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 嫣然 第九十一章

作者 ︰ 朱砂

深夜,茂鄉侯府二房,陸鎮的臉色宛如鍋底,神情猙獰似乎要吃人一般。

離京幾個月,就因為妻子的一時嫉妒,竟致他錯過了這樣一件大事,從而導致他對京城情形的判斷出現了極大的偏差——譬如說,顧運則外放福州知府一事,原當只是皇上為了補償周鴻,誰知道這里頭居然還牽扯著一枚核舟。

皇帝的性情,陸鎮是知道的。當初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才能平平,下頭頗有幾個所謂賢能的弟弟,最終他得承大統,人人都說是因其為中宮嫡出之故,謂之僥幸而已。但有眼光的人卻能看得明白,自來太子是極難做的,因其若不賢明,便被人稱為平庸、不堪儲君之位;若太賢明,又難免遭了皇帝的忌。太子雖被人說平庸,最後卻硬是熬掉了幾個不平庸的弟弟,順順當當登上了皇位,又豈是一個僥幸能做到的呢?

「先生說,皇上外放顧運則,是不是已經疑心了我?」

書房里的是陸鎮最為倚重的幕僚徐先生,多少年來都跟著他,也是如今唯一還活著的、呂家村之事的知情人。此時,他的臉色也很難看。他倒是很想安慰陸鎮一句,可是實在說不出來。

今上的性情,他和陸鎮已經揣摩許久,別的不說,皇帝的多疑他們是知道的。從前他們佔著上風,利用皇帝的脾性得心應手,倘若不是皇帝多疑,他們如何能扳倒李檀,更如何能扳倒孟節一派呢?只是如今這疑心轉到他們這邊來的時候,就不好辦了。

「只怕——東主要早做打算……」徐先生最後還是說了實話。此時此刻,若是心存僥幸只做自我安慰,無疑是將掌握生死的權交到了別人手里,倒不如寧可多有幾分危機,或許還可早行一步。

「如何打算?」陸鎮抬手做了個殺的動作,「將顧運則……嗯?」

「只怕不妥……」徐先生嘴里有些發苦。二十年前他便投身陸家,初始默默無聞,直到重關一役他為當時的陸老侯爺獻計,才得到重用。

茂鄉侯世子平庸,陸老侯爺便將他留給了次子。陸鎮亦是有天分有本事的,自入仕起便一直便是一帆風順,徐先生自然也是僕以主貴,尤以當初福建一戰畢功為巔峰,何曾面對過這樣的困境?

「皇上若尚未對東主起疑心,福州知府身亡,反而會啟皇上之疑惑;若是已然起了疑心……」那就更不必說了。今上疑心重愛猜忌,否則當初陸鎮也不會在東南沿海建功之後還要來個以退為進。

「那要如何是好?」陸鎮臉色黑沉,「我斷不能坐以待斃才是。重關戰役年久,縱然還有人存活,也難尋證據。不比福建之事,有這枚該死的核舟!」

徐先生默然片刻,低聲道︰「東主最該擔心的,其實是那批糧草……」

一提到糧草,陸鎮頓時一拳捶在桌上︰「敦兒那個不成材的小子!」

陸敦,是茂鄉侯最心愛的次子,因為小時候磕壞了腿有些跛,因此格外得寵,就連陸鎮也很疼愛他,甚至超過自己的親生兒子。但就是這麼千嬌百寵著,反而寵出了陸敦一身毛病。比起強搶民女的茂鄉侯世子,這小子出門不大方便,膽子卻更大,竟伙同人干起了販賣軍糧以次充好的把戲。從前的軍糧幾次都是入了別的糧倉,由陸敦買通人第二年報一個損耗就遮掩了過去,偏偏這一批糧草去了西北,陸敦才慌了神,找到陸鎮求救,因此才有了西北被羯奴偷襲,糧草被燒的把戲。

如果細論起來,重關戰役已過去將近二十年,福建呂家村之事也過了八年,唯有這批糧草不過是兩年前的事,應該是最易被查出來的,的確是最該擔心的。可陸鎮一想到平南侯夫人拿出來的那枚核舟,就覺得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心。

兩枚核舟,如今都在皇帝手中。德妃或者以為,這不過是皇帝為了挽回景泰公主的臉面,才將東西收走,但陸鎮卻覺得,並不是這麼回事。皇帝取了這兩樣東西,就表示他將此事放在了心上。

「倘若皇上疑心到我……」陸鎮口中一陣發苦,「或許當初,我的確不該操之過急,要逼死周鴻……」

眾人都以為他是要爭功,才不容周鴻,卻不知他其實是想逼得許騏再不能躲在幕後,必須親自出馬來爭奪兵權。

齊王與晉王爭儲位,世人都覺齊王背後有他陸鎮,故而更得力一些。其實外戚之事十分微妙,若是沒有,難免失勢,可若是勢力太大,又成忌諱,這也是他當初福建功成後定要辭官丁憂的原因之一。

晉王也並不是沒有外戚支持的。潞國公府雖然已經凋零,卻還有他的岳家許家。許大將軍這些年經營西北,漸漸也要成為皇帝所忌諱的外戚一黨了。偏偏在這時候,許騏居然能急流勇退,將功勞全送了周鴻,自己竟要退下來。如此一來,許家不必擔著外戚為患的名聲,卻仍能通過周鴻享了好處,簡直是一舉兩得。叫他如何能夠忍受?

