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為農 第一百一十三章 西京是非多(二)

作者 ︰ 南薔

眼前的少女一身青衣,烏發如緞,頭上簪著一只瓖紅包金梅花簪。♀少女身量頗長,比尋常十三四的丫頭高上半個頭,眉毛濃黑,斜斜掛在面龐上,若是不笑,看著倒有幾分凶厲。

縱是項荷面容有了點點變化,秀兒還是一眼將她認了出來。項荷一身青衣,藕色繡鞋上頭繡了蜻蜓點水的花樣兒,倒是別致。她一手挎著個籃子,籃子上面遮著一塊藍花布,另一手搭著籃子,俏生生的立在不遠處。

九斤和顧樂也听見了項荷的聲音,不禁轉過頭來,笑嘻嘻地瞧著她,眉眼盡是喜色。項荷雖是認出了秀兒,可她朱唇輕抿,眉宇間也盡是郁郁神色,實在瞧不出個歡喜的樣子,秀兒見她這副表情,應該不是見著自己才會有的,因而還未打聲招呼,先問道,「項荷,你莫不是有什麼難事?」

項荷打量了一下秀兒身邊的人,貝齒咬了咬下唇,不確定道,「阿秀,真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來京城了。」

項荷最是個藏不住心事的,秀兒見她這番情狀,便知她有話要說,可是因著外人在場,方不便透漏,這可把她憋壞了。

「說來話長,我們要在西京逗留一陣子,改日一起飲茶?」

听了秀兒許諾飲茶,項荷方松了口氣,湊近秀兒兩步,附耳道,「今晚我要唱戲,明個兒下午,阿秀你一人到玄武街明祥茶館去,我在那兒等著你。」

秀兒點點頭,算是應約。項荷方直起了身子,朝著孟仲垣等人笑了一下,便神色一斂,往西邊去了。

她走的極快,背影瞧著有幾分古怪。「這妮子,是家里著火了不成?若不是此間人太多,我瞧著她。非得飛起來不可?」

說話的是陸植大夫,他手里抱著個溜圓的西瓜。♀正使喚那瓜販往筐里裝。陸植一邊抬起個瓜,一邊用五短的手指敲擊瓜面,看看這瓜是否熟透了,那瓜農見他一個一個瓜挑過來,不禁有些惱然,「沒銀子買就走遠些,你將我這瓜一個個模過了算什麼事兒?」

陸植圓溜溜的眼楮一瞪。八字胡一吹,賭氣道,「哪有賣瓜的不讓人家挑瓜?小老兒模你這西瓜又能咋地,它還能下崽兒不成?」

陸植的話。逗得秀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繼續兀自挑著西瓜,那瓜農見自個兒說不過這個小老頭,便閉了嘴。陸植半眯著眼楮,像抱著寶貝一樣抱著個西瓜。神神叨叨的說著,「方才那丫頭看著眼生,怎的身上一股子紅花味道?」

陸植這狀似不經意的話,卻讓秀兒手下一頓,她正挑著櫻桃。此番一切花銷都是孟仲垣做東,可得好好敲他一筆。

「紅花?大夫會否聞錯了?」

「若是聞錯了,我那‘回春堂’的招牌倒過來寫!」

秀兒抿唇一笑,淡淡道,「項荷本就是唱小生的,在台上受傷是常有的事兒,許是用了紅花油吧。」

陸植點點頭,不置可否。他又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突然挑到個極滿意的西瓜,那邊孟仲垣也等不及了,急忙道,「回頭兒再挑吧,莫要讓我叔父等急了。」

此次來京,自然要宿在孟仲垣叔父孟固的家中,一來安全,二來,也好讓孟固多提點提點他為人做官的道理。

孟家在京中做官的宗室子佷不少,因著孟仲垣大哥的關系,多與他沒有往來,只這孟固,字慶中的,自小與孟仲垣父親便有些不對付,因而出手幫他,只是這孟固為人很是嚴苛,若非有真才實學,在他眼皮子底下,可不是那麼容易討生活的。♀

去歲還來過西京的孟氏主僕,不由驚訝于西京城的變化。從長樂門進去,便是西京的主要干道,青龍街,青龍街盡頭,便是大雍皇宮,然這青龍街上,有細分出上百條街道來,每一條街道,又細分成上百個胡同。西京城極大,叫得上名字的街不下千條,而小巷子胡同兒,則難以計數。

孟仲垣的叔父孟慶中,官拜三品大理寺卿,大理寺位于皇城根前頭的典獄街,孟慶中的宅子,就在典獄街附近的一條小巷。他雖是三品朝官,可這西京城中,最不缺官。便是有些名堂品級的王侯,那也是數不清的,因著這三品官不上不下的地位擺在那兒。是故在望君巷有一處不大不小的宅子。此處乃是西京城中位置極好的地方,這麼屁大點兒的地方,若是估價,也遠超趙舉人家中的宅子。

此間正值晌午,沿著青龍街一路往北,那盡頭之處,便是大雍核心所在,雍王宮。西京城並不是平原地區,這雍王宮便蓋在山上,比尋常百姓的居所,高出三四倍,只需抬頭一望,便能瞧見百臣朝議的啟明殿,那殿堂盡是黃金琉璃瓦所砌,輝煌無比,趁著底下朱紅圓柱,端莊肅穆。

