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小戀 第九章

作者 ︰ 滕肖瀾

上午,項海在陽台晾衣服。尋找網站,請百度搜索+他晾得很慢,一個夾子就要夾半天,一邊晾,一邊朝羅曼娟家的陽台張望。他估模這個時候,她也該出來晾衣服才對。衣服晾完了。項海又拿水壺澆花。一會兒,花也澆完了。他想干脆先進去,等她出來了,再出來。又怕這樣被她看穿,便還是在陽台上等著。伸伸腿,扭扭腰。

等了十來分鐘,羅曼娟出來了。卻不是晾衣服。而是晾一些香腸、咸肉、醬牛肉,吊在丫叉上,伸到陽台外。項海先開腔︰「早啊!」她抬頭見了,也道︰「早。」項海問︰「腌了這麼多東西啊?」她回答︰「嗯,兒子喜歡吃,今年已經腌晚了,也不曉得春節時腌不腌得好。」

項海口袋里揣著兩張戲票,是團里發的,美琪大戲院的老生折子戲專場。他朝她看了一眼,揣摩著該怎麼開口。一時拿不定主意,便又去擺弄那些花,一邊修剪那些枝葉,一邊偷偷瞧她,生怕她又要進去。猶豫了半天,才裝得若無其事地道︰「昨天團里發了兩張戲票,本來想跟憶君去看的,誰曉得她有事去不成,唉,這下要浪費了。」說完,朝羅曼娟笑了笑。

羅曼娟先是一愣,隨即道︰「那項老師你一個人去看吧。」

項海說︰「一個人看沒意思算了,浪費也只有浪費了。」他話一出口,便覺得不對,這樣豈非自己把路封死了?正懊惱間,只听羅曼娟說︰「星期五我家小赤佬去同學家慶祝生日,家里就我一個項老師,我也愛听戲的,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好好的票子,別浪費了。」她說完,朝項海看。

項海听了,又驚又喜,差點就要叫出聲來。「這樣也好,」他兀自強作平靜,「我們是鄰居,一塊兒去,再一塊兒回來,路上說說話,也有個伴兒。」

「沒錯。」羅曼娟笑了笑,便進屋了。

項海回到房里,想了想,便覺得剛才的態度似乎過于冷淡了。人家一個女人,主動提出陪你去看戲,你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豈不讓人家尷尬?做戲做過頭了,都有些不近常理了。

項海從抽屜時拿出一枚紫色的胸針,成貝殼形狀,旁邊一簇簇蔓延開去,像是樹枝。很別致。這原本是項憶君買的,買回來又覺得老氣,想退。項海覺得不錯,便要了過來,說留著送人。他準備看戲那天送給羅曼娟。這別針秀秀氣氣,配羅曼娟剛好合適。項海想著羅曼娟戴上它的模樣,不禁微笑了一下。

星期五晚上吃過飯,項海和羅曼娟便出發了。羅曼娟穿了件絳紫色的大衣,下面是灰色的羊毛裙,頭發燙了燙,盤起來梳了個髻。手里拎一個淡咖啡色的小包。項海朝她看一眼,贊道︰「很漂亮。」羅曼娟有些不好意思,道︰「項老師,你取笑我了。」項海再看一眼她的紫色大衣,心想配那枚胸針剛剛好。

路上有點堵,兩人到戲院不久,便開場了。都是團里的一線演員,一大半項海是相識的,都是差不多時間入團的。演的是幾段經典老生戲︰《文昭關》、《空城計》、《徐策跑城》、《甘露寺》……老生戲好听,調子瑯瑯上口,因此觀眾也最多。劇場里幾乎都坐滿了。項海一邊看戲,一邊瞟羅曼娟,見她看得很是認真,眼楮眨也不眨。便覺得她的模樣有些逗。輕輕拍了拍她,問她要不要喝水。羅曼娟搖了搖手,說聲「謝謝」。

