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聊發少年狂 117李鈞當官

作者 ︰ 絞刑架下的祈禱

新科進士們穿著青色的進士袍,按照禮官點到的名字一個一個的進入紫宸殿內。

作為上朝的大殿,紫宸殿是整個宮城里最雄偉、最肅穆的建築,這些進士們早就對這里憧憬不已,一朝踏入紫宸殿,滿臉都是興奮和激動之情。

好在他們還牢記禮部官員的話,沒有抬頭東張西望,可即使如此,對著自己腳底下和兩邊看看還是有的。

哇,地板好光滑,可以找到人臉!

哇,那邊的柱子好粗,這木頭是怎麼長到這麼大的?

哇,這大人好節省,上朝居然不穿朝靴穿粗布鞋……咦?不對,綠袍?

一個進士抬起頭,便看見了一臉尷尬的李鈞。

李鈞是進了紫宸殿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大人們都穿著厚底的朝靴,這紫宸殿的磚地實在太滑了,如果是薄底的布鞋,走上去要使勁用力才能走的穩。可是布鞋底用力在金磚地上踩來站穩身子,就會發出「吱啊吱啊」摩擦聲。李鈞是第四個進入大殿,當他走到一半的踩出一聲「吱」的時候,許多大人都朝他看了過來。

那一刻,他真想一頭磕死在地磚上算了。

好在皇帝楚睿坐的比較遠,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小插曲。有幾個皺起了眉頭的大臣看見這人是信國公李茂的堂佷,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下,露出了然的表情。

听說是庶子,難怪信國公府不上心。哪有穿進士袍加粗布鞋的,莫非是府里沒有準備雲紋朝靴?看來這傳臚也沒走多少門路,怕是要留在翰林院里了。

意識到自己早上換下堂祖母叫人準備的粉底朝靴,卻換上姨娘做的鞋子,自己到底有多麼的愚蠢,李鈞覺得自己是在是辜負了府里的一番好心,也連累了堂叔被人笑話。

他這想到就做的毛病,看樣子是要改改了。

楚睿坐在最上方,對著下面一干進士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這一屆的進士錄取了四十二人,雖然這其中有隔了許多年才開科舉,各地考生極多的緣故,但水平總是在那里的,這一屆比上一屆多錄了十人,朝中也就多了十個未來的棟梁。

楚睿在看著站在眾學子之首的齊邵,心中更加高興了。要不是他慧眼識珠,強行下旨讓齊邵參加科舉,這齊邵還在拘泥于可笑的門第之見,荒廢掉自己的才能躲在國子監里繼續讀書呢。

在亂世的時候隱逸,未嘗不是一段不願攀附權勢的佳話,可是現在正是大楚用人之際,他才二十歲,這麼年輕就隱逸,豈不是對自己這個皇帝不滿?

楚睿看著長身玉立的齊邵,越看越喜歡。要不是娶了公主以後基本就和朝堂無緣了,他真想把自己的大女兒嫁給他。

「朕欲將齊邵留在身邊,做一舍人。」楚睿開口道。他不願意把齊邵留在六部,在這些世族和勛貴中傾軋平衡,那樣未免太浪費。到他身邊,等于向群臣宣布以後這齊邵是自己庇護之人,任何人都別想拉著站隊了。

舍人並非是什麼要職,但卻是天子近臣,有時候還要負責起草詔令,書寫誥敕。本朝的中書舍人和太子舍人沒有前代那般有權,但也多是有文學資望者擔任,齊邵不過是一個狀元,就算其父是國子監祭酒,這也算是太過愛重了。

當下就有世族派的官員站出來反對道︰

「陛下,不可。我朝慣例,進士出身先入翰林院學習,然後再放實缺,就算是狀元,最多授以六品的翰林修撰,豈可直接入朝為官,而且還是舍人?」

舍人也是六品,可翰林和舍人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齊家輩出名儒學士,若是倒向聖上,豈不是天下學子一半都是皇帝的人?

世族派出來反對,照例那保皇一派就要出來打對台。大理寺卿方興,也就是方氏的父親站了出來,啟奏道︰

「雖說前代慣例如此,但也不是沒有特例。尹朝時期,就有狀元直接入禮部任郎中的。還有貞元元年恩科的榜眼仇靖,當年也曾被先皇御點去了工部。齊邵才華人品皆為上上之選,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際,此事並非出格之舉。」

齊邵听著一堆文武大臣為著自己的去向討論了起來,旁邊的進士們還對自己露出羨艷的表情,恨不得大哭一頓才好。

他怎麼想到皇帝這麼看重他。他本來只想進翰林院混上幾年,然後爭取外放為官,混出個政績再返朝堂的,現在直接把他安在舍人的位子上,又日日伴君,他覺得自己以後這種憊懶日子過不了多久就要掉一層皮啊!

他爹要知道了,肯定又要操1棒子上了!

