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為農 第一百一十一章 醍醐(二)

作者 ︰ 南薔

老乞丐擎起女兒紅,又大飲了一口,胡子上沾了不少淡黃酒漬。♀他伸手擦干胡子上的酒水,繼續道,「孟固那個老糊涂,這輩子也就是個三品大理寺卿的命,他還肖想司寇之位,也不瞧瞧,自個兒有否那個命!孟家于朝中為官者,十之三四,若是再出個九卿,聖上能瞧他順眼?」

秀兒點頭稱是,他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捏著底下的長凳,「依師傅所言,阿秀此行,萬分凶險。若是一步走錯,則步步錯。」

「正是,我瞧著你也是個伶俐的,可是畢竟年幼,那西京之地,最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金玉築屋,寶石車馬,若是你都能視若塵泥,方稱得上我的徒兒。」

秀兒神色恭敬,垂首道,「阿秀听師傅教誨,不過此番是為了範姜夫人一事,師傅可否指點一二,那撫遠候柳家,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老乞丐放下手中的酒壇子,抓了一把鹽烤花生米在嘴里嚼著,「撫遠候,不過是個閑散的虛職,這還要仰仗柳歸元祖父,撫遠候柳東海能熬過今年,柳東海少年從軍,曾為先祖雍武烈帝效力,建國之後,受封撫遠候,然他兒子孫子都沒有特別出眾的,這撫遠候的爵位,柳家只盼著能夠世襲,宮里卻是半點風聲也無,柳家沒落是遲早的事兒。若是範姜夫人不急著報仇,等上三年五載,你且看,柳家是個什麼下場。不過,那柳歸元續弦的妻子,辜鳴翠卻不是個善茬兒,她母親姓栗,栗氏乃蛇島皇族,你萬萬要小心,她使些陰毒的法子出來。瞧著範姜夫人臉上的傷,必不是尋常毒物所致。」

原來,這辜鳴翠竟然與蛇島栗氏有了牽連。♀而辜家,听老乞丐言下之意。又是聖上做主除去的。便是範姜凌之死,也與龍椅上那位,似乎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栗氏與赫蘭氏乃是世仇,幸得此行沒帶上燕痕。

老乞丐見秀兒陷入了凝思,心道,這丫頭確實比九斤要來的沉穩一些。正想著九斤,只見他風風火火的從灶間跑跳出來。身後跟著顧樂,九斤手上拿了一根木棍,木棍一頭削尖,穿著一只香的冒油的蜂蜜烤雞。老乞丐聞香身動,臉色也和緩了許多,自九斤手里接過烤雞,不顧那熱氣,徒手將烤雞撕碎。先是遞了個雞腿給九斤,九斤一樂,討好道,「還是師傅心疼俺。」

老乞丐一口咬在了烤雞身上,嘴角頓時冒了油。蜜色的外皮咬去之後,里頭的是冒著熱氣的淺紅色雞肉,九斤跟隨老乞丐四處行走多年,這烤制野味肉食的本事自是不錯,蜂蜜裹著鮮香的雞肉味道,外酥里女敕,老乞丐吃的滿心歡喜,又繼續叮囑秀兒道,「栗氏下蠱之術,也並非那麼懸乎的,你們幾個只需記得,萬萬不要讓別人取走你身上常用的任何東西,而別人送的東西,也要小心查驗之後方可使用,最好還是不要用。栗氏蠱術,若要害人,須得要拿那人身上的毛發指甲喂養蠱蟲,待蠱蟲成型之後,將它藏在欲加害之人飲食之中,蠱蟲聞見宿主的味道,便會鑽進那人肚月復之中,于他五髒之內,興風作浪,拆骨飲血。」

老乞丐若有所思的望向範姜夫人的廂房,自言自語道,「想來,當年若不是那辜鳴翠憑著範姜雪若貼身侍女的身份,如何能在她身上下那噬顏蠱。」

「師傅,按著陸大夫的方子,說是能痊愈呢。」

老乞丐輕嗤一下,「這噬顏蠱,豈是好去的,若下蠱之人尚在人間,她面上毀損的地方,就永不會還原。」

秀兒心下一沉,完全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縱是那辜鳴翠將範姜夫人害成了這樣,可是她與自己無冤無仇,若是假己之手,殺傷人命,她有些不敢。

正遲疑著,就瞧見顧樂立在一邊,連九斤給他雞腿也不肯吃。只雙目炯炯的望著老乞丐,老乞丐一口肉一口酒,幾番下去,也注意到了這稚齡小童,不禁打趣道,「小兒何故立此不走?莫不是想飲酒不成?」

