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百年-袁思齊說袁思齊 第九章

作者 ︰ 曹鵬

百歲袁思齊藝術創新不停步

在報紙上題詞創作

江陰日報名家專刊發表了拙文

後,我帶著樣報去看望袁老,老人興之

所致,在兩份專題報道的報紙上用毛筆

蘸墨,創作了兩份作品,一為自臨舊印

「天下眾生,咸蒙斯福」,一是「樂夫

天命復奚疑」,內容均就地取材自版面

上刊發的他的舊作。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信手寫來,力透紙

背,一點看不出是出自百歲老翁之手。

很多人都有用報紙練書法的經歷,

而把報紙作為書法創作的媒介卻是一種創

新,甚至可以說是帶有前衛藝術的色彩。

由袁思齊本人親手題寫在原報版面上,就

像集郵里的極限郵品一樣,不可復制,普

普通通的兩張報紙,經過大師的點化,就

成了珍貴的藝術品。

袁思齊老人一生愛書畫美術,一心

追求美,對于各種材質都有濃厚的興趣,而且無論是在什麼樣的材質上進行創

作,都能找出方法與竅門。例如苗繡的青花瓷掛軸,他用墨筆書寫了一行鐘

鼎文,把絲綢、刺繡傳統工藝與書法結合起來,古氣盎然,高雅華麗,使一

件工藝品裝飾品,升華為藝術作品。

百歲人瑞還能有這樣的創新精神,出手不凡,既人書俱老如入化境而又

生機勃勃充滿新意,真的是奇跡!

新布置了畫室,創作興致高漲

新年伊始,老人重新布置了畫室,朱子芾先生為袁老物色了一張楠木

原木大畫案,老人創作興致更高,每天揮毫潑墨,而且總是想有所變化,

有所創新、有所提高。除了書法與印章以外,老人在水墨畫上用了很多功

夫。他的女兒袁萬玲想學畫蘭花,老人便手把手地教,還在女兒習作上批

語指點。

雲南省委宣傳部副部長

伍皓前不久登門拜望了袁思

齊老人,這位因為處理復雜

的輿論事件而在國內引起廣

泛關注、畢業于北京大學中

文系、長年在新華通訊社工

作的學者型、專家型官員,

對百歲大師仍然堅持創作的

精神表示敬佩,高度評價了

袁老的藝術成就,他指出,

袁思齊的藝術作品以及藝術

精神,是雲南省的寶貴文化

財富。

據《雲南信息報》報道,伍皓副部長提出要爭取為袁思齊舉辦一次高規

格的藝術大展,讓更多的人了解這位一生淡泊、刻苦追求的書畫藝術大師的

成就。

在《江陰日報》的專稿發表之後,國內昆明以及香港的媒體也竟相報道

袁思齊老人,不過,由于年事已高,袁老的家人明確表示老人家一般不再接

受采訪。

香港著名專欄作家、資深報人與雜志主編呂書練女士在昆明采訪了袁思

齊老先生,此前,她采訪過海內外很多名家、大家,她驚嘆道,內地真是藏

龍臥虎,這樣博大精深的藝術大師,香港、台灣人都不敢想象。

寶刀不老難得百歲款

中國傳統價值觀的兩大要素是「福

壽」,其實長壽就是最大的福。干百年

來中華民族最尊崇的理想生活目標之一

就是長壽。壽文化浸透在我們的生活方

式、倫理道理、政治教育等方方面面。

書畫金石由于其傳世不朽的特性,一直

與長壽聯系在一起,所以有「壽如金

石」的說法。

從2009年起,袁思齊在作品中開始

署「百歲」款,這兩個字實在太難得可

貴。一些內行的藏家在過去就有袁思齊

的作品,到了2010年後,又特別上心要

收藏題有百歲款的袁老新作,因為從古

至今,書畫作品中署有百歲款的極為罕

見。能夠活到百歲高齡的未必藝術造

詣高,而且到了百歲以後又未必能保

持水平不降;藝術造詣高的,又未必

有福氣享此高齡。袁思齊吉人天相,

創造了一個奇跡,到了一百歲,仍然保持著旺盛的藝術活力,日益出神

入化。

袁老原本對于自己的年齡達到了百歲並沒那麼在意,因為到現在為止,

他還可以做到生活自理,在室內自己走動,一個人單獨睡覺。不過,求字的

人對百歲款那麼看重,也就引得老先生不禁自鳴得意起來,他對我說,大家

都喜歡百歲款,我就多寫寫百歲款吧。

是呵,從古至今,又有幾位百歲藝術家能夠在百歲之後(不是百年!)