可是,終究是在周鴻一事上處置得太過急躁,引發了皇帝的疑心。其實有時候,皇帝手中有沒有證據,並不是非常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究竟相信誰。倘若皇帝已經不肯再信任他,那麼即使這三件事都沒有實證,皇帝只因茂鄉侯府子弟的紈褲言行,都可以奪去茂鄉侯府的權勢乃至爵位的,到時候的結果其實是一樣的。

徐先生嘴里也一樣發苦,半晌才道︰「當初東主也是為了……罷了,如今再說什麼也無益,誰能料到那一枚核舟居然會在顧家人手中……東主,為今之計,要想後路了。」

「後路?」陸鎮苦笑,「東南已派了顧運則去,就連西北那邊,也有招撫使分權,甚至還送了潞國公世子過去,陛下這是在為十年後做打算了罷,我又哪里來的後路呢?」

徐先生沉聲道︰「自然還有的,齊王殿下,就是東主的後路了。」

陸鎮哈哈笑起來︰「先生雖然神機妙算,可對我那大外甥,卻並不怎麼了解。」

徐先生一直重點在研究先帝以及今上,對齊王殿下還真不怎麼了解,聞言不由道︰「怎麼?東主可是齊王殿下的助力!」

陸鎮笑道︰「是助力不假,可若我這助力沒了,先生說說,皇上會因此偏向立晉王為太子麼?」

徐先生不由得沉吟起來,緩緩道︰「皇上遲遲不立太子,是因喜愛齊王殿下……」

皇帝自己當初就是因中宮嫡出而繼位的,他倘若不是實在喜歡齊王,大約早就立了晉王為太子了。亦即是說,齊王在皇帝面前的地位,源自他自己,而非陸家。

徐先生細細一想,頓時覺得有些危險︰「但若東主獲罪,對齊王殿下可並不利!」舅舅家有沒有出息都不要緊,可有個罪臣舅舅,卻是不行的。

陸鎮譏諷地一笑︰「倘若皇上私下里處置我呢?他可不會替我周旋。」

「這——還有德妃娘娘……」徐先生有些冒汗了。一直以來陸家依仗的不過就是齊王,倘若齊王都不可靠,陸家要靠誰呢?

「妻妾終是外人,兒子卻是自己的。」陸鎮沉沉地道。

徐先生只覺得匪夷所思︰「東主,未必如此。」

「齊王,其實並不十分喜歡陸家。從前,他是嫌陸家有用的人不夠多,這一點,當初我丁憂之時便知道了。」陸鎮仿佛沒听見徐先生的話,只是緩緩地道,「我這幾年未有兵權,他也嫌棄我沽名釣譽;如今西北一事上我處置失利,他更嫌棄我自作主張,不肯听從娘娘的話……我這個外甥,其實十分難伺候。」

徐先生緊緊皺著眉頭︰「依東主這樣說,齊王殿下竟是並不需要我等了?」

陸鎮苦笑了一下︰「只要皇上春秋鼎盛,仍舊喜愛著他,他便的確不大需要我,因此,他也絕不會全力助我。倘若我當真被問罪——他或許會幫我,或許——會大義滅親。」

徐先生遲疑道︰「依僚下看,齊王殿下當還會幫您的,畢竟外家獲罪,于他無益。」

陸鎮冷冷道︰「若希望不大,他卻多半會大義滅親。先生,我不能賭。我們既不能賭皇上不疑心我,亦不能賭齊王定會助我們。」

徐先生明白他的意思,陸鎮一直以來,都是個要把一切都緊緊攥在自己手中,由自己算計的人,要他將成敗的權柄交到別人手中,由別人來決定他的生死,卻是不行!

倘若換了茂鄉侯,會覺得只要我將證據全部抹去,皇上即使疑心我,亦不能將我怎樣。可在陸鎮,卻是連皇帝的疑心也不願要的。

相對而言,徐先生更願意跟隨陸鎮這樣的東家,也不願跟著茂鄉侯那樣得過且過自欺欺人的主子,但此時此刻,他卻只覺得陸鎮太過犀利,因為照陸鎮這樣的說法,他們竟然是已經沒有了退路。擺在眼前的只有一條路,就是讓齊王登上皇位——是皇位,而不是太子之位!

