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田居札記 第31章 v章

作者 ︰ 魚丸和粗面

隨著老太太的話出來,整個院子里目光都集中在沈福祥一家身上。♀一瞬間的寂靜後,又是竊竊私語。

有人說二丫真可憐,有女兒的人家倒吸涼氣,唯恐壞了自家閨女名聲。

「老身掌管沈家族內女眷間瑣事多年,自問一直一視同仁。如今竟然鬧出這樣的事,實在無顏見父老。今天趁著宗族大會,老身必然要給大家一個交代。不能因為四丫是我孫女,就對她區別對待。」

老太太義正言辭,宜悠卻笑的諷刺。她的確是被區別對待,但可不是老太太要表明的那種優待。

「女乃女乃說得有理。」

站出一步,她昂首挺胸毫不畏懼。

「孫女雖年少,但也明白一筆寫不出兩個沈。雲林村沈家這麼多口人,都是一家。不能因為某些人的事,就侵害大家的利益。二伯母,你說是吧?」

程氏眉頭鎖成疙瘩,右眼皮跳幾下,總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二伯母怎麼不說話,難道還有什麼其它想法?」

大道理擺在那,程氏無論如何也不能反駁︰「自然如此,二丫,也別怪二伯母不忙你,我們也是為整個沈家好。」

宜悠點頭,面對所有人︰「我受沈家這麼多年恩惠,總想為這個家出一份力。」

「既然你都這麼說,那好,來人,開祠堂。」

老太太聲如洪鐘,忽略掉心中那幾不可察的遺憾,她全沉浸在喜悅中。當年神婆就對她預言過,遠離老四,即可順遂後半生。徹底擺月兌他,則可惠及子孫。這麼些年她按著做下來,果然一路掌管了沈家大權。如今此事一成,指不定春生來了福運,通過鄉試一路做成官老爺,為她請封誥命。

「二丫多次忤逆長輩,如今犯下大錯累及全族聲譽。聖人言︰子不教,父之過。沈福祥與李氏亦罪無可恕。老身今日當著列祖列宗的面,懇請將此不肖子孫驅逐出沈氏宗族。」

顫顫巍巍的跪下,她假意用帕子拭著熱淚。從宜悠的角度,可惜清晰看到她彎起的唇角。

二叔公腳上帶著泥,站出來仗義執言︰「嫂子,此事是不是不妥?老四一家錯不至于這麼大,不該當如此嚴厲的懲罰。」

「二弟,嫂子自己的孩子,骨頭至親。」

「噗……」宜悠沒忍住,終于笑出來。女乃女乃當這些人都是瞎子麼,若不是當初她與柳姨娘生產隔著一段時日,怕是大家都會當她爹和五叔間上演了一出狸貓換太子,所以才會被如此苛待。

「老身知道,大家對這些年福祥的事有疑惑。事已至此,老身索性把話說開。當初老四出生後,家主曾請人給他算過命……」

大越朝很信命理,听到沈福祥天煞孤星的命格,二叔公態度也軟了下去。

「這些年沈家雖偶有風波,但也事事順遂。直到這個把月,老四家開始不平靜,二丫就立刻出了事。」

沈福祥大驚,原來娘這麼對他,竟是因為這道理?臉憋成絳紫色,他愧疚的看著妻兒,原來這一切,竟都是因他而起?

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宜悠松開衣袖,將黃色方帕捏在手心。這可是她在程氏身邊五年中最大的收獲,前世她與祖宅這邊一個鼻孔出氣,自然會幫他們保守秘密。而如今,這件東西反倒成了利器。

「沈家雖不是什麼世家大族,但也世代耕讀傳家、明禮守信,有功該賞有錯該罰。老身就是再疼福祥,也不能因為他一個人,而置全族安危于不顧!」

擲地有聲,說完後老太太起身,雙目朝天流下兩行濁淚。即使被說的人是她親爹,宜悠也忍不住要為她這份功力喝彩。就是放在前世陳府中,老太太一番唱念做打也能數中上。

「娘……」沈福祥起身,宜悠後退一步摁住她爹,給娘使個眼色。

李氏會意,忙扯住丈夫和兒子。♀事到如今,他們一家只能選擇相信二丫。

「女乃女乃先別哭,您說得有理。不過在處置我爹之前,咱們得先弄明白,究竟是天煞孤星,還是奸人作祟蒙蔽視听!」

將劉海撥弄起來,她瞪大眼楮,挺胸收月復提高音量,整個人精氣神立刻提了上來,神情中也帶著幾分不怒自威,讓人不由信服。

「宗族大會,哪有晚輩搶長輩話的道理!」向來于沈福海全家走得近的一位堂叔厲聲呵斥。

「堂叔難道跟女乃女乃一個輩分,在她面前如此旁若無人大聲嚷嚷?莫非是佷女听錯,或是您這話有所針對。」宜悠眯起眼鏡問道,據理力爭,氣勢上先壓此人一籌。

「女乃女乃剛才也說過,沈家最是明理。我雖年幼且備份小,但不代表我說的全是渾話。今日站出來,著實有些疑問。在場諸人,可記得這方手帕?」

捏著帕子一角將其展開,鵝黃色手帕邊角繡著一圈滾邊,繡工很是精致,只是中心那抹醒目的黑褐色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站在角落里,一個鬢角斑白的漢子站起來︰「這……這是娘的東西!」

