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譽毅不露聲色的站在醫院長廊盡頭,透過一盞盞虛晃的白熾燈望向從消防通道緩慢走過的身影,男人的背影有些局促,顯然身上的傷痛不輕。
陳子昂似覺身後炙熱的目光,驀地的回頭,四目相對。
兩兩相望,一切盡在不言中……
病房前,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在病房內響起,似乎有什麼難以預料的事在他離開後悄然發生,驚的本是滿心淡定的徐譽毅心口一陣抽緊,急不可耐的推開門。
「小昕,你怎麼又吐女乃了?」陸路皺緊眉頭,將小孩嘴里滿出來的女乃液輕輕抹去。
徐楓昕柔女敕的小手握著林靜晨的食指,放在唇邊吮吸著,好像柔軟的女乃嘴,含在嘴里甜甜蜜蜜。
「不行,吃指頭的小孩最不可愛了。」林靜晨笑逐顏開的拂開小孩的手,拿出手絹擦了擦他的嘴角。
「女乃……女乃女乃……」徐楓昕口齒不清的抓著她的手,小嘴嘟起,小臉一鼓,兩只渾圓的大眼楮瞬間綻放萌系因素,引得兩個二十七歲的女人心花怒放,捏著小臉就忍不住的東拉西扯。
「哇!」臉蛋一疼,徐楓昕撇開可愛的媚眼,直接大哭起來。
「怎麼辦?他哭了?」陸路為難的掐著小孩的右臉,瞥了瞥掐著他左臉的手。
林靜晨將小孩抱起,輕輕的撫模他剃光的腦袋,搖搖頭︰「小昕可是男子漢,男兒有淚不輕彈,怎麼就哭了呢?再哭以後就娶不到兒媳婦了?」
「是啊,小昕想跟你三叔一樣做個沒人要的老男人嗎?」陸路笑道。
「瞧你易叔叔就是因為愛哭,到現在有人要都是被逼著入了洞房,多可憐的人啊。」林靜晨嘴角微揚,笑意滿滿。
陸路臉色皺了皺,「我家小易那叫尊重女人。」
「我家譽毅那叫守的花開見月明。」林靜晨放下小男孩,直接從床上站起,剎那間,屋內靜若無人的沉悶。
「唔。」徐楓昕吸了吸鼻子,朝著門外的身影大哭一聲,「爸,爸爸。」
徐譽毅面無表情的從病房外走進,拎起床上朝他爬過來的小身板,說道︰「這是從哪里來的?」
「剛剛大嫂來了一趟,說把小昕寄存在我這里一個小時,她等下過來取。」林靜晨心虛的低下頭,不敢多言的爬回床上。
徐譽毅拽著徐楓昕的小胳膊扛在肩膀上,「孩子在這里不安全,我送他回去。」
「爸,爸爸。」徐楓昕雙手捧著徐譽毅的雙頰,小臉上還掛著兩顆淚水痕跡。
「別喊我爸爸,我不是你爹。」
「爸爸。」
「其實他喊你爹你應該高興才是,這麼白撿一個兒子。」陸路掩嘴偷笑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前些日子見了小黃也是喊爸爸。」徐譽毅瞧著門外的兩道身影,跨步上前,在來人還沒有伸手開門的剎那便將門扉大開。
徐茂弘笑意涓涓的將自己的寶貝小重孫抱在懷里,「你媽又把你丟了?」
「爺爺,您最近好像特別悠閑。」
徐茂弘伸手便是重重的一敲在徐譽毅額前,正色道︰「我來看看我的孫媳婦,莫非還要上報朝廷?求得聖上恩準方可進院?」
「爺爺,您別生氣,只是讓你在大冷天的這樣勞累過來,我們都不忍心。」林靜晨從床上坐起,扶著一旁的椅子緩慢的站起。
徐譽毅大步闊前,輕柔的將她扶到沙發上,「就是這樣,無論是誰過來你都不會乖乖的躺著。」
徐茂弘尷尬的抱著小孫子,苦笑一聲,「看來人老就是招人嫌,凳子還沒坐熱孫子就準備趕人了。」
「爺爺。」徐譽毅臉色一沉,厲聲說道,「靜兒需要靜養。」
「成,我們走,我們一老一少懶得蹲在這里被人白眼。」
「爺爺。」林靜晨朝著徐譽毅的胸口就是一拐子,「爺爺來來回回一趟也累了,你再胡說八道以後你也別來了,跟你說話,我也累。」
