是為了防備走漏消息,干擾辦案,完全是出于安全考慮。」陸川非常誠懇地說,「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你必須配合我們搞清楚你的問題。」

朱朗又轉過身去,繼續看著窗外,說︰

「我有什麼問題?」

「我們從車里搜出了四百萬現金,你說,你有問題嗎?」

朱朗有些黯然︰

「我只知道車里有那些箱子,但是那些箱子並不屬于我,里面的東西,更不屬于我,來此之前,沒人告訴我那里裝的是什麼東西,我只被告之來送車給一個人。我受雇于人,忠人之事,把車送到北京而已。」

「也許你說的對,否則你應該知道密碼,並且由你來轉告密碼,這樣是最方便的。」陸川意味深長地說,「這也正是蹊蹺之處,或許,這恰好是刻意作出的安排,目的是讓我們能清楚地看到,你和此事,並沒有實質的關聯。如果你是清白的,那你就更應該配合我們搞清楚。我想,或許有唐敏陪你走這一遭,是你的萬幸,在一個本來應該很隱秘的事件中,恰到好處地出現了一個中立的證人。這次,你還會否認是穆青山讓你來的嗎?」

朱朗看了一眼陸川,他知道,這個夜晚,注定是漫長,並且無眠的了。

二○○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周五,北京首都國際機場。就在何勁他們被捕的當天下午,當朱朗和唐敏還奔馳在b市通往北京的高速公路上時,在離機場服務台只有十幾步遠的地方,仲原正站在一大堆行李中間,一面隨著人群緩慢前行,等待更換登機牌,一面焦急地等待著老穆和杜萱的到來。劉麗麗有點暈機的毛病,其實並不適合長途飛行,因此,仲原打算要兩個靠窗,並且靠近洗手間的位置。

離飛機起飛的時間還有不到兩小時,老穆和杜萱還沒有來,據老穆電話里講,他們的飛機是上午十點四十五分起飛,預計到達北京的時間是一點左右,計算時間,那次航班應該早已降落了。讓仲原心急的是,他撥打老穆和杜萱的電話,總是顯示關機狀態,他不明白老穆干嗎把時間安排的這麼緊湊,不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嗎?!更何況,去往國外的國際航班旅客,登機前的安檢工作,總是異常繁瑣和費時的,老穆和杜萱再不來的話,就來不及了。

寬闊明亮的機場大廳里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劉麗麗正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與若干前來送行的親朋好友一一告別。仲原和劉麗麗在北京的至交好友幾乎都到了,至于遠在b市的那些親戚,仲原卻沒有通知,他打算等到了加拿大之後,再與他們取得聯系並致意歉意。此次遠行,雖然不是生離死別,但由于他們將去的那個遙遠國度離此有數萬英里,注定即使他們願意,也很難再經常回歸這片生養他們的土地,因此,送與被送的人都充滿了無限的離別惆悵。

不一會,輪到仲原更換登機牌了。仲原朝著機場入口的方向不停張望,仍然沒有看見老穆和杜萱的身影,不禁有點茫然若失,仲原在想,是事情出了紕漏,還是出了什麼意外呢?仲原不禁擔心起來。

到了櫃台前,仲原示意後面的人先行更換,沒有老穆他們的身份證,他就沒法替他們更換登機牌。于是,仲原站在一邊,拿出手機,一遍遍不停地撥打著老穆的手機,仍然是「你撥打的手機已關機」。正當仲原無比焦慮之時,忽然看見杜萱獨自一人從不遠的地方向他走來,而老穆呢?怎麼不見老穆的身影?!

仲原接過杜萱遞來的兩個身份證,一邊在櫃台前更換登機牌,一邊問杜萱︰

「老穆呢?」

杜萱說︰

「他去機場附近的郵電局郵寄一個包裹,據說很重要,他讓我們在安檢處等他。」

仲原非常不滿地說︰

「什麼重要的包裹啊,一定要現在寄!到了溫哥華再寄也不遲啊,我怎麼沒听說過首都機場還有郵政局!」

杜萱非常抱歉地搖了搖頭,然後說︰

「我也不知道,老穆是打了個車去的,應該就在附近,很快就能回來吧。」

仲原又說︰

「你們怎麼不開手機啊?真讓人著急。」

杜萱說︰

「老穆不讓我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仲原非常不解地搖了搖頭。

換完登機牌,仲原和杜萱一起,站在離安檢處不遠的地方,等著老穆。劉麗麗仍然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和親朋好友們依依惜別,遠遠望去,劉麗麗的眼里蕩漾著一層亮晶晶的水波,看著劉麗麗和一眾人等的離情別緒,仲原的心情要更復雜些。他曾無數次充滿熱情地設想,在一個遙遠的異國能夠開始一種嶄新的生活,從此遠離他不願再置身其中,且又不願再回首的往事,但仲原卻從來不曾設想過,他的離去竟然是這樣的被迫和局促。于是,此刻在他的內心深處,逐漸浸透了一種淒涼和悲傷,只不過,他是男人,不能像劉麗麗那樣讓自己的情緒恣意泛濫。也許,只有在這將與故土訣別的時刻,他才覺得內心有一種透徹的疼痛。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仲原和杜萱的內心備受煎熬,直到離登機時間還差一小時十分鐘的時候,老穆仍然沒有出現。劉麗麗仍然站在一眾親友當中,只是眼中的淚水已經干涸,取而代之的,是同樣的焦慮。仲原問杜萱︰

