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其實，馬母已經听說兄弟倆回來買驢的事，兩人一進家門，馬母就數落他們道︰「街坊鄰居都知道你們哥倆有出息，當了老板，這倒好，搗騰起牲口來了！讓人家說，你們這算哪門子老板，這不就是牲口販子嘛！」
兄弟倆有苦難言。♀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發，搜索+你就知道了。他們在母親這兒捱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悻悻地出了門，馬一明準備返回城里，馬一平卻開車拐向了吳瘸子家。不出馬一平所料，吳瘸子果然改變了主意，正要出門去找他們。馬一明又驚又喜，連忙表示道︰「您放心，價錢上我們不能讓您吃虧！」
馬一平趕緊截住話頭︰「別忙！吳叔，先讓我們看看驢！」
這回，毛驢已經從堂屋挪到了牲口棚，無精打采地臥在地上，昏昏欲睡。馬一平從槽里捧了些草料，蹲下來喂毛驢，毛驢卻反應遲鈍。
馬一平懷疑地問︰「吳叔，這驢怎麼啦？不對勁啊……」
吳瘸子說︰「沒有啊！這不好好的嘛！」
「不吃不喝，都打蔫啦，還好好的？」馬一平煞有介事地說，「最近又鬧口蹄疫了，差不多就這癥狀。哎喲，別真是口蹄疫吧？口蹄疫可厲害，一傳一大片，政府知道了就集體活埋！」
吳瘸子緊張地臉色都變了。
馬一明擔心地說︰「那就趕緊找個獸醫來看看吧！」
吳瘸子著急了︰「用不著！你們說句痛快話，買不買？你們要不買，我趕緊找別人去！」
馬一明說︰「這驢要是沒病，我買；要是有病，就不買。」
吳瘸子說︰「我說沒病就沒病！我養驢養了十好幾年，不比你們懂？」
馬一平狡黠地一笑，道︰「吳叔，我打個圓場，您看這樣行不行這驢，我們買了。不過，您在價錢上得讓點兒……」
吳瘸子賣驢心切，馬一平趁機殺價。等把驢買到手了，馬一平這才告訴馬一明實情。原來，昨天馬一平主動替吳瘸子喂驢時，把自己平時服用的安眠藥順手摻進了飼料，所以毛驢才懨懨欲睡，吳瘸子誤以為毛驢得病，急欲月兌手，等于讓馬一平撿了個便宜。馬一明覺得這事兒辦得太損，但已既成事實，也就只好如此。
馬一明兄弟倆把毛驢運到了郊區屠宰場。這里設備簡陋，只有兩間平房當車間，圍著一圈院牆。趁毛驢還昏睡著，幾個工人七手八腳地抬驢進屠宰車間。
「先別宰！等個人！」馬一平趕忙制止，然後問馬一明，「你跟徐總聯系了嗎？」
馬一明說︰「聯系了。他說一會兒就到。」
馬一平得意地說︰「咱得讓他親眼看著，現殺現宰的驢肉，假了管換！」
就這時，藥勁過去了，毛驢突然大叫一聲躥起來，尥開蹶子就跑。馬一明一見，趕緊招呼工人們追。有人及時關上了大門，毛驢只能在院子里左沖右突，馬一明兄弟倆帶人圍追堵截，好不熱鬧。
徐天來的車開到屠宰場門口，只見大門緊閉，里面喧聲震天。徐天來下車走到門口，扒著門縫往里一望，只見馬一明正帶人滿院子逮驢。
最後，工人們制服了毛驢，五花大綁地抬進了屠宰車間。屠宰工人準備就緒，躍躍欲試。馬一明邀請徐天來親臨現場觀摩，徐天來有所猶豫。
馬一平說︰「徐總，馬總的意思是讓您親眼驗證這可是地地道道的毛驢，現殺現宰，有假包換！」
徐天來大著膽子進了屠宰車間，只見屠宰工人從一溜兒刀具中挑了一把，備了備，明晃晃地眩目。驢不停地踢騰叫喚著，屠宰工人跨步到近前，照著毛驢要害部位干淨利落地幾刀，血噴涌而出。
徐天來痛苦地閉上了眼楮。馬一明等人只注意屠宰現場了，徐天來逃一般出了車間，大口嘔吐起來。然後臉色蒼白地上了車，疾駛而去。
馬一明兄弟倆把宰好的驢肉分門別類地裝好，這才發現徐天來不見了，還以為他有事需要回去處理，于是決定把驢肉送上門去。
徐天來坐車駛出不遠，再次惡心難忍。司機停下車，徐天來蹲到路邊嘔吐不止。稍後，徐天來感覺好了些，剛要上車，只見馬一明兄弟倆駕車趕來，馬一明拎著一大袋血淋淋的驢肉下了車，興沖沖直奔徐天來而來。