哭泣的老太太瞪大眼,朝這邊看來,就連程氏也變了臉色。

「大伯,您仔細認認,可確定是柳姨女乃女乃的東西?」

若是沈福江的「娘」還有些含糊,宜悠的柳姨女乃女乃則是確定了話中人的身份。沈老太爺當年的真愛,在程氏進門前產下長子沈福江的小妾,正是沈家祖宅原丫鬟柳氏。

其實那段往事,仔細說起來也不能全怪哉一個人頭上。今時不同往日,四十年前兵荒馬亂,眼瞅著家中壯丁不知哪天就會被征兵去前線。這一去,定是生死不知,作為沈家嫡長子,老太爺當然會盡可能早的留下子嗣,以防絕後。可偏偏,娶進門的程氏和愛妾柳氏都是心大的。最後開國皇帝撥亂反正,確立嫡長子繼承制,東風壓倒西風,沈福江和沈福海二子之間才有了今日天壤之別。

老太爺去世沒一個月,柳姨娘亦因「憂思成疾」跟著去了。至此,存在了二十載的妻妾之爭,以正妻大獲全勝落下帷幕。

「這,這東西的確是娘以前最喜歡的一方手帕,她最喜歡用這種滾邊不繡花的手帕。你看這線,當時還沒有現在這種又細又白的新棉花,繡花的線顏色比較暗,粗細也不均勻。一定是的,這一定是娘留下的東西。」

因宜悠前幾日剛推行了新的繡法,如今雲林村正掀起一股繡花狂潮。所以此時,多數年長者心中也大概有數。不過每個人都有疑問,這種場合抬出已經作古的柳姨娘做什麼。

「大哥,還真的是?」五叔沈福瑞也跟上來︰「二丫佷女,這是你從哪兒找出來的。」

「前幾年二伯母疼我,我常到沈家祖宅來玩,這是在後罩房那個廢棄的院子一個咸菜壇子里找到的。」

宜悠抬手指向柳氏原先的院落︰「就是那個院子,女乃女乃一直不讓人進,說里面鬧鬼。我有次好奇,偷偷一個人溜了進去。」

這句話的信息量可大了,眾人看向老太太的眼神一變,柳氏是真的喊冤陰魂不散,還是老太太嫉妒恨不得她永世不得超生?總之事情到這,沈福祥是天煞孤星這件捕風捉影的事,已經暫時被人壓倒了腦後。

「鬧鬼……」柳姨娘的兩個兒子,都是同她一起對抗過老太太,因此娘仨之間的感情不是一般深。他們同一直爹不疼娘不愛的沈福祥不同,享受過生母庇護下的無憂且富足,二人更懷戀往昔時光。

「娘,我娘都死了,你還不讓她走得安心,非得日夜詛咒她?」

宜悠環胸,看面前兩個程家女人變了臉色。這樣就受不了,那她準備的後招,哪里還會有用武之地?

「大伯、五叔,女乃女乃身體不好,本來這事我不想說。可咱們沈家雖不是世家大族,但也是家風清正的詩禮傳家。如今我更是戴罪之身,瞞著大家反倒罪加一等。」

程氏直覺不好,趕緊從背後掐老太太。只要她暈倒,今天這出就能躲過去。至于那帕子,都這麼多年過去,柳氏的骨頭都被野狗給啃沒了,他們還能看出點什麼來不成?

「老身……哎……」

老太太向後傾倒,宜悠勾起唇角,還真就怕她不暈。如果她不暈,她塞給郎中的那上百文錢可不就白花了。

「爹,快去請郎中。」

還沒等程氏松一口氣,昨日被宜悠預知,今晨巳時要來沈家祖宅為老太太診脈的郎中已經被請進來。

「老人家上了年紀,情緒太過激烈就易暈厥。歇一會,好好調養便是。」

郎中的診斷,讓程氏變了臉色。今日他怎麼說實話,不對,從這次宗族大會開始,事情已經月兌離了原本的控制。本來她想發借二丫之事發難,將四弟一家驅逐出族,收回原先交付的田地和家畜,同時為四丫出一口氣。

前面明明好好的,可一切都被二丫那方帕子打斷了。電光火石間,她想起帕子中間那片青黑。當年之事,難道她已經知道了?

「春媽媽,你送送郎中,多給些診金。」

程氏心里吊著,宜悠余光掃向她,伸手攔住郎中︰「趁著二伯母多給診金,我想再勞煩郎中一次。」

「應當的,小姐但說無妨。」

宜悠拿過帕子︰「我總覺這方手帕上青黑來源太過怪異,不瞞大家,當日撿到後我將其隨手擱置。再尋出來時,卻見其上躺著一只死老鼠。」

郎中皺眉,接過帕子聞聞,而後揉一揉︰「這……依小老兒看,帕子上沾著的,乃是砒霜!不過年份有些久,砒霜與帕子融為一體,其中又夾雜些嘔吐物,故而有些難以分辨。」

「什麼!」

不可置信的聲音響起︰「怎麼可能是砒霜?」

在程氏難看的臉色中,沈福江和沈福瑞大著嗓門,將聲音傳至宗族大會的每一處角落。

躺在炕上的老太太,听到這番話眼前一黑。當年的事,怕是捂不住了。果然算命的說得對,只要老四起來,她日子就會不順遂。

宜悠放下劉海,默默降低自身存在感,走到爹娘身邊。至此,第一步終于全數走完。女乃女乃、二伯母,且看你二人如何應對。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大肥章,完成承諾解決老太太和程氏!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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