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林管家的擔憂不是沒有根據的,賈敏一行人半月之後就遇到一起刺殺。♀
那日本來風和日麗,一行人剛從上一個小鎮碼頭歇息了兩天,補充了些吃食玩具土產,正松懈的時候。賈敏正領著兩個孩子在船頭看風景說話,忽然水里冒出幾個身穿黑色緊身衣的刺客,只見他們吐了嘴里的葦桿,一抹臉亮出刀來,陽光映在刀片上刺得人眼痛,三兩下就離船很近。
賈敏稍愣片刻轉身把兩個孩子護在懷里,匆匆向前走兩步,旁邊的丫頭婆子趕緊護過來,邊擁著三個主子退往船艙邊叫來人。原來府里的家丁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幸好林管家帶了些專門訓練過的人來,反應及時,在刺客還未爬上船之前趕到。
兩邊護衛船上緊接著七八個人跳下水,個個水性極好,主船船底正準備鑿船的幾個人根本不敵,三兩下被收拾了個干淨。林管家又指揮著人搬出弓箭來,但凡有冒頭的一律射殺。旁邊有人問是不是要留個活口好逼供,林管家一挑眉毛,「留活口有什麼用?左不過就是那些人,逼供出來又能怎麼樣,本來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賈敏留在船艙里雙手捂著晨哥兒的耳朵,晨哥兒小手捂著暖暖的,兩個小孩臉對著臉閉眼窩在賈敏懷里。賈敏臉上很平靜,心里也很平靜,既然有刺客出現,說明進京這件事是做對了。
不過兩刻鐘林管家進來稟報一切都收拾好了,賈敏輕聲道︰「都收拾利索,不要留下痕跡,也不用要活口。吩咐下去繼續行船,待天黑靠岸的時候再說其他。還有,今日出手的多給半年工錢做獎勵,沒出手的也給兩個月工錢壓驚,嘴都閉嚴實,今日什麼都沒有發生。」
林管家答是,出去安排事情。賈敏環顧一下四周,「你們都是我身邊親近的,平日我不大管你們,可你們得知道什麼時候該做聾子瞎子,有好些年不曾見血,你們也別忘了當日我的手段。」四周眾人齊齊打一個激靈,趕緊應是。
當初林海剛掌管鹽課的時候,夫妻兩個很是吃了一番苦頭,總有些腦生反骨的經不住誘惑做出對不住主家的事來。賈敏一個溫溫柔柔細聲細語的當家太太,硬是用了雷霆手段,當著眾人的面打死了一干叛徒奸細,哀嚎慘叫求饒聲響了整整一天,行刑的板子都斷了三根,才總算肅清了後院。今日跟來的都是當年經歷的那件事的人,縱然這些年因為賈敏寬和已經忘了賈敏的狠厲手段,經過這麼一提也都想起來。
暖暖听不懂,可也知道親娘不高興,又被場上的氣氛壓得不敢說話,小手輕輕在賈敏手心里撓了撓,權作安慰。賈敏嘴角終于有了笑模樣,輕輕點點小丫頭腦門,「小淘氣,膽子倒不小!」晨哥兒是男孩兒,又整日里听著林海‘你是男丁,當保護母親和姐姐妹妹’,很有一番小男子漢氣概,挺著小胸膛養著小臉認真道︰「太太別怕,我保護你和妹妹」。登時壓抑的氣氛散盡,一圈人都笑了。賈敏也笑,「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就要保護娘親和妹妹了?」晨哥兒不服氣的撅嘴,自覺不屑跟這些女子們一般見識。
待得夜晚停船的時候,賈敏又囑咐林管家,「派兩個人,悄悄走陸路,一個去京里讓柳哥兒姐弟兩個小心些,一個去揚州告訴老爺知道,有些人果然忍不住了。」
再五日,又有一波更厲害的賊人來害,這次選在天黑靠岸的時候。子時剛過正是天黑雲厚的時候,岸邊水里埋伏的人一齊冒出來,剛開始確實打了林家一行人個措手不及,護衛下人死了幾個,林管家後背也中了一刀,萬幸主子們都無事。
不巧的是那天正好離林家船不遠處還停了另一艘船,看樣子也是進京的客船。兩邊雖未打招呼,很明顯這事對方應也瞧在眼里,早晚也得露出風聲。賈敏便與林管家商定,干脆直接到衙門里立案,才更不顯山露水。于是便在當地停船一天,講明一切之後留了個管事在此,才又啟程。這期間,有官府听說巡鹽御史家眷到來,自然惹來一幫子漕運上的鹽道上的人來拜見,听聞家眷受襲家丁受傷有幾個還帶了人手來幫忙護送到京城,讓賈敏給拒了。
再之後的路途還算清淨,沒再遇到刺客什麼的。晨哥兒和暖暖倆孩子剛開始的時候有些懨懨,有年紀大的婆子拿了兩人的小衣裳燒了兩柱香幾刀黃紙等孩子睡了叫一叫魂兒,又一人灌了一碗安神湯,第二天就又活蹦亂跳。賈敏有意讓兩小兒心胸開闊,無人的路段時常戴上帷帽帶他們到船頭看風景,有時候到個碼頭集市還會讓林管家帶著晨哥兒出去看看世俗人情。
等兩個孩子睡著,賈敏才會擰著眉頭坐在書案邊算計進京之後的事,不斷在紙上寫寫畫畫哪個能用哪個不能用,該如何聯系親近。又想榮國府那邊那一攤子事,越算計越覺出艱難。
林海接到消息一邊擔心妻兒一邊加緊腳步掃尾,當了這許多年的鹽官,縱然無愧于心也不敢說干淨無塵,總得將一切能想到的做好才行。
再說京里林家姐弟倆,相比較黛玉柳哥兒作為男丁做事要方便許多。京里的派系林立,忠順王爺一系確實勢大,但也不是一手遮天,縱然相比于其他王爺來說皇上更親近他們,也是有限。經過一番查探,柳哥兒確定了要拉攏的人選——北靜王水溶。
水溶父親當年也是太上皇左膀右臂,跟榮國府等是通家之好,世人都稱四王八公,很有可運作的余地。同時水溶自己偏偏在當今微末之時便與之交好,也算是當今比較能放心的人物。親近他不比旁人會被猜忌,最是合適。
其實依柳哥兒來看,拉攏水溶也不是要讓他怎麼樣幫忙,不過是當個傳聲筒,將林家的意思傳給皇上。既然皇上挖空了心思算計,何不如林家直接獻上的好,旁人再能耐還能比林家掌握的更多?
