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機 第九章

作者 ︰ 高冕

康熙帝高度關注的施齊被殺事件頗為復雜。友情提示這本書第一更新網站,百度請搜索+施瑯到京擔任內大臣後,長子施齊也隨侍在京。康熙十年(1671年),他回福建晉江衙口老家完婚。兩年後爆發「三藩之亂」,鄭軍乘機反攻大陸,攻佔漳州、泉州等地,施齊被鄭軍俘獲。然而,鄭經不僅不殺施齊,反而給予重用,授他為女宿鎮之職。後來,由于風傳施瑯將復出擔任水師提督,施齊被鄭經解除兵權。康熙十六年(1677年),施齊叛鄭歸清,被授予副將,奉康親王杰書之命,跟隨提督段應舉守衛海澄。鄭軍圍攻海澄,城池陷落,施齊再次被鄭軍抓獲成為俘虜。但鄭經仍沒有對他下毒手,再度委以重任,命他擔任監提督之職。康熙十九年(1680年),施齊與族兄施亥密謀策劃,試圖擒拿鄭經,將他作為俘虜獻給清軍,但因密謀敗露,施齊、施亥兩家七十三口全部被殺。

姚啟聖洞悉康熙帝幽微之心。身為總督、正一品封疆大吏,舉薦一位水師提督,在皇上面前竟以全家一百多口性命作擔保,足以反觀康熙帝對施瑯疑心之重,也足見姚啟聖薦才之心切。

對清王朝來說,欽命水師提督本來就是一樁大事,更何況要用施瑯這樣不大托底的水師提督。水師提督若是用準了,就能打敗倚仗水師作支撐的在台鄭軍;若是用錯了,不僅要打敗仗,而且此人可能與敵狼狽為奸、倒戈一擊,動搖大清基業。八旗軍系陸戰勁旅,天下無敵,但他們不習水戰,見了波濤就頭暈心慌、七顛八倒,海上戰斗力等于零。能不能起用施瑯出任水師提督,康熙帝思慮再三,拿捏不定。為此,他先後四次詢問心月復大臣、內閣大學士李光地。

「施齊果以內附為海上殺耶?」康熙帝問李光地。海上,指佔據台灣海島的鄭經集團。

李光地知道康熙帝尚存疑慮,答道︰「施瑯既來,瑯海上所畏也,恐我朝用之,故彼用其子,以生我疑,不用其父耳!」他看了看皇上,接著又道,「施齊後得來降,復為海上所得,知其必不能一心,故殺之。♀」這番話,對鄭經起初為何讓施齊當官、後來又為何將他殺掉,作出了很有說服力的解釋。

「施瑯果有什麼本事?」康熙帝又問。

李光地答︰「瑯自幼在行間,經歷得多,又海上路熟,海上事他亦知得詳細,海賊甚畏之。」

康熙帝頻頻點頭,認為李光地說得有理,便問道︰「汝胸中有相識人可任為將者否?」又說︰「就汝所見,有可信任者,何妨說來。」

康熙帝關注者是施瑯,李光地解說的也是施瑯,但此時康熙帝話鋒一轉,卻要李光地為他推薦一員水師將領,而並不直截了當詢問施瑯是否可擔當這一重任,這讓李光地一下沉重起來。

李光地矜持再三,答道︰「此事非小,容臣思想數日後,斟酌妥即復旨。」

過了數日,康熙帝派武英殿大學士明珠前往詢問。李光地已經想妥了,極力推薦施瑯出任福建水師提督,娓娓道出四條理由︰「他全家被海上所殺,是世仇,其心可保也。又熟悉海上情形,亦無有過之者。又其人還有些謀略,不是一夫之勇。又海上所畏,唯此一人,用之則其氣先奪矣。」

康熙帝听罷,心中疑慮徹底打消。

這是發生在康熙二十年(1681年)二月的事。過了五個來月,七月二十八日這天,康熙帝作出決定,任命施瑯為福建水師提督,加太子少保餃,令萬正色改任陸路提督。

羈留京城十三年,是施瑯最為難熬的日子。現實給施瑯所出的題目極其殘酷︰若見不到兒子被殺證據,就意味著他仍將困在皇城,永遠困下去,困到老死;若是見著兒子被殺證據,那是一個父親莫大的悲哀。♀

不幸的是,福建總督姚啟聖竟然拿出確鑿證據︰兒子佷子兩家果被鄭經滿門抄斬。

施瑯羈留京城十三年的生活,因此畫上一個血色句號。

八月十四日,施瑯將要離京啟程,康熙帝設宴瀛台,為他餞行。同時,賜他鞍馬一匹。皇上神色凝重地叮囑施瑯︰「爾至地方,當與文武各官同心協力,以靖海疆。海氛一日不靖,則民生一日不寧,爾當相機進取,以副朕委任之至意。」

康熙帝神色凝重,自有一番道理。對于台灣問題,一直存在主張和平談判與主張武力解決兩種聲音,只不過隨著形勢的變化,時而這種聲音高一些,時而那種聲音高一些。時光流轉到康熙二十年,朝廷內主張和談的聲音佔據上風,普遍認為,攻打台灣要渡過如此險遠的一片海洋,海風巨濤變幻莫測,想要長驅直入克敵制勝,實在難有勝算。當時,主張武力攻台的只有內閣學士李光地、福建總督姚啟聖、福建巡撫吳興祚等人,聲音微弱,屬少數派。但康熙帝力排眾議,毅然采納少數派的主張。

