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明約二十五六,個頭清瘦挺拔,面容白皙俊秀,濃濃的書卷氣,一眼瞧過去,都會以為他是書生,而不是商人。♀
其實,更像一個小哥兒。季安逸心里默默的嘀咕。
「果醬就是你琢磨出來的?」旁的話不說,一開口就是吃,果然是吃貨。
季安逸笑著點頭。「嗯。」
「你太聰明了,竟然能琢磨出這麼好吃的東西來,我走遍了不少地方,從未見過這種果醬。」蘇錦明眼楮亮晶晶的,透著很單純的興奮和高興。
「也是機緣巧合下的原故了,家里的杏太多,擱著又吃不完,憑它白白爛了怪可惜的。」
蘇錦明的視線總算舍得從果醬上轉移,落在了季安逸的身上。「你有天份。」
這會兒,他才像個真正的商人,氣勢全開。
「你家的果醬,全賣與我,價格好商店,但有一條,不得再賣與旁人,如何?」頓了頓,蘇錦明又說。「那鹵味蘿卜干也是同樣。」
蘇老麼麼在旁邊听著,忍不住接了句。「兒子,王小哥兒家里的菜也是頂好的,比旁家的菜顏色要水靈些,味道也要好些,你不相信,我先回家,拿些菜過來,把你爹也喊過來,咱中午就在這邊吃飯。」
「哦?」蘇錦明挑眉,有些微微的詫異。
阿麼的話他自然是相信的。
「阿麼不忙,我讓小木走一趟。」阿麼年紀大了,來回跑著不太妥當。
蘇錦明起了身,走到前頭對著小木吩咐了句。
回來後,他看著季安逸說。「阿麼的話,我自是信的,我這小酒樓生意還成,談不上多麼紅火,倒也不需要太多的蔬菜,不知你家在哪里?若太遠了,這單生意怕是不成,這蔬菜講究新鮮倆字,最好是當日摘當日做。」
「不算太遠,就住河溪村,若有牛車來回也就半時辰。」頓了頓,季安逸又笑著說。「我家的菜,不是我自夸,味道確實好。」
若家里的菜能一並有個固定的賣點,也是好事一樁了。
「對。王小哥兒可實誠了,就這蘿卜干,他也說了,先曬點讓我嘗嘗,若喜歡他下回就多曬點,做事周到的緊,他家的菜啊,味道好,就是不常進鎮,得隔好幾天,兒子咱們定了王小哥兒家的菜,正好我也不用愁了,天天過來拿點回去。」
听著阿麼的話,蘇錦明有些哭笑不得了。
這可是犯了商人的大忌,怎麼可以這麼直白的夸對方的東西,若是踫著個精明的,還不得就地抬價。
不過,這也說明,這王小哥兒家的菜確實好,不然阿麼也不會這般高興。
「既然這樣,我們先談談這菜的價格吧。」因著阿麼剛剛說的那竄話,蘇錦明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知道這菜恐怕佔不到什麼大便宜了。
這事他倒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那果醬,那可是個新鮮玩意,他不準備放鎮上賣,他要拿到縣城去,肯定能大賺一筆,這鎮到底是小了些,消費水平有限。♀
「你是賣主,自然是你先說。」季安逸笑著推了句。
蘇錦明不太在意這事,也沒多客套,直接拋出價格。「平日里,送上酒樓的蔬菜,都比市面上的蔬菜每斤多一個銅板的價位,因著,你家的蔬菜還得我出車上門拉運,這價位自然高不起來,只得與市面價位相同,而後,你家的蔬菜顏色比旁家要水靈些,味道也要好些,這價位比旁家的蔬菜就得高上一銅板,這樣一來,你家蔬菜的價格,就是與平日里送上酒樓蔬菜的價格相同了。不知王小哥兒可有異議?」
