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素蓉一大清早起來,就著急忙慌地一會吩咐這個一會吩咐那個,直到楊媽媽看不下去攔了她道︰「太太別忙了,也坐下來喝一口茶。您放心,廚房那邊早就備下咱們姑娘愛吃的菜了,一點兒不會少的。」
孟素蓉順著她的手坐了下來,嘆道︰「這會兒該叫姑女乃女乃了——」一句話說得既是高興又是心酸,「也不知道跟姑爺相處得怎麼樣……我就怕她一會兒回來,瞧著臉上笑得不真……」
楊媽媽也覺得眼眶發熱,強忍著道︰「是姑女乃女乃,是姑女乃女乃。咱們姑女乃女乃是個聰慧的,必能讓姑爺喜歡的。」
孟素蓉的心哪里放得下來,真是坐立不安,好容易盼到錦心滿臉歡喜地跑來,還不等她說話,孟素蓉已經站了起來︰「可是回來了?」
錦心連連點頭︰「回來了回來了,姑爺陪著,已經到門口了!哎喲,姑娘瞧著笑容滿面的呢!」
孟素蓉听了這話,心里先是一松,接著便往外走。楊媽媽心里念了一聲神佛菩薩保佑,連忙跟了上去。才走到院子里,就見顧浩然陪著周鴻和顧嫣然進來。孟素蓉的眼楮立刻就落到女兒身上,從頭到腳先打量了一番。
顧嫣然今兒穿了真紅色散繡金銀的長褙子,里頭淡粉色交領小襖,襯得一張臉紅潤如花瓣兒也似。頭上梳了倭墮髻,只插了一枝白玉回鸞釵,旁邊戴了一朵早開的臘梅花,金黃沁香,日光下瞧起來跟真金打造的一般。耳朵上垂下兩顆淡粉色珍珠,頑皮地一晃一晃。
孟素蓉把女兒從頭看到腳,見了那兩顆珍珠,才一下子笑了出來,眼圈卻又紅了︰「可回來了——」目光這才移到周鴻臉上,「姑爺——」
周鴻上前一步︰「給岳母請安。」長揖下去。他今日換了一件檀色袍子,身上的戾氣也消了許多,還多了幾分拘謹,看起來倒像個規規矩矩的好女婿。孟素蓉忙道︰「快別多禮,往屋里去,都等著你們呢。」到底還是擦擦眼楮道,「嫣兒年紀小,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姑爺多擔待。」
周鴻忙道︰「岳母太客氣了。嫣然聰慧能干,哪里有什麼不周到之處。岳母這樣說,小婿就惶恐了。」
孟素蓉也只是客氣一下,見周鴻這樣說,心里自然高興,忙忙把人往屋里讓︰「今兒姑爺也留下來用飯罷。昨兒嫣兒舅舅家送了一簍螃蟹來,正肥著呢,都養在那水缸里,專等著你們今日過來。只是不知道姑爺的口味,若有什麼喜好的,我叫丫鬟再去廚房里交待。」
這樣的絮絮叨叨,卻是周鴻許多年都未听過的。侯夫人自然不會關切他,周三太太雖時常照應,但畢竟是隔房的,也只他小時候的乳娘會這樣念叨幾句,但他從莊子上回到平南侯府不久,乳娘就被打發出去了。算算十余年來,這樣絮絮問他口味的,還真是只有孟素蓉一個。
「岳母叫我峻之吧……」周鴻張了張嘴,最後卻只能說了這麼一句,「嫣然也是這樣喚我的。」
「哦?哦,峻之,峻之好。」孟素蓉一听女兒也是這樣叫姑爺的,頓時笑彎了眼楮。
顧嫣然臉上紅了一層,摟了母親的手臂,低著頭不吭聲。孟素蓉笑得越發歡喜,看周鴻也更加順眼,忙忙的帶了兩人進屋里去。
顧運則如今又榮升了。他一個外頭來的,升得這樣快,雖說有皇帝青目,也免不了有人想抓他的把柄,故而明知女兒今日回門,也不能隨意請假,仍得去衙門里。家里便只剩下顧老太太要拜見。
