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為農 第六章 除惡(一)

作者 ︰ 南薔

前太子太傅,既當今天子的授業恩師。這雖然是個虛名,在崇尚士大夫等級階級的大雍國卻是地位極高的。當今天子秉性敦厚,克己恭謹,尊孝道,師道,天道。

顧安聞言面露喜色,「素聞公羊大人剛直不阿,這回扳倒劉家,看是有望。」

小乞丐王九斤卻是緊了眉頭,一張圓盤似的大臉看上去格外謹慎,「雖是如此,這位公羊大人的親生閨女,卻是與郭家有姻親關系呢。」顧秀兒听到這兒,也不禁擔憂起來,忙問王九斤具體情況。

九斤把肉骨頭往地上一扔,雙手背在身後,繞著這破敗宅院轉了幾圈,每走一步,地面都晃蕩一下,蕩起一片連綿灰塵。

「公羊大人的獨生女公羊淑君,嫁了郭家嫡子郭睿,這劉財主家的姑太太劉香玉正是郭睿的生身母親。」

這里外里的姻親關系,雖然不起眼。然而,公羊大人又怎麼會為了他們這些沒有品階的小民,傷了親家的和氣,最後讓女兒難做人呢。顧樂雖然年幼,想來也是能想到這一層,小臉塔拉下來,悶悶不樂的樣子。心想,若是阿爹還在就好了,阿爹是梅縣的知縣,怎麼著也是有些地位的,又想起阿爹若是還在,他們幾個又怎麼會淪落至此。整張臉都絕望的有些發黑了。

顧安聞言心里也是一沉,面上倒沒有變化。

王九斤抬了抬眼皮,咬牙道,「顧大哥,你們不必過于擔憂,那劉茂老畜生這做的傷天害理的事兒,若那公羊大人真是個剛正不阿的好官,必然不會放任此事的。」

說話間,司徒知縣府邸。司徒大人此刻正坐在下首,心里惴惴不安不知在想些什麼。他年逾四十,八房妻妾,早已把身子掏空。做松陽縣令已然八載,雖然有些色令智昏,卻還不至于魚肉百姓。然而他那些所作所為,若是原來的中正大人,兩人也都心照不宣了。誰料,今年這中正大人竟是這尊菩薩。司徒大人擦了擦額上的冷汗,臉上的肥肉緊張的漲紅發紫,一副喘不上來氣兒的樣子。他悄悄瞟了一眼上首坐著的白髯老者。

這老人正是此次松陽縣並附近幾個縣城的中正官,公羊瓚。公羊瓚抿了口茶,看了司徒治一眼,沒有說話。

這茶盞敲擊在茶杯上的聲音,听在司徒治心里,像極了鍘刀霍霍的動靜,感到脖子上這枚腦袋可能不保,頓覺有些便意。

公羊瓚斂了神色,不疾不徐道,「司徒大人這雲山毛峰倒是不錯啊。」司徒治瞟了一眼清亮的茶水,心下剛松了口氣,卻讓公羊瓚下一句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老夫便是在當今聖上的千叟宴上,也未曾飲過如此好茶。」

司徒治聞言撲騰一聲跪在了地上,連連叩頭,「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這毛峰不過是鄉間粗鄙之物,哪里堪比聖上的千叟宴。」

公羊瓚沒有說話,堂內又是一片寂靜,司徒治仿佛听見自己的心跳了。雙腿發抖,冷汗涔涔,一副馬上要被嚇死的模樣。公羊瓚此刻卻放下了茶盞,沉聲說道,「老夫從你老師葛大人那兒取了你這八年的品評記錄,無一不是,?雜拍萇佟!?p>這松陽縣的中正官,歷來都是司徒大人的授業恩師,前青州知府葛游葛大人。所以難免放水,這回,也不知道為何,青州的整個上層吏治都遭到了整頓,重新洗牌。更是一點口風都沒有透出來,司徒治到底做了八年官,覺得這是要變天了。如今無論投靠誰,也得先把自己頭上的烏紗保住,便是烏紗保不住,人頭總要保住。

「下官有愧,不敢當得?雜哦?幀o鹿僭諶紊暇核?埽?詞翟諛芰t邢蕖o鹿偃文冢?鞠氐掛蔡?轎奘隆!?p>「好一個太平無事。」公羊瓚沉聲訓斥,「縱容鄉紳草菅人命,也是太平無事?老夫不知,司徒大人的太平無事倒與老夫有所不同。」

司徒治心下一涼,怕是劉家的事兒讓公羊瓚知道了。心下了然,他也知道劉老太爺那惡心事兒實在過分。可是礙于劉家與征西將軍郭家有嫡親的關系。他哪里得罪的起。看眼下這形勢,司徒治眼珠子轉了轉,官場八年,他也不是白混的,「下官有罪」,司徒治剛爬起來,又撲騰一聲跪在了地上。