看完戲出來,兩人在路邊等了半天,也不見出租車。羅曼娟說︰「我們還是坐公共汽車吧,又省錢,也不見得慢多少。」項海想著這樣能多和她待一會兒,便同意了。兩人走到公車站,很快車來了,上去一看,還有兩個位置,卻是一前一後。♀羅曼娟坐在前面,項海坐在後面。

晚上天黑,車窗便成了一面鏡子,將里面的人照得一清二楚。項海見羅曼娟從包里拿出手機,似是在發短消息。一會兒發完了,她又掏出粉盒,給臉上補了點粉。項海有些好笑,想,女人就是女人,都快到家了,還不忘補妝。

到站了。兩人走下車,慢慢地往家走。項海問她︰「晚上風大了你冷不冷?」羅曼娟道︰「還好。」項海說︰「今天謝謝你了,陪我看戲。」羅曼娟微微一笑,說︰「客氣什麼,照理我還該謝你呢,請我看這麼好的戲。」項海也笑了笑,說︰「也談不上請,團里發的,順水人情。」手插在口袋里,心想挑個什麼時機把胸針送出去,又怕太突兀,她不肯收,反倒不好。這麼患得患失的,不知不覺已到了樓下。羅曼娟拿鑰匙把防盜門開了。「也不曉得小赤佬回來沒有,」她說著往樓上看,「燈暗著玩到這麼晚還不曉得回來。」

項海嘴里胡亂應著,剛上了兩格樓梯,便听到一個孩子清清脆脆的聲音︰媽!回頭一看,是羅曼娟的兒子小偉。歪背著書包,手里拿著一串羊肉串,嘴上抹的全是油。項海忙撐住門,讓他進來。

「怎麼又吃羊肉串,說了多少遍了,別吃,髒!」羅曼娟埋怨兒子。

小偉嘴巴一咧,說︰「我肚子餓死啦。」羅曼娟朝項海看了一眼,道︰「怎麼會餓?沒吃晚飯啊?」小偉還沒說話,羅曼娟便拽著他上樓,「快點回家,洗個澡,早點睡覺,都這麼晚了。」

走到門口,項海曉得今天胸針是送不出去了,有些惆悵。羅曼娟對小偉說︰「跟伯伯說再見。」小偉朝項海招了招手,說「伯伯再見」。項海朝他笑了笑,也說了聲「再見」。羅曼娟帶著兒子先進去了,臨關門那一剎,項海听見這孩子嘴里咕噥「女乃女乃家的菜一點兒也不好吃」話沒說完,門便關上了。項海一愣,想,不是同學生日嘛,怎麼去女乃女乃家了。

回到家,項海把那枚胸針放回抽屜。掏口袋的時候,帶出兩張票根。他看到上面蓋著「內部票」的圖章,忽的腦子里電光一閃︰這票是團里發的,羅曼娟是職工家屬,當然也有項海回憶那天的情景,他還沒告訴她時間,她卻已先說「星期五我家小赤佬去同學家慶祝生日,家里就我一個」她自然是有票的,否則也不會知道是星期五。項海怔了怔,沒想到事情竟是這樣,不禁呆了半晌。

項海對「柳夢梅」說︰「女人真是難以捉模啊。早知她這樣,我就大大方方請她去看了也省得猜來猜去的。」

「柳夢梅」打出個笑臉。「你不是就喜歡這樣嘛,若即若離欲迎還卻的人家曉得你喜歡這個調調兒,所以就陪你玩玩嘍。」這番話說得很是輕佻。項海听了,有些不悅。

「柳夢梅」停了停,說︰「她應該也有些喜歡你,是吧?」項海一愣,回答道︰「也許吧。」「柳夢梅」又問︰「她要是想跟你結婚,你肯嗎?」

項海又是一愣,說︰「她未必想跟我結婚。」

「柳夢梅」說︰「她未必不想。」

項海瞧著這幾個字,怔怔地,有些吃驚,又有些異樣的感覺,說不出的。心里頓時便有些亂。這時,听見有人敲門。項海走過去開門,一看,是羅曼娟。

羅曼娟手里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雞湯,正宗蘇北老母雞,煲了一下午了,拿一點過來給你嘗嘗。」她微笑著,把碗遞到項海面前。