「徐總！剛宰出來的，您看多鮮啊！」
徐天來避之唯恐不及︰「拿走拿走！別讓我看見！……」
徐天來繞著汽車躲，馬一明舉著血淋淋的驢肉步步緊追。
「您就別客氣啦！我就這麼點兒心意！我還特意把下水給您留著了，心肝肺大腸小腸，徐總您看看……」
徐天來被馬一明追得無處可躲，憤然一拍汽車。
「馬一明！你這哪是宰驢呀，純粹是要我命啊！」徐天來痛不欲生，「本來我就剩驢肉這一個念想了，你血絲呼啦這麼一弄，把這個念想也徹底給我絕了！馬一明，你讓我往後吃什麼呀？你這是要活活餓死我啊！」
徐天來鑽進汽車，絕塵而去。馬一明拎著一袋驢肉傻站著，與馬一平面面相覷。
這天傍晚，醉意朦朧的石軍被林學英開車送回家來。林學英是石軍的中學同學，一直對他有好感。今天中午同學聚會，石軍多喝了幾杯，一直折騰到這會兒，林學英送他回來的時候，石紅他們正要吃晚飯。
石軍一直沒有正式女朋友，石在山和石紅都為這事兒著急，林學英的出現讓石紅心里一亮，石紅表現得格外熱情，還要留林學英一起吃晚飯。林學英倒是個爽快女子，也不過分客套推辭。
「我還真有點兒餓了。那我就不客氣啦！」
石紅說︰「客氣什麼呀！就是太簡單了，沒什麼特別招待你的！」
林學英不見外地說︰「又不是外人，用不著！」
石紅听著林學英說話順耳，頓有好感，拉著林學英坐到沙發上。
林學英環顧四周︰「哦，您這是老房子吧？面積還不小，房型也挺好的。」
石在山很在意這個問題，連忙解釋︰「哦，平時就石軍和我，他姐他們是臨時的！」
石紅說︰「對，臨時住，接個短兒。我們原來那兒拆遷，買了房我們就走……」
家人對林學英的過分熱情令石軍不以為然。等林學英一走，石軍就挖苦地說︰「就一同學，你們用不著那麼熱情！」
「那你把人家帶家來干嘛？」石紅問。
石軍嘲笑地說︰「是我帶來的嗎？是她非要跟我來！」
石紅說︰「還是的呀，那說明人家對你還是有意思！」
石軍不屑地說︰「饒了我吧！她對我有意思？你們知道她們家干什麼的嗎？原先就在我們學校門口開個雜貨鋪，我們同學買冰棍兒什麼的都在他們家，林家鋪子嘛，林學英外號就叫雜貨鋪。你們說我能跟她有什麼嗎？開玩笑呢！咱們家再怎麼也是干部家庭啊！」
石紅和石在山面面相覷，有點兒泄氣。馬一明听來卻有些刺耳，反駁道︰「你這是出身成份論。開雜貨鋪那是原來，不說明現在。現在她做什麼工作？」
石軍說︰「她接班了，成女掌櫃的了。還是那套，只不過就是零售改批發了。」
石紅心涼了︰「要這麼說，還確實不大合適。不過這人吧，瞅著還挺實在的。」
石軍自夸道︰「就沖我這條件，打死也不能要她呀！沒影兒的事兒！你們也不琢磨琢磨，我要真跟她有意思，能帶她上咱家來嗎？就咱家現在，跟難民營似的！」
石紅立刻把臉耷拉下來︰「石軍你什麼意思？誰是難民呀？」
石軍意識到說漏嘴了︰「嗨，我就隨口這麼一說！算我不對算我不對，掌嘴！」
石在山一直沒說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臨睡前，他來到石紅和馬一明的房門外，敲了敲門。
「沒睡呢吧？」
石紅打開門︰「沒呢。爸，您有事兒？」
石在山走進來，把門掩上。
「跟你們倆說個事兒。」
馬一明和石紅互相看了看，猜不出石在山要說什麼。
石在山說︰「這個事兒吧，最近我一直琢磨，正好剛才又有石軍這事兒，所以想跟你們念叨念叨。你們看啊，你們搬過來時間也不短了吧？」
馬一明點頭應道︰「嗯，不短了。」
石紅說︰「爸，有什麼事兒您就說……」
石在山開口道︰「你們在這兒呢，我倒沒什麼，就是吧，你們看，石軍這歲數老大不小的了，還整天這麼不著調，也不說正經八百地找個對象，總這麼下去不叫個事兒。可你說讓他找吧，對方真要到家里來一看，還以為咱住房困難呢……今天這個林學英，那是石軍不願意，就是石軍願意，人家一看這情況，也得吹。」
