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離musiccenter開車不過十分鐘的距離,岳菲菲泊車開門下去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五點多的樣子。熬了一夜,縱然吃了不少夜宵、喝了不少咖啡,仍然身上發冷,不由得將身體縮進薄薄的大衣里面。
「我去吧。」劉喬姍看她這樣子道,「你在車里等著。」
可岳菲菲卻已經走到了警察局的大門口,推開門便進去了。
唐容謙趴在一邊的空桌子上,值班的兩個警察在角落里嘰嘰喳喳說著家常打發無聊的時光。
「我來領唐容謙。」岳菲菲沖著兩個正在聊天的警察道。
「請問你是他的什麼人?」對方拿出本子記錄。
「老板。」岳菲菲從包里拿出身份證,「他是我們的簽約員工。」
「需要家屬來領。」對方合上本子道。
「他已經成年,和我們公司有簽約,也配有相關的律師。」岳菲菲繼續穩當當道,「如果老板不能來領,律師應該可以處理這些事情吧。」
對方愣了一下,點點頭,「不過他一直不肯提供真實的身份證,我們沒有辦法放他走,你知道嗎?」
「知道。」岳菲菲挑挑眉,坐在身邊的唐容謙抖索了一下,直起身子詫異看著身邊的女子,整個人都變得很緊張,岳菲菲從包里模出一張身份證道,「301002199406xxxxxx,劉小山。」
「他說他叫唐容謙。」對方看了看身份證,「樣子好像也不太像。」
「他是藝人,整整容什麼的很正常。」岳菲菲臉色一點都沒變,認真道,「唐容謙是藝名,劉小山是本名。」
「這樣嗎?」對方有點迷惑了,「那之前為什麼要用假身份證?」
「怕記者。」岳菲菲很快速回答道,「你的同事曾經透露過我們公司員工的信息給記者,他是新人,名譽受損的後果非常嚴重,所以不得不防。」
「我們不會輕易告訴記者!」對方覺得受到了侮辱板下臉來道。
岳菲菲翹起二郎腿,靠在椅子上道,「這事兒陳所曾經查過,就在半年前,處罰了一個,扣了半年的獎金,早上上班你可以問問他。」
「你認識我們陳所?」對方詫異問道。
「我是繆斯的總裁,陳所的佷女陳安然就是我們旗下的歌手,這事兒你不會也不知道吧?」岳菲菲笑著前傾身體,看著對方變化到吃驚的表情。
「您,您原來是繆斯的總裁。」他道,「久聞大名、久聞大名……陳總經常送安然的cd給我們,說是繆斯公司給的福利,真的是太感謝了!」
他看著身邊的唐容謙道,「這孩子也不說一句!真是太實在了!」
「新人,都這樣,拿捏不清楚分寸,干脆不說話是最好的。」岳菲菲笑了笑,掏出口袋中的煙遞了過去。
「上班不能抽煙,也不能收群眾的煙。」對方熱絡地笑道,「這孩子挺乖的,方才白先生和鄧先生做筆錄的時候,都說不管他的事兒,要不是假身份證的事兒,我們也早就放了他了。」
「這事兒也是我們公司多慮了。」岳菲菲站起身對身邊一直沒說話的劉喬姍道,「應該是要罰款的,對不起了。」
「下次一定要注意,我們也要多建立和群眾的信任,我們也有責任。」岳菲菲一手拉住唐容謙,一邊彎腰行禮,便帶著唐容謙走出了警察局。
唐容謙在警察局的時候倒是很乖,剛出了門口,站在微亮的晨曦之中卻突然停下了腳步,沒有跟上岳菲菲快速的步伐。
「怎麼了,想談談?」岳菲菲回頭迷眼看著蒙蒙晨曦之中的高大唐容謙,穿著件黑色的毛線衣,帶著風帽的休閑外套,洗白牛仔褲。一夜沒好好休息,眼圈發黑,頭發卻因為只是精干的板寸要亂也亂不起來。
「為什麼要幫我?」唐容謙警惕看著岳菲菲道,「那張身份證是怎麼回事兒?」
「公司新人的一張身份證,」岳菲菲道,「出來接你的時候我去了一趟後勤部,公司每天都會有人出差、出國,簽證的資料統一存放在那里,找個和你情況類似的不難。」
「你……猜到我不會說實話?」唐容謙詫異,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做好了充分的做假筆錄的心思來,還臉不紅心不跳的?