「靜兒,我……」
「你別說話,坐在一旁看著。」林靜晨指向角落中的椅子。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瞧徐三子那青紫的臉色,這些年被他強橫霸道的地主暴權欺壓的農民工終于革命翻身了,靜晨,我代表徐家,徐氏兒孫謝謝你。」
林靜晨淡然一笑,不由自主的看向坐在角落里正在面壁思過的某地主,失口一笑。
「說這小子不孝,那都是夸獎了他,想想老爺子我辛苦養育了他和他爹幾十年,最後都抵不過媳婦的一張臉,別說為我煮一碗粥,連端茶遞水這麼個動作都難得一見。」
徐茂弘激動含淚的緊握林靜晨的一雙手,就差老淚縱橫。
林靜晨尷尬的瞥了眼依舊不為所動老神在在的某地主,又扭頭正視徐茂弘的一雙灼灼目光,「爺爺,以後有我一口粥,就一定有您的份兒。」
「還是孫媳婦好,來,小昕,喚嬸嬸。」
徐楓昕小手當空一撓,直接覆蓋上林靜晨軟軟的心口處,小嘴上翹,嘟嘟小臉,「女乃,女乃女乃。」
「……」徐茂弘詫異,輕咳一聲將小孩的一雙不安分的手撤離現場。
「……」徐譽毅雙眼一眯,上前毫不猶豫的拎著徐楓昕的小手,順帶著將還在商量明日午餐的老人給一並轟了出去。
「啪!」不用質疑的坦率,整間屋子都在下一刻恢復安靜。
林靜晨愣了愣,抬頭看著門前低頭不語似乎壓抑著什麼情緒的身影,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徐譽毅半頃雙眸,目光幽幽的望著自己身前臨近的影子,不言不語。
林靜晨莞爾一笑,托起他的臉頰,踮起腳尖便是輕觸在他的唇角,「爺爺會生氣的。」
「靜兒,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徐譽毅疼惜的拂過她蒼白的臉,好不容易養起來的水潤一早上就被焚燒殆盡了。
林靜晨搖搖頭,「作為長輩離席,身為晚輩的應該出去送送,我沒事,去送送爺爺吧,還有小昕,等下大嫂來問我要人,我該怎麼回答呢?」
「就說扔了。」徐譽毅抱起她重新放回床上,「陸路去接小易了,大概會在十分鐘後到,我去跟爺爺商量點事,你乖乖的躺在床上,這一次哪怕是天塌下來了你都必須給我躺著。」
「真當我是小孩子啊。」林靜晨蓋上被子,雙眼微閉,「我有點困了,睡一會兒。」
「嗯,睡吧。」徐譽毅抬眼望著晨鐘,笑了笑,起身走出病房。
徐茂弘抱著小孫子坐在走廊上的沙發上,見著出門的身影,嘴角彎了彎,「我剛給芯雪打了電話,她說正在回來的路上,孩子我就先領回去了。」
「爺爺,我知道您心疼靜兒,可是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希望您能體諒體諒她身體的不適。」徐譽毅端坐在沙發上,挺直後背,一絲不苟。
徐茂弘繼續逗玩著小孩,「她會很悶的,我來陪她說話也是為了減輕她的煩悶。」
「您是長輩,您一出現,她只會更累。」
「那你的意思是讓我以後盡可能隱身?」
「等孩子出世後,我們會盡量搬回去住一段日子的。」
「成。」徐茂弘抱起孫子笑意滿面的站起身,「好好的照顧她,臉色還是不怎麼健康。」
「我知道了。」徐譽毅跟隨老人一同走過走廊,徘徊在走廊兩處的警衛不苟言笑的站直身體,目送二人離去。
沒有噪音的醫院,空氣里靜靜的流淌著淡淡消毒水味道,順著冷風一拂,靜若無聲的消失不見。
「四小姐?」警衛錯愕的伸手攔截來人匆匆的身影,卻啞然發現眼前這個有些憔悴,似乎還有些狼狽的女人竟是徐晨怡?