白姨娘如今難得能見個客人,一大早就打扮好了過來伺候顧老太太。當初這門親事結得那個鬧騰勁兒,她倒真想看看大姑娘找了個什麼樣的夫婿。听說是西北軍里出來的,想必脾氣不會好,再說又不能圓房,只怕夫妻兩人貌合神離而已。
白姨娘正幸災樂禍地想像得天馬行空,就听見外頭孟素蓉說話,山藥忙上前打起簾子,屈膝行禮,邊行禮邊笑︰「姑爺,姑女乃女乃。」
顧嫣然被山藥笑得臉又紅了,腳步也有些亂,跨過門檻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她才想伸手去抓住丹青,周鴻已經抬手托住了她手肘,隨即又若無其事地放開,咳嗽了一聲︰「小心。」
他動作既快,聲音又輕,只有山藥看得清清楚楚,抿著嘴笑得更深了。白姨娘因為一心都放在這兩人身上,因此也看見了周鴻那輕輕一托,還有顧嫣然臉上飛起的紅暈,頓時心里仿佛打翻了一壇子醋,酸味兒幾乎要溢出來。
兩人向顧老太太行了禮,便呈上回門禮。周鴻除了皇上賞賜的那批金銀珠寶之外真是啥也沒有,顧嫣然也就只好拿那盒珠子來做回禮了。撿最大的送了顧老太太六顆,孟素蓉六顆,瓖個釵子耳墜的都好;另外又撿小些的給了顧怡然六顆。
白姨娘在旁邊瞧著,心里酸得難受。顧嫣然給她和柳姨娘也帶了禮,不過是每人兩匹錦緞,跟這珠子沒法比。便湊著顧老太太的手看了,笑道︰「這珠子倒是挺好看,不過孤零零的送珠子——」
孟素蓉臉色一沉。她原是想著今日姑爺上門,為著全家都喜笑顏開的,才允了白姨娘到顧老太太這兒來。如今看來,實在是不該讓她出來,寧可叫顧老太太拉個長臉,也比听白姨娘給女兒女婿添堵的強。
「這珠子是峻之在西北生俘羯奴親王之後,皇上賞賜的。」顧嫣然不等白姨娘說完,就含笑看著顧老太太,把話接過去了,「祖母看著是瓖了頭面也好,串了串子戴在手上也好,都由祖母自己做主。原本峻之還備了些別的東西,只我瞧著,沒哪樣能跟皇上賞的東西比,所以只帶了這個,讓家里人也沾沾皇上賞賜的福氣。」
白姨娘听說是皇帝賞的,頓時一縮脖子把嘴閉上了。她本想挑撥著說這禮太輕,但事涉皇家,誰有這個膽子敢說皇帝賞的東西不夠份量呢?
孟素蓉這才回嗔做喜,冷笑著看了白姨娘一眼,便笑道︰「祖母年紀大了,也怕勞累,既行過了禮,就別打擾祖母休息了。」
周鴻也看出來白姨娘不懷好意,立刻順著孟素蓉的話起身告退。幾人從顧老太太屋里出來,恰好顧運則也找了個借口從衙門里回來了。周鴻便跟了他去前頭書房,孟素蓉拉了顧嫣然,回自己屋里細問︰「姑爺對你可好?」
顧嫣然紅著臉點了點頭,又有些兒興奮,猶豫片刻,到底還是拉著母親的手將平南侯夫人分了家業,而周鴻又一古腦兒連同皇上的賞賜都交給她的事兒,細細說了一遍。喜得孟素蓉笑容收都收不回去,一迭聲地道︰「這就好,這就好!姑爺信你,你可要好生與他相處。」
顧嫣然摟了母親的手臂,紅著臉道︰「我自然會的。峻之說,他以後也會掙份家業給我……」
孟素蓉嘆道︰「姑爺是個有志氣的。你可不許為著那些家業,還有給王家的那些東西跟他爭執!」
「我曉得。」顧嫣然也正色起來,「我曉得他是不想拿二房的東西,所以才不去爭。王家那邊,索性也把王氏祖母的嫁妝歸還了省事。好男不吃分家飯,他能到西北去從軍掙軍功,又怎麼會貪心這些家產?依我說,倒是不拿,還跟二房那邊撇干淨的好。」