公羊瓚一邊的小廝清風嘲諷的看著地上跪著的腦滿腸肥的司徒大人。

「司徒大人,這男兒膝下有黃金,上跪天子,下跪父母。你跪老夫,老夫可是擔待不起啊。」

司徒大人聞言竟一坐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大哭起來,其聲淒涼至極,到真似死了母親一般。公羊瓚看他一副撒潑造型,哪里有朝廷從八品命官的威儀,太陽穴突突了幾下。沉聲吩咐道,「清風,明月,你們倆把司徒大人給我抬起來。♀」

兩個小廝得令,一左一右架住司徒治,硬生生把他拽了起來。司徒治又抽噎了兩下,倒是不哭了。低聲囁嚅道,「公羊大人明鑒,那劉家行為確實過分,下官早就遣過衙役上門拿人。然而卻讓劉家家僕趕了出來,他們說。」司徒治轉了轉眼珠子,心下一狠,「他們說卑職,好大的官威,竟不把劉家正三品的征西將軍郭老太爺放在眼里。便是當今聖上,也要給郭老太爺幾分薄面,更別提郭老太爺的大舅哥劉老太爺,不過玩死了幾個破落戶家中的女童,又礙著誰了。」

司徒治自是沒有派過衙役去捉劉茂,相反,他還在劉家的宴席上與劉茂相談甚歡。但是眼下,若不及時擺明立場,恐怕就要血濺當場了。公羊瓚昵了他一眼,聲色凌厲,「司徒大人好本事,一哭二鬧三上吊,又把這責任推月兌的一干二淨。倒讓老夫無話可說了。」

司徒治心中仍舊惴惴不安,趕忙道,「想那劉家人若是知道公羊大人坐鎮縣衙,必是不敢反抗。卑職現就將本案犯人劉茂帶到。」司徒大人不等公羊瓚吭聲,便抬腳出門,吩咐了衙役,親自上門捉拿劉茂。

一路心急如焚,一副要為民除害的賢良模樣。一旁與司徒治交好的捕頭徐煥不解,「大人,這劉老太爺可是給過平安銀的。這……」

司徒治剛才受了驚嚇,面對手下,自是要發幾分怒氣,當即一腳把徐煥踢倒在地,「你懂什麼,今日若不將劉茂那個老匹夫捉拿歸案,你我就等著明日首級被懸掛在松陽城門吧。」

捕頭徐煥也是曉得各種厲害的,忙挑選了身強力壯的衙役,沉聲吩咐道,「兄弟幾個今日務必要將劉茂老賊捉拿歸案,不然咱一個兩個都吃不了兜著走。」

縣衙一眾人等便浩浩蕩蕩出發了,顧秀兒三人剛與王九斤打老宅出來,天色已經擦黑,便見著衙役們手執火把,往劉府去了。

「莫非這公羊大人,已經有了動作。」顧安思索著,「必是有了動作,九斤兄弟,咱們看看去。」

此間並無宵禁,百姓們聞聲都從家里出來看熱鬧。那捕快砸響劉家的朱門,守門人睡眼惺忪的看著一眾持著火把,凶神惡煞的衙役,頓時有些傻眼,待看到一旁神色凜然的司徒治,討好道,「司徒大人,我家老爺去趙家鎮的莊子上了。老太爺倒還……」

捕快徐煥性子急,一腳踢開了守門人,那守門人還不解,一眾捕快均沖進了劉府,「抓的就是劉茂老匹夫!」

司徒治雖然身型肥胖,行動倒是挺快,當下進了劉府後宅,幸得他與劉茂交好,一路便走到了嬌娘院,捕快更是一腳踢開了屋門。只見地上躺著個*歲的女童,血液已干,渾身*,遍布傷痕,徐煥上前一探鼻息,竟然斷了氣。而劉茂此時正光著身子躺在床上。見徐煥來人,竟是頭不抬眼不睜的,「老夫以為這鄭家雛娘是個身子骨結實的,誰料這麼不經受,本想多玩弄兩天的。」徐煥也來了氣,他早已看不慣劉茂所為,當下一個大耳瓜子扇了過去,「混賬,如此草菅人命,還說的這般輕巧。」

劉茂愕然,「你小小捕頭,竟然掌摑老夫。你們大人呢?」

司徒治後腳踏進房門,見地上死去已久的女孩兒,沉聲道,「本官在此。」

劉茂見他來了,臉上略藏了怒意,「賢弟,你這捕快竟然掌摑老夫,你看,你要給老夫一個交代吧。」

「好,本官今兒就為民除害。」雖然司徒治嘴上話語說的奇怪,劉茂倒也習慣了,正等著司徒治收拾捕快徐煥,卻上來三五個身強力壯的衙役,將他五花大綁了個結實。「賢弟,你這是干嘛?」