宴會上,施瑯提出一個請求,要皇上派御前侍衛吳啟爵隨同征台。康熙帝听罷,欣然同意他的請求。施瑯這一手很高明︰這等于主動要求皇上派心月復監視自己,使皇上心中的那個疑團徹底去掉。經過皇城十三年歷練,施瑯已成為老到持重的帥才。

在皇上眷望的目光中,施瑯踏上重返東南海疆的路。蓄積十三年的綿厚陰霾,此刻化作痛快淋灕的電閃雷鳴射向東南。

車馬疾疾行,施瑯回首、再回首,作別京城,作別銘心刻骨的十三個春秋。

十月初六日,施瑯抵達廈門視事。為防止總督、巡撫、提督之間彼此掣肘,上疏提出「臣職領水師,征剿事宜理當獨任」,要求給予專征之權。但康熙帝沒有全盤采納他的建議。當月二十七日,康熙帝命福建總督姚啟聖統轄福建全省兵馬,同施瑯一起進取澎湖、台灣;命福建巡撫吳興祚負責刑名錢糧諸務,提供後勤保障,但不必隨同進剿。

就在施瑯整治戰艦、督練士卒、制造軍械之時,海峽對面台灣島上的鄭克塽也在調兵遣將,積極備戰。澎湖為台灣門戶,鄭克塽派精兵強將備戰澎湖。他命劉國軒駐守澎湖,拜他為正總督,以征北將軍曾瑞、定北將軍王順為副總督,調水、陸師增援澎湖,修戰艦,築炮壘,並派密探細作偵探對岸軍事情報,厲兵秣馬,以待清師來犯。

戰鼓越擂越緊,鄭克塽心中有些發虛。從康熙二十年起,台灣接連三年遭受旱災,其間又數度遭受暴雨洪水侵襲,饑荒並發,每石米賣到五六兩銀子。百姓難以生存,活活餓死很多人,土著部落伺機造反,形勢越來越嚴峻。在這種情況下,又傳來清廷重新起用施瑯揮師攻台的消息,鄭克塽趕緊命馮錫範為左提督,在台灣鹿耳門一帶布防,進一步作好迎戰準備。到康熙二十二年二月,饑荒更加嚴重,餓死者越來越多。初八日,鄭克塽便派天興知州林珩抵福州,謁見姚啟聖,尋求和談。姚啟聖被打動了,知會施瑯,建議「以撫為善策」。施瑯對此持不同看法,總督、提督兩人各持一端,和議未成,林珩不得不打道返台。

施瑯想撇開總督、巡撫專征台灣,已令姚啟聖很不滿意;現在,在對台策略上施瑯又針鋒相對,兩人關系進一步僵化。

施瑯面臨的形勢十分嚴峻。他明白︰在揮師打下台灣之前,首先要打贏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戰勝主和派。

十二日,施瑯上疏請求調遣興化、江東陸兵三千人配船進剿,獲得康熙帝批準。實際上,這是施瑯探出的觸角,看看這會兒皇上心中的天平,是傾向武力攻台還是傾向和談招撫。

三月二十五日,康熙帝令平陽總兵朱天貴及所部仍留福建,在後策應,听施瑯調遣。這表明,康熙帝是傾向于武力攻台的。

四月十六日,姚啟聖、萬正色聯合上疏,陳奏進剿台灣「三不可行」。這一次,姚啟聖倒向萬正色一邊。施瑯則截然相反,上奏提出,目前正值攻台良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水師已作好進攻準備,台灣鄭軍「滅在旦夕」。

主戰主撫,雙方各不相讓。

在此期間,姚啟聖對施瑯多方掣肘。施瑯原擇定農歷四五月間進軍台灣,因為這時正行南風,對清軍水師出擊有利,過了六月,遭遇颶風概率大為增加,出師不利。出身行伍、擔任福建軍事首領已久的姚啟聖,不會不懂這一常識,但他蓄意挑起南風進軍有利還是北風進軍有利之爭,從五月初七至十六日,爭執不休,還借故阻撓施瑯出征,以至拖到六月,差點貽誤軍機。

施瑯明白姚啟聖的用意,斷然越過頂頭上司,直接上疏康熙帝,堅持自己的對台用兵主張,索性將姚啟聖掣肘之事挑明,要求皇上「獨任臣以軍事,令督撫二臣催載糧餉接應」,斷言如由他一人指揮,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台灣「何難一鼓而平」,並且立下軍令狀,宣稱「若事不效,治臣之罪」。

這時,姚啟聖也上疏皇帝,陳奏台灣劉國軒又派員抵福建議和,條件與上年一樣,台灣依照高麗、琉球等外國模式,稱臣進貢,但島上官吏、將士、百姓不剃發、不遷往大陸。實際上,鄭克塽這一分裂主張,繼承了其父鄭經衣缽。鄭經上台不久,于康熙六年背逆父親鄭成功意旨,宣稱「東寧(台灣)遠在海外,非屬版圖之中」,「今日東寧,版圖之外另闢乾坤」,決意分裂割據,在台灣另行立國,並要求清王朝「以外國之禮見待」。

面對錯綜復雜的形勢,康熙帝心如燭燃,斷然定下決心,準許施瑯「獨任專政」,委以軍事指揮全權,並催促他迅速進兵台灣。

在戰與和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施瑯戰勝對手,大獲全勝。

施瑯堅信︰台灣能平,台灣必平。經過京城十三年的修煉,施瑯已經成為堅韌無敵的蛟龍,具備一腳踏平萬頃浪、一口喝干台海水的英雄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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