徐先生覺得心驚肉跳︰「東主……這,這不成……」

「為何不成?」陸鎮沉聲問。

「齊王殿下自己只怕就……」齊王如今比晉王離太子之位似乎還要近一點兒,又何必來冒這個險呢?

陸鎮冷冷地坐了一會兒,緩緩道︰「倘若他不肯也不行呢?」

徐先生的臉頓時沒了血色︰「東主的意思是——」是要逼著齊王造反嗎?

「不這樣,我還有退路嗎?」

「東主三思——」徐先生連坐都坐不住了。他並不是沒想過將來有一日或者要動刀兵,事實上,齊王既然非中宮嫡出,他作為陸家的幕僚,就已經想過會有這樣的可能了。畢竟天家奪嫡,動起刀兵者簡直比比皆是,並不稀罕。但如陸鎮這樣,竟要逼著自己外甥造反,就實在……

此時此刻,徐先生心里微微有些後悔了。從前他覺得陸鎮殺伐決斷,是個果毅之主,今日卻覺得他殺伐之性未免太大,自己要奔著窄路上走。可是他知道的事情實在太多,此時便是要後悔,也後悔不來了。

「畢竟如今一切都還只是我們的猜測。」徐先生鎮定了一下,說話又順當了許多,「東主此刻是因那核舟之事已過去數月而我們竟絲毫不知,未免有些太過驚怒了,不妨略略冷靜幾日,再議此事。如今當務之急,乃是讓人去打探打探,顧知府在福州,究竟有沒有查出什麼。另外需將糧草之事再梳理一遍,看是否有漏洞。至于東主所說之事,當是最後的一條路。」

陸鎮臉上的戾氣略略收斂了些︰「先生說得不錯,我這便修書一封去福州。」他在福建一帶征戰多年,福建駐軍之中自然還有他不少人手,要探查顧運則的動向並不難。

徐先生暗暗抹了一把冷汗︰「那僚下先告退了,容僚下細細思索一下,以後要如何行事。」

陸鎮微微點頭,看著徐先生退了出去,自己慢慢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桌上的蠟燭慢慢燃燒到了盡頭,燭焰輕輕一晃,熄滅了。

這是他的書房,即使是心月復小廝,不得召喚也不能進來,因此屋子里並沒有人來更換燈燭,而是陷入了黑暗之中。

陸鎮就在黑暗之中坐著,眼前漸漸浮現出八年前那個血色與火焰相交織的夜晚。福建一帶的海匪確實不少,但與他初到福建便上報的數目並不相符。在福建數年,他先是聯絡了最大的李老鯊幫,一邊剿滅那些零散海匪,一邊與李老鯊幫做交易,容許他們在近海劫掠,同分財物。待數年之後,海上只剩下了李老鯊幫,他才調集水軍,將其圍殲。

只是最後的海匪人頭數目有些太少,于是他打上了呂家村的主意。挑中呂家村其實全是偶然,沿海數十個漁村,他也只是隨意揀選了一處便利行事的罷了。事後,人頭數目進了軍報之中,而當初隨他去屠村的百名軍士,已經在這幾年之中被他慢慢提拔起來,又一個個送上戰場,全部身亡了。到了今日,知情人,只剩下了他與徐先生。

那是他最得意的一場功勞。而前幾年,他又用兩個假證人誘使孟節一派上奏折彈劾他,從容地將這十余名御史一舉扳倒,亦是他的得意之筆。但如今,這些從前最得意的東西,已經漸漸顯出了危險……

茂鄉侯府中這一場深夜密談,並無外人知曉。陸大將軍此次回京,也不僅僅是來向壽王賀喜,還要向皇帝稟報西北邊關軍情,故而第二日便入宮,並得皇帝在德妃的長中賜宴。據宮中所傳出的消息,陛下于席間談笑風生,看起來仍舊十分寵信于陸大將軍。

周家暫時顧不上這些事,因為要準備迎接壽王妃三朝回門,十分忙碌。

雖然壽王妃是周家二房之女,但畢竟身為王妃,到三朝之時,周家三房人都聚到二房宅子里,迎接王爺和王妃。

壽王今兒穿了一身朱紅色金線滾邊袍子,襯著他白生生的臉倒是十分俊秀,只可惜眉梢眼角都帶著點不怎麼正經的笑容,平白多了三分流氣。

他先下了馬車,隨即轉身抬手,笑嘻嘻將周潤從馬車上扶了下來。教在門口等候的沈青芸心里頓時一松——壽王如此體貼王妃,想來夫妻十分融洽才是。

不過一看見周潤,沈青芸松下的那口氣便又提了起來。

周潤也是一身紅衣,真紅色的二色金繡牡丹衫子,胭脂色泥金裙子,頭上戴著王妃規制的五尾鳳釵,釵口餃下一枚紅寶石,直垂到眉間,真是彩繡輝煌。只是她神色略顯僵硬,雖有笑容,卻並不自然。沈青芸是她親娘,知女莫若母,只這一眼就看出來,周潤這笑是強擠出來的。