徐晨怡摘下墨鏡,眼底深處密布上厚厚的黑眼圈,點了點頭,「我哥在不在?」
「三少剛剛送老爺子出去了。」警衛直言。
「那我進去等他。」徐晨怡作勢便想進病房,卻見警衛無動于衷依舊阻攔去路。
警衛為難的說道︰「三少吩咐過進入病房的人必須由得他允許。」
「我是他妹妹,難不成我是外人?」徐晨怡冷笑一聲,推開警衛的手臂,泰然自若的走進。
淡淡燻香縈繞,安靜的空間里無聲的流動著空氣,床前一人和顏而眠,沒有紛擾,靜靜安眠。
要問這世上誰最幸福,恐怕當屬那個自以為是享受著寧靜時光的女人,這里的問題皆由她而起,而她卻心安理得的睡的安然。
臉頰上微微冰涼,林靜晨本以為是陸路回來了,不以為意的抬手輕撫,嘴里嘟囔著︰「別鬧。」
「嫂子這是叫我哥別鬧呢,還是喚的他人呢?」徐晨怡似笑非笑的收回右手,瞧了眼自己的指尖,嘴角牽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
林靜晨怵了怵,慌亂的睜開眼,在迷蒙的眼底中暈染而開一道影子,漸漸的,身影越來越清晰,最終來人的容顏毫無保留的刻入瞳孔里。
「我是來找我哥的,你放心。」徐晨怡雙手環繞交叉放在身前,嘴角噙笑道。
林靜晨警覺的坐起身,看了眼旁邊的手機,說道︰「他去送爺爺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就會回來。」
「嫂子,我知道因為那件事你很恨我,甚至是恨子昂,可是無論你恨也好,不恨也罷,終歸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徐晨怡從手提包里拿出一紙報告放在她的面前。
林靜晨略略的看了一眼,本只是想大概的瞧上那麼一眼就作罷,結果卻瞠目結舌的緊盯著上面的一字一句,忐忑不安的問道︰「這……這是你的?」
徐晨怡含笑道,手情不自禁的覆在小月復上,「當然。」
「怎麼……會這樣?」林靜晨驚慌的放下手里的孕檢報告,微閉上眼,「是陳子昂的?」
「除了他難不成我身邊還有別的男人?嫂子,我這個人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朝三暮四的女人,我這個人不是不愛,只是一旦愛了,便是從一而終。」
「所以你找你哥就是為了說明這件事?」林靜晨將手藏在被下,緊緊成拳。
「現在米已成炊,難不成你們都狠心到想要繼續拆散我們?」徐晨怡笑意拂面的看著林靜晨,見她臉色漸漸蒼白,見她身子不知不覺中微微顫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
林靜晨壓了壓心底的怒,在臉上盡力的擠出一抹淡笑,「這件事陳子昂知道嗎?」
「我今天剛剛檢查出來的報告,還來不及告訴他,當然,我想給他一個驚喜。」徐晨怡滿溢幸福的看著自己平坦的小月復,當然對于某些人只會是驚,震驚。
「晨怡,你覺得你真的會幸福嗎?」林靜晨苦笑一聲。
徐晨怡冷笑,「為什麼不會幸福?」
「你說你真的懂他嗎?」林靜晨坦率的直視她的眸,沒有躲避的目光,兩兩相對。
「嫂子,那你說說當初你嫁給我哥的時候,你真的就懂他了嗎?」徐晨怡反問。
林靜晨低垂下眸,看不清表情的說︰「我不懂,可是我知道他不會辜負我。」
「既然如此,就算我不懂,可是我知道他會待我如最初相戀。」
「我希望你以後不會後悔。」
