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以進入軍機處,是因為作了一個微不足道的貢獻。♀+言情內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麼?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七月,嘉慶帝逝世,次月二十七日,三十八歲的皇太子旻寧登臨太和殿即皇帝位,以翌年為道光元年。就在這前後,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七月二十五日,嘉慶帝臨終時,托津、戴均元、盧蔭溥、文孚四位軍機大臣擬繕遺詔,其中說高宗乾隆帝出生地為熱河承德避暑山莊。這份遺詔擬成後,道光帝作了審閱,「未經看出錯誤之處」。遺詔順利出籠,頒告天下,滿漢文武百官都沒挑出什麼毛病,一切順順溜溜。偏偏七品芝麻官、翰林院編修劉鳳誥挑出了遺詔中的一個毛病︰乾隆帝出生地應是北京雍和宮,而不是熱河承德避暑山莊。劉風誥便將這一發現稟告曹振鏞。曹振鏞听了,很快將這一情況奏報道光帝。乾隆帝是道光帝祖父、嘉慶帝生父,把祖父的出生地都搞錯了,這還了得!道光帝龍顏大怒,迅速傳旨詰問。軍機大臣托津、戴均元、盧蔭溥、文孚回奏,乾隆帝生于避暑山莊的說法,絕對是有根據的,出處就是嘉慶帝御制詩初集第十四卷和第六卷的詩注。按說,嘉慶帝是乾隆帝的兒子,乾隆帝出生地出自其御注詩注,作為皇帝御制詩集,付梓刊印前御用文人反反復復校勘自不必說,皇帝本人必定也是高度重視、慎之又慎、反復把關,應當具有權威性。然而,認真考證,乾隆帝出生地的確是雍和宮,而非避暑山莊,遺詔有關說法確實錯了。道光帝大光其火,九月初七日降旨,令托津、戴均元退出軍機處,旋即各降四級,只留大學士虛餃;盧蔭溥、文孚各降五級,仍留軍機處行走,但沒過多久他們也被逐出軍機處。在令托津、戴均元退出軍機處之時,道光帝命太子太保、體仁閣大學士曹振鏞在軍機處行走。同時進入軍機處的,還有吏部尚書英和、禮部尚書黃鉞。三個月後,進入道光元年,曹振鏞平步青雲,榮任軍機處領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成為名副其實的首輔。♀
冷靜看來,乾隆帝出生地被誤事件被道光帝整個放大了。雖說遺詔中將祖父出生地搞錯,確實不大嚴肅,有損皇家臉面,但也不至于鬧得如此驚天動地,不至于撤換軍機處全套人馬。即便要認真追究,論錯,首先錯在嘉慶帝,他在如此權威的詩集中竟將父親的出生地搞錯了;其次道光帝本人也難辭其咎,他審閱遺詔沒有把好關。曹振鏞的功勞也被嚴重夸張了,他除了因此進入軍機處、成為領班軍機大臣外,還暴得連他自己都大出意外的獎賞,這一事件後僅半年,也即道光元年(1821年)三月,他被晉為太子太傅、轉授武英殿大學士,在官場金字塔攀登中品餃和地位又上了一個台階。武英殿大學士僅次于保和殿大學士和文華殿大學士,而且自乾隆朝以來,沒有任何一位大臣授過保和殿大學士。因此,曹振鏞能攀升至武英殿大學士,堪稱榮耀至極。道光帝借乾隆帝出生地之誤大做文章,恩寵提拔曹振鏞,嚴厲懲處四軍機,使不少史家懷疑其背後還有另外深層原因。或許,托津等四軍機前些年不知不覺得罪了皇子身份的旻寧;或許,皇子時期的旻寧早就激賞曹振鏞。嚴懲四軍機,重用曹振鏞,出生地事件也許只是一個炮引子。
