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隸屬正紅旗。♀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發,搜索+你就知道了。正紅旗屬「下三旗」,但他卻能頂破一層又一層天然障礙,鑽到皇帝身邊任御前侍衛,這不能不佩服其鑽營功夫。從順治帝時代起,御前侍衛均選自皇帝親自統帥的正黃、瓖黃、正白「上三旗」,當皇帝貼身侍衛也就成了「上三旗」的特權。按清制,負責皇宮、行宮警衛的侍衛處,編制一等侍衛六十人,二等侍衛一百五十人,三等侍衛二百六十人,藍翎侍衛九十人。這些侍衛的官秩都很高,一、二、三等分別為正三品、正四品和正五品。按定制,「上三旗」子弟才有資格充當御前侍衛,「下五旗」子弟只能去當王府護衛。乾隆三十七年,二十二周歲的和珅躋身于三等侍衛行列,不久進入粘桿處任侍衛。粘桿處,因其只要負責皇帝「巡狩時扶輿、擎蓋、捕魚、罟雀之事」,又稱「上虞備用處」。皇帝出巡時服侍護衛,閑暇時陪同皇帝玩樂,一天到晚圍著皇帝轉;一旦討得皇上歡心,皇恩雨露往往能夠優先打到頭上。清代由侍衛發跡成為達官顯貴的榜樣很多,康熙朝大學士索額圖,乾隆朝大學士、首席軍機大臣、內閣首輔傅恆,都是從御前侍衛任上飛黃騰達的。雖然當御前侍衛干的是「扶輿、擎蓋、捕魚、罟雀」之類的下等活,比官學生或居家閑散的悠閑生活辛苦得多,但因為這是一條發達之路,貴族官家子弟趨之若鶩,為爭這個顯缺打破頭。「下三旗」出身的和珅在競爭中的劣勢自不待說,居然能大獲成功,表明他在打通關節方面能力超強,堪稱鑽縫破障的行家里手。當上御前侍衛的和珅寫下一首詩︰「縱馬凌雲去,彎弓向月看。莫嗟行役苦,時接聖人歡。」這首詩活月兌月兌勾勒出御前侍衛和珅的精神世界︰終于獲得在皇上鼻子底下當差的機會,終于與「上三旗」子弟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了,種種行役之苦統統退隱遠去,凸現在仕途風景線前面的唯有洋洋得意。
和珅鑽營的一個最大特點,在于精于揣摩主子心思。成為乾隆帝肚里的一條蟲子,他就有這番本事。而且,只要乾隆帝喜好之事,他都搶著去做、盡心去做,什麼事都能干得出來。身為堂堂軍機大臣,朝廷大員,他總是「言不稱臣,必曰奴才,隨旨使令,殆同皂隸」,「皇帝若有咳唾,和珅以溺器進之」。要成為皇上肚里一條蟲子絕非易事,和珅卻做到了。查辦雲南總督李侍堯案,就可見識和珅這一手的厲害。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二月,御前大臣和珅偕刑部侍郎喀寧奉旨奔赴雲南,對雲貴總督李侍堯進行突然審訊。直接起因是,曾任雲南糧儲道的海寧控告李侍堯受賄、勒索。馬蹄在南去的驛道上潑風似的狂奔,和珅的腦子也在潑風似的飛轉。他意識到這個案子很不簡單,此案處理結果是否深契聖意,對他自己未來仕途至關重要。
「侍堯號才臣,帝所倚任。」《清史稿》中這九字,揭示了李侍堯的特點和其在乾隆帝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李侍堯隸屬漢軍正藍旗,「短小精干,機警過人。凡案籍經目,終身不忘;其下屬謁見,數語即知其才干,擁幾高坐,談其邑之肥瘠利害,動中要害;州縣有陰事者,公即屢屢道之,如目睹其事者。」除了才具非凡,此人還頗有來頭。他是額駙李世芳四世孫。李世芳是最早向努爾哈赤投誠的明軍將領,出于瓦解明朝邊將的政治需要,努爾哈赤將孫女嫁給他,授其為一等伯,遂成清初標志性政治人物。背景不凡、才華橫溢的李侍堯,早在乾隆十四年(1749年)得睹天顏時就受乾隆帝賞識,破格由印務參領擢升為正藍旗漢軍副都統。