「我當然,這是我自己選擇的。」徐晨怡將孕檢報告放在一旁的床櫃上,喜笑顏開的說道︰「我想立刻回去告訴子昂這件事,我懷孕的消息就請嫂子替我告訴我哥一聲,我希望他能祝福我們。」
林靜晨默不作聲的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藏在被下的手被長長的指甲生生割裂,她咬了咬唇,最終還是拿出手機。
徐譽毅站在醫院大門外,目色平常的注視著漸漸遠去的車子,看了眼正在衣袋里震動的手機,嘴角微微上揚︰「查的怎麼樣了?」
「跑了四家醫院,終于找到了陳子軒入殮的地方,幸好我來得快,剛剛已經火化了。」亞歐的聲音有些急促,不知是不是因為站在大風中,有些不真切。
徐譽毅笑道︰「急于毀尸滅跡,當然得迅速了。」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他的傷口不是普通刀口所致,只要內行人一看便知是軍魂所傷,想必陳家家主陳相宜也看出來了,站在隱蔽處瞧著他毫無表情的一張臉時,那股駭人的氣勢自然而然的流露,望著滔天火光就像是親自放上的火,冷冽決絕。」
「既然他知道了為什麼不及時阻止?難不成他任憑自己的孫子死于非命?」徐譽毅輕笑,下一刻便是驚愕的睜大雙眼︰「他在等凶手的下一個目標?」
「陳誠鴻應該不會那麼笨,只是說不定他會瘋狂到無所顧忌。」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安靜等待,殺了一個了,下一個想必很快就會開始。」徐譽毅掛斷手機,清晨的陽光有些冷,在冬季的風里絲毫掩蓋不了那股寒。
病房內,林靜晨放下手機,本想讓他立刻回來的,結果電話一直佔線中,無可奈何下,只得放下手機安靜等待。
「叮……叮……」
她含笑的拿起手機,看著上面陌生的號碼,愣了愣,不打算接起。
可是信號斷了一次又一次,電話依舊鍥而不舍的繼續停了又響,響了又停。
「你好,我現在不方便接電——」
「靜晨,是我文治。」文治在電話一頭顯然松了一口氣。
林靜晨尷尬的笑了笑,「原來是你,我還以為又是那些無聊的騷擾電話。」
「我以為你是不想接我的電話才一次又一次的掛斷。」文治苦笑,輕咳一聲,「听說你住院了,是在清華醫院嗎?」
「嗯,你怎麼知道的?」林靜晨有些疑惑,難道是陳子昂告訴他的?
「前兩天看見徐譽毅出現在這里,順口猜的。」文治有些難以啟齒,頓了頓,繼續道︰「我們能見一面嗎?我有些事想跟你談談。」
「文治,如果你是因為陳子昂的事,我想我們沒必要見面,這些年我對他是有愧疚,可是因為陳子軒已經毫無所剩了,如今他已經活著回來了,那些前塵恩怨,我不想再繼續深究下去,就此止步吧。」
「靜晨,我不是因為那些事來找你的,我直說吧,我的確是因為子昂的事想跟你見面,但絕不是為了幫他,而是想要幫助你。」文治深吸一口氣,「我相信你也發現他變了,變得不管是情緒還是意識都很極端,我怕他再這樣下去,會真正精神崩潰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林靜晨心口緊了緊,話音也重了幾分。
「我懷疑他,精神出了問題,而且已經很嚴重了,一旦發展下去,精神分裂成為一個瘋子,到時候,我怕你會被他連累。」
這絕不是危言聳听,林靜晨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想想前段日子發生的那些事,再看看陳子昂那根本就已經瘋狂的思想,她的心口狠狠的揪緊,如果真是這般,那陳子軒的死會不會是他預謀的?