曹振鏞不僅得寵令人吃驚,固寵亦令人吃驚。
隨後的那些歲月里,也未見他有什麼超乎尋常的作為,卻見他在官場上一個勁地往上躥,閃著七彩光環的巨大榮耀,接連不斷落在他頭上。道光三年(1823年)萬壽節,道光帝在萬壽山玉瀾堂賜宴十五老臣,曹振鏞在這班老臣中年齡最小,但也分享了與宴繪像之榮。第二年,他榮任上書房總師傅,成為皇子包括未來皇帝的師傅頭領。道光六年(1826年),他入值南書房,擔起「擬御纂筆札」之任,成為須臾不離的股肱大臣。♀削平張格爾叛亂、再定回疆之際,他榮晉太子太師。第二年,張格爾被擒消息傳來,道光帝封賞群臣,將七十一歲的曹振鏞晉為太傅,賜予紫韁,獲得在紫光閣陳列畫像的殊榮,進入顯赫功臣之列。清代沿襲歷代制度,以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公」,曹振鏞位列「三公」,可謂寵榮備至。曹振鏞覺得自己擔不起這份榮耀,上疏堅決辭謝。道光帝對此大為欣賞,頒詔說,凡是軍機大臣每人另繪一幅畫像,「以遂讓功之心,而彰輔弼之效」。道光帝還親筆題詞,對首輔曹振鏞這些年為人、做事、學問給予高度評價︰「親政之始,先進正人。密勿之地,心月復之臣。學問淵博,獻替精醇。克勤克慎,首掌絲綸。」道光十一年(1831年)萬壽慶典,賜予曹振鏞雙眼花翎。大清開國以來,獲戴三眼花翎的大臣只有三四位,而且都是滿洲大員,因此漢族官員能獲戴雙眼花翎,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道光十五年,八十周歲的曹振鏞死去,留下生前自繕的一份遺疏,附折上陳述了十余件事。道光帝為之震悼,頒詔對曹愛卿蓋棺定論︰「大學士曹振鏞,人品端方。自授軍機大臣以來,靖恭正直,歷久不渝。凡所陳奏,務得大體。前大學士劉統勛、朱珪,于乾隆、嘉慶中蒙皇祖、皇考鑒其品節,賜謚‘文正’。曹振鏞實心任事,外貌訥然,而獻替不避嫌怨,朕深倚賴而人不知。揆諸謚法,足以當‘正’字而無愧。其予謚‘文正’。」
道光帝雖以高八度的調子評價曹振鏞,但認真搜求,無論立德、立業,曹公均無赫赫過人之處。平平庸庸,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是此公一貫作風。嘉慶十八年(1813年),天理教首領林清發動「禁門之變」,嘉慶帝正在熱河,隨行諸臣聞變失措,勸諫皇上不要立即返京,先調兵前往鎮壓再說,當時只有太保、領班軍機大臣、上書房總師傅董誥力諫皇上回鑾,以親自控制朝局,情真意切以致涕淚縱橫。當時留京辦事的曹振鏞,在鎮壓天理教徒起義後,把功夫下在當好維持會長上,設法保持城內平靜。當時有人寫了一副對聯嘲諷曹、董二公︰「庸庸碌碌曹丞相,哭哭啼啼董太師。」據說,兩人見了這副對聯,不禁相視而笑。
由于確實沒有多少事值得傳記,《清史稿》中曹振鏞列傳的篇幅很短,僅七百余字。傅恆是乾隆朝領班軍機大臣,在這個位置干了十六年,只比曹公多干一年,死時還不到四十八歲,比曹公少活二十多年,但他的傳記篇幅足比曹公長五倍。
平平庸庸卻能平步青雲,無所建樹卻能長保榮寵,其中必是大有奧秘。那麼,這一奧秘是什麼呢?