項海看著黃澄澄的雞湯,愣了愣,接過來這個動作不如幾天前接餛飩那麼麻利。羅曼娟感覺到了,看了他一眼,隨即笑了笑,說︰「天氣冷,喝點雞湯補一補,能御寒。」

項海說了聲「謝謝你」,拿著雞湯,有些怔怔的。雞湯拿久了燙手,他嘴里「 」的一聲。羅曼娟忙道︰「快放到桌上去吧。我走了。」說罷,便回去了。關門時,見項海還看著自己,臉微微一紅,朝他笑了笑。

項海見到她臉紅,心里竟莫名地跳了跳,忙不迭地把門關了。他走到電腦前,想上網再聊一會兒,一看,「柳夢梅」已下線了。

項憶君到趙西林家里打牌。她原本沒想打牌,但趙西林約了她幾次,不去有些不好意思。趙西林來接她,上了車才告訴她,是去他家打牌。項憶君覺得這人有些自說自話,心想反正就這一次,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他家里人倒是很和氣,說了一會話,便直奔主題︰「打牌,打牌。」趙西林的父母,趙西林,項憶君,剛好湊成一桌。斗地主。項憶君不會打,趙西林便教她,什麼是農民,什麼是地主他父母一邊听他說,一邊看著項憶君微笑。項憶君對打牌不是很在行,勉強懂了規則,卻不得要領。這麼打了一會兒,趙西林笑呵呵地對她說︰「幸虧不來錢,要不然你就輸慘了。」

項憶君也笑了笑。電視機開著,在播娛樂新聞。她听見主持人說「昆曲電影《牡丹亭》即將開拍,這是國內目前為止投資最大的一部戲曲電影,女主角由青年京劇演員余霏霏飾演」,項憶君听到這句,不覺回頭看了一眼,屏幕上一個穿緊身黑色小禮服的靚麗女孩,笑吟吟地,對著台下此起彼伏的閃光燈。項憶君記得她便是那天在麥當勞門前看見的女孩,與毛安走在一起的。有記者問她︰「你不是京劇演員嗎,怎麼會想到演昆劇電影?」她嫣然一笑,將長發朝後捋去,說︰「我在學校里學的就是昆曲,昆曲是我的老本行,再說,京昆是一家嘛,許多京劇演員都會唱昆曲的呀。」她說話聲音甜甜的,嘴角的酒窩若隱若現。

項憶君怔怔地看著,這才明白了毛安為什麼要學《牡丹亭》。她有些走神,打錯一張牌。趙西林的媽媽一邊打牌,一邊問她︰「你為什麼沒去唱戲呀?」項憶君一愣,隨口道︰「我嗓子不好,唱著玩可以,真唱可不行。」趙西林說︰「唱戲沒啥意思,又苦,又累。」項憶君朝他看看,忍不住道︰「你是不懂唱戲的好處,其實還是很有意思的。」

趙西林嘿了一聲,說︰「有意思的事情多著呢,何必吃這碗飯?喏,」他指指電視,「唱戲的都出來拍電影了,這下更沒人唱戲了。」

吃過飯,趙西林送項憶君回去。路上,項憶君本想跟他挑明說以後別見面了,再一想,又何必讓人家難堪,自己也尷尬,下次電話里說就是了。

項憶君回到家,洗了澡,躺在床上,腦海里浮現出電視里余霏霏如花的笑靨,又想起毛安逼尖喉嚨唱的那幾句「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于斷井頹垣」,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這麼想著想著,竟又有些難過。項憶君關了燈,在黑暗中坐了一會兒,忽然翹起蘭花指,對著自己額頭,念著京白,道︰「你呀,真是傻」最後那個「傻」在空中轉了幾個彎,纏纏綿綿的,忽的一下,嗄然而止。

這天,項海下了課,司機吃壞了東西,拉肚子,幾趟廁所出來,臉色都白了。項海便主動提出坐校車回去。上了車,依然是坐滿了。項海正要找個位置站著,卻听旁邊一人道︰「項老師,您坐吧。」項海一愣,見是課堂上吃口香糖的那位男生,有些意外,便說聲「謝謝」,坐了下來。

