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木求魚 第37章 開枝散葉已成空

作者 ︰ 綠意生涼

裴嫊看見弘昌帝的一瞬間,身子就僵了一下。然而她便是內心對弘昌帝再懼怕,更為嚴峻的現實卻逼得她無暇多想,快步上前給弘昌帝行禮問安,只是不管她怎麼強自鎮定,那聲音里還是隱約能听出一絲兒顫音來。

弘昌帝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自顧自的品著茶盞中的茶。倒把立在一旁的周太醫看得心中有些發緊。周太醫只覺得自己雖然伺候了這位天子已有五年,卻還是有些模不透這位聖上的脾性。

你說他不在意地上跪著的這位貴人吧,可這大中午的就把自己喊過來給這位貴人診脈,自己也不怕熱的跟著過來。可若說在意吧,怎麼人家現在都在地上跪了老半天了,也不叫人家起來。瞧這位貴人弱質縴縴的,連身子都開始顫微微的了,怎麼忍心還讓人在地上跪著呢?

周太醫這心里就有點同情起裴嫊來,忍不住就朝上面瞄了一眼。卻見弘昌帝唇角微勾,倒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還開口說了一句,「愛妃這里的茶也太難喝了,長喜,回頭你將朕這陣子喝的銀葉白牡丹給裴美人送幾兩過來。」不等裴嫊道謝,弘昌帝已經親自扶了她起來往內室而去。

周太醫頓時覺得自己實在是一點兒也不懂這位天子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果然是龍心難測,天意難料啊!

卻听弘昌帝喚他進去,「周太醫,你進來給裴美人好生診診脈,上回在甘露殿你不是說美人並無大礙,只要休養幾天就好了嗎?怎的這都養了一個月,美人還沒覺得全好了呢?」

慌的周太醫急忙拎著醫箱進來給裴嫊診脈,在案上墊好脈枕,方取出紅線來,忽听听弘昌帝問道,「這懸絲診脈當真診得出什麼異常嗎?」

周太醫覷了一眼弘昌帝的神色,琢磨了一下,才道︰「回稟聖上,這懸絲診脈若是醫術高明的大夫自也能診出一二來,不過到底不如手診更為精確可靠。♀」

「既如此,那這懸絲診脈就不必了,何況周太醫已是白胡子一大把,倒也不需格外避諱。」

周太醫得了聖上首肯,便只在裴嫊在左手腕上搭上一方素色的方巾,便將食、中、名指搭上去細細診察起來。

裴嫊本來一見弘昌帝就不自在,听了他說的那些話,更覺得有些心驚膽戰,覺得弘昌帝今天這麼好心的親自帶了周太醫過來明面上是示恩顯寵給自已拉仇恨,實則是來揪自已的小辮子來了。一顆心不由得怦怦而跳,越跳越快。

弘昌帝在一邊瞧著,見周太醫的眉頭越皺越緊,不禁問道,「可是有什麼不妥嗎?」

周太醫恭敬道,「還請聖上再給小臣片刻,待小臣再診一診貴人右手的脈象,六脈合參,方更準確些。」一時又細細診了裴嫊右手的寸、關、尺三部的脈象。

周太醫已經揣模出弘昌帝這是要自己好生為這位貴人查一查,便大著膽子細細看了裴嫊面上的氣色,又請她伸出舌頭來驗看了一番舌質舌苔。

被一個白胡子老頭盯著上上下下的打量,倒還罷了,偏還被要求伸出舌頭來,若是弘昌帝不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瞧著,也不過略窘一窘,可是她就算不敢抬頭,也能感覺到那道來自弘昌帝的可惡目光就是咬著她不放,心中又羞又惱,羞怯怯的將丁香小舌伸出來,只略停一停,就越緊將舌頭又縮了回去,抿緊了唇,拳頭也不自禁的握的緊緊的。

周太醫當了幾十年太醫,經驗何等老到,雖只匆匆一眼,但已心中有數,模著一把白胡子,沉吟了片刻才問道︰「不時貴人平素可有心中悸動,驚惕不安之癥?」

裴嫊心中一動,這位老太醫倒是真有些本事的,便點了點頭。

「不知此癥從何時而起,是何表現?」

「六年前我曾因落水大病一場,之後有時便會如此,發作時只覺心慌氣短,悸動不已。」

周太醫又問,「發作的可頻繁,何時便會發作?」

裴嫊既不好說的太輕,又不好說的太重,便道「倒也不大經常,只是偶有勞累,便會發作。」

周太醫又細問了裴嫊的飲食睡眠,裴嫊只答尚可。

周太醫听了,略皺一下眉,又模了一回胡子,朝弘昌帝拱手道︰「回稟聖上,貴人的玉體並無甚大礙,不過舌質淡紅,脈數而細,心脈上略有些氣血不足,故而遇到些外因便會作驚悸之癥,待臣開一副方子調養些時日,應無大礙。」

