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木求魚 第72章 弘昌帝不恥下問

作者 ︰ 綠意生涼

看著眼前一臉驚恐,好像天塌下來一般抖成一團的女人,弘昌帝原本舒展的神色漸漸又陰沉起來,立時便想翻身下床,哪知身子剛一動,右邊的衣袖便被一股力道給扯住了。♀

弘昌帝昨日穿著一身紅色的圓領袍,領口翻開,窄窄的袖子正被一雙如玉筍般的縴縴素手牢牢抓在手中。

弘昌帝的目光落在那只光潔如玉,膚如凝脂的素手上,裴嫊的目光卻落在自已緊緊攥住的那只衣袖上,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雷給霹了。

「還不放手。」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似乎壓抑了極大的怒氣,裴嫊還沒來得及把手松開,弘昌帝微一用力,已經把袖子從她手中抽了出來,原本挺括的料子被捏得皺皺巴巴,瞧著極是刺目。

弘昌帝一邊換衣服,一邊吩咐道︰「長喜,去把周太醫請來,就說裴少使的燒已經退下來了,讓他再診視一回,若沒什麼大礙,今兒讓她再休養一天,明日開始繼續到朕跟前伺候。」

裴嫊繼續縮在床帳里,大氣兒也不敢出,還在消化這個可怕的事實,她居然緊抓著弘昌帝,一個男人的衣袖不放,就這樣在床上過了一夜,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弘昌帝換好衣服,梳洗完了,看也沒看她一眼,徑自走了,他這一離開,裴嫊呆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卷簾處,忽然覺得夢中那讓她安心的香氣似乎也消失不見,再也尋不到分毫。也不知她是當真聞到了那香氣還是不過是南柯一夢,一時只覺悵然若失,怔怔的有些回不過神來,橘泉叫了她好幾聲她都充耳不聞。

橘泉不得已,只得將手中的藥碗舉到她眼前晃了兩下,才算把她的心神給拉回來,「少使,該服藥了。」

裴嫊這才心不在焉的接過藥碗,悶悶不樂的喝了一口,只覺得入口苦澀難言,實在是難以下咽,便將藥碗又遞了回去。

橘泉垂著雙手,並不去接,「聖上命奴婢一定要看著少使把這碗安神的湯藥喝了,還請少使不要為難奴婢。♀」

橘泉跟了她這麼些日子,雖然平日里並不若瑞草那般喜歡親近她,總是若即若離的跟她保持著一種距離,卻也從沒像此刻這樣板著一張臉跟她說話。

裴嫊並不急著喝藥,盯著她看了一會子,問道︰「橘泉,你可是生我的氣了?」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按著聖上的意思行事罷了。」橘泉微微欠了欠身子,態度恭敬,但是面上仍是一臉肅然。

瑞草忙上前嘻嘻笑道︰「少使還是快些把藥喝了吧,方才我可是親耳听到聖上這樣吩咐橘泉姐姐呢,定是聖上見少使昨日受驚太過,這才對少使如此憐惜。」

裴嫊心中越發不安起來,「昨日究竟是怎麼回事,聖上,聖上怎會在我的床上。」

「少使誤會了,這是聖上的寢殿,這床也是聖上所睡的龍床,並不是少使的寢室。」橘泉淡淡地點出事實。

「什麼?」裴嫊大驚失色,手上的藥碗差點打翻,多虧瑞草眼疾手快,搶在裴嫊失手前接過了藥碗。

「這確實是聖上的寢殿,少使昨日受驚之後便一直緊抓著聖上的衣袖不放,怎麼也不肯松開,只要一離了聖上身邊便心悸不安,驚恐不已,聖上不得已只好就讓少使一道睡在了這床上。想是少使此刻還有些心神不寧,這才沒留意到吧。」

橘泉說完,從瑞草手中接過藥碗,再次遞到她面前,「還請少使用藥,想必周太醫很快就會來給少使診脈了。」

本是平淡無奇的一句話,卻如一記響鼓一下子敲醒了裴嫊,周太醫馬上就會到,難道她還要繼續懶在這弘昌帝的龍床上讓周太醫來給她診脈嗎?

裴嫊一氣喝完了藥碗,趕緊從那床上逃了下來,走到偏殿去方換好了衣服,匆匆梳洗一番,周太醫已到殿門口。♀

一番望聞問切之後,周太醫便道︰「少使這回受了這般大的驚嚇,這心悸之癥倒發作的有限,想是因為有聖上在身邊護著的緣故,故才好的這般快。只要燒退下來了,那便再無大礙,仍是照著先前小臣開的那個安神方子每日早晚各喝上一回,再服三日,改用食療便可。」

等周太醫去了,裴嫊正想回後邊她所居的廡房,卻被橘泉攔下道︰「聖上有命,請少使這幾日就在這偏殿歇息,也好安心休養。」

若是仍回廡房去住,自然免不了被其余幾位少使圍著問東問西,少不得會生出些是非出來。可是繼續呆在這里,雖說能暫躲一時的清淨,可是,住在離他這麼近的地方,又讓人如何能夠安心休養。

裴嫊覺得她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安心這一點,即使這日余下的時間,弘昌帝一直都不在廣成館,裴嫊在偏殿的榻上翻來覆去,始終不曾睡著過,只覺心里有無數個疑問,卻找不出一個答案。