這個男人,真的瘋了嗎?
「靜晨,我知道你對我的話保留懷疑的權利,可是我——」
「我在五樓的5020房間,明天譽毅會上班,你下午兩點左右過來。」
林靜晨放下手機,心底的亂前所未有的成了一個死結,她深深的吸入一口氣,急忙打開旁邊的櫃子,拿出陸路留下的案件分析。
「靜兒,怎麼了?」徐譽毅怕她無聊特地繞到醫院小賣部里買了幾本讀物,卻進入病房時瞧著她花容失色的表情,瞬間一顆心又提了提。
林靜晨放下文件,笑道︰「沒什麼,就是醒了又睡不著,沒事翻翻。」她故作鎮定的將文件放回櫃子里,眼角不偏不倚的盯上安靜靜躺在上面的孕檢報告,穩了穩心,關上櫃子。
「剛剛听門衛的警衛說晨怡來過了?她沒有為難你吧?」徐譽毅坐在床邊,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沒有異樣。
林靜晨輕握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身前,「譽毅,如果晨怡突然來說要嫁給陳子昂,你會同意嗎?」
「這事不是我說同意就可以了事的,前幾天發生的事,她自己也應該清楚,徐家的大門永遠都不可能朝他陳子昂敞開。」
「如果……如果她跟陳子昂有過關系了呢?不再清白,或許跟我們一樣只得奉子成婚,你們還能阻止嗎?」
徐譽毅表情僵了僵,有些疑惑的面對著林靜晨倉惶逃竄的眼,抬起她的下頷,任其躲避的眸光毫無意外的相接,輕聲問道︰「靜兒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怎麼會呢?」林靜晨拂開他的手,心虛的低下頭,「只是怕這樣下去,我們的擔憂終究會成為事實。」
「不會,我永遠都不會讓這件事發生。」徐譽毅緊握她的手,攬著她的身子擁入自己的懷中,笑道︰「靜兒別猜想了,除非他陳子昂真的想斷子絕孫,否則就乖乖的管好他的理性。」
林靜晨沉默的枕在他的懷中,嗅著他心口處屬于他獨有的味道,心底的亂愈演愈烈,終究難以安適。
「靜兒,好了,休息一會兒吧,我等下還要去公司,午飯我讓陸路陪你吃,好不好?」
「嗯,你不用擔心我,我會听話的。」
「看你今天的表現,很難讓我把你跟听話一詞拉上關系。」徐譽毅溫柔含笑凝望,脈脈相守。
林靜晨安靜的躺在床上,頭頂上旋轉著燈光折射的重重絢麗影子,閃閃爍爍,朦朦朧朧。
徐譽毅不再言語的坐在一旁,嘴角輕揚,眼眸中百轉流情,深情凝視。
細雨芳菲,孜孜不倦,窗外的雨依然寂靜的飄零,輕輕的拂動樹梢頭,一滴一滴的打濕那青翠的葉尖兒,最後滾落在地面上,滲入泥土,不見蹤跡。
也許是天見猶憐,這樣的蒙蒙細雨竟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最終在入土為安之際,雨勢稍減,恢復如初。
當陽光穿透厚厚的雲層,悄然露臉在茫茫天空,一縷縷金光瞬間綻放,剎那間點燃了整片暗沉的天際。
徐譽毅收拾好餐具,坐在床頭,輕輕的撫模過林靜晨的額頭,微微皺了皺眉,「怎麼發燒了?」
「是嗎?」林靜晨怔了怔,不明所以的覆手在自己的額前,「沒有啊,是你自己的手太涼了。」
徐譽毅拿出溫度儀,放在她的耳側一按,見到平常溫度才稍稍松了一口氣,「是我太敏感了。」
「譽毅,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林靜晨反手握著他的手,將他偽裝的平靜給徹底撕毀。
徐譽毅低下頭,淡笑,「在說什麼啊,只是工作上有些事而已,最近一段時間可能都會很忙,我只怕沒多余的時間來陪靜兒共同用餐。」
「沒關系的,我一個人也可以好好的照顧自己。」她伏在他的身上,傾听著胸口處穩穩跳動的心髒,「你不會背著我再去執行什麼危險任務了吧。」
「怎麼會呢?我已經退下來了,我現在可是正經的商人。」
「那就好,徐譽毅,我說過一個人很容易對環境產生習慣,特別是當上一個習慣不得不終止的時候,下一個習慣一旦產生,想要戒掉只會生不如死。」
「我不會給你機會想要戒掉我的。」徐譽毅抬起她的下頷,溫柔的覆唇而上,輕輕一啄,滿口余香。
「我不想當有一天自己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只是這看似絢麗卻冰冷的燈光。」她雙手環繞過他的頸脖,緊緊的束縛著他的身體,拼命的從他身上吸取力量,為何心里隱隱不安?為何眼皮子總是在不安分的跳動?
