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煙睡得不沉,遠遠听到了腳步聲,就驚醒了,她卻仍是不慌不忙地倚著牆壁坐起來。
門被打開了,對于適應了黑暗的慕容煙,門外的光線過于刺眼,她不由眯起了眼楮。
進來的人便看到這樣一幅場景。空曠的監牢內,一個發絲凌亂的女子,半躺半倚在牆上,未經粉飾的臉,透著些許蒼白,薄唇微抿,失了顏色的美好唇形,干澀得叫人心疼,小巧的鼻翼上,長長的睫毛輕輕顫著,掩住了那雙勾魂的桃花眼,葉眉微蹙,額角的碎發隨著涌進來的氣流不住搖擺,柔和的金光打在她身上,更讓他們覺得,這個人,美得有點不像話了。
幾乎是同時,兩個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驚嚇到了這個仙兒一般的人。
許久沒听見聲音,慕容煙遲疑著慢慢睜開了眼,卻在看清面前有兩果然個人的同時,听到了一陣抽氣聲,慕容煙更是茫然。
她哪里知道,睜開眼時,她眸里瀲灩的風華早刷紅了緊緊盯著她看的兩人的臉,那雙眼干淨得挑不出一點雜質,無辜得像個孩子,偏偏眼尾上挑,帶了剛睡醒的絲絲慵懶,似醉非醉的眼神,又是懾人心魄,似乎隨時都能把人吸了進去。
終于捕捉到他們眼中的驚艷,慕容煙心涼了大半。可她還抱著一絲僥幸,除了用藥,那張臉是不可能被撕下來的,所以,不會的,不會的。
「你們,」剛開口,就發覺自己聲音發顫了,清了清嗓子,慕容煙才盡量平靜地問,「有事?」
「額,王……慕容……是王爺……」
兩個侍衛都是年輕小伙兒,照理說見到姑娘家臉紅心跳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王府的人都是訓練有素的,比不得一般人,現如今的狀況卻是,一個個的都面紅耳赤不敢抬頭,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女人,美得他們都不敢看她,可又忍不住一下下拿眼角偷瞄,她就那樣懶懶散散地半躺著,跟只小貓兒似的,可愛極了。真真是應了那句,紅顏禍水,這不,一下把他們全禍害了。
慕容煙看他們扭捏的樣子,想笑,扯了扯嘴角,卻還是沒能笑開。提口氣,殷切地望著其中一個人的眼,「我,是不是很漂亮,是不是跟你們王爺一個德行?」她知道她的聲音又抖了,可此時此刻,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只希望,事情還沒有壞到她想的那種地步。
「是。」被問話的人堅定地回答道。他點頭如搗蒜,像是怕一個字表達不清楚,可他也確實緊張得說不出其他的話了。
他哪里想得到,自己簡單明了的一個字已經夠讓慕容煙垮下臉了,這無比誠懇的動作,更是讓她死的心都有了。這死孩子,要不要這麼老實啊,要不要啊!
她還是不肯死心,直接挑白了問,「我的臉,是不是和前幾天不一樣了?」
「是。」又是硬邦邦的一個字。
慕容煙撲閃撲閃的眼楮徹底灰暗了,木偶般僵硬地扯了扯自己的臉蛋。真皮,模起來的手感會不一樣嗎?
該死的,誰能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呆愣了好一會兒的兩人身子同時一震,慕容煙最後一個問題驚醒了他們,她的臉,王爺派他們來為的可不就是這張臉?