「老穆不會不來了吧?」

杜萱搖了搖頭,眼神充滿了一種堅定,語氣平靜地說︰

「再等五分鐘,如果他還沒來,你們就先去。」

仲原疑惑地問︰

「發生什麼事情了?」

杜萱說︰

「不知道,如果他不來,我會留下來陪他。」

看著杜萱宛若一潭秋水的眸子,仲原不知該說什麼好。如果老穆選擇留下,仲原想,憑著多年以來他對老穆的了解,這一決定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和他相比,老穆似乎有更多割舍不下的東西,仲原只有無限惋惜和不安,時局的發展似乎預示著一個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未來,而留下來的老穆,又將會面臨怎樣的困境?和怎樣的余生呢?畢竟,他們都已年近半百,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重來了。

所以,對于未來,仲原完全不敢設想。

五分鐘很快過去了,仲原和劉麗麗不得不前往安檢處等待安檢。仲原再次詢問杜萱,是否和他們一起安檢,杜萱緩慢而堅決地拒絕了。進入安檢口的剎那,仲原幾乎要絕望了,就在他惆悵滿懷,打算做最後一次回首的時候,卻看見老穆像是不知從哪里突然冒出來似的,突然出現在杜萱的面前。

北京飛往加拿大溫哥華的航班準點起飛,仲原和老穆坐在劉麗麗和杜萱她們的後排,仲原如釋重負般地說︰

「我還以為你當逃兵了呢!」

老穆說︰

「你以為這樣,我們就不是逃兵了?!」

仲原說︰

「別這麼說,老兄,我們就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老穆沉默了片刻,說︰

「我本來已經打算好要當逃兵了,最後時刻,是杜萱讓我改變了決定。」

仲原看了一眼老穆,說︰

「那我們都該感謝杜萱了,我想,更重要的,是她肚里的孩子。我在想,如果你沒來,杜萱會怎樣?!她說,她會留下來。」

老穆點了點頭,說︰

「這我不懷疑!」

仲原頗為懷疑地問老穆︰

「杜萱說,你去機場郵政局了?你去那干嗎?」

老穆說︰

「我的確去那里了,去寄一個包裹,這里的事情,總該有個了結,盡管,可能並不圓滿。不過,你們去安檢的時候,我已經回來一會了,就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你們,我想,如果我們已經被限制出境,也不該影響你的行程,我會看見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在場,就不會連累你們。」

仲原愕然,說︰

「包括把送貨時間選在今天?」

老穆點頭說︰

「是,我想,在他們搞定何勁之前,暫時不會動我,只要我沒事,就不會與你有任何瓜葛,貨今晚才到北京,我只是打了個時間差而已。萬幸的是,他們顯然沒有料到我們早有準備,否則,他們肯定會通知海關,限制我們出境。」

仲原再次愕然,說︰

「你郵寄的包裹,也和這次送的貨有關?」

老穆不置可否,臉色卻陰晴不定,他的目光穿過飛機的舷窗,射向遙遠的天際,只見燦爛的太陽,正散射出一片無比炫目的光芒,仿佛就在他們身邊。

老穆在想,一直向前,一直向前,大洋的那一端,會是他們的彼岸嗎?!

果然不出所料,何勁在面對專案組辦案人員的審訊時,表現出了和李志國一樣的強硬態度。兩天時間過去了,對何勁的審訊也是毫無進展。面對辦案人員大量的證據,何勁始終保持著一種讓人窒息的沉默,無論何種問題,一概拒不作答。

擺在何勁面前的證據,包括何勁的銀行賬戶資料,賬戶里存著顯然與何勁的收入嚴重不符的巨額存款;奧迪tt的發票,行駛證上登記的所有人是何沖;一沓照片,照片上顯示出奧迪tt後備廂里的那三個銀色箱子,箱子里裝著一摞摞嶄新的現金,總數有四百萬之巨;還有「香檀館」別墅的房屋所有權證,證書登記的名稱是何勁的老婆楊芳;最後,還有一大堆從錢邦辦公室保險櫃里查獲的錄音和錄像,那里記錄著何勁和錢邦之間的數次談話,以及何勁尋歡作樂的齷齪場景。總之,是證據確鑿,並且異常充分。當辦案人員簡單陳述了一下錄像的大概內容之後,何勁雖仍然沉默不語,眼神中卻多了一絲憤怒和一種深刻的絕望。而這種眼神,在李志國的眼里,也同樣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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