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諒心說我等的就是來說降的,遂揮手示意王頍閉嘴,讓陳宇繼續說。♀陳宇便從容道︰「若殺使者,就等于對朝廷宣稱誓死抵抗。漢王您雖總攬五十二州軍政,但欲以一隅之地與舉國抗衡,已屬不智。如今更是四面被圍,走投無路。您若把我丟入油鍋,只怕烹殺的是漢王您自己啊。」
王頍趕緊截話道︰「漢王莫要听他胡言,若是投降,楊廣必然不會放過漢王。先帝駕崩時,楊廣非但不發喪,反而假傳聖旨詔漢王入宮,謀害之意昭然若揭。如今我等雖暫處劣勢,若殊死抵抗,反倒有一線生機啊!」
陳宇接招,開始唇槍舌劍︰「這一線生機,怕是王參軍為自己留的吧。你與蕭摩訶裴文安抑郁不得志,所以慫恿漢王反叛,今蕭裴二人皆已就擒。主上念及與漢王兄弟之情,必會留漢王身家性命,終身富貴。而王參軍擔心自己性命,卻要拉著漢王一起陪葬嗎?」
王頍急道︰「楊廣殘暴不仁,當年太子楊勇,蜀王楊秀皆是被他陷害,下場淒慘,漢王您都忘了嗎!」。楊諒當然不會忘,正是因為他這兩位哥哥的遭遇,才讓他下定決心招兵買馬,囤積糧草器械以圖後事。
「此言差矣!先帝以勤儉仁愛立國,而楊勇驕奢無度,貪戀。楊俊殘暴不仁,更是生剖活人肝膽取樂!此二人皆自取滅亡,被先帝所廢,與當今主上何干?」
「這……」,趁著王頍語塞的時候。陳宇繼續道︰「漢王雖一時不明,但卻是被蕭摩訶,」,說著又看看王頍,「以及王頍鼓動。如今主上已知個中緣由,再加上兄弟之情,必然不會為難漢王。♀還請漢王早作決定啊!」
王頍看楊諒似有所動,急道︰「漢王莫要被這賊人哄騙,若是投降,必死無疑啊!如今應固守晉陽,觀時待變!」,「王參軍所言不差,若是投降,你們這種掀風鼓浪之輩的確是必死無疑!尤其是你,王頍!毀我先祖寢陵,投降後即便主上饒你,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你!」,又轉對楊諒道︰「漢王明見,莫要陪著這幫亡命之徒殉葬。」
「這……」,楊諒開始猶豫了。陳宇趁熱打鐵︰「漢王其他各路大軍皆已潰敗,現在天下一統,早已不是漢末三國紛爭時期。何來觀時待變?」
說道這里,陳宇假裝想到了什麼,用恍然大悟的語氣道︰「北方突厥雖已臣服,但是若看我國內動蕩,必然引兵南下。王參軍,你還要葬送大隋的國土嗎!!你躥拖漢王謀反,本就不忠,兵敗後拉著漢王一起陪葬,更是不義。現在竟然又勾結外族謀圖大隋江山,節操何在!!」
陳宇厲聲指責,說的王頍啞口無言。楊諒雖然造反,但反的是楊廣而不是大隋。他雖然無能,卻也沒有墮落到將國土舉手奉送外族的份上,不然就是遺臭萬年的國賊。
陳宇又指指南方︰「此時此刻,舉國大軍正在向晉陽雲集,漢王若不早作決定,必然……」
楊諒嘆了口氣,就在他即將下定決心時,王頍突然轉口道︰「漢王,開城投降茲事體大,諸多軍政要務繁雜,待我們到後殿稍作商議如何?」
陳宇和宇文佑靖吃了一驚,王頍這是要狗急跳牆了,表面上同意投降,把楊諒支開。♀只要楊諒一走,只怕事先安排在殿外的王頍親兵就會立刻就會上前將他二人斬殺,此時他們手無寸鐵,只有引頸就戮。宇文佑靖已經瞄上了離他最近的一個文官身上的佩劍。
陳宇祭出最後的法寶︰「先帝在時,曾說‘或欲妄動,彼取爾如籠內雞雛耳’。俗話說知子莫如父,漢王,你不是主上的對手,降了吧。」
最後一句話說的可謂是非常的不客氣,但是前面那個鋪墊太厲害了。當初楊堅教訓楊諒這句話的時候,給他心里留下了極為沉重的陰影,這也是為何他在舉兵的時候,明明佔有極大的優勢卻反而裹足不前的原因之一。
楊諒聞言大驚,惱怒的從座位上彈起來,指著陳宇道︰「你……,你竟敢以……!」,陳宇卻只是淡淡一笑︰「我只是承應天意,來規勸漢王而已。先帝在天之靈,恐怕也會希望漢王這麼做的。」
陳宇有意糊弄玄虛,楊諒怒過之後便徹底蒙了,跌坐回去,說不盡的頹廢無力。沉默半晌後,頹然一笑︰「好一個天意……,傳令,開城投降。」
這下王頍是真急了,叩頭流血道︰「漢王三思……,三思啊!」,楊諒非但不听,反倒著人把他押起來。王頍手上還有兵權,萬一狗急跳牆就誤了他的投降大計。這方面他倒是一點也不糊涂。
