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木求魚 第71章 修儀探病不得見

作者 ︰ 綠意生涼

一頭撞入身後那個溫暖堅實的懷抱的瞬間,裴嫊心頭忽然生出一絲恍惚來。

曾經,她也這樣撞入到一個人的懷抱之中過,那個人的懷抱也是這樣的溫暖堅實,身上還有著一種特別好聞的味道,和她現在聞到的一樣,那一股淡淡如松柏般的清香。

裴嫊覺得自己一定是在馬背上顛晃的太久了,才會腦子里暈暈乎乎亂成一團,甚至還出現了幻覺。弘昌帝的身上怎麼會有那位阿兄身上才有的那種令人安心的奇香呢?方才自己怎麼沒有聞到,可見一定是自己昏了頭了。

可是這種幻覺是如此的真實,那香氣仿似真的就縈繞在她身周,飄入鼻中,直透肺腑,撫慰著自己此時充滿恐懼和害怕的一顆心。

她的耳邊似乎又听到那個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沉聲道︰「抱緊我,我會護著你,不讓你被任何人傷到。」

裴嫊沒有再松開手,而是閉上雙眼,緊緊地抱住身邊的人,只覺心神恍惚,自己好似又回到數年前的那一晚。到處都是慌亂擁護的人群,自己在人群中被擠得東倒西歪,眼見下一秒就會被疾馳而來的高頭大馬踩在腳底,可是那位阿兄出現了,就像天神一樣出現在她身後,一把將她從馬下救起抱在懷里,還說他一定會護著自己,不讓自己受一點傷害。

她的手將弘昌帝環得更緊,然而心里卻徹底放松下來。極度的驚恐過後,心神恍惚中她只覺此刻緊緊護住她的人便是當年救了她的那位阿兄。既然有他在,那自己還怕什麼呢?自己需要做的只是躲在他懷里,把臉埋在他胸口,緊緊地抱著他就好了,他一定會讓自己平安無恙的。

她當年和那位阿兄雖只有一面之緣,但他卻是她此生第一個抱她在懷的男子,當日得他相救之後,雖然再無音訊,但在她心里,已將他當做是僅次于二哥待她第二好的男子。再後來,她雖得了這厭惡男子的怪病,但每當想起那位昔年救了自己的阿兄時,心中卻仍有一片暖意。覺得天下的男子中還是有那麼一個好東西,啊不,是好男人。

漸漸的,裴嫊再也感覺不到身下劇烈的顛簸,似乎她被抱在一個溫暖舒適的懷里,一只手還不時輕輕在她背上拍打著,像極了她小時候乳母哄她睡覺時用的法子。

溫暖的懷抱,輕柔的拍打,鼻端淡淡的松柏清香,還有一個低沉醇厚的嗓音在耳邊柔聲撫慰,裴嫊的眼楮越發睜不開了,只覺得累極倦極。

她已在馬背上被顛晃了半日,先前因為尚處于危機之中,倒還不覺得,此時知道已有人來救她,心中那口氣兒一松,只覺得渾身都像要散架了似的,再也撐不住,倒在那讓人溫暖安心的懷里沉沉睡去。

德妃等一干嬪妃們此時卻在行苑內個個等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排排立在行苑的門樓上翹首以望。

本來大家伙兒正在玩擊鞠,上場開打的妃嬪們玩的高興,不會騎馬在場邊圍觀的宮嬪們瞧得也開心,大家正在齊樂融融,不妨裴少使的馬卻被一只鷂子給驚了,直接就狂奔了出去。

眾人心中均是為裴少使捏了一把汗,騎在一匹發了狂的馬背上,還能有什麼好果吃,只怕多半是有些凶多吉少了。可惜還不等眾人發揮想像力,盡情暢想一下裴少使的可憐結局,就看見弘昌帝上馬就追了出去。

這下眾人臉上的神情就更是精彩萬分了,也就更是要親眼看著弘昌帝回來,看看昔時寵冠六宮的裴少使到底是怎麼個收場,才肯回去各自的寢居。

直到太陽都快落山了,立在行苑門樓上的人才終于看見一隊人馬簇擁著一騎緩緩朝行苑而來。

德妃看了半天,也沒見到那群人里有裴嫊的影子,不由心中一喜。雖說這個賤婢此時已被貶到最低等的少使,但卻仍是日日在弘昌帝面前晃來晃去,若是萬一哪一天,聖上又被這個妖女給勾上了,那可真是後患無窮。

再想想今日的鷂子驚馬事件,當真就那般巧嗎?好端端的那鷂子怎麼不去抓別人的馬,倒直奔裴嫊的馬而去。只怕這宮里也有人看出來聖上對裴嫊的不一般,這才想要早早動手除了她,這人倒是好計謀,只不知是誰想了這等巧妙的法子出來,倒是也替自己去了一個隱憂。

當下眾妃全都下了門樓,到門前恭迎弘昌帝,又過了片刻,才見弘昌帝騎著他那匹雲影緩緩踱了進來,眾女急忙跪倒問安,齊刷刷的一片「參見聖上。」

弘昌帝眉頭微皺,看了一眼懷中的人,淡淡地道︰「免禮,時候不早了,眾卿都回去歇息吧。」說完,縱身從馬上輕輕飄下,懷中仍穩穩地抱著一個紅衣女子。

德妃心中生疑,忙搶上一步,哪知她快,還有人比她更快,鄭修儀已開口問道︰「聖上懷中抱的可是裴少使,不知阿嫊可傷著沒有?」

弘昌帝見是鄭蘊秀,便緩了緩面色,和顏悅色道︰「受了些驚嚇,外傷想是沒有的,我已傳了周太醫來為她診視。」又見鄭蘊秀一臉憂色,瞧著竟有些憔悴,便又溫言道︰「你先回去歇息一會兒。朕若得空了便去看你。」