孟素蓉大為贊同︰「這話說得不錯!那侯夫人是個口蜜月復劍的人,若是能跟她撇清了,家業爭什麼!你們小兩口關起門來安生過日子才最是要緊。」
顧嫣然不停點頭︰「可是我瞧著,二房那邊是不肯消停的。」遂將自己怎麼把一半人手還給二房的事講了一遍。
孟素蓉皺起眉頭︰「這法子是不錯,只是太著急了些。這些人還沒露出痕跡,你便把人都還回去,叫外人知道了反而落了把柄,會說你不敬長輩,防著長輩。」
丹青替主子分辯道︰「少女乃女乃也是想眼前清淨。太太不知道,那阮媽媽好生討厭,連少爺晚上歇在哪里都要管。園子里放著這麼些人,我們睡覺都要睜著眼楮。」
孟素蓉嘆道︰「這出了門做了別人家的媳婦,哪里還容得你跟在家里做姑娘似的。里里外外的事兒,你有一個慮不到,外頭的名聲就不好听。尤其你那二嬸娘,在外頭頂著個賢婦的名聲,你尤其要仔細行事。」
顧嫣然咬著嘴唇有些不安地低下了頭。孟素蓉看著女兒,又覺得心疼︰「罷了。橫豎姑爺已經打定主意不爭這家業,想來日子久了,她也就沒必要盯著你們了。」
顧嫣然有些悶悶地點點頭。楊媽媽舍不得,笑道︰「姑娘到底是年輕,再說了,侯夫人如今也只是個隔房嬸娘,又不是正經婆婆,手伸得這樣長也不合宜。」
孟素蓉忍不住笑了︰「你啊——如今越發好了,連我說她兩句,你們也要攔著。」
顧嫣然抱了母親的手臂搖晃了幾下,撒嬌道︰「我知道娘是為我好,我下回記得了。」
孟素蓉憐愛地模了模女兒的臉︰「記得就好。在外頭做人家媳婦,記得事事都要三思而後行。不過也不必畏首畏尾,受了委屈,還有爹娘呢。」
顧嫣然一頭扎進母親懷里︰「就知道娘對我最好了。」
「是嗎?」孟素蓉摟著女兒,笑起來,「那——姑爺對你不好嘍?」
「娘——」顧嫣然拖長了聲音撒起嬌來,引來一屋子的笑聲。
新婦回門,按規矩要在黃昏之前便離開娘家,孟素蓉再舍不得,也要顧忌到女兒如今的身份,待用過了午飯,略說了幾句話,便催著女兒回去︰「日後得閑了再回來,今兒卻不可留得太晚。」拉著女兒的手送到門口,又忍不住叮囑周鴻,「峻之,嫣兒就托給你了,有什麼一差二錯的,看在她年輕的份上,多擔待幾分。」
周鴻忙欠身道︰「岳母放心。」
兩人上了馬車,顧嫣然還掀著簾子往外看,周鴻在旁邊瞧著,道︰「若想岳母,平日多回來瞧瞧便是。」
顧嫣然點了點頭,戀戀不舍地放下車簾,想了想還是低聲道︰「娘今日跟我說,那日我將二嬸娘的人送回去,有些太莽撞了……」
周鴻不以為意︰「早些打發回去也好,省得日後麻煩。」
顧嫣然不由得高興起來︰「我只怕外人要議論你……」
周鴻將手一擺︰「隨他們說什麼。我從前在府里是什麼樣子,誰還不知?」想了一想又補充道,「家里的事,你覺得好便成,無須太在意外人說什麼——有我呢。」
顧嫣然臉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了,輕輕點了點頭。又覺得不好意思,掩飾地將臉轉向車窗外,看了一會兒,又悄悄側頭望了周鴻一眼,卻見周鴻也正在看著她。兩人目光一觸,都飛快地將頭轉開,彼此臉上都發起熱來。
周鴻掩飾地咳嗽了一聲︰「這會時辰還早,我想先去京衛指揮使司瞧瞧。」