馬一明和石紅听出了石在山話里話外的意思，不禁面面相覷。
「爸，您意思是說……讓我們搬出去？」石紅緊張地問。
石在山沉吟了一下︰，「我這不跟你們商量嘛，听听你們有什麼打算。反正咱們老這麼擠著也不是個事兒。街坊鄰居都知道咱家有倆當老板的，可倒好，都一塊兒擠著。鄰居們那話就多了，好說不好听。我的意思吧，你們買房的事兒，宜早不宜遲。」
既然石在山話已出口，馬一明就沒臉再賴著不走。石紅怕馬一明對父親有意見，就說︰「咱們是不是該買房啦？早就該啦！就是我爸不說，我也要問你呢房子到底什麼時候買？」
馬一明說︰「誰說不買啦？買房又不是買大蔥大蒜，總得等等，認真盤算盤算吧！」
石紅不滿地說︰「當初拆遷時候你就說等等，先濟著你公司用錢，現在還等？房價打著滾兒地漲，等你盤算好了，還不得兩萬一平米了？別往後拖了，明天咱們就去看房！早看好了早買！」
馬一明被逼得沒轍，只好實話實說，道︰「公司最近……賬上沒多少錢。」
「我不信！」石紅說，「那錢呢？」
馬一明訴苦道︰「公司有房租有員工，天天人吃馬嚼，那不是錢呀？一鬧熱帶風暴，服裝業務斷了，現在公司改做貿易，一時半會又打不開局面，錢光出不進，我正著急呢！」
石紅頓感沮喪，無力地坐到床上。
馬一明連忙又往回扳︰「你別著急，干什麼都有旺季淡季。現在是淡季，過去就好了。你沒听說嘛，房地產正調控呢，以後房價該往下降啦，到時候公司錢也周轉過來了，房價也便宜了，正好出手！」
搬家公司的卡車拉著馬一明的全部家當，停到一棟年久失修的樓房前，馬一明剛租的房子就在五層。家具還來不及擺放到位，石紅坐在一堆包袱中間，有些失神。
馬一明強打精神向她作著介紹︰「你看這房型還不錯吧？這間給馬克，這間是咱倆的，這回不用擠著住了，怎麼樣？」
石紅興奮不起來︰「我爸催咱買房，你沒生氣吧？其實他也是好心，他沒別的意思……我沒跟他們說你公司不掙錢，省得他跟石軍一大堆話。」
馬一明說︰「我知道我知道。老那麼擠著確實不是個事兒，搬出來更好，在那兒住著我也挺別扭的！不說人在屋檐下吧，反正也不自在！這多好，就咱們仨自己住！」
石紅說︰「還騙我爸說咱買的二手房呢，我爸要知道咱們租房住，心里肯定更不是滋味了……」
「要實話實說，咱就搬不出來了，老爺子準不同意！」馬一明說，「不過我都計算過了，從經濟學上說，現在租房比買房合適，你看啊，一年期利息是百分之……」
石紅說︰「行了行了，你光算經濟賬了，可是心理感覺還不一樣呢租的房子再怎麼說也是人家的，買房不管大小，那是咱自己的家！」
馬一明嚴肅起來︰「我保證，咱們這是暫時的，過一陣公司好起來了，我就給咱買房！買大的！老範那房是三室一廳，咱四室兩廳，反正得比他大！」
石紅憧憬著未來︰「那咱還是買高層，高層視野好！」
「可能高層不行，你忘了我暈高啦？那麼高，不敢往下看啊……」
「還真是！那咱就買小高層，就是不特別高的那種，你準沒事兒！」
「讓我說啊，咱買就買一樓，贈個小院，種點兒東西什麼的多好！咱不種花，咱種菜！」
「要不說你農大畢業的呢，就一農民！」
「你不懂，這叫綠色生態！」
兩口子就這樣煞有介事地謀劃著，忘卻了眼下的困窘。
最近因為家里事情多，石紅不是請假就是調班，引得護士們私底下議論紛紛。石紅有所耳聞，心里很不是滋味。
這天，石紅正想心事，忽然听到身後傳來有節奏的敲擊聲。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細皮女敕肉的男醫生正笑眯眯地望著她，一邊用圓珠筆敲著值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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