陳修和趙聃等人則是看著一群人為著狀元的去向喋喋不休,心中十分緊張。若是狀元點了舍人,為了下面幾位不太難看,一般都不會太差。

而且齊邵若是能以狀元之身直接成為天子近臣,以後參加科舉的學子們只會越來越狂熱,一步直上青雲的誘惑,不是什麼人都能把持的住的。

李鈞因為知道自己十有□□是去鴻臚寺的,反倒輕松的很。這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若不是他事先知道,怕是也在忐忑不安吧。

齊邵的去留,最後是在翰林院掌院6元皓出來奏議的時候決定的。

「諸位同僚,可知如今翰林院已經有多少人?若算上待詔廳的繕寫,已經快到兩百人了。兩科的進士都在翰林院中等待授官,這一科與上一科的科舉之間用了這般長的時間,已經耽誤了不少翰林。也造成現在許多進士寧可花錢請人關說,做一小吏,也不願意入翰林的情況。」

6元皓算是世族派里德高望重之人,平日里也很少發聲,此時一說,眾人都肅顏而听。

楚睿心中松了一口氣,看來他為了安撫世族派而準備讓6元皓調任禮部尚書的示好之舉,讓6元皓心中滿意,如今投桃報李,開始為他說話了。

听聞這6家的前任家長是個愛才之人,族中即使是庶房,只要才能出眾,都可以進入家學和嫡系一起讀書,看來果真不假。

「人說翰林院是士人養才儲望之所,如今才是儲了,就是不用。這科四十多個進士,難不成都要塞到我的翰林院里去不成?若是如此,請各位同僚先幫我解決掉如今翰林院超員之事,再來討論齊邵的去留問題。」

翰林院里至少有五十位等著授官的翰林,這些人蹉跎在翰林院里,眼見著年紀都已經越來越大,就算外放在回來,也不知道是哪一年了。翰林院原本是寒門子弟心目中的聖地,卻漸漸成為埋沒人才的虛設之地,這和先皇與李蒙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馳,李茂有時候看到翰林院的現狀,心中也是悲哀不已。

若是世族把持朝政和任官的現象再不解決,翰林院名存實亡。

6元皓這一發聲,堵得無數大臣啞口無言。

張寧拿起笏板,躲在笏板後偷偷竊笑。他是吏部尚書,自然知道各地不是無缺可用,而是缺的太多。大楚剛立國的時候,人才凋敝,很多官位都是「委」或者「代」的,是個人都當個小官,如今人才漸漸嶄露頭角,說到底就是這些當年填了坑的蘿卜們不願意讓步,許多世族官員讓許多自己家的子弟在地方上「委」著,若是真放實缺,這些人就要乖乖讓步了。

所以他們才如此緊張,對科舉也多有阻撓。

前任吏部尚書是老晉國公的人,他的公子猖狂到可以在大眾廣庭下打他家的外甥,當年的李茂也不敢太過追究,由此可見這位皇帝有多少掣肘,吏部尚書的位置有多重要。

與那麼多翰林的前途比起來,齊邵的去留自然成了小問題。很快,楚睿就通過了齊邵的認命,禮部官員早就在皇帝的授意下準備好了齊邵舍人的官服,齊邵這進士袍穿了不過一天,就換了一件綠衣。

有齊邵開了先例,後面就順利的多。齊邵沒有成翰林院的修撰,身為榜眼的陳修就接替狀元成了翰林院的修撰。他是寒門出身,一下子就得了六品的官職,臉上的喜色怎麼也關不住了。

趙聃才十六歲,又是家中幼子,不急著他頂門立業,得了一個七品的編修,也讓其父刑部尚書趙恆喜笑顏開。翰林若是外放,升遷要比一般官員快的多,那個貞元元年的榜眼,去了工部的仇靖,如今已經做到侍郎了,雖然也有出身的關系,但不可謂不快。

一甲三位「進士出身」全部有了歸屬,然後就是二甲的「賜同進士出身」們。

按照慣例,這些人要參加翰林院的「院試」和吏部的「吏選」,若是能在院試里留下來的,就可以進翰林院做個庶吉士,負責論撰文史、為國子監講課等等,若是再開科舉,爬到六品以上的就可以在鄉試、會試的時候做個閱卷官、主考官什麼的。

通過吏選的,一般都會外放做個次官學習,只有極少數成績非常優秀的,會做個縣令什麼的。

等到了三甲的諸人,這些都是「賜同進士及第」,大約的意思就是說只是享受進士的待遇。雖然也是千軍萬馬里殺出來的學子,但三甲地位十分尷尬,就像時人常說「如夫人」、「如夫人」一般,雖然也是夫人,和真夫人卻是千差萬別,離得十萬八千里。

這些人只能去通過「吏選」,在某地謀一個幕僚或者屬官,然後再慢慢往上爬。但無論怎麼說,至少是個官,不是吏,爬起來也比一般寒門要快的多。

李鈞看一甲三人全部點完,皇帝卻絲毫沒有想提他的事情的跡象,心中不由得暗暗吃驚。莫非這件事已經作罷,所以不好再說?