「要不要我給你拿包?」項海問他。

男生忙道︰「不用,您坐著吧,包不重。」項海嗯了一聲,見他把包吊在脖子里,雙手攀住頭頂的扶手,像只蕩秋千的猴子。又問他︰「你住在哪里?」男生回答︰「五角場。」項海說︰「哦,那你住得倒是蠻遠。」男生嚼著口香糖,叭嗒有聲,說︰「還可以,校車下來,再換兩輛車項老師您住哪里?」項海說︰「浦東。」男生說︰「那您住得更遠了。」項海笑笑,說︰「遠是遠,不過坐地鐵蠻方便。」

項海有些累,原本是想小眯一會兒的,因他在旁邊,便不好意思不和他說話。男生說著說著,聊起了京戲,說自己從小就喜歡唱戲,高考都上一本分數線了,還是決定考戲曲學校。「我爸媽都不同意,說好好的學什麼戲啊,可到頭來還是拗不過我,」男生笑道,「我說,要是不讓我唱戲,我就去大街掃垃圾去。他們怕了,就同意了。」項海也跟著笑了笑。

下了車,兩人有一段是同路,便一起走。男生問項海要了手機號碼,把自己的號碼也留了。快到站的時候,男生道︰「項老師,以後您家里要是有什麼力氣活,就找我,我知道您有個女兒,干力氣活不方便。」項海听了,倒有些感動了,說︰「謝謝你。」兩人又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分開。

項海走上樓,因心情不錯,便一邊嘴里哼著戲,一邊拿鑰匙開門。忽的想起隔壁的羅曼娟,生怕她又端碗什麼餛鈍、雞湯出來,立即收了聲,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又覺得自己像做賊似的,竟連進自己家門也要偷偷模模。

趙西林又打來電話,約項憶君去看電影,說幾個朋友一起,看完電影再去打牌。項憶君婉拒了,猶豫著,正要和他說清楚,趙西林已掛了手機。只得作罷。

下班時,有同事過生日,大家提議去吃火鍋慶祝。科室里十來個同事都參加,只有丁美美說家里有事,不去了。吃飯時,大家談及這次領導班子換屆,老總因為內部原因被調走,還降了半級,丁美美一點光沒沾上,連個副科也沒撈到,因此心情不好,也屬正常。據說新來的老總不喜歡跳舞,是個舞盲。

「丁美美這下沒戲了,徹底打入冷宮了。」有人道。

一個同事開玩笑道︰「不曉得新老總喜歡什麼,打听到了就趕緊去學,還來得及。」另一人道︰「要是他喜歡打高爾夫,或是听歌劇什麼的,那開銷就大了。」旁邊一人笑道︰「開銷大也要學,下半輩子飛黃騰達就靠它了。」

項憶君並不參予眾人的議論,只在一旁听著,不斷拿羊肉、牛肉下鍋去涮,涮好了再夾到旁邊人的碗里。鄰座的顧大姐是科室里年紀最大的,也最熱心,說要給她介紹男朋友。項憶君笑了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顧大姐見狀,又問她,喜歡什麼樣的?項憶君說,談得來就行啊。說完,又笑著加了一句最好是喜歡唱戲的。顧大姐喲的一聲,說,這個,可難找了。

吃完飯,項憶君叫了輛出租回去。路上,手機響了。接起來,是毛安。周圍似是很嘈雜,亂哄哄的。他問她︰「我想去唱歌,你來不來?」項憶君听了一愣。毛安又道︰「在盧灣錢櫃。你來不來?」項憶君問他︰「幾個人?」毛安說︰「就我和你。」項憶君又是一愣,半晌才道︰「好啊。」

半小時後,項憶君趕到錢櫃,走進包廂,毛安一個人趴手趴腳地坐在沙發上,扯著嗓子唱《老鼠愛大米》,「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見項憶君來了,他指指旁邊的位子,「項老師來啦?喝點什麼?」