「只是做好萬一的準備,如果我不幫你,你最後會告訴警察真實情況嗎?」岳菲菲問。
對方只是咬著嘴唇,很倔強的樣子,看起來就算把他關起來拘留,沒到最後關頭他都不會松口。
「有前科?在逃?」岳菲菲把手插進口袋中,打了個哆嗦。
「我沒有做過犯法的事兒。」唐容謙很肯定道,「我發誓,我只是……沒有身份證。」
岳菲菲打量著唐容謙,這是一場很巨大的賭博,對方說的話是真是假,決定了她籌碼是否能押注在他的身上。但現在不做決定,就會失去最好的機會。
岳菲菲掏出煙盒,抽出一根放進嘴里,打上火,讓辛辣的煙味鑽進自己的肺部、順著鼻腔進入自己的大腦,那寒冷和疲憊到令自己昏沉的感覺瞬間消失了一些。她吐出煙霧,眯著眼楮瞧著唐容謙彈了彈煙灰道,「我給你兩個選擇,此前文件上你填寫的所有信息,告訴我實情不許隱瞞;或者我們就此分道揚鑣。」
唐容謙捏著文件,手在半空中微微顫抖者,他顯然在糾結和猶豫,一瞬間岳菲菲以為他就要選擇後者,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卻看他高大的身體突然頹喪了下來,道,「只要確認我文件填寫過的內容嗎?」
「雖然不全,但其他信息你可以隱瞞。」岳菲菲點點頭,「我不喜歡別人說謊,既然填寫了那些信息,你有責任保證他們的準確性。」
唐容謙終于嘆了口氣,點點頭,低下英俊的臉,看著自己的腳尖,和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
「真名。」
「唐容謙。」
「身份證號碼?」
「……31231219940702xxxx」雖然猶豫了一下,但他還是一口氣報了出來,岳菲菲記在心里,和之前看到的號碼其實年份和月份都基本一致,只是錯開了幾個數字。
若他真的有心隱瞞,應該會錯的更加離譜。岳菲菲覺得方才押注一搏的心態,因為一層心思而輕松了些許。
「學歷。」
「高中肄業。」
好家伙,學歷真低。岳菲菲皺皺眉頭,心里嘆了口氣。「當過兩年兵?」
「用的是出國的一個朋友的身份證。」唐容謙點點頭,坦白道,「我十六歲就離家出走了,那個時候還沒有辦身份證……我不是有心要瞞你們,只是我以為不惹事就不會被查出來……」
身後警察局的門又開了,劉喬姍從里面出來,走向外面站著的兩個人,「你們怎麼不上車?外面挺冷的。」她挽住岳菲菲的胳膊道,「進去再說吧,手續都辦完了。」
岳菲菲沒動,看著唐容謙,對方微微抬起頭瞧著菲菲,等她最後的評判,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甚麼都不能說,他不知道岳菲菲心里究竟怎麼想。
面前這個女子,表情總掩藏在她憔悴又無顏的面孔之下,仿佛帶著面具,隱藏著其後面脆弱嬌小的靈魂。
「菲菲?早點回家休息吧,11點多還有會議,再晚連囫圇覺都睡不到了。」劉喬姍在一邊道,瞧著當下的氣氛很不一般。
「等一下你也別回去了,就在我公寓睡一下,十點我叫你起床,我們一起去公司。」岳菲菲對劉喬姍道,目光卻一直落在唐容謙的臉上,與他四目交接,又道,「你也上車,回去收拾行李。」
最終她還是選擇放棄嗎?唐容謙心頭一沉,他不想就這麼離開繆斯,這是第一次,除了母親以外的人,表示了對自己的重視。
給予了他一次難得又特別的補唱的機會、為他連騙帶哄地提供了免費住宿的機會、特地準備的手機、簽約時候的諄諄囑咐——唐容謙不是木魚腦袋,能感覺到這其中的特別。
岳菲菲,明明如此忙碌不堪的繆斯總裁,若非真的對自己青眼有加,又何須在這深更半夜親自前來警察局將他接走?
可一切都毀在了自己的欺騙之中,縱然他有無限的苦衷,岳菲菲畢竟只是一個商人、權衡利弊,放棄自己的確才是最保險的選擇。
但他的心,卻深深沉了下去,有一種強烈的失落,將他整個人都包圍了起來。他覺得又回到了五年前的時候,一個人離開家在大馬路上,背著輕薄的行李,那時候的天氣和時間,就和現在一樣。甚至連心情——也一模一樣。
迷茫、失落、不明白自己的未來在哪里,甚至不明白自己是誰。
岳菲菲開了車門,劉喬姍坐在她的副駕座位置。發動了汽車,唐容謙才挪動了步子,覺得腳下千斤重,開了後門如同斗敗的公雞一樣乖乖上了車。
一路無語,被宣判死刑的唐容謙雙手放在膝蓋之間,眼楮看著大腿面,沒瞧見副駕座上已經憋不住笑的劉喬姍的艱難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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