「挺妥當的,我沒異議。」這價位跟他挑進鎮上賣的價位一樣,說起來,他也沒吃虧,以後就不用隔三差五的挑菜進鎮賣了,每天早上有車直接來拉運走。
嗯。是個實城的人。蘇錦明挺滿意的,臉上的笑真誠了兩分。「如此,我們先把事辦理妥當,稍後再議果醬和蘿卜干的事情。」
說完,他便進了書房,沒多久,就拿出兩頁紙。走到院子里,余眼瞄見一直未曾說話的王小二時,他愣了愣,看著季安逸問道。「不知王小哥兒可識字?」
瞧著這王小哥兒眉目明朗,說話條理清晰,他倒是忽略了,他會不會識字這事,下意識的誤以為他是會的,剛剛看到了那王阿哥,又覺的有些不太可能,這王小哥兒瞧著年歲不大,就嫁人了,對方還是個……想來家境有些困難,讀書可是件很燒錢的事。
季安逸不著痕跡的瞄了兩眼紙上的字,有些微微的尷尬,挺不自在的,當年,他雖十二歲就成孤兒了,後來到底還是自學成才,有了大學文憑,到了這古代,反而成一文盲了,之前沒遇著,現在遇著了,心里挺不是個滋味。
「這……倒是沒學過。」愣了會,他才微微垂眼,回了句。
他也忘記了自己不識字了,到底不是在現代,這古代的字他還真不認識。不知道劉阿麼或劉大麼識不識字,等回去了他得問問,這識字一事不能落下,必須要撿起來學著,這很重要!
蘇錦明怔了下,然後,笑著說。「若王小哥兒信我,我便把念出紙上的字來,你听听,沒異議的話咱們就按印。還有另一個法子,到鎮上找個書生,過來當個公證人。」
這……
季安逸被噎著了,這蘇錦明瞧著像個書生,可談起事來,比一般商人都要狠些,心思縝密夠狡詐啊。
「我雖沒讀過書,有句老話卻是听過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放這里說也是差不多的,我自是相信蘇公子,只是咱倆在商言商,相信歸相信,做事還是依著章法來好些,日後合作的機會多著,一旦開了某些先例,這規矩就不好立了,倒底還是有些不太妥當,蘇公子你說呢?」季安逸笑容溫溫和和的看著蘇錦明。
潛意思是,你現在若馬馬虎虎的行事,往後我也可以鑽空子來馬馬虎虎的行事。這賣買行當,今個識字一事你是內行,明個果醬一事風水輪著轉內行就是他了。回頭咱也可以來一句,你若相我……怎麼怎麼滴。
明明才剛見面,就拿相不相信這話當晃子,還真當他是個鄉巴佬了。
蘇錦明又是一怔,這會稍稍久了些,才反應過來,笑了,還笑出了聲來。
有點兒意思啊這王小哥兒,瞧著面容有些軟綿溫吞,說起話來卻錦里藏針,這般看著,真不像是個莊稼漢。
「王小哥兒這話說的在理,確實是蘇某魯莽了。」頓了頓,他又說。「要不,現在就到鎮上找書生去。」
季安逸笑著應了,拉起旁邊的王小二。「我剛過來時,瞧著東大街街口就有一個擺書信攤的老先生。」
三人出了從後院小門出去,直接到了東大街,走了一會,就看見了那擺書信攤的老先生,說清楚情況,把他請到了後院里,把這事給辦好了。又想起,還有果醬和蘿卜干一事,便給了一半的錢,讓老先生先到前頭坐著,一會再請他過來當公證人。
「听阿麼說這兩斤果醬共60銅板?除掉十銅板的罐子錢,也就是說,每斤二十五銅板?」
這招開門見山使的可真利落。季安逸在心里默默的嘀咕。