徐譽毅,別拋下我,知道嗎……
「靜兒,告訴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徐譽毅正色的看著她。
林靜晨蒼白的一笑,摩挲著他的臉頰,搖搖頭,「我只怕有一天我們會像陳子軒——」
「靜兒,這個世界上要問什麼人能傷害到我或者你,那便是生老病死,不可抗力之事。這個世界,我的世界絕不會允許意外的發生,還是預謀的意外。」
「我相信你。」林靜晨深呼吸一口氣,淡淡一笑,「好了,不是要上班嗎?每天一來就陪我待到兩點,堂堂副總上班都遲到,如何以德服人呢?」
「我是總裁,雖然是副的,但至少也是個總,誰敢在我背後嚼舌根,這不是明擺著想跳槽嗎。」他抱著她,依依不舍難以放手,「靜兒,我想翹班。」
「晚上早點回來,我想吃烤肉。」
「嗯,等我回來。」徐譽毅站起身,離別一吻,溫柔深情。
林靜晨站在窗前,透過玻璃看向樓下坐進車內便揚長而去的身影,微微含笑,對著他離開的影子揮揮手,最後,拉上窗簾。
陽光沒有照耀進屋內,關上多余的燈,屋子里,有些靜,有些冷,卻不暗。
「咚咚咚。」一名警衛恭敬的推門而進,「夫人,有名叫做文治的先生想要見您,您看您是見還是不見?」
「讓他進來吧,還有,請別再讓人打擾我們,醫生來也請他在外面等一下。」林靜晨簡單的披上外套,坐在沙發上,順手泡了一壺好茶。
文治一身黑色西裝,手中提著公事包,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走進病房,隨手關門。
林靜晨指了指身前的椅子,「請坐。」
「都是老同學了,何必這麼嚴肅。」文治放下皮包,隨意的月兌下外套,「三少的安保系統做的不錯,至少我想進這扇門可是被搜了兩次身,最後還差點收繳了自己的公事包。」
「只是防患于未然,文治你也別在意。喝茶。」林靜晨倒滿一杯茶送到他的面前,含笑相望。
文治品了一口,笑道︰「碧螺春。」
「只是我喜歡綠茶,沒那麼苦澀的味道。」林靜晨不敢多喝,只得本本分分的喝了兩口。
文治放下茶杯,從公事包里拿出兩份文件,「當初我在m國遇到子昂的時候,當時他還處于昏迷階段,為了給他治療,我特地請了當地最有能力的神經醫生做了他的腦電診療,資料顯示,在那時他是正常的,行為舉止,包括情緒意識都處于正常人階段。」
「你也說了他是昏迷狀態下的,一個人昏迷的時候就跟我們睡著後一樣,是全身心最放松的階段,如此情況下的診斷報告怎可當真?」林靜晨反問,連看都沒有看一眼上面的文字。
文治輕嘆一聲,「的確,這是我的失誤,後來他醒來之後,我們只注重他的康復階段,而忽略了他腦中自然而然形成的逆向思維,將黑白顛倒,將是非扭曲,最後形成另外一個自我。」
「他的腦子真的出問題了?」林靜晨斜靠在沙發上,單手扶額,「這樣一來,他隨便殺一個人都不可能判罪了?」
「這種情況下,他的自主意識已經產生混亂,他只是跟著另一個人在走,甚至是模仿起來。」文治皺眉解釋︰「陳子軒的死亡說不定就是一個開始。」
「你什麼意思?」林靜晨愣怵。
文治欲言又止,心底醞釀著用詞,嘆氣︰「我猜測陳子軒是他殺的。」