還可以保持旺盛的創作能力,而且創作水平不僅沒有下降,反而持續提高

呢?就我所知,中國當代只此一位。其他的書畫家,有活到百歲的,沒有創

作到百歲的。

老人告訴我,2010年他還爭取不封筆不封刀,事實上,雖然很費力,但

他還是能用幾個小時在陽光下刻石章,當手的力量已經無法刻時,便用錘子

敲鑿刀。我臨離開昆明,老人送了我一方印留念,便是這樣刻出來的。

一絲不苟慎事藝術

老先生活到一百歲,學到一百歲,對待藝術的態度之嚴肅,到了常人想

象不到的程度。他老人家為我刻印,第一方是刻在化石上的「曹鵬」,過了

幾個月,有一天他對我說,又查了很多書,發現自己刻得不對,把曹的下半

部分刻成了「日」,而古書上說應當

從「日」,曹是官職,靠發號施令干

工作,所以,從「日」沒道理。他讓

我帶回此印,改過再送給我。

為了找一個篆字的各種寫法,他

即使是睡到半夜,想起來也會起身翻

找查閱圖書。

他收集的各種文字參考書極多,

即使是他常寫常刻的字,真到用時,

他也會先查找一下,核對無誤。♀這是

他的工作習慣。

前一陣有一位業內行家求書,

請袁老在蘇州扇面上寫小楷《道德

經》,老先生寫得簡直不讓文征明,

寫成後給我看,為了確保效果,他提

前兩天用塑料袋噴水罩著悶軟扇面,先在另一張扇面上試寫了一遍,然後才

正式創作。昆明冬天無暖氣,老人呵凍執筆,竟然可以寫蠅頭小楷細致入

微,無一懈筆,除了反映出非凡功力,更可反映其認真、嚴肅。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袁老的藝術創作工具非常多,光刻刀就有幾

百把,刀因所刻材質是銅、木、石不同而異。他說,一把鑰匙開一把鎖,沒

有合適的工具,刻不出那麼得心應手的效果。

對毛筆,他更是非常講究,

常用的幾枝筆,各自是什麼特點,

他一一了如指掌。對昆明賣文房四

寶的老店,他如數家珍。可惜,

現在的傳統工藝日益失傳,質量

也每況愈下,老人言及此,總是

搖頭嘆息。

臨離開昆明前,承袁老的二公

子袁萬祥先生美意,贈我以特別定

制的銅板,每塊有新華字典大小而

厚度半之,意思是袁老既已傳授了

技法,讓我自己回北京刻著玩。我

想了想,說如果不麻煩的話,可否

給我四塊制成「掛雲居」匾額,請

袁老在毛筆在三塊上各題寫一個字,第四塊落款。老人說好啊。

二次我再登門,老人已經書寫好了,拿給我看,並且當場修改重寫了一

遍。看到我很滿意了,他堅持要親手刻制。這種對藝術的精益求精的態度,

當今已經很難見到。

這組銅匾額我要瓖嵌在書房畫室。這可能是世界上唯一無二的由百歲大

師親手創作的銅匾額,藝術價值之高不言而喻。當然,因為是我個人的畫室

匾額,屬于非賣品,所以,市場價值也許就無從衡量。

有價的東西珍貴,無價的東西更珍貴。

愛惜羽毛不自欺、不欺人

雖然藝術是見仁見智的事情,然而,畢竟還是存在著基本的專業底限。

以書法為例,什麼樣的字是好字,什麼樣的字是丑字,什麼樣的字其作者

會不會書法、水平與造詣高低,在內行之間還是有共識的。我拿報紙給老

人看,老人很鄭重地托我轉

告某位大名家,說字寫不好

沒關系,把寫得這麼丑、這

麼差的字發表出來,就不對

了,丟自己的人。我只好笑

笑,若是能懂得自己的字

丑、差,就不會拿出去亮相

了。書畫界有這種自知之明

的人,現在還真不多!

