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農業銀行和工商銀行兩家的行長坐在政府接待室里,一見到韓江林趕緊迎上前來,一前一後地圍在他身邊,說,韓縣,我們等你好久了。♀尋找網站,請百度搜索+
韓江林解釋道,到市里參加穩定金融秩序的會議剛回來,兩位消息挺靈的。
農行行長抱怨道,反應夠慢了,這一年來,有人悄悄搬去了我們吃飯的碗筷,我們居然不知道,下一次把我們睡覺的床和房子都抬走了,只怕我們照樣不知道啊。
走到縣長室,韓江林把門關上,問,資金不正常流動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你們怎麼沒有采取措施?
縣工商行長說,我們倒是發現了,存款自願,取款自由,儲戶要取回存款,我們也沒有辦法。
韓江林說,一億資金,這在白雲不是小數目,怎麼不向縣委政府報告?
工商行長不好意思地說,我們這種垂直部門形成了一種思維惰性,縱向溝通較順暢,橫向溝通很少,這次我和縣農行的同行溝通後,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有些人打著改革資本運作的旗號來籌集社會閑散資金,銀行存款大量流出,已經造成了金融秩序的不穩定性,甚至有可能影響到社會公共秩序的穩定,市委領導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這兩天召開了專題會議,但會議還沒有提出進一步的治理和整頓措施,只是要求各縣市要進一步觀察,我們準備采取的措施是,要求相關部門做好引導工作,注意穩定老百姓的情緒;加強利用公共宣傳平台,為老百姓提供金融產品及服務的相關知識,這方面需要你們配合的話,要積極配合。
對金融部門,我主要提兩點意見供參考,金融部門要注意加強資金監管,注意加強對貸款特別是大額度貸款的審核把關,嚴防資金的流出,注意對老百姓做好投資引導,爭取穩定存款余額的波動。
兩位行長表態一定听從韓縣長和縣里的安排,爭取落實上級指示,穩定當前市縣兩級的金融秩序。
縣農行行長說,這次的風浪據說是一位代號叫玉蝴蝶的錢莊高息吸儲引起的,這是一位神秘的女性,據說在國外繼承了巨額的遺產,把資金轉向國內市場,開始是向房地產注入資金,盤活了許多公司,所以很多房地產公司說到這位神秘的女人,總是贊不絕口,後來,她又把目光轉向了民族藝術服飾方面的生意,高調放出風來,要打造南原乃至中國民族服飾文化產業旗艦,上個月,南原所有的民族服飾店一夜之間煥然一新,全部掛上了「玉蝴蝶」的店名和品牌。
為什麼叫玉蝴蝶?韓江林問。
韓江林一直忙于基層的工作,忙著給工程項目跑資金,竟不知春夏轉換,等抬頭一望,又已是滿目金黃,離他從沿海掛職回來,已是經年。他對玉蝴蝶的故事也听說過一些,但都不怎麼在意。據說玉蝴蝶提供資金,使東街花園小區和校場壩兩個項目建設得非常順利。如果不是市委召開專題會議研究這個問題,傾向于把這種資本運作模式定性為非法集資,韓江林還十分感激玉蝴蝶給白雲的城鎮建設解決了燃眉之急呢。
工商行長說,玉字據說與這位神秘女人的名字有關,蝴蝶取自苗族民間故事,說苗族是蝴蝶媽媽所生的九個兒女發展起來的,蝴蝶本身適應性極強,種類繁多,可以死而重生,取蝴蝶之名代表了興旺發達之意。
韓江林說,你這麼了解這位神秘人物,莫非你和她有過接觸?
哪里,這位女性從不露面,所有生意都只是請職業經理人代理,但民間對她的來歷,對她的身世有種種猜測,有多種版本,玉蝴蝶公司和玉蝴蝶系列產品的諧音,被印上了小冊子,傳來滿天飛了。
農行行長也听得入迷,問,蝴蝶飛飛,鬧得滿世界都是她的新聞,她那麼懂苗族民間故事,是不是就是本地人,故意隱瞞身世,讓外界猜測,從而增加人氣。
工商行行長說,文化已經世界範圍內交流,哪里就能從公司名字的寓意來推論這種神秘大亨就是苗族?
由當前的困境引出玉蝴蝶的問題,大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都是玉蝴蝶在鬧的。韓江林心想,如果真有這麼一位闊佬,從美國繼續了遺產拿到南原來投資,以鯰魚效應的方式,把南原社會閑散資金全面盤活,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情,市里應當積極支持並鼓勵這種外來投資者,而不應當因為擔憂進行限制,那樣的話,招商引資的所有努力不都泡湯了嗎?