「不可能。」林靜晨驚慌失措的站起身,身子有些難以掩飾的惶恐,身體跟著自己的情緒忍不住的陣陣發抖,搖頭否決,「陳子軒不可能會是他殺的。」
「靜晨,你要相信我作為一個醫生的準確判斷,陳子昂在某個時間段是處于意識全無而只會模仿的階段,說句好听的,你讓他學八哥,他完完全全會照著做,你讓他殺人,他絕對不會反抗,或許到最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殺了誰。」文治雙手緊了緊,「我親眼見他徒手捏死了一只貓。」
「……」林靜晨詫異的站著,一動不動。
「血順著雙手指縫滴落了一地,而他卻是滿眼雙紅,興致高昂,最後,過後兩個小時,我把同一只貓放在他面前,他卻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他不記得了?」林靜晨試探性的問了一句,胸口處的慌在彌漫,他不記得了什麼?怎麼會不記得了?
「我在想,一則他是患病了,神經錯亂導致記憶受損,二則他是被催眠了。」文治大膽揣測,想想後者真是天方夜譚。
「催眠?你信這個世界里會有玄幻故事存在?」林靜晨苦笑,「你告訴我這些難道就是為了讓我離他遠一點,還是想讓我幫你找回曾經那個陳子昂?」
「我不想讓自己的兄弟最後真的手染鮮血,我想幫他重新做回一個正常人。」
「那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我一不是醫生,二不會催眠,我的存在只會是他憤怒的發泄點。」
「我想讓你……引他發狂。我查過這個病癥,只要對自己心中的假想敵產生憤怒的因子便會激起他叛亂的潛意識,到時候我們……。」文治歉意的低下頭,語氣低沉。
「文治,你不覺得你這個要求太強人所難了嗎?」林靜晨坐回沙發上,拿起茶杯輕抿一口,「別說我懷著孩子,哪怕我是一個正常人,要我去惹怒一個不正常的人,你說提出這個要求的人他會是正常的人嗎?」
「靜晨,你想更多的人死在他手里嗎?」
「我只想好好的活著,和徐譽毅,和我的孩子,和我愛的人都好好的活著。」林靜晨重新為他倒上一杯茶,「今天我不會答應你,不是因為我貪生怕死,我只怕我的一念之差,會傷害我愛的人。」
「陳子昂發瘋了,對誰都是禍害。」
「如此一個禍害,總有得到自己報應的那一天。」
「看來今天無論我怎麼求你,你都不會答應我的請求了?」文治沒有理會身前的一杯清茶,站起身,收撿好所有文件,「靜晨,我希望你能幸福,真的,陳子昂就是一個惡魔,一個隨時都會爆發的惡魔,離他遠一點,越遠越好。」
「你請放心,我現在是相當重視自己的這條命。」林靜晨安然的坐在沙發上,沒有看他離去的背影,目光如炬直視前方,不多時,腰際微微酸痛才把她神游在外的神經拉回現實。
身體的疲憊如山而跨,她虛虛的斜躺在沙發上,微閉上眼。
陳子昂瘋了,他是一個不定時會發作的瘋子,離他遠一點,越遠越好。
文治的話像似魔咒,一遍又一遍的傳達在自己的腦海中,好亂好亂。
「 !」劇烈的撞擊聲在醫院大門前驚徹天地,在濃煙滾滾中,一灘血跡彌漫在冰冷的地面上,紅艷絕麗,美艷惹眼,嬌艷的曼珠沙華紅的讓人觸目驚心。
一雙手緊緊的握著手中的公事包,鮮紅的血蔓延在上面,一路流淌。