顧嫣然低著頭道︰「早些回來,娘讓我帶了幾只螃蟹回來,晚上做橙香蟹給你吃。」
「嗯。」周鴻含糊地答應了一聲,只覺得臉上發熱,低著頭掀起車簾就直接從馬車上跳了下去,甚至都沒記起先讓車夫將馬車停下,倒把車夫嚇了一大跳,連忙要勒住馬韁︰「二少爺——」
周鴻頭也不回地擺擺手︰「你送少女乃女乃回去。」耳根卻可疑地泛起了一抹紅色,抬腿就走了。
丹青今日是跟著顧嫣然回門的,方才坐在馬車角落里,雖然一聲不出,卻將顧嫣然與周鴻的舉動都收在眼里,這時才捂著嘴偷偷笑起來。顧嫣然被她笑得臉上燒燙,嗔道︰「笑什麼!瘋瘋癲癲的。」
丹青忙道︰「奴婢不笑了就是。」說著,卻仍忍不住。顧嫣然瞪了她幾眼,自己也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
馬車到了長房門口,丹青笑嘻嘻地先跳下車,伸手來扶顧嫣然,旁邊平南侯府的側門卻開了,冷媽媽走出來,仿佛剛看見顧嫣然似的,笑道︰「二少女乃女乃回來了?可巧呢,夫人方才還在說,二少女乃女乃今日回門,也該回來了。」
「勞嬸娘掛念。」顧嫣然也含笑對冷媽媽點點頭,「我帶了些螃蟹回來,正打算一會兒給嬸娘送過去,是我舅母莊子上產的,倒也還算肥美。」
「哎。」冷媽媽笑得眯起了眼楮,一臉的人畜無害,「這怕是今年最後一茬蟹了吧?夫人正愛這一口,真要謝謝二少女乃女乃了。」
「那我一會兒叫人給二嬸娘送過去。」顧嫣然對冷媽媽點點頭,就要往大門里走,卻被冷媽媽攔住了︰「二少女乃女乃,夫人有事兒想跟您說。」
果然是特意在門口等著她呢。顧嫣然想了想,跟著冷媽媽進了側門。不管侯夫人要說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侯夫人在琉璃堂里坐著,正在修剪一瓶菊花,見顧嫣然過來,放下剪子笑吟吟道︰「這回家去,親家太太怕是好生舍不得放你回來吧?鴻哥兒呢,早晨不是送你回門的,怎的這會兒沒一起回來?」
「峻之去衙門了。」顧嫣然簡單地回答,「我母親說家里沒什麼好東西,昨日得了一簍螃蟹,讓我帶些回來給嬸娘。」
「哎。」侯夫人笑得眉眼彎彎,「多謝親家太太惦記著。」
她生得美貌,又極重保養,如今三十多歲了,看上去還如二十許人,一笑起來更是淡雅如蘭。可惜看在顧嫣然眼里只覺得虛情假意,並無意與她多做周旋,欠了欠身道︰「方才冷媽媽說,嬸娘有事要告訴我,不知是什麼事?」
侯夫人微微斂起笑容,嘆了口氣坐正了身子︰「按說這事兒,我一個隔房的嬸娘不該插手。可你也知道,鴻哥兒從前也叫我一聲母親,且都是周家人,有些事我也不得不替咱們周家的臉面打算。」
這番話說得顧嫣然心里頓時警惕起來︰「不知是什麼事,能讓嬸娘這樣鄭重?」
侯夫人看著她,微微一笑,緩緩吐出幾個字︰「鴻哥兒養在外頭的那個人,你打算幾時接回家來?」
顧嫣然一愕,一時竟沒明白她的意思︰「什麼外頭的人?」
「你還不知?」侯夫人故做驚愕地揚起眉毛,眼中卻閃著愉悅的光,「哎喲,倒是我這個做嬸娘的不該說這話了,多嘴多嘴……不過,這事兒你遲早也是要知道的。」
「嬸娘究竟說的是什麼,佷媳怎麼听不明白?」顧嫣然心頭砰砰亂跳,強自鎮定地問。