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七月,乾隆帝委派他署理兩廣總督。廣州從隋唐起就成為對外貿易港口,康熙十四年(1675年)清廷在廣州設立海關,該地在對外貿易中的地位更加突出,兩廣總督既是要職也是肥缺。乾隆帝對李侍堯很器重,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正月正式任命他為兩廣總督。皇上對李侍堯格外垂青,三度委派他擔任這一要職和美差,累計長達十五年。此外,還先後出任過湖廣總督和雲貴總督。李侍堯精明強干、政績斐然,乾隆帝對他總是高看一眼。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還在兩廣總督任上的李侍堯,就被晉升為武英殿大學士。此後兩年,被抬入漢軍瓖黃旗,由「下三旗」升為「上三旗」。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乾隆帝在選調李侍堯任雲貴總督時評價說,「各省總督老成有識,能辦大事者,實無出李侍堯之右者」,認定李侍堯在總督隊伍中最為能干。
李侍堯兼才臣、能臣、寵臣于一身,久歷疆臣,寵榮超常,乾隆帝為何突然對他下手?和珅雖聰明機警,卻一時猜不透帝意,百思不得其解,因此費盡心機,憋出一身冷汗。他在路過奇石遍地的貴州時,詠物言志,寫下一首長詩,吐露當時心情︰「……禪機豈可妄相求,我對石言石點頭。絲縷牽纏塵綱重,溪山筆傲宦情收。涼汗沾肌嵐風冷,策馬依然縱玉鞭。回首絕壁矗青天,山靈不許游蹤戀,頃刻飛雲罩暮煙。」在和珅心中,帝意何在,這是處理李侍堯案的唯一要害。然而,禪機不可妄相求,這一點似乎連石頭都明白。驛馬飛奔上萬里,和珅揣摩帝意禪機的心思從未停息。
抵達雲南,和珅對李侍堯僕人進行突擊審訊。李侍堯猝不及防,掩蓋不及,後頭未擦干淨的屎跡曝于陽光之下︰他收受部屬奉送的饋贈和規禮,還不失時機地暗示他們送其他厚禮,甚至巧立名目進行勒索。一次,他令僕人將一顆珍珠強行推銷給昆明知縣,竟開出白銀三千兩的天價。還有一次,他將一顆珍珠強賣給屬下一位同知,要價兩千兩。總督大人掌管著他們的仕途生死簿,知縣、同知等輩哪敢說個「不」字。查訊結果,李侍堯共勒索屬下白銀三萬五千兩。但可斷定,這只是其勒索、受賄金額的冰山一角。因為,其家人張永受在京城就有房產六處、地畝一處,放債銀四千兩,在易州還有房屋數十間、耕地四五頃。一個家奴尚且有如此驚人的非法收入,久任富庶之地總督大人的李侍堯搜括之巨不難推想。
當時總督隊伍中,李侍堯還不是聲名狼藉之輩。他貪污受賄、勒索部屬,也不光全是充填自家腰包。他向部屬勒索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因為皇上也向他勒索,只不過皇上勒索時美其名曰「進貢」。按明文規定,凡年節、皇帝萬壽、太後千秋,官員都要掏腰包進貢。沒名沒目的貢奉,比有名有目的還要多。乾隆帝又是一位情趣高雅的皇帝,簡單奉上金條銀錠不能換得他的笑顏,對貢品他講求藝術性。李侍堯在兩廣總督任內好辦,處在與洋人打交道的最大商埠,不缺能贏得皇上歡心的「西洋鏡」,什麼會唱歌兒的盒子啦,會自動游弋的精巧小船啦,會嘀嘀嗒嗒自動報時的鐘表啦,等等。這些從西洋舶來的千奇百怪的貢品,都是西方近代科技的結晶,論新、奇、巧,必然佔據最前沿,其他總督無法比肩。皇上見了年年翻新的「西洋鏡」,笑逐顏開,而且總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一次進貢後,乾隆帝正經八百地向李侍堯頒了一道聖旨︰「此次所進瓖金洋表亭甚好。嗣後,似此樣好的多覓幾件,再有比此大而好者亦覓幾件,不必惜價。如覓得時,于端陽貢幾樣來。