而王頍還真就跳了,他猛然一掙,甩開兩個拉他的衛士,拔出佩刀朝陳宇直直刺來。宇文佑靖閃身至陳宇前面,空手入白刃抓牢刀背。陳宇早有所料,往前墊步一記高鞭腿踢在王頍側臉。王頍被踢的眼冒金星,後面的衛士趕緊上來架住他往外拽。
陳宇正正衣袖,對楊諒拱手道︰「恭喜漢王,順德天意,主上定然不會虧待。我等告辭。」
兩人出了大殿,不多停留策馬奔回楊素大營。路上,宇文佑靖笑道︰「看來這就是你昨晚所說‘九成看天意’啊,宇兄膽識,令我佩服不已!」,「哪里,若無宇文公子保護,此刻我只怕成了刀下鬼。這便是那‘一成看命硬’了。」,兩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
楊素得知楊諒投降,只是淡淡一笑,好像這結局早在他意料之中。陳宇「撿便宜」的心思,他也未必沒看出來,只是這便宜撿的也不易,而且的確起了作用,就不必戳穿了。
大軍進駐晉陽城,並州總管府自楊諒以下,被抄家者不計其數,楊諒本人及親眷被立刻派兵押往大興城。
王頍帶著兒子逃入山中,果然是想要投奔突厥,結果發現道路不通,無奈之下引刀自盡,臨死前勸兒子寧可找陌生人,也千萬別投靠親友。
他的兒子實在是走投無路,沒听父親的勸,躲進了親友家中,結果被告發,一並擒獲。王頍的尸體也被找到,拉到晉陽城和裴文安蕭摩訶一起受梟首之刑,首級懸于城門示眾。
一場叛亂平定下來,因株連被殺或者發配的有二十萬之多。而楊諒本人雖保的一時性命,卻也除籍為民,最後幽禁而死。隋文帝楊堅曾對臣下說朕五子同母,是真正的親兄弟,不會像前世天子那般嫡庶紛爭,結果諸子卻無一善終,真是莫大的諷刺。
楊素下令殺羊宰豬,犒賞全軍。而現在最忙的就數錄事功曹等人,大大小小的功勞簿忙的他們焦頭爛額。而這正是將士們最樂意看到的,除了陳宇,因為所有的功勞簿都沒有他的大名!
入夜,幾萬將士,除了守夜值勤的,都圍坐在火堆旁喝酒吃肉,大聲說笑暢快不已,好一派八百里分麾下炙的壯觀情景。
而陳宇獨自坐在帳外草地上,四十五度仰望星空,郁悶的灌酒,心說楊素你丫玩我啊,前前後後我表現這麼突出,又是出謀劃策,又是上陣殺敵,陣斬敵將,最後又勸降漢王,完了一丁點功勞都沒有,不會是真把我當「隱士」了吧!
要是就這麼兩手空空的回去,這前前後後豈不是白忙活了,未雨綢繆的大計也差不多要撲街了。想到這里,陳宇不由得嘆道︰「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好句!好一個馮唐易老,李廣難封!!」,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渾厚的聲音。陳宇大驚,急忙起身拜道︰「楊總管。」。楊素擺擺手,示意不必多禮,又道︰「為何獨自飲酒,而不與將士們同樂?」
陳宇心里說你這麼聰明的人難道還猜不出?嘴上還是說道︰「承蒙總管記掛,我只是有些想念家人。」。楊素微微一笑︰「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簡單的兩句,道出了多少壯志難酬之士的辛酸。這是你作的嗎?」,「是我家鄉一位叫王勃的文人所做。」,陳宇一邊胡謅,一邊暗想我這也算是轉載標明出處了吧。
「現在此處只有你我二人,說話不必隱瞞,更不用繞圈子。你可是因為我扣下你的功勞而心中不忿?」,「不敢,在下能隨楊公出征,便是三生有幸,不敢多做他想。」,陳宇這話極其的言不由衷。
「哼,」楊素發出一聲帶有不滿的冷哼︰「兒郎立與世間,當求建功立業,報效朝廷,何故做女兒惺惺之態?我且問你,此番從軍隨我出征,到底所謂何故?」,陳宇心想既然楊素這麼爽利,那我也別再裝模作樣了,直說道︰「立功受賞,圖個高官顯爵,封妻蔭子!」
楊素這才滿意的看看他︰「志向不錯!但你可知我為何要扣下你的功勞?」,陳宇早就想問了︰「還請楊公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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