他不知道蘇老麼麼有個兒子開酒樓,更不知道,他兒子是個嚴重的表里不一,按每斤二十五銅板的價位給他,指不定他能掙多少。
剛剛已經見識到了他的狡詐,這果醬他在縣城有鋪子,肯定會拿到縣城賣,消費水平要高些,掙的也多些。
這他倒是沒什麼好計較的,人家有條件有能力。
只是二十五銅板給他,還真有點不太甘心,他的院子還不知道要多少銀兩才能建的起來,就靠著一個月幾百銅的菜錢,得攢到猴年馬月啊。
兩三個銅板一斤的杏,七銅板一斤的麥芽糖,加上人工費算五銅板,本價是十五銅板,怎麼著也要翻一倍吧……
「蘇公子是個利落的人,我也不拐什麼彎,我剛在心里算了個帳,二十五銅板其實掙的不多,三十銅板一斤只賣蘇公子一人。」說到這,季安逸笑了笑,接著說。「剛听蘇老麼麼說,蘇公子在縣城還在鋪子,比起咱這個小鎮,縣城不知道要大多少倍,達官貴人指不定有多少,剛剛蘇公子也說了,你走遍了不少地方,從來沒有見過果醬……」
話到這里,下面的季安逸不說,蘇錦明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看著季安逸眼底溫溫和和的笑,蘇錦明笑了笑,這也是一塊當商人的料,他剛剛太興奮激動了,一踫著好吃的,他這腦子就有點痴呆,落了個把柄在他手上。
三十銅板一斤,只漲了五銅板,倒也不算太黑。
「行。就按王小哥兒說的,三十銅板一斤,果醬的事就這麼定了,以後這果醬王小哥兒只能賣與我蘇錦明。接下來,我們說說鹵味蘿卜干的事。」
「等等。」季安逸想到一個事,忙截了話。「裝果醬的罐子得你準備好。」十銅板一個,他可出不起這錢。
蘇錦明一听,笑了,很爽快的答。「這是必須的。」
蘿卜便宜,一般是二銅板一斤,他家的向來賣三銅板一斤。蘿卜干由蘿卜切成蘿卜條曬成,幾乎是三斤蘿卜才曬出一斤蘿卜干,蘿卜干浸泡會發脹,一斤蘿卜干可以做成差不多兩斤鹵味蘿卜干。
這粗略一算,就是六銅板,加人工費三銅板,鹵味蘿卜干比果醬要容易些,本價就是九銅板。
賣給蘇老麼麼的價格是十三銅板,現在賣給蘇錦明,照例往上漲五銅板,十八銅板一斤。
靠,這麼一算,怎麼覺的果醬有點虧了?果醬這玩意瞧著就比蘿卜干要上檔次多了,雖然,做起來其實沒差多少功夫。
不對!鹵味蘿卜干,還得用芝麻油芝麻辣椒醬,他把這些忘算進去了,這幾樣怎麼的也得四銅板啊,也就是說,鹵味蘿卜干至少得二十二銅板一斤!
季安逸把其中原因挺仔細的說給了蘇錦明听,末了,還說了句,如果他不願意,這事可以擱下。
其實,果醬里頭的酸鹵水也得算個本價出來吧?雖然,那東西家家戶戶都有,一點也不值錢,可擱他手里頭,這可是寶貝。
果然不是商人,這腦子想事到底有些不太全面。
算了,杏果醬也只有這段日子才有,過了季節就沒了,後面再出什麼好東西,他多琢磨琢磨,把價位算清楚了再來跟蘇錦明合作。
這人雖有些狡詐,卻勝在光明磊落挺坦蕩的,倒是個可交之人。
價格漲了四銅板,蘇錦明卻沒多猶豫,仍很爽快的應了這事,利落的擬好文書,讓老先生讀了一遍,然後,按印。
季安逸心里頭知道,這兩樣東西在蘇錦明手里,肯定可以翻一倍或多倍價格,只是,現在他能力有限,還是老實點當個出廠商吧,先攢點錢再說。
文書一式兩份,瞧著時辰差不多了,季安逸懷里裝著三份文書,拉著王小二趕緊往鎮門口趕。
心理原因,他覺的胸口有些沉甸甸的,這可是大筆銀子啊!