既有了目標,依柳哥兒的能耐,自然能七扭八拐牽上線。這日,柳哥兒听說北靜王會去京郊莊子上游玩,打听到北京王府莊子的位置時間,怡怡然坐了馬車也去那附近辦事,特意尋了雙馬拉的大車。回來的路上恰巧車軸斷了,將將停在路的中間,堵了個嚴實,移動都不能。
果然,北靜王回京的車馬正好路過,自然要問是誰家的車馬。北靜王听說是榮國府的外孫林如海的兒子,想起幾次听說林昭容貌清雅談吐非凡,有心結交,吩咐侍衛幫忙修車,又邀請柳哥兒一路同行。
一路上兩人談詩論畫,風景、故事、人物、傳奇、風俗無所不包,柳哥兒比水溶小上好些歲,竟然兩人也能說得投契,這讓水溶驚詫萬分,更來了興致。水溶所乘馬車上更有茶具棋具一應俱全,興之所至兩人喝著茶水手談一局,水溶全身心投入之後仍然敗了,頓時將柳哥兒引為知己。照水溶的說法是從棋品看出人品,就該不分貴賤高低才能體會出棋之樂趣。柳哥兒心里十分不屑,認為這才是真的假清高偽君子,身處高位自然就要有高位者的樣子,明知道是奉承又怎麼樣,這是該得的,敗了還要叫好壓根就是受虐狂。嘴上還要夸水溶王爺真有古人之風君子之姿。
臨到京里,水溶問柳哥兒︰「昭弟可還有事要辦?若有就先送昭弟回去,咱們改日再聚。若沒有今日咱們當浮一大白,正好我府里有好果子好酒好菜。」
柳哥兒自然不會那麼不上套說自己有事,當即道︰「該小子謝王爺才是,哪里還能再勞煩王爺招待。」
水溶哈哈一笑,直接吩咐車夫回王府。兩人攜手下車,周圍伺候的人瞬間將柳哥兒高看一眼。
到了北靜王府,水溶將宴席擺在水榭里。水榭設在湖中心,臨水的三面掛著兩層銀紅色霞影紗,湖四周種滿垂柳,更外圍是各色花草,透過垂柳空隙露出星星點點。另一面掛的是金銀絲翠色紗羅,有走廊蜿蜒著通往岸邊,走廊上擺著各種顏色鮮艷的花,交輝呼應分外好看。
旁邊擺著一架琴,水溶見了笑道︰「可巧我的琴還未拿走,早听聞林大人探花之名,瓊林宴上一曲琴音震驚四座,昭弟何不也來上一曲?」
水溶這個人頗有名士之風,興之所至顧忌甚少,要不也不會在他父親緊跟在太上皇身後的時候就與當今相交于微末之時,本沒有什麼壞心思。誰知柳哥兒前輩子做慣了人上人,一听到有人邀自己彈琴,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被人肯定的喜悅,而是竟然被人戲耍的憤怒,雖不能現在就表現出來,也在心里暗搓搓給水溶記了一筆。其實,就時下來說,親近好友彈琴唱歌是常有之事,跟下棋作詩沒多大分別,都是柳哥兒前世今生的落差太大才讓他過于注重這些。
柳哥兒到底彈了一曲高山流水以致水溶,只不過彈琴時想的卻是上輩子年輕時候跟寧茹二哥相處的時光。水溶還听的特別陶醉,完了還贊嘆說「本王雖沒听過林大人琴音,想來昭弟也能雛鳳清于老鳳聲」。
興致正濃時果然有好果子送上來,卻是不知怎麼存起來的海棠果,還正是新鮮,水潤潤的外皮,清香撲鼻的氣味,單外表看起來與正當季的時候毫無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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