「只是,」周太醫話里似是有未盡之意,偏又說了兩個字就不再往下說。

弘昌帝看了他一眼,「但說無妨。」

「只怕貴人于子嗣上恐有些艱難。」周太醫這話雖然說的委婉,但是那里面的意思卻是清清楚楚的。

裴嫊頓時神色大變,原本蒼白如紙的臉色,此時竟然隱隱發青,身子也抖的更厲害了,她萬沒想到這位周太醫居然如此厲害,連這個都被他診了出來。

「想是因貴人曾落水之故,體質寒涼,信期不準,宮寒痛經,故而……」周太醫見裴嫊嚇成這樣,連話都說不出來,不等她問便將原由說了出來。他在心里也為這位裴美人嘆息,子嗣艱難,不能為聖上開枝散葉,這對于後宮任何一位嬪妃來說,都是一道晴天霹靂,再沒有比這更大的打擊了。

再去看弘昌帝,見他果然也是眉頭微皺,似在想著什麼。周太醫正在想著一會兒聖上問起來這裴美人這子嗣艱難該如何醫治,自已該如何作答,卻听弘昌帝問道︰「驚悸之癥,不知何謂驚悸之癥?煩勞太醫為朕解釋解釋。」弘昌帝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來,不恥下問,虛心求教。

周太醫忙一躬身,「回稟聖上,所謂驚悸之癥,乃是心中悸動,時作時止。」

「既名驚悸,想來是和驚嚇有些關系了?」弘昌帝又問道。

「聖上聰慧,此癥常由外因所起,或因驚恐,或因惱怒,或因勞累皆可發病。」周太醫一邊答了,一邊在心里暗暗奇怪,怎麼瞧上去聖上似乎對于裴美人能否為他開枝散葉並不大在意似的,心思全不在這等大事上,反倒揪著這驚悸之癥問個不停。

裴嫊方有些松下來的心又揪緊成了一團,她幾乎已經知道弘昌帝接下來要怎麼刁難她了。

果然,弘昌帝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那不知裴美人此次發作是因何而起啊?

這話問的大有學問,周太醫想了想道,「回聖上,此癥雖常因外因所起,不過究其根本,仍是氣血虧虛,才會如此。所謂正氣存內,邪不可干,若是氣血充足,便是再多的外因,也定不會如此。想來貴人是之前落水受驚太過,此後于心神上一直有些不大安定,雖說貴人方才說飲食睡眠一應尚可,但不知這幾日是否有些睡的不大踏實,夜夢煩多?」

其實裴嫊這些日子每每讀書到三更才睡,方才不願說出來,此時卻不得不點了點頭。周太醫又道︰「貴人此次發作,想來是因為連著幾日沒有睡好,又一路從永壽宮頂著日頭急急趕回來,有些累著了,便發作起來。其實這驚悸和怔忡同為心悸之癥,不過是醫家為了輕重有別,便依癥候輕重各取了一個名兒出來。」

弘昌帝斜睨了周太醫一眼,「老周,你這也是第三回給裴美人診脈了,怎麼前兩回你就什麼都沒診出來,這一回倒是說的這麼多?」

周太醫拿袖子擦擦額頭上的汗,「回稟聖上,前兩回給貴人診脈,因著宮規,並不敢如今次這般手診,都是懸絲診脈的,又不敢看貴人的面色舌苔,只能听侍候的宮人傳幾句話,再問些情形。恕臣說句實話,這懸絲診脈,看著神乎其神,實則還是不大精準的。」

弘昌帝輕輕哼了一聲,才問道,「那這驚悸是輕是重呢,你方才說裴美人氣血不足,可否要緊?」

「自然是驚悸為輕,怔忡為重了。這宮中貴人,世家嬌女多半都是有些氣血不足之癥的,只要好生調養,並不十分要緊的。貴人此癥用天王補心丹是最得宜,此方養血安神,滋陰清熱,益氣養心,最是適合貴人用來調養。」

「貴人脾胃也有些弱,若是用湯劑恐傷了脾胃,不如煉蜜為丸,每日早晚各一次,用溫水送服便可,此外,貴人的心思有些重,晚上不易安眠,倒是少飲些茶為好。」

裴嫊頓時覺得這位周太醫真真是大醫精誠,不畏強權,弘昌帝剛還說要賜她幾兩什麼牡丹茶呢,這邊的醫囑就忌諱上了。

弘昌帝也不以為忤,說道,「裴美人素來喜歡以花泡茶,這可使得?」

周太醫想了想,問道︰「不知貴人平素都喜歡拿什麼花來泡茶?」

裴嫊正在奇怪弘昌帝是怎麼知道她喜飲花茶的,便隨口說了幾個花名。周太醫便道︰「這些倒都不妨事,只是依據貴人的脈象來看,倒是常喝些玫瑰花泡的茶水最是得宜。此花活血調經,理氣解郁,于貴人頗有些益處。」

弘昌帝問道,「朕記得御花園里便植了不少這玫瑰花樹,是否采了來便可泡水飲用。」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若論起功效,則是玉溪所產玫瑰效用最佳。這玉溪玫瑰只生于玉水溪邊,一株一季只結一個花苞,因此其香味最為芬芳濃郁,效用最佳。若再配上中寧產的枸杞,兩相合用,更是大妙。」

弘昌帝听了,點一點頭,再沒有多問什麼,只讓周太醫開了方子去太醫局取藥。丟下一句,朕還有事,轉身便朝外走去,再沒和裴嫊說一句話。

裴嫊跪送聖駕出門,起來時只覺天旋地轉的,忙讓雲珍扶了她到榻上歇著。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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