《瞑庵雜識》中說︰「曹文正公晚年恩遇日隆,聲名俱泰。門生某請其故,曹曰︰‘無他,但多磕頭、少說話耳。’」
「多磕頭、少說話」僅六字,高度凝練。事理透徹必簡明,從這個意義上說,曹相國將玄而又玄的做官秘經僅用此六字說盡,也可算一絕。此公無論立德、立業、立言,均沒有什麼可以名垂青史的,但這一做官六字訣絕對流芳百世。不然,這一密室耳語、只傳授得意門生的做官真經,怎會一出口便廣泛流傳、經久不衰呢?
多磕頭,是肢體語言,表示順從,表示謙恭,含義多多,但人見人愛;少說話,不是不說話,更不是亂說話,而是見什麼人說什麼話,言簡意賅,一下說到點子上。古來便有「伴君如伴虎」之說,曹公「多磕頭、少說話」,能讓至高至尊的道光帝滿意,能讓他老人家十幾年如一日地滿意,這份功夫絕對高深。
「多磕頭、少說話」六字訣,是曹公為官數十年切身體悟的智慧結晶。之所以奉行這一六字訣,要害是曹公切實讀懂了道光皇帝。
道光帝是個守成皇帝。他所處的時代,對大清王朝而言,由盛轉衰;對中國社會而言,漫漫兩千多年封建政體走向盡頭、面臨分崩離析;對中華民族而言,面對著東方文明與西方文明的大踫撞大激蕩。但掌握中國這條古老大龍船舵把的道光帝,面對轟然而至的歷史巨變,面對「兩千年來未有之大變局」,缺乏變革創新的魄力和能力,抱殘守缺,麻木不仁,一味因循祖宗成法,使中國失去變法圖強的良機,眼看著古老龍船爛幫進水、日漸沉淪。
于是,曹振鏞把皇上的「守成主義」當做自己的旗幟。
道光帝崇尚節儉,曹振鏞厲行節約。
綜觀中國歷史兩千余年、二十多個朝代,道光是最「摳門」的一個皇帝。在當皇帝前,道光帝就深受儒家傳統德儉思想的燻陶,認為大清王朝創業艱難,守業更難,只有崇儉去奢,節儉愛人,才能保持王朝萬世不衰。在他所著《養正書屋詩文全集》中,倡行節儉的文章佔有顯著篇幅,《崇儉去奢論》《節用而愛人論》《臨財而無苟得論》《節以制度論》等等。當皇帝後,他將節儉思想上升為治國方略的重要內容,進行系統闡釋,道光元年的御制《聲色貨利論》,道光十一年(1831年)的御制《慎德堂記》,是他宣揚節儉思想的代表作。道光帝模範踐行自己的主張。一方面,他力戒宮廷浮華。裁減儀仗,道光元年正月初一,他首次登臨太和殿,就下令樂設而不作,不讀賀表,當年還停止他從圓明園返宮時王公大臣恭迎接駕、大排儀仗的繁文縟節。規定皇室成員婚禮從簡,他最寵愛的皇六子奕訢舉行結婚典禮,按制在接新娘進宮、行跪拜禮後,要在宮內大擺宴席,但他特地傳旨,停止奏樂,取消宴席;五公主出嫁,他要求內務府官員從儉辦理,置辦嫁妝及所有儀注開銷不得超過兩千兩銀子,不然由內務府大臣賠墊,內務府大臣摳摳唆唆地操辦,結果還是貼賠了數百兩銀子。省簡膳食,他自己每日只點四盤菜肴,一次皇後過生日,破除大擺筵席舊例,吩咐只用豬肉打鹵面賞賜內廷,為清歷朝所罕見。裁減陵寢工程,諭令務使樸實,裁減陵內月台、碑亭等工程。另一方面,他削減地方進貢。定期向皇帝納貢,這是歷代封建王朝的定例。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八月,道光帝剛即皇帝位,就下了一道嚴厲的諭旨,諭令停止一切供獻,連食品也不準進呈,表達了他立戒奢靡的決心。結果,他在位三十年,各省貢賦裁汰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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