「檸檬茶,」項憶君月兌下大衣,坐下來,「怎麼想起請我唱歌了?」

毛安說︰「沒什麼,就是想請你唱歌。」項憶君問︰「怎麼不叫你女朋友陪你?」毛安一笑,說︰「她忙呀。」項憶君朝他看了一眼,也笑了笑,說︰「哦。」

毛安把歌本遞給她。項憶君隨意點了幾首。她唱歌時,毛安一動不動地听著,每首歌唱完,便很夸張地鼓掌,說︰「項老師,唱的好,唱的好!」項憶君聞到一股酒味,問他︰「你喝酒了?」他搖了搖頭,說︰「沒喝多少那一點點能叫喝酒?過過嘴還差不多。」他說完咧嘴一笑。

項憶君看了他一會兒,想說什麼,終究沒說出來。

毛安忽道︰「我唱段戲給你听,怎麼樣?」項憶君還沒開口,他已站了起來,一只腳向後跨去,身子微微下蹲,手指翻轉,輕輕巧巧地做了個蘭花指。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

項憶君靜靜听著。他沒受過專業訓練,聲音都是毛的,好幾個調該往上提,都被他硬生生地拉下來。他眼楮明明看著項憶君,卻似什麼都沒看,眼神是空蕩蕩的,像是整個人進了戲里,又像是沒心沒肺地唱著。項憶君听的戲多了,專業的、業余的、好的、差的,卻還是第一次听人這樣唱戲。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被他唱的心里竟有些難受。也不知怎麼回事。

毛安唱完,頓了頓,坐下來。一句話也不說。過了一會兒,他道︰「我記得第一次踫到你那天,你說我的名字像佣人」項憶君糾正他︰「不是佣人,是家人。」他擺手道︰「都差不多你說唐伯虎追秋香,改了個名字叫華安。唐伯虎最後還是把秋香追到手了吧他叫安,我也叫安,他的運氣可比我好多了。」

他說著嘿了一聲,問項憶君︰「項老師,你說我唱的好不好?」

項憶君點點頭,說︰「蠻好。」

毛安打了個酒嗝,說︰「我昨天也唱給她听了你曉得她怎麼說?她說,你再討好我也沒用,你就算把所有的京劇昆劇段子都學全了,我們倆也不會合適項老師,早曉得這樣,我就不學戲了。」他說完一笑,隨即低下頭,從懷里取出煙。

項憶君看著他,沒說話。

他點上煙,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不是都說唱戲的人都有點傻氣嘛,她可一點兒也不傻,傻的是我,」他朝項憶君笑笑,道,「真的,最傻就是我了。」

他吐了個煙圈,煙霧把他的臉纏繞起來,加上燈光昏暗,便有些隱隱的怖人的感覺。項憶君瞥見他眼圈都有些紅了,心里頓時便覺得不好受。項憶君遲疑著,臉上忽的堆滿笑意,在他肩上拍了拍,故作輕松地道︰

「幫幫忙,你傻嗎?你才不傻呢,你自己說,你騙了我們同事多少保險?吃了多少提成?你這個人啊,門檻不要太精喔」她正要往下說,毛安抬頭朝她看,她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頓時卡了殼。毛安笑了,忽道︰

「項老師,你是個好人」

項憶君不知該說什麼,也只得跟著笑。毛安又道︰「我現在看出來了,喜歡唱戲的人,還是有點傻乎乎的。」項憶君裝出生氣的樣子,道︰「咦,你罵我傻?」

毛安搖了搖頭,道︰「不是傻,是可愛項老師,你很可愛。」

項憶君看著他,心里似被什麼輕輕擊了一下,臉不由自主地紅了,只得側過身,從包里拿出一面小鏡子,佯裝照了照臉。不料,鏡子里映出毛安的臉,笑咪咪地看著自己,她這下臉更紅了,連掩飾也掩飾不了。愣了半晌,只得道︰

「以後別叫我老師了,這個,叫得我臉都紅了,你以後就叫我名字好了。」說完這句,她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竟似要跳出胸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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