送走了兩位行長,韓江林特意來到書記室,向苟政達匯報市政府關于金融問題專題會議的精神。
韓江林說了一半,苟政達就笑了起來,我看市政府的那幫顧問吃飽了飯沒事干撐的,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貨幣是因為流通的需要,只要錢在自己家里流轉,你管他是打麻將呢打酒喝呢還是拿去買菜仔來種?
韓江林說,打麻將輸得慘了,那要鬧出人命案的。
自找的。苟政達說,他自作自受,明知道雞蛋不能踫岩石,他偏要踫,救得了他一次,救不了第二次,去拉他的人還有可能被罵,妨礙人生自由。♀
苟政達不知哪根神經被踫了,走上了一個極端。
韓江林說,關鍵是管理的方法和度的問題,如果沒問題去管,那是沒事找事,如果有可能出問題而不管,那就是政府的問題。經濟生活中也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情,地方看著不對勁,一管,上面放開了。地方看著對頭的,放開了,結果上面要求管,剛出現的好苗頭,死火了。所以有人總結了一句話,一放就活,一管就死。放在銀行的資金流動起來,從地方經濟的全局發展來說,我認為有三大效果︰資本對閑錢的帶動效應出來了;資本對經濟的拉動,對促進勞動力就業的效應出來了;交易上來,市場活躍,能夠增加稅收。然而,另一個問題不得不考慮,資金的穩定帶來投資者信心的穩定,以及收益預期的穩定,如果投資者信心發生動搖,則有可能因為金融資本不穩而帶來社會的不穩定。用慣常的術語說,穩定是最大的政治,一旦造成了不穩定因素,也就意味著將會面臨政治上的問題。
韓江林向來弄不明白,為什麼要把某一些人因為利益而引發和局部不穩定看得那麼嚴重呢?西方國家經常出現**,包圍市政府等現象,鬧幾天以後,大家都覺得沒有意思,不歡而散。不穩定出現以後,唯一的結果是任何一方都努力尋求問題的解決方案,最終都會走向握手言和的穩定局面,絕對不會走向更大的不穩定。
也許,面對社會現實中的諸多新問題,政府同樣需要變換新思維來思考問題了。韓江林心想。
苟政達說,現在我擔心的不是資本運作這個問題,而是陳老太霸市問題,你在南原開會的時候,發生了兩起這樣的事情,玉蝴蝶民族工藝服飾文化連鎖店要進駐白雲,陳老太手下的一幫狗崽子,把人家的店給砸了,我叫公安逮了幾個,但陳老太不服輸,放出話來,說玉蝴蝶進白雲的話,來一個砸一個,來一對砸一雙。
苟政達這兩年來一直高度關注陳老太的經營問題,對他的一舉一動都進行了嚴密的監控。韓江林看到書記的注意力太集中在這方面,曾經勸過他,陳老太再坐強坐大,都不過是老街的一個草頭王,賭他也成就不了什麼大氣候,不值得書記花這麼多的時間和這麼大的精力。苟政達依然我行我素,最後發展到要求線人每日一報。專注的精神好像達到如果有化驗的條件,恨不得把陳老太的尿都要弄來化驗一般。韓江林想,你真該到安全局工作,而不是擔任書記一職。
韓江林說,玉蝴蝶最先搞的是資本運作,現在才轉向了實業,我記得書記去年曾經說過,陳老太為資本運作的事做過宣傳動員,說明他為玉蝴蝶做過服務的,什麼原因鬧得兩家不歡而散,形成勢若水火的死對頭呢?
君子有朋,小人結黨,結黨營私肯定要散伙的。苟政達說,看到玉蝴蝶要把觸角伸到白雲地盤上來,陳老太不答應了,白雲就是他陳老太的地盤嗎?
雙方只要是市場競爭,文明競爭就好,只要不違反游戲規則,我們就不干預,如果違反了游戲規則,當然要出面制止。
苟政達決然地說,這次我不僅要制止,還要讓陳老太知道,白雲究竟是陳老太的天下,還是**的天下,叫他懂得,什麼叫鍋兒是鐵鑄的。
書記準備采取什麼措施?