欽此。」調任雲貴總督後,李侍堯對貢品就犯愁了,雖說從廣州帶來的「西洋鏡」還有庫存,但這類東西不能再貢,因為新任兩廣總督在這方面必定更新潮。雲貴的優勢是盛產金銀,要想博取皇上龍顏大悅,得將金條銀錠精細加工,打造成精妙絕倫的工藝品。當然,在加工過程中還得花費一大筆銀子做加工費。朝廷支給總督的正俸和養廉銀,是絕對承擔不起貢奉費用的。各省總督為正二品官員,歲俸銀一百五十五兩、米一百五十五斛,俸祿相當微薄,比給俸不豐的明朝官員還要低得多。例如,明朝正一品官員月俸支米八十七石,按每石米折銀一兩計算,大體相當于清朝同品級官員的四倍;同樣計算,明朝七品官比清朝同品級官員俸祿高一點三三倍。為防止官員貪污勒索,雍正年間起,實行養廉銀制度,即從耗羨銀中提取一部分發給官員,供養廉之用。「養廉者,君恩豢養以呵保其廉隅也。」據光緒《清會典事例》,總督每年養廉銀大概在二萬至一萬三千兩之間。如此區區正俸和養廉銀,對于總督大人的揮霍、排場和進貢需要來說,無疑是杯水車薪。羊毛出在羊身上,皇帝向督撫勒索,督撫便向部屬勒索,層層效仿,層層搜括。李侍堯只是清朝官場搜括體系中的其中一環。
李侍堯倒是真精明,天塌下來自個兒頂著,任憑審過來審過去,咬緊牙關,不提「貢」字。
案情既已查實,和珅便將全部心思集中到一點︰到底如何處置李侍堯?是留他一線生路,還是了斷性命?
和珅知道,乾隆帝對貪官污吏下手歷來非常狠。他一上台就強調︰「人臣之所最尚者惟廉。」他這樣說,也這樣做,努力將自己的吏治主張付諸實施,一批高官成為其倡廉肅貪的刀下鬼︰乾隆六年(1741年),兵部尚書鄂善因受賄千兩白銀被正法;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令犯有勒索部屬罪的雲貴總督恆文自殺,將在山西巡撫任內侵吞帑銀二萬兩的蔣洲處以極刑;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將侵吞鹽引的兩淮鹽政高恆處死,此公是慧賢皇貴妃的弟弟,還是一個貴戚;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將以開礦營利肥私的貴州前任巡撫方世雋、現任巡撫良卿正法;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將勒索部屬金玉的雲南布政使錢度處死;此後三年,將私役維吾爾百姓采玉牟利的高樸當地正法,此公系高恆之子,慧賢皇貴妃之佷。
綜觀肅貪史,乾隆中葉前,貪官免于一死者僅浙江巡撫盧焯一人。乾隆六年(1741年),盧焯在審嘉興府桐鄉縣汪姓分家案時,收受汪氏賄銀五萬兩。結果,乾隆帝裁定,留其一命,限期退出贓銀,發往軍台效力,乾隆十六年獲赦,此後四年重新起用。盧焯貪污數額遠遠高于鄂善、蔣洲等人,為何能逃月兌殺身之禍?是不是乾隆帝考慮到盧焯是有名的能臣,興利除弊,政績卓著,在百姓中頗有聲望,因此對他網開一面?這似乎也說不通。兩淮鹽政高恆也是一位能臣,在其任上建言建樹很多,政績顯著,尤其是善于抓住問題、切中要害,深得乾隆帝寵信,為何他就未能逃過死劫呢?
一部乾隆肅貪史表明,貪污官員可生可死,但死多于生。和珅遂將思緒整個聚焦到盧焯、高恆身上。一生一死,前者何以生,後者何以死?和珅明白,悟透其中玄機,李侍堯的生死答案也就出來了。
李侍堯的生與死之所以令和珅費盡心思,是因為這不只事關他李侍堯掉不掉腦袋,而是事關乾隆帝高興不高興,事關和珅本人仕途關鍵時刻跌跟斗還是得高分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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