侯夫人唉聲嘆氣︰「嬸娘也明白,你一個新進門的媳婦兒,听到這種事難免要生氣。可是鴻哥兒年紀不小了,又在西北數年,身邊有個把人也是常事。若是別的人呢,嬸娘就能做主把她處置了,可這——她肚子里還揣了一個呢。」
顧嫣然只覺得兩耳嗡嗡作響,仿佛被人迎頭打了一棍似的。然而看見侯夫人閃亮的雙眼,她又一次狠命抑制著自己,沉聲道︰「嬸娘有什麼話還請直說,不必吞吞吐吐。」
「那嬸娘就直說了。」侯夫人又嘆了口氣,索性坐到了顧嫣然身邊來,「鴻哥兒啊,從西北帶了個女子回來,養在煙袋小街第十戶的宅子里。本來呢,這哥兒在成親之前,身邊有個把人也是常有的,何況鴻哥兒今年都十九了,若不是去了西北,怕是早兩年就成親了。」
她目光在顧嫣然臉上轉來轉去,似乎被顧嫣然的神色取悅了,唇角也微微翹了起來︰「嬸娘本來是想把這女子打發了的。咱們府里,哥兒到十六,身邊也都要放個把通房,不過是個丫頭,成親之前也就打發了。嬸娘想著,這個縱然是從西北帶回來的,也不過照章辦理罷了。誰知道——那女子居然有身孕了。」
顧嫣然耳朵里又是嗡地一聲,雙手緊緊在袖子里攥了起來︰「嬸娘是如何知道的?」
侯夫人輕笑了起來︰「說起來這事也巧了。之前西北軍回京獻俘,鴻哥兒提前一日悄悄把人送進了京,正好被咱們府上的下人看見了。回來說的時候我還不信,誰知去了一瞧,還真是肚子都大了,瞧著得有五六個月了。鴻哥兒媳婦,若是她沒身孕呢,你隨意打發走就是了,可這如今有了鴻哥兒的骨肉,可就不能流落在外頭了。你不看別的,就看她肚子里那團肉,把人接進來吧。」
丹青在一邊氣得發昏,也顧不得自己的身份,月兌口道︰「這外室生的,怎麼能接進家里來!」外室子的身份比庶子還不如,本朝律法是要定為奸生子的。
侯夫人瞥了丹青一眼,倒是沒斥責她胡亂插嘴,只淡淡道︰「雖是外室生的,也是二少爺的骨血。再說,把人接進來給個名份,不就不是外室了嗎?」
丹青氣得兩手都抖了起來,侯夫人卻越發說得輕描淡寫︰「若是別家也就罷了,可咱們家不大一樣——鴻哥兒十九了,別人家這年紀早就抱上孩兒了,可鴻哥兒媳婦——你這一年半載的,不是還不能生嗎?」
顧嫣然筆直地坐著,十指指甲都摳在了掌心里,才能鎮定下來︰「嬸娘怎麼知道那是峻之的骨肉?」
侯夫人沒想到她此時還能這般鎮定,略略一怔,隨即笑道︰「嬸娘這會兒說你怕是也不信,不如你自己去打听打听,煙袋小街十戶那邊,鴻哥兒是常去的,想必有人見過。嬸娘說句不中听的話,這事兒是鴻哥兒不對,可你如今還不能跟鴻哥兒圓房,那這孩子就不能不要。為了你的名聲,就去把人接回來吧。」
顧嫣然勉強抑制著自己站了起來︰「多謝嬸娘提醒,我自會斟酌的。就不打擾嬸娘了。」
「哎——」侯夫人並不強留,「你回去好好想想,嬸娘說的都是好話,這做正妻的,萬不可妒嫉,否則名聲傳出去了,可不好听,連帶著鴻哥兒也沒臉。」
顧嫣然根本沒听她說什麼,扶著丹青快步走了出去。直出了琉璃堂好遠,丹青才咬著牙道︰「少女乃女乃,怎麼辦?要不要去那煙袋小街瞧瞧?」
「不。」顧嫣然被外頭的冷風一吹,頭腦反而清醒了,「她說什麼都不足為憑,我,我要問問峻之,我要听他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