原來我們不是通過游戲規則發給了他很多準入證嗎?現在把這些游戲規則重新取消,說要重新制定一套新的游戲規則,然後通過工商、稅務等部門對他們的經營進行制約,限制他的活動範圍,讓他寸步難行,他這麼大一個公司,這麼多嘴,叫他坐吃山空,到時候一座空山自然轟然倒塌。
高,韓江林心道,但不敢說出來。苟政達把韓江林原來主持擬定的一些游戲規則,承認是「我們」擬定的,主動承擔責任,而不是把責任推卸到韓江林頭上,這一點讓他覺得苟政達還是挺仗的。
苟政達說著,拿起桌上的電話通知劉誠,叫他通知公安、工商、稅務等相關部門開會,貫徹落實他的意圖。
韓江林覺得不管采取什麼措施,這都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既然書記親自部署,他沒有必要摻和進來。書記唱了黑臉,他應當唱白臉,書記唱白臉,他就唱黑臉,這樣相互配合,應對問題方才有余地。他借口政府還有事要開會商量,站起來要走。苟政達明白他的用意,很有長者風範地笑笑,去吧,一個民間草頭王犯不著出一對大小鬼對付。
韓江林回到辦公室,他翻出清水江電站的資料,重新研究了一遍。省里對這個項目一定沒有最後定下來,縣委對這個項目志在必得,決定由韓江林具體負責爭取,項目的選址沒有最後定下來之前,他一刻也不敢松勁。這個項目能夠定在白雲的話,對縣里的經濟意義遠遠大于政治意義,而對于苟政達和他來說,政治意義則遠遠大于經濟意義。有這麼大一個項目在白雲,這里必將成為省市領導注意的中心,那麼,縣委的干部也就有更多的機會進入上級領導的視野。
由電站資料引起,另一件煩心事又纏上了韓江林。電站問題與梅總的意見息息相關,梅總也成為他研究的一個主要內容。研究梅總又讓韓江林把鄭麗麗的相關資料重新查閱了一遍,通過找出其中的疑點,韓江林越來越感覺到,梅總與鄭麗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甚至極有可能,梅總就是當年的鄭麗麗。
前些時候,韓江林猜想楊卉可能知道些什麼,特意打電話給楊卉,向她詢問梅總的身世問題。楊卉拒絕回答有關梅總的任何問題,她說,韓江林,你別與可能成為歷史的秘密糾纏不休了,別說梅總不可能是鄭麗麗,就真是鄭麗麗,以她現在的身世和地位,她還會承認她就是那個可憐的鄭麗麗嗎?如果她真是鄭麗麗而又願意承認,還改名換骨、月兌胎換骨干什麼?
韓江林看著眼前鄭麗麗的資料,把楊卉的話認真思考了一遍,覺得楊卉好像知道些什麼。把她的話拆開為三段論來分析,那麼,第二段應該向韓江林暗示了什麼,而第三段的否定,正是對第二段暗示的肯定。她實際上在肯定梅總的身世問題時,又給了韓江林一個否定的暗示,要韓江林別再自作多情了,即使梅總真是鄭麗麗,她也不會承認,你追尋下去有什麼用,這麼級別的干部,沒有必要哭哭泣泣地去認一個狠心丟棄了自己的女人做媽嗎。韓江林心想,他能夠肯定梅總就是鄭麗麗的話,而鄭麗麗就是他的母親,那麼,為了尋找了這麼多年的親生母親,他願意去做一次親子鑒定,揭開自己的身世之謎。
可是,梅總願意配合他做這個鑒定嗎?就像楊卉所說,她隱姓埋名的目的就是告別過去,難道她還會為了一個不確實的結果與過去牽手,重新回憶惡夢一般的過去?
照片。韓江林眼前忽然一亮,興奮得幾乎跳了起來。他可以把照片給梅總看一看,讓梅總確認一下啊,這樣做比目前繞山繞水地查資料、對問題進行邏輯推理簡便多了。即使梅總不是照片上的女人,或者她不願意承認是照片中的女人,她只需要拒絕就是,而韓江林從此可以不再對此問題牽腸掛肚了。
韓江林想起照片被蘭曉詩取來放在了床頭櫃里,有一次被羅丹看見,問是什麼人,韓江林說是護身符,迷信的羅丹當即拿起來在脖子上比試了一下,現在不知道還在不在床頭櫃里。
韓江林急急忙忙收起桌上的資料,叫小劉開車送他回家。他進家直奔床頭櫃前,伸手一翻就抓到了護身符,韓江林興奮地拿在嘴邊親了一下,說,羅丹沒有戴,太好了。他打開盒子看了一眼,抬頭望著樓頂,仿佛母親用慈祥的目光在上面看著他。
韓江林決定馬上趕到南原,通過楊卉聯系梅總,把照片讓梅總看一看,以求證最後的結果。
在路上,韓江林忽然又覺得自己莽撞,心想,他只注意推理梅總和鄭麗麗的關系,不注意考慮鄭麗麗和他的關系,即使梅總與鄭麗麗是同一個人,目前並沒有完全的證據證明,他就是鄭麗麗的私生子,那個時候在南原的上海知青有上千人,其中在白雲和周邊縣就有幾百人,難道只發生了鄭麗麗這一起被誘奸的案子嗎?假如說自己不是鄭麗麗的私生子,而是其它別的知青遺棄的私生子,問題不就等于繞了一大圈之後,重新回到了起點?
他娘的,什麼知青。韓江林痛苦地擂著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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