鄭蘊秀深深的凝視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這才退到一邊,看著弘昌帝連德妃都不理,徑直抱著裴嫊就進了自己的寢殿。

德妃看著這一幕直恨得銀牙暗咬,怪道方才從樓上已然望見了,卻還花了這麼久的時候才慢慢挪回來,怕顛著某人便連騎馬小跑也使不得嗎,硬是一步一步慢吞吞的挪回來。又見鄭蘊秀一臉的擔心,待要刺她幾句,發發邪火,鄭蘊秀卻搶先道︰「聖上方才命妾等早些散去,妾這就先行告退了。」說完,朝德妃行了一禮,翩然而去。

鄭蘊秀抬出弘昌帝的口諭,德妃便是想發作她一時也無從尋個由頭,覺得胸口濁氣更甚,直氣得肝疼。

卻說鄭蘊秀早早回了自己的居所,連晚膳也沒心思用,只是拿了本書,坐在窗前發呆。她這一等就等到了三更天,雖然她心中隱約有種預感,弘昌帝今晚多半是不會來看她的,可她還是放不下心中那點執念還有不甘,仿佛跟自己賭氣一般,一心一意的坐在燈下枯等。

添香上前小心翼翼地道,「娘娘,聖上今晚多半是過不來了,娘娘不如早些歇息了吧?」

鄭蘊秀頭也不抬,仍看著手中的書本,問道︰「裴少使那邊呢,可打听到些什麼?」

「奴婢只打听到傳了周太醫進去,別的就不知道了。」

鄭蘊秀靜默了片刻,終于放下手中緊握的書卷,「是啊,也是該歇息了,不然明早怎麼去探望于她呢?」

第二日,鄭蘊秀早早便去了弘昌帝所居的廣成館,她並沒有從正門而入直接去弘昌帝所居的正殿,而是走的側門。她此時在宮里已是弘昌帝的新寵,給了守門的內侍一個小金錠,順順利利的就進來了,那內侍還指給她幾位侍奉弘昌帝的少使所居的廡房在什麼方位。

待她走到廊下,和裴嫊一道在御前侍奉的王少使見了她忙行禮道︰「見過修儀娘娘,不知娘娘貴足到此,可有什麼事吩咐妾等?」

鄭蘊秀臉上帶著溫柔和善的笑,親手將她扶起來道,「我不過是來看望裴少使的,昨日她馬受了驚,聖上說要傳太醫,我怕她身子會有些不爽,故來看望,不知裴少使住在此處哪一間屋舍?」

王少使臉上的神情便有些古怪起來,「裴少使她,她昨夜並不曾在這里就寢的,想是在正殿歇下了。」

「你是說聖上昨日讓裴少使在正殿留宿?」鄭蘊秀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了。

忽听身後一個聲音道︰「修儀娘娘可別誤會,才不是聖上要留裴少使的呢!」

鄭蘊秀回頭看去,見一個女子身著八品少使服飾,容長臉面,尖尖的下巴頜兒,嘴邊還有一粒美人痣,那女子上前一步蹲身行禮道︰「少使劉氏,見過修儀娘娘,給娘娘問安。」

這女子一看便知是個機靈的,還不待鄭蘊秀開口問,就主動解釋道︰「奴婢昨夜當值,在前邊侍候了一夜,親眼瞧見裴少使被聖上抱回來的時候,那手緊緊的攥著聖上的衣服袖子,怎麼都不肯松手,後來又起了高熱,更是緊抓著聖上不放,一旦聖上把手抽了出來,她便大哭大鬧,就連周太醫來給她扎針時,聖上都得把自己的袖子讓她抓在手里,不然她就跟做了噩夢一樣驚恐不安,哭鬧不休。聖上也是不得已,這才將她留在正殿的。」

鄭蘊秀听了,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一抹憂色來,「那裴少使的高熱可退下去了嗎,還要不要緊?本宮想去看望于她,不知這會子可否方便?」

劉少使面露難色,「不瞞修儀娘娘,妾交接完差事回來時,聖上他,還沒有起身,只怕,想是多少有些不便。」

「幸虧我遇到了劉少使,不然倘若我當真冒冒失失的闖了進去,那可就犯了大錯了,今日真是多謝劉妹妹了!」鄭蘊秀說完,從手上褪下個翡翠玉鐲來親手給劉少使套在腕上。

劉少使也並不推辭一二,大大方方地道了謝,「修儀娘娘是咱們帝京中最富才情的第一才女,能得娘娘的賞,是妾幾生修來的福氣。妾平日也喜歡讀些詩書,卻資質愚鈍,時常有些弄不明白的,若娘娘不嫌棄妾魯鈍,不知妾可有這個福氣得聆娘娘教誨一二。」

鄭蘊秀見她機靈通透,心中也有一二分喜歡,便笑道︰「妹妹的性子我很是喜歡,若妹妹得了空,盡管去找我玩便是了。既然這會子去正殿不大方便,我就不過去了,改日我再來看她,她此時正需要好生養病,你們也不用告訴她說我來過了,免得她見我來了卻不得見,心中反不自在。」

劉、王二人忙點頭稱諾,二人恭恭敬敬的送了鄭修儀出去,她方走到側門處,忽听到一聲女子尖叫聲從正殿方向隱隱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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