因為心事重重,午膳和晚膳都只用了小半碗粥便擱下了筷子。

「橘泉,你可知道聖上去了哪里,何時會回來?」裴嫊實在忍不住,問了這一句,卻在看到橘泉投過來的詫異眼神時又有些後悔。

「聖上的行蹤,奴婢如何得知。時辰不早了,少使還是早些歇著罷。」

裴嫊生怕橘泉誤會了些什麼,忙道︰「我不過是想跟聖上謝恩,不如再多等一會子。」

橘泉听了,也不再說什麼,靜靜立在一旁,裴嫊有心再多和她說幾句,生怕橘泉以為她昨日是故意纏著弘昌帝想要爬上龍床,可是這樣的話頭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才能解釋得清,而不是越描越黑。

再看橘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就更不知該如何開這個口了。一直熬到快過了亥時,弘昌帝仍是沒有回來。

裴嫊也不知為何,心中竟然涌起一陣失望。正要怏怏不樂的去洗漱更衣,忽听殿門前內侍那尖細的嗓子高聲道︰「聖上駕到。」

裴嫊丟下手中卸了一半的釵環,便急步奔了出去。

弘昌帝看著釵環不整跪倒在他面前的裴嫊,面上露出一絲驚奇,口氣卻不怎麼好,「這麼晚了,還來見朕做甚?」

「昨日幸得聖上相救,妾還未謝聖上救命之恩,特來向聖上謝恩。」

「少使這會子終于想起來謝恩了,朕還以為早上便能听到少使的感激之情呢!」

裴嫊想起早上自已那聲尖叫,真恨不能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無論如何,畢竟是弘昌帝不顧危險救了自已,又由著自己抓了他一夜,自己回報他的卻是一聲驚恐嫌惡的尖叫。

「妾晨間時尚未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是以才會,才會御前失儀,對聖上不敬。妾深知辜負聖恩,不敢求聖上恕罪,只求聖上責罰于妾,妾萬死不能贖其罪。」裴嫊說完重重在地上磕了幾個頭。

「夠了,難道朕救了你便是為了責罰你嗎?」

裴嫊身子一僵,是啊,弘昌帝為什麼要救自己呢?

弘昌帝在榻上坐下,飲了口茶,「你等到這會子,不會只是為了跟朕道謝罷,還想問些什麼?」

裴嫊覺得自己在弘昌帝面前簡直就是無所遁形,所有的心思都逃不過他的眼楮。「妾,妾想知道昨日那只鷂子為何為會驚了妾的坐騎,只是個意外還是——」

「還是有人故意要害你?」弘昌帝冷笑道︰「只是別人又為何要害你,你有何值得被人嫉恨的?」

「妾,妾也不知道。」裴嫊自己也有些茫然,她有何值得別人嫉恨的呢?若說先前弘昌帝在面子上寵她,給她高位,可現在她已經狠狠跌下枝頭,難道僅憑弘昌帝又把她放在身邊侍奉這一點便能為她招來殺身之禍嗎?

「你就再沒有別的想問的?」

裴嫊心里還有一個最大的疑問,但她遲疑片刻,還是搖了搖頭,「妾再沒什麼想問的了。妾不敢再打擾聖上安歇,還請聖上準妾先行告退。」

裴嫊說完,再拜叩首,卻遲遲不見弘昌帝有所言語,只听見「嗒、嗒、嗒」,似是手指敲擊幾案的聲音,在室中單調而寂寥的一聲聲響起,那聲音並不大,听到裴嫊耳中卻如一下下敲在她心上般讓她驚心動魄。

「難道你就不好奇朕為什麼要救你嗎?」

裴嫊越發不安起來,不止是因為這個讓她心亂如麻的問題,更是因為弘昌帝的聲音里沒有半點往日常見的那種不正經的戲謔,反而透著一絲絲的疲倦。

從她醒了以後,這一整天的功夫,她其實早已在心里把這個問題翻來覆去的想了不下幾百遍,弘昌帝為什麼要不顧危險的親自去救她?

她一不是他的心上人,二不是他得用的朝中重臣之女,不過是個已經被利用完了的擋箭牌,他最討厭的外戚裴家的女兒,他為什麼還要救自己呢,救了自己于他又有何用呢?

難道是她還有利用價值,或者是弘昌帝還不希望後宮這麼早就死掉一個裴家的女兒。

但是這些理由沒有一個是能正正經經宣之于口的,糾結了半天,裴嫊只得道︰「妾不敢揣度聖意,聖上行事自有聖上的道理。」

「若朕一定要你揣度一番呢?」弘昌帝步步緊逼。

「聖上素來愛民如子,妾也是聖上的子民,所以聖上才會降下天恩,救了臣妾。」

弘昌帝對這個回答不置可否,步下坐榻,緩步走到裴嫊身前,「把頭抬起來,看著朕。」

短短幾個字卻有著不容質疑的威壓感,裴嫊在這樣的積威下不得不抬起頭,可是眼神卻無論如何不敢直視弘昌帝的龍楮鳳目,只是落在他的下巴上。

「為什麼不敢看朕,」弘昌帝喃喃道,手不自覺的便撫上了裴嫊因為用力叩首而磕得有些紅腫的額頭,裴嫊嚇得忙往後一閃,弘昌帝伸出去的手指便再次落了空。

裴嫊呆呆的看著弘昌帝孤零零伸在空中的那只手慢慢緊握成拳,聲音冷沉,「朕倒是一直很好奇為何少使這般不喜朕的觸踫,若朕沒記錯的話,似乎從少使剛入宮還是婕妤時就不喜歡朕的靠近吧?」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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