而且,他們很清楚,王爺不想驚動任何人,尤其是,書房里的那位大人,否則這件事,根本落不到他們身上。
兩人默契地轉著腦袋,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最後還是先前被問話的侍衛動了,即便他再怎麼為難,也硬著頭皮開口,「慕容姑娘,抱歉,王爺有命……」
「現在我不是主子,以後也不會是,你們怕什麼,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慕容煙見他們似乎還有猶豫,干脆利索地站了起來,盡管身上還痛著,腦袋也疼,卻表現得像沒事人一樣,笑得有點沒心沒肺,「說吧,他讓你們來干什麼?」
「審問。」侍衛如實回答。
「哦,在這兒還是?」意料之中,只是她本以為那家伙會親自來的,看現在的情形,貌似是她想多了。
「就在這兒。」
「按規矩我是不是該綁起來?」逐一看了離得不算遠的一個個刑具,慕容煙不免自嘲道,「上次只招呼了我鞭子,這次不會要換個玩意吧?」
慕容煙的坦然多少讓這兩個大男人震憾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般瘦弱的身子,直挺的背卻真能叫堂堂七尺的男兒,深深折服了。看著那張面無血色的小臉,頓時有種仗勢欺人的挫敗感,兩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將慕容煙綁了起來。
一天沒吃飯,即使慕容煙再裝得若無其事,腳還是餓得有點發軟了,雙手被綁在架子上後,她順勢就倚著背後的木頭樁子上。
「姑娘,你說了實話,興許就能少受些苦。」
印象中,風沅宸身邊的人一向惜字如金,這時候說了這樣一句充滿善意話,慕容煙覺得稀罕,更是想起初見杜笙時的場景,笑問「杜笙呢?」
他卻答非所問,意味深長道,「杜大人早前便跟兄弟們說了,膽敢對你不敬的人,他絕不會再當作兄弟。」
杜笙是王爺的貼身護衛,也是宸王府的侍衛長,更甚的是他武功高強,一直是府里侍衛們眼中英雄般的存在。哪怕他不愛說話,經常更是面無表情,可跟著他的人都知道,他始終把他們當兄弟來對待。同樣地,除了主子他們也能為他拼命。所以那句話有多重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偏偏王爺的命令他們又不能違抗,因此他方才會那般為難,如今她也只求慕容煙能听勸了。
「嘿嘿,算他有良心。」慕容煙笑得眼楮都眯起來了,心頭暖呼呼的。真不虧給他找了個好媳婦。
「慕容姑娘,既然頭兒他信你,你為何不幫他反倒害了他?」那侍衛忽然話鋒一轉,面露責難,聲音里更難言激動。
慕容煙笑容也僵了,「杜笙出事了?」
「受了內傷,還被禁了足。」一想到頭兒口吐鮮血的樣子,他胸口就越發難受了。
「禁足?傷他的是王爺?為什麼?」一連拋出三個問題,慕容煙情緒激動起來。
「為了你,頭兒第一次對王爺隱瞞了不該隱瞞的,王爺他,自然是氣憤難當。」
隱瞞了不該隱瞞的?還是為了她?慕容煙更加糊涂了,這都什麼跟什麼!摔了一跤,睡了一覺,睜開眼,怎麼什麼都不一樣了?
「我要見王爺。」慕容煙想,也只有當面問才能問清楚了。
他不吭聲了,目光不自覺地飄向門口。
另一個人立刻快速答道,「王爺不願見你。」
慕容煙沉吟了一會兒,下定了決心,才又開口,「你告訴他,我招了,什麼都說,但是他必須親自來。」
,她趁著等人的時間里,想了很多,比如說這臉被撕掉的可能過程,再比如接下來的善後工作。可想來想去她也想不明白,整件事跟杜笙有半毛錢關系嗎?
終于等來了風沅宸。他一進門,瞥了她一眼,徑直坐在準備好的椅子上,不說話,把玩著手里的兩個小瓷瓶,深邃的眸中忽暗忽明,閃爍著令人膽顫的光芒。
現在這種時候,慕容煙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笑得出來,可一見到他陰沉的臉,她就忍不住回想起他冷汗涔涔的表情,然後就忍不住笑了。憋屈了這麼久的怒氣,她竟然一次性連本帶息都討回來了,那一腳真的是讓她身心俱爽。
慕容煙的笑聲低低,可在落針可聞的空曠監牢,一直笑到了風沅宸心里,撓得他直癢癢。終于,他憤恨地先開口了,「笑夠了沒有!」
模夠了沒有!
罵夠了沒有!
笑夠了沒有!
她也想問,老天,你鬧夠了沒有。
那唯二的救命藥丸被人捏在手里,慕容煙自然不敢放肆,人家不讓笑就不笑唄,生氣總可以吧。嘴一撇,眼楮眨呀眨的,盡是委屈,「王爺你亂動我東西,一點都不乖。」
風沅宸終于抬頭看她了,神色冷漠,「說吧,本王听著。」
知道他心情惡劣的程度已經達到了她所能抵抗的極限,慕容煙也很識時務地說正經事了,「我跟杜笙一點關系都沒有,王爺為何要傷他?」
「本王的人你還管不著。」風沅宸諷刺道。
慕容煙不甘示弱,「那我總可以管著自己的心吧,我現在心情不好了,不想說了。」
「你……」差一點又要失控了。果然,對著她,他還是沒辦法做到喜怒不行于色。
堪堪松開抓著的手把,語氣平穩道,「那只是警告他,他還死不了。」
他的意思很清楚了,不會殺杜笙,只是禁足而已。
見好就收,慕容煙討好地笑道,「王爺想听什麼就問吧。」
沉吟著,終于問出口,「沈笑茹她,還活著?」
這個名字他不曾親口念出,卻連同那幅畫,連同霄映宮里的窗幾,都生生刻在了記憶的深處。可直到此刻,他才想起,對于那個人,當年他是帶了恨的。可笑他還記得當初為什麼恨她,卻忘了再去恨,一忘就是這麼多年,如今,如今他還對她的……
不,也許不是……對,一定是這樣的的,她只是一張臉像而已,不是,她絕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