「怎麼回事?快,快救人。」一人驚慌大喊。
「啊,醫生。」一人慌亂的捂住雙眼,豐田車下只剩一雙手,看的人心驚膽顫。
「滴滴滴。」醫生護士拉著儀器沖出醫院,眾人合力將車下的身體抬出,卻只剩下一灘血肉模糊。
五樓vip室前,一名護士剛剛目睹那驚心動魄的急救,心有余悸的走入病房。
林靜晨雙目茫然的盯著天花板,任憑護士的擺弄。
「徐夫人,今天你房間里是不是來了一名訪客?」護士輕聲問道,這是病人**,她不便多問,只是剛剛那個人是那般的熟悉。
林靜晨收回了點神思,點點頭,「難道你也是譽毅的眼線?」她淺笑回復。
護士搖搖頭,有些為難的放下血壓計,「剛剛在院外發生了一場車禍,那個人好像是從——」
「你說什麼?」林靜晨慌亂的從床上站起,拿起外套,跑出病房。
「徐夫人,您不能這麼劇烈運動。」護士跟著她一同跑出。
林靜晨站在病房外,環視左右,「急救室對嗎?他在急救室對嗎?」
護士為難的搖搖頭,「還沒來得及搶救,他已經沒了呼吸,車禍現場太慘烈,他幾乎是被攔腰截斷,整個人……整個人除了那張臉……」
「他……在哪里?」林靜晨大驚失色的扶著牆,雙腿在顫抖,前路茫然,是誰在暗中窺伺?
「太平間。」護士說道︰「他的聯系方式徐夫人有嗎?醫生說他身上所有的聯系方式都斷了,不知道親屬是誰,我看見後覺得面熟,迫于無奈才會問了徐夫人,如果徐夫人知道他的身份,您看需要通知他的家屬嗎?」
「我知道了,我會通知的。」林靜晨咬住下唇,一步一步朝著電梯走去。
電梯里,她目光冷然的盯著上面流轉的數字,當下滑的數字停靠不動時,她起伏劇烈的胸口處心髒怦怦跳動,最後,面無表情的拿出外套中的手機。
「嘟……嘟……」手機響了幾下,被一人接起。
「我是陳子昂。」男人的聲音淡薄冷冽,沒有特別的變化。
「我是林靜晨,我來通知你一聲,剛剛醫院前發生一場車禍,你的好兄弟,我相信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真心待你的朋友,今天被一個喝醉酒的醉漢直接殞命在車輪之下,如果你覺得自己還有良心,或者良心不安的話,記得請為他收尸。」
放下手機,林靜晨心口一陣窒息的瞪著太平間里那具沒有生氣的身體,前一刻,還在苦苦哀求自己的男人,這一刻冰冷到有些可怕的面容,她雙手撐在自己心口間,踉蹌兩步,無助惶恐的半蹲子。
為什麼會這樣?就是因為他發現了什麼嗎?
「靜晨,如果要問這個世界上誰有能力救贖子昂,我相信只有你,你是他的初戀,是他崩潰的始源,我相信你,我更相信他對這個世界僅存的一點理性,求求你,幫幫他,他不是一個壞人,他骨子里曾也想做一個好人,至少在五年前那件事之前,他是個什麼人,你最清楚。我不求你原諒他的錯,只求你讓他恢復良知,不再是一個殺人傀儡。」
------題外話------
陳子昂的病是妞胡亂捏造的,為了劇情需要,親們可別當真了哈,這個世界是正常的,絕不會是如此玄幻。
最後,其實本文是寵文,至少死的虐的都是壞人,對吧,呵呵,不是推理劇哦,別誤會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