雖說是新姑爺,可國禮在前家禮在後,將人迎進後宅,周家眾人齊齊先給壽王夫婦行禮。

「罷了罷了,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如此。」壽王吊兒郎當地笑著,目光在眾人中溜來溜去,落在顧嫣然身上,「二嫂有身孕,切莫多禮,快扶起來罷。」

周潤的臉色便又難看了些,在無人注意之處狠狠瞪了壽王一眼,淡笑著道︰「可不是,二嫂如今身子金貴,若是動了胎氣可不好,快免禮罷。橫豎日子長著呢,待二嫂生了之後,有的是行禮的時候。」

沈青芸見她神色不好,早就擔憂得不行,也顧不上借機踩顧嫣然幾腳,忙上前挽了周潤的手道︰「你祖母一早就等著你們過來了。」

按說新姑爺陪著回門,少不得要給長輩磕個頭,如今也沒人敢鋪下磕頭用的墊子,只由壽王做了個揖禮,周潤福了福便罷了。眾人自然也給了些見面禮,壽王也叫人送上回門禮,忙活了半晌才算見禮完畢。沈青芸便給周勵和周瀚父子使眼色,示意他們帶著壽王到前頭書房去說話。

壽王卻不急著走,眼楮似笑非笑地在屋里打轉,就這一會兒,每個丫鬟臉上他都拿眼楮刮過一遍了,尤其是對顧嫣然,看得更仔細,笑嘻嘻道︰「二嫂還是當初在潞國公府的宴上見過一回,如今瞧著,倒比那時更顯得年輕了幾分似的。」心里不免有些遺憾——若是當初端午節那回周鴻沒有踫巧回京,說不定這麼個嬌女敕的小美人兒已經收在他房里了。

其實真論容貌,顧嫣然也未必就比周潤出色。只是周潤師承沈青芸一脈,力圖清雅月兌俗,宛如空谷蘭花一般;顧嫣然卻是如同四月里新鮮開放的芍藥花,明艷照眼。本是各擅勝場,無奈周潤如今日子不如意,身上總帶幾分怨氣,便顯得刻薄寡淡了;反是顧嫣然日子過得順心,眉間唇角常不自覺便有一絲笑意,叫壽王看了心里便有些癢癢的,忍不住就要出語撩撥一二。

沈青芸青了臉,只恨不得眼里能飛出幾把刀子,戳死顧嫣然這個勾引自己女婿的狐狸精,暗暗後悔不該叫他們夫妻過來。

周鴻心里更是惱怒,冷冷道︰「內子有孕,只怕不能多奉陪王妃了,容我等先告退,壽王殿下恕罪。」一拱手,扶起顧嫣然就走了。

壽王再混不吝,也不能明目張膽攔下隔房的嫂子,也只好看著顧嫣然走了。再看這房里的丫頭們,並無一個比得上顧嫣然和周潤的,便失了興趣,跟著周勵周瀚往前院書房去。

這里沈青芸打發了下人們,便忙不迭拉住女兒的手問道︰「潤兒,殿下待你如何?」雖看見女兒面有怨色,心里卻還抱了一絲希望——壽王,女兒容光過人,總能得寵罷。

周潤卻是恨聲道︰「沈碧瑩那賤-人,她竟有孕了!」

「什麼?」沈青芸頓時變了臉色,「正妃未過門,她如何能有孕!」雖說周潤是因為年紀太小不能立刻出嫁,才讓沈碧瑩這個側妃先過門的,這種情況其實皇帝也是默許側妃先生個子嗣下來,但按禮節來說,總歸庶子是不該生在嫡子之先的,壽王倘若尊重正妻,就該給側妃服下避子湯藥。

周潤手里一條帕子絞得不成樣子,咬牙道︰「那賤-人,第二日到我屋里來請安,我只略叫她立了一會規矩,她便做張做致暈倒在地,請了太醫來一診脈,說是已有了兩個月身孕。問她,她只說不知,還說避子湯藥都是喝了的——呸!明明是賤-人耍了手段,根本沒有用藥!問起她來,便說什麼癸水素來不準,又說這些日子忙著籌辦我與殿下的大婚,並未顧得上請平安脈……殿下居然,居然就信了!」

沈青芸只覺得怒氣上沖︰「信了又怎樣?便該一碗藥給她打掉了才是!」

周潤滿心氣惱,哭道︰「殿下雖對我好,可說到子嗣便護著賤-人,只說他年紀也不小了,便是生了下來,也由我來養——娘,我為何要替賤-人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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