一位百歲老人,在金石

書畫上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

界,隨便一出手,無論如何也差不到哪里去,但是袁思齊每次正式寫字,都

要先試寫一遍,認真負責,有時試寫的並不差,而他老人家不滿意,丑的

都撕掉,我在旁看了,覺得很可惜,便提出留下來,他不答應。自愛自重

若此。

有幾次,我看到老人打的小稿實在精美可愛,便提出保留起來,老人說

不好看,別要了。他執意要撕,最後我說是為了在書中作插圖資料,老先生

才沒銷毀。

曾經有一個記者采訪袁老,總想圍繞體育做文章,連問了三個問題都是

和早年袁思齊在大學學體育專業、到雲南昭通等地教體育相關的問題,意在

求證長壽百歲是因為搞體育。老先生煩了,閉口不談。僵局之後,記者又說

今天真晴朗,老先生還是不開口。于是記者只好告辭。老人告訴我說,他長

壽和過去學過體育、教過體育沒有關系,記者來采訪,時間很有限,寶貴的

時間不問有價值、有意義的問題,言不及義,所以他干脆不說話了。他說,

如果非得講長壽是由于早年學體育教體育,那就是生拉硬扯。

得風氣之先,資格太老

袁思齊老人在文化藝術界的資格老,三十年代能進大學深造藝術,受

的是精英教育,全面系統的知識文化與藝術技能訓練,造就了他的修養與

眼光。

早在大理時代,他就在山上揀樹根制作根雕。在其中體現出來的對美,

對造型藝術的趣味與想象力,已經超乎尋常。所以,到了晚年他雕拐杖,是

由來有自的。作為藝術家,他把

自己的審美情趣與眼光,通過各

種各樣的材料與形式表現出來。

八十年代以後人們喜歡根

雕了,不過,社會上流行的根

雕作品,大都是出于俗手,匠

氣、俗氣,尤其是喜歡肖形,

好像是非得酷似某種動物才是

上品。

1945年袁思齊為官方書寫松

山戰役陣亡將士紀念碑,後來在

文化大革命期間被毀,只剩下殘

石,書畫家能夠活到親眼看到自

己的作品已經成為歷史文物的,

實在沒有幾個,而他就是其中之

一。四十年代就是雲南有名的寫

家(寫家是袁老自己的說法,後

來我在馬三立的相聲里也听到這個老詞兒),換句話說,四十年代就在書畫

界成名了,這一資格,恐怕當今無人可以相提並論。

2009年十一月以來,關于袁老的評介文章先後發表後,雲南省書畫界引

起轟動,很多人才知道這位老先生還健在,而且不斷在創作。

中國有旬老話,大器晚成,用在這里也許不貼切,不過,袁思齊在書畫

篆刻界的重新成名,確實是很晚很晚了。老先生太沉得住氣,竟然到了一百

歲,才不慌不忙地為世人所知。

但是,袁思齊絕對不是藝術界的新人。他是當今中國在世的資格最老的

藝術家。

藝術修養全面融會貫通

袁思齊戲稱自己是開照相館

的,也就是在書畫印等領域博采眾

長,學習研究臨仿過大量古人、前

人甚至同時代人的作品。他連兒子

的畫都學,不管是誰,哪怕是比

自己年輕的,只要作品有可取之

處,他都要臨仿。他臨過很多當

代名家,包括袁曉岑的孔雀、範

曾的人物。

他喜歡寫篆字、鐘鼎文,《毛

公鼎》、《散氏盤》到現在仍然擺在案頭,天天琢磨,碑帖的書頁邊寫滿了批

注與備忘,他津津有味,樂此不疲。

他還寫生昆蟲,子孫們找到各種好看的昆蟲,如天牛、金蟬,送來給老

人,他便對著寫生,還作畫送給孩子們玩。

他的藝術修養不僅限于美術,在音樂等方面,他也都有相當高的造詣。

新中國成立後他參加民盟的活動,開會與結束時都有人要拉二胡,大家

不知袁老拉得好,袁老每次都只是听,也不發話,他笑著告訴我,其實,那

二胡拉得弓法、手法全不對,音也不準。

袁思齊在大理時,曾有人听到他的二胡拉得太好了,便前來求學,老

先生拒絕了,他對我說︰「我知道他注定是學不好的!」後來此人出了名,

而且在指揮、主持之外,還在頭排拉二胡,儼然多才多藝第一小提琴手的架

式。我去看過兩次,都按同一套路表演。

袁老說︰「你看我當初沒錯吧他還是拉不好!」

我不懂二胡,但是我百分之百地相信袁思齊的話。

書畫篆刻不需天才只要方法得當、功夫深

對于書畫篆刻,袁思齊畢生鑽研探索其規律,與一些名家往往強調美術

需要天才大相徑庭,他認為只要方法得當,肯下功夫,學習書畫篆刻沒有什

麼難的、神秘的。

他很喜歡教學生,他堅信,不分男女不分老少,只要肯學,都能掌握書

畫篆刻的技法。當然,也有實在沒天分的,那就像天生五音不全的非要學聲

樂,當然就不行了。

為了驗證這一道理,他

執意親手教我刻銅,選的是鎮

紙,文字是「如將不盡,與古

為新」,並且準備好了刻床,

抹黑之後,書寫好紅色的字

跡,自己刻好上聯,然後又當

面刻了下聯頭一個字,就交給

我,指導我動手。結果,用了

一上午時間,我竟然平生第一

遭刻銅,卻也完成了三個字的

鐫刻。這對銅鎮紙,成為袁思齊教我刻銅的作品實例,它讓我對袁老的美術

教學觀有了切身的感受。

當時大理蒼山十八溪里還有很多白色大理石,很好看,他讓學生們自己

去揀合適的,學刻,最後都能奏刀治印。

我曾邀篆刻家韓大星先生來雲南,在韓先生當場示範治印時,向我要

石頭,我便拿出幾方在大理古城買的大理石,是旅游紀念品小店賣的,很便

宜。他對眾人笑道,看來曹博士不懂石頭大理石怎麼刻印?

其實我還是多少懂點印石的,各種章料也存了不少,只是在雲南想到

最好是就地取材。袁思齊老先生听了此事,說,大理石當然能刻印。銅都能

刻,什麼石頭不能刻?只要工具與方法正確,什麼都能刻1

2009年12月中旬開寫于昆明,201o年2月7日周日補寫成篇于雪後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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