屋頂有一條飛龍盤桓,乃是名匠馮會所畫,這龍雕刻的栩栩如生,若非一雙眼烏子留了白,在那陽光下頭一照,真要懷疑,這龍終有一日,會破繭成風,遨游于九天之上。

秀兒坐在車夫身畔,兩只腳耷拉在下頭,因著馬車顛簸,晃來晃去。她要眯起眼楮,方能瞧得清楚雍王宮上頭的真龍壁畫。秀兒只淡淡掃了一眼,便將心思移向了別處。

西京城青龍街兩側,盡是攤位商販,這道路開闢的極為寬闊,道路兩旁,均是商鋪攤販,人群熙攘,其中不乏來自吳國、鄭國的商販武士。吳人因著國家位于崇山峻嶺之間,百姓皆擅長打獵射箭,生的也與中原人略有不同,吳人頭發多數不是黑色,而是淺棕色,瞳孔亦是如此。吳人眼窩深陷,鼻梁高挺,因著密林之中日照極少,多生的比中原人白皙一些,且男女老少,不論長幼,都步下生風。極為矯健。

吳人商販多是販賣獸皮獸骨的,他們並不成一派,大多是將一年攢下的獸皮獸骨。親自扛著,搭乘車輛來到西京城中的裁縫鋪子販賣。因此這些吳人。多是身上扛著兩三條狐狸或是老虎皮,極為顯眼好認。

如今雍秦交戰在即,秦人極少。

然而秦人若是走在路上,比吳人還要好認。秦人宿在極北之地,人多生的魁梧高大,便是女子,也有中原高壯男子的身量大小。秦國建立在旦河沿岸。一年兩季,便是冬夏,並無春秋。耕種不剩,百姓多以畜牧為生。秦人與北部游牧民族本屬同源,然因著秦地文明已久,百姓的文化程度比北部游牧要高上一些,不管是服飾還是禮儀,都強過北游。

秀兒瞧著道路兩邊的商鋪。都極為熱鬧的。她思忖片刻,掀了車簾子,同範姜夫人道,「夫人可知,這西京城有名的望月樓在何處?」

範姜夫人听見秀兒問話。不由笑了,「丫頭,你問那煙花之地是何故?」

秀兒想了想,回復道,「無他,那樓里的姑娘給過我們賞錢。」

「望月樓在西邊煙花巷里頭。此間夜間宵禁,聖上不許大肆點燈,唯有那煙花巷中上百的秦樓楚館,得了特赦,能夠燈火通明,通宵達旦。」

這煙花巷的那些鴇母們,倒是好本領,竟然能得了聖上的特赦。秀兒與範姜夫人說著話,九斤突然從前頭的馬車探出個腦袋來,「煙花巷如何了?」

秀兒翻了個白眼,嗔道,「九斤師哥,尋常沒見你這般起興,怎的听見煙花巷,便坐不住了?」

九斤沒臉沒皮的傻樂了一陣,方正色道,「俺師傅說,去過煙花巷了,才是真男人。」

顧樂正在九斤邊上,听言趕忙道,「九斤哥,你何時去了也捎上俺!」

前頭車里坐的均是男丁,一眾人听了,都想去開開眼,除了孟仲垣,連捕頭柳西也覺得心中癢癢的。畢竟來了西京,這京畿之地,繁華最盛。又以兩者最為出名,那便是美人與美酒。

孟仲垣好歹是個朝官,按著本朝律例,當任的官員是不得出入煙花柳巷的,若是遇上有心人彈劾此事,那真是一彈一個準兒。

九斤不知從老乞丐那里得知了望月樓如何的風光,在前頭馬車里說的可謂唾沫橫飛,只差將這一群人的心,都說去了望月樓中。那絕色美人,珍饈美饌,都擺在了眼前似的。

兩名車夫也扒著耳朵听,都沒心思趕路了。這般磨蹭,終于在兩個時辰之後,太陽西斜,瞧見了孟固的府邸。

偌大的兩個板正隸書,乃是孟慶中親筆寫的。守門人一見是表少爺來了,老爺早有吩咐,便將眾人領進了門,馬兒也托給了馬廄。

兩名車夫最先安排妥當,在馬廄附近的僕役房闢出了兩個干淨的房間。孟慶中年逾四十,卻並無妻室,連個像樣的妾都沒有,更遑論子嗣了。

下人們都傳言,江州孟家要將眼前這不受寵的庶子過繼給自家老爺,因著這傳言,孟府上下,對孟仲垣這一行,極為客氣。

秀兒與範姜夫人,因著是女眷,宿在西廂。孟仲垣與阿星兩個,則是繼續住在東廂,還是上回他來京里趕考住的那套院落。

柳西、陸大夫、九斤和顧樂則宿在了客房。

這安排倒是體面妥當的,秀兒不禁對孟仲垣那個一板一眼的叔父產生了些許好感。

她與範姜夫人在一個小院落里頭,這院子干淨的很,想來僕從很是勤快。秀兒正幫襯著丫鬟,將範姜夫人安頓好,就听見外間傳來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那腳步聲伴著一嚴厲斥責,「你們當我死了麼?歸雨軒是誰做主讓人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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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家太晚了,緊趕慢趕更新了一章,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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