「?n,老賊,誰是你賢弟?」劉茂見他變臉這麼快,噤了聲。眾人將尚且光著身子的劉茂五花大綁,捆到了縣衙。一路上,百姓都對著這隊伍指指點點,並那後面衙役抬著的女孩兒尸體,雖然蓋著白布,百姓卻心中了然,更是有人說道,「看那鞋子的花色,好像是青山村老鄭家的二丫頭呢。」

顧秀兒見狀,知道時機已到,幾人忙不迭的跟著人群來到松陽縣衙門。

這邊廂,劉家人見縣令動作如此之大,也有眼尖的立時去趙家鎮把劉有財叫回來,劉有財的媳婦兒還吩咐人去省城請了那老姑太太劉香玉。一路上,劉茂都想開口說話,卻被衙役打的口不能言。待到縣衙,一張臉已經腫成了豬頭,說不出話來。

帶到衙門,劉茂見司徒治板板正正坐在堂上,背後明鏡高懸,兩邊衙役勇武非常,威武之聲更是振聾發聵,他已年逾五十,身子又早已被酒色掏空,哪里見過這種陣仗,當下,便嚇得失禁了。捕快徐煥見他委實惡心,又踢了他一腳,方拱手向上方二人稟告,「稟大人,犯人劉茂帶到,現場發現女童尸身一具,人贓並獲。」

司徒治看向劉茂的神情厭惡至極,待轉頭一看公羊瓚,則一副獻媚討好之色,「公羊大人,不知接下來,當如何?」

那劉茂顯然是個不知好歹的,見司徒治叫他公羊大人,這朝中上下,復姓公羊的不過前太子太傅公羊瓚一家而已,聯想到兩家的姻親關系,便轉而求救道,「親家公,你看他們怎的這般待我,你要為我做主啊。」公羊瓚沒有看他,便是一旁的清風明月兩位小廝也一臉嫌惡,清風更是厲聲道,「呸,我家大人何等的人物,哪來你這樣的親家!」司徒治聞言也怒了,心道你個不識好歹的老匹夫,就是這公羊大人讓我來抓你的,不然你倒還是本官的「老哥哥」,當下命人掌嘴,掌嘴的捕快方才看到劉茂那等罪行,心下也生了氣,用力極大,打碎了三塊板子,劉茂一口牙都打進了肚子里,看他已然氣息奄奄。

公羊瓚不疾不徐的說道,「這劉茂罪行滔天,老夫已經上書大理寺,三日後便有朝廷派人來此審理。我等先將其收押,容後再審吧。」

司徒治忙點頭稱是,收押了劉茂,退堂三日後再審。

顧秀兒三人大喜,知道這劉家大勢已去,只是不知道在省城青州的劉老姑太太會有什麼動作。然而此時已然上表大理寺,最終年前還可能會上達天听,縱使劉家,並那郭家有通天的本事,也是翻不了身。如今之計,便是如何讓這事兒弄得萬民皆知,舉國轟動。

顧安,顧秀兒,顧樂三人此時都有些熱血沸騰,可是今日天色已晚。同王九斤商量,明日在家中大家再從長計議,這三天時間,不僅是給了劉家喘息的余地,更是給了顧家人一個反擊的時機。

三人商量過後,到了城門口,見老九叔還在那兒等著,不禁有些感動。一路上,顧樂把里外的事情都跟老九叔說了,九叔連連點頭,「那劉家罪惡滔天,老天自會收他。」

幾人回到家,顧家眾人听了這消息,面上都帶了喜色,顧秀兒三人雖然晚飯都沒吃,但是竟不感覺餓了。此時已然過了戌時。顧玉兒還是備了飯,匆匆吃了幾口便各自歇下了,明天,他們要有的忙活了。

這邊,劉有財知道自己爹在縣衙挨了打,正心疼的不行,他雖然愛財如命,但是更是個孝順至極的個性。雖然自己爹的行為確實過分。但那是他的生身父親,便是做了再傷天害理的事情,他也要幫他圓過去的。听媳婦馬氏說已經派人去請青州的老姑太太,劉有財稍微松了口氣。這事兒,確實是要請青州來人才行。

又听下人說,這次主審是前太子太傅公羊瓚大人,劉有財嚇得差點撅倒,跪地往縣衙方向一拜,嚎哭起來,「爹啊,兒子這回怕是救不了您了。」其聲切切,卻似個孝順至極的樣子。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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