還好沒等片刻,鴻臚寺卿崔明恩有本上奏,皇帝讓他奏議。

「陛下,鴻臚寺新設的負責胡市之司‘都亭驛’如今嚴重缺員,鴻臚寺求請這次吏選中多添設‘都亭驛’的職位。外藩之事不似其他職位,一般官員需得學習數月乃至數年的番人語言、各族習俗才可赴任,時日頗長,是否勝任,也需要長期考察,不可與其他官職相提並論。」

如今是個大臣都知道這位聖上一心想要搞互市,大楚甚至開放了奴隸政策,讓胡人可以自由向漢人賣出奴隸換取財帛,這些都需要人去做。

只是大凡漢人,都不想要和胡人打交道,這朝堂上立著的這麼多大臣,有許多還有家人先輩死在胡人手里的,雖然現在天下太平,互市的胡人們也不是原來的胡人,可是這些人依然不想要家中子弟去都亭驛。

鴻臚寺卿到處抓人,已經抓的焦頭爛額。吏部的吏選是開了各地的職位讓人去考的,擇優錄取,這「優」就全靠吏部自己掌握。鴻臚寺里進了一批好吃懶做,看著都亭驛沒人考混進來度日的蠢貨,崔明恩是準備統統將他們掃地出門,或派到苦寒之地讓他們自己知難而退的,但實務總要人去做,所以打起了舊任翰林和這批進士們的主意。

李茂和李鈞听到這里,都松了一口氣。李茂知道崔明恩這是直接開了個方便之門。

這下,讓李鈞自己去考鴻臚寺,既不需要舉薦,也不需要皇帝點名,自然沒有大臣去阻撓。皇帝和張寧都知道崔明恩的意圖,李鈞百分百會進鴻臚寺,而且一開始的官位一定是不會低于翰林院的編修的。

這下,金殿傳臚總算是結束了。進士們先行出殿,剩下的就是正常的朝會了,這不是他們這些進士可以參與的。

得了官職的一甲三人在殿門口把身上的進士袍換成官服,然後把進士袍冠都丟到殿門口的牆角下,這也是舊例,算是對狀元榜眼探花三人的肯定。其他進士看著他們月兌下青袍換綠袍,戴上官帽,在禮部官員的帶領下和他們走另外一條路去了其他地方,都看紅了眼。

「如今前程也算到手一半,今年缺編那麼多,通州又落馬一批,怎麼地混個縣官當當還是行的。今日小弟請客,大家去吃酒去?」一位家中頗富的進士提議道。

「算了吧,沒听6掌院說麼,翰林院兩百人,有一半怕是都等著放官讓我們進去呢。能不能外放,實在難說。還是齊邵好運啊!」

「進翰林院也沒有什麼不好的,看如今的情況,聖上似是要把科舉列為常科來做,若是如此,在翰林院里熬上幾年,放到六部或者地方上去,總比直接去地方上苦熬強。」

「兄台所言極是……」

李鈞沒參與他們的討論,一個勁低著頭往前走。他這個人向來設定一個目標就一直往那個目標奔,很少回頭或猶豫。他已經肯定自己會去鴻臚寺當一藩司的小官,就全想著以後該如何做好這個官兒來。

同科們請他喝酒,他也去了,不過喝的不多,回去的也快。

紫宸宮里的朝會還在繼續著,先是禮部尚書告老,此人已經五十有余,說老絕對是不老的,但他自認精力不濟,上了告老的奏折。楚睿駁了他的告老,將他調任翰林院,成了新的翰林院掌院院使,原翰林院的掌院6元皓成了禮部尚書,負責嘉禮、軍禮和各地學務、科舉之事,成為新的朝廷大員。

此事本就是順理成章。

晉國公張諾丁憂,如今必須要提起一個新的世族宿老作為安撫。相比其他人,倒是6元皓更適宜一些。更何況先皇一直壓著6元皓,就是為了讓楚睿施恩的,此時天時地利人和,6元皓終于站上了實權的道路。

李茂看著6元皓,心中嘆了一口氣。如今6元皓成了禮部尚書,他年紀比他大哥還小,應該能在朝堂上立不少年。若是等他權威日盛,想來他家外甥那門親事就保不住了。

要不然,學他父親當年帶他去見方婉那樣,想辦法用各種手段讓兩個孩子「偶遇」,先培養出感情來?

李茂覺得此事也就自己爹那樣的人能毫不猶豫的做出來,他只是想想,就覺得這麼做臉皮燒得慌,更別說該怎麼「偶遇」人家姑娘了。

李茂只能在心里默默禱告,希望6元皓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做的太難看。听說他家那嫡女深受寵愛,想來也不想讓她沾上「退親」的名聲。

也許吧。

又過了三日,李鈞通過吏部的吏選,成了都亭驛的一名「行人」,從七品。行人繼續往上,就是令丞,將掌一地的藩務,算是大楚除了馬場的「驛丞」以外,最小的地方主事了。

李鈞去了禮部,領了自己的官服,又去吏部,拿了自己的身份印信和任命書,然後才去鴻臚寺,拿以後在那里學習的書籍等物。

待他回到家中,三個孩子在他身邊圍成一團,好奇的東看看,西模模,更有李銘打開了他的書籍,一臉呆滯地問道︰

「這……這是什麼玩意兒?」

李鈞見生性聰慧的李銘居然露出了這種表情,連忙拿起鴻臚寺發的書一看。

……

……

這些是什麼?蝌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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