總覺的小院落離他又近了一步。
季安逸倆小口趕到的時候,人都到齊了,就差他了,見他們過來,大伙邊說著話邊挑起擔子,大步往河溪村趕。
回到家時,已經午時了。
把背蔞先擱廚房里,王小二燒火,季安逸掌勺,做了頓豐富又美味的午飯,吃飽喝足後,這才開始收拾家里。
早上走時,雞鴨就放出來了,還拌了食,這會個個都挺安分的。
昨個剩的草都被母羊吃干淨了,應該是餓了,瞧著季安逸過來,綿綿長長的發出一聲咩,眼楮汪汪的看著他。
季安逸先把粥倒狗碗里,兩只小女乃狗也就只能喝粥了,搭著給些靈泉水,倒是越長越壯實了。
這母羊就更不用說了,養了十來天,哪里還有半點當初那蔫蔫萎萎要死的模樣,現在精神抖擻的緊,估模著連它前主人過來了,也認不出它來。
開始產女乃了,家里的杏仁不夠,他在鎮上買了些,價格可真貴,三十二銅板一斤,是去了殼的,貴雖貴還是有點量的。
「別咩了,呆子已經割草去了。」頓了頓,季安逸輕拍了一下母羊的背,嘀咕了句。「你可是頭一個,吃著呆子親自割的草,連我都沒有嘗口呆子親手夾的菜什麼的。」
「咩」母親噌了噌季安逸的腿。
季安逸把瓢里的靈泉水倒在了裝水的碗里。「慢點喝,讓兩只小狗狗也喝點。」
聞著靈泉水的氣息,兩只狗狗也不喝粥了,趕緊噌了過來,吧噠吧噠的喝著靈泉水,喝的可歡快了。
想來是剛生了崽沒幾天就被分開了,母羊對這兩只狗狗倒是挺愛護的,這靈泉水是個好東西,它也沒獨佔,在最初幾天,它反而有意無意讓兩只狗狗多喝點,現在兩只狗狗瞧著壯實些了,它才斷了這舉動。
在屋後呆了會,季安逸把衣服給洗了,晾好。
這時,王小二也回來了,背著一籮筐的女敕草,放到了母羊的面前,擱了籮筐和收割刀,洗了臉洗了手,走到季安逸的身邊,咧嘴沖著他笑啊笑。
「回來了。」季安逸拉著他往屋里走。
關上了屋門,坐在桌邊,拿出一塊木板,手里執著一截黑炭,開始美滋滋的算著。
蔬菜五天後蘇錦明讓小木每天過來拉運,他要處理一下以前送蔬菜上門的事,再者,這蔬菜剛清光,再長起來也得要幾天時間。
至于果醬三天後他就過來,來人依舊是小木,以後每隔十天過來一趟。十罐果醬十罐鹵味蘿卜干,二十個罐子傍晚會有人送過來。
一罐果醬估模著有兩斤半,一斤三十銅板,一罐就是七十五銅板左右,十罐七百五十銅板左右。
鹵味蘿卜干一罐應是一斤半左右,一斤二十二銅板,一罐就是三十五銅板左右,十罐三百五十銅板左右。
再加上每天的蔬菜錢,也就是說,他們十天,差不多能掙一兩銀子!
一個月就是三兩銀子了。
季安逸仿佛看見一條光明大道……
他邊算著邊對著王小二念著,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他已經習慣了,自己有點什麼想法都跟呆子念叨念叨,听多了,說不準就開竅了,每天的靈泉水他都沒有斷啊。
念到最後,一個月有三兩銀子進帳時,他明顯的激動了,驚喜了。
「呆子,咱們的好日子不遠了。」扔了手里的木炭,季安逸一把緊緊的抱住王小二,別提有多開心了。
他的院子啊,他的美好生活舒心日子啊,就好像伸手可觸一般。
暫且不論王小二听沒听懂,看見媳婦抱著自個,笑的那麼開心,他也咧嘴樂滋滋的笑,雙手緊緊的摟住著媳婦,嘴里直喊著。「媳婦,媳婦。」
兩個人跟個傻子似的,關起門在屋里樂了大半個時辰才緩下情緒,小小的破落屋子里,空氣里溢滿了他們滿滿的歡喜和小小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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