顧樂搖搖頭,童音稚女敕,「九斤哥同俺說,翁知天下事。」

老乞丐手中烤雞已經盡數入月復,他將雞骨架一扔,吮吮手指,不置可否,顧樂急了,又站到老乞丐一旁,從懷中拿出個小荷包來,秀兒定楮一看,這正是平日里顧樂放零用錢的小荷包,里頭的錢,有上回曲老板唱戲的時候,那些官員家眷打賞的,也有平日里掙得的銀錢,哥姐給他花銷的,如此下來,也攢了一二兩銀子。「翁,俺有一兩八錢,盡數給您,翁知天下事,可知俺父親下落如何?」

秀兒心里一沉,沒曾想過,顧樂要拿他所有家當來打听顧繼宗的下落。不過那顧繼宗,只怕凶多吉少,許是讓山賊分尸扔到哪個山窪窪里,讓野獸啃食了,才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

老乞丐怎會不知顧樂的父親是誰,他面色一沉,將顧樂送來的小荷包又推回給了他,「小兒所問之事,老乞丐不知。」

顧樂昂著的腦袋瞬時耷拉了下去,若是這盡知天下事的老乞丐也不知道自個兒父親的下落,他想著想著,一雙烏黑眼楮,霎時泛了紅。秀兒雖然無法感同身受,可想起自己夢醒異世,父母家人該是如何悲傷,不由眼楮泛酸。

顧樂不知想起了什麼,讓樂不同那小霸王胖揍一頓也沒見他哭過,此番听了老乞丐的話,反是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叫,「二姐,父親說過小六會誦《勸學篇》他便回來的。」

顧樂在顧家,除了靈兒之外,年紀最小。可靈兒尚不記事,顧樂卻是不同,他尚不懂得何謂生死離別,只當父親母親再不會回來了。秀兒將顧樂攬在懷里,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部,柔聲道,「翁不是說了,他不知道,父親興許是前往遠方游學了,等小六會誦六韜三略之時,便自己去尋父親可好?」

顧樂一張臉埋在秀兒身上,頓了頓,方抬起一張哭的花了的髒污小臉兒,這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的,白色的地方,是他淚水將臉上的髒污給洗去了,黑色的,則是積累的泥垢,秀兒瞧見,這顧樂一張小臉,那露出的雪白肌膚,甚是白皙光滑,隱有光澤泛于其上。趕忙伸袖子幫他擦了擦,「小六先回去睡覺,明日還要趕路,休息好了才有力氣不是?」

顧樂抽噎兩下,「二姐,俺想同你睡。」

九斤在一旁,剛吃過一個雞腿,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巴子,凶狠道,「去去去,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像個什麼樣兒,還要跟姐姐睡?你羞不羞?」

老乞丐見狀,「時候不早了,你們早些歇息吧。」

秀兒牽著顧樂進了屋,瞧見範姜夫人睡得沉了,便輕輕退了出來,這廂房里外兩間,里頭的是梨木床,外頭有個小塌。說是小塌,實則躺這姐弟兩個,倒也是夠了。

秀兒將鋪蓋鋪上,便催了顧樂月兌掉鞋子,顧樂年紀尚幼,不足八歲,同塌倒也無妨。顧樂許是哭累了,沒過一會兒,就沉沉睡去。秀兒反而因為老乞丐的話,陷入了思考。只覺得老乞丐說的是,自己確實沖動了些,不論是前世還是今世。即便听見男友跟人跑了又能如何,當時急怒攻心,便沒注意到卡車駛來,方損了一條卿卿性命。如今幸得神靈保佑,得以重活一世,萬不可因著自己沖動的性子,再為此殞命,更不要連累了別人。

想著想著,她便也睡了過去。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柳捕頭就來叩門了,範姜夫人難得睡得這般好,若非柳捕頭叩門,她還能睡上一會兒,一眾人等都聚集在‘仙客來’的大廳里頭,唯獨不見九斤。片刻功夫之後,方見著他趿拉著一只鞋子,找急忙慌的跑了出來,「阿秀,阿秀,我師傅不見了。」

江家老板娘听見他的話,回復道,「小兄弟無須著急,你們昨個兒回房的時候,恩公連夜去了笛郡。這一來一往,至少要三天呢,恩公喊你們快些趕路,待平安歸來之時,他必不會背棄承諾。」

原是如此,可才相逢,這老乞丐又一聲不吭的走了,九斤難免有些失落,縱是再失落,此間也不是磨嘰的時候。

一切行囊收拾好以後,眾人告別老板娘。沿著禹糧,平丘,南園一路往北,期間,未休息整頓過一次,也再未曾遇見過撫遠候柳家的人馬。

終是在第五日,人困馬乏的時候,听見車夫在外頭興奮喊道,「公子,小的瞧見西京的界碑了。」

孟仲垣听言,趕忙拖帶著起身,不甚讓衣角絆了一跤,狠狠一下摔在了車上,馬車一震,他托著痛手掀開車簾子,果然瞧見前方不遠處,有個一人多高的界碑,上面朱漆的幾個挺拔大字‘大雍國西京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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