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見敲門的人是個姑娘,先是愣了愣,然後挑著嘴角斜倚在門框上。
「呦,又是哪家的太太管不好男人上我這兒鬧來了?三天來了四個,我這兒還真是熱鬧。看你年紀輕輕的,管不好男人就多去學學閨房秘術,別閑得沒事兒來找別人晦氣,老娘煩著呢!下次……」
「那個……我只是想問問你需不需要繡樣兒,我這兒的繡樣兒又好又便宜……」
沈以歌嘴角抽搐的打斷了眼前潑辣的女人。好麼,這是惹上俏寡婦了?這張嘴,還真不是一般的厲害啊。
那個女人被打斷了,看著沈以歌手里的花樣兒,顯得很尷尬。可是她似乎又不願意服軟,仍舊嘴硬著。
「切,真是有意思,還有大姑娘上門賣繡樣兒的,給我看看……這種貨色也好意思拿來賣?去去去,不買,不買!」
說完,「砰」的一下關上大門,留下無語的沈以歌。♀
這個潑辣的女人,真是死鴨子嘴硬,明明看著繡樣兒的時候很喜歡的樣子,偏偏非要說討厭。
沈以歌回頭看看弄堂口探著頭往里看的孔秀秀,無奈的走了過去。
「以歌,那個晚陽沒欺負你吧?」
孔秀秀還沒等沈以歌開口,就擔心的問起來。
沈以歌愣了愣,晚陽?
「就是最後一家門的那個女人!」
孔秀秀見沈以歌模不著頭腦,就補充道,沈以歌也恍然的「哦」了一聲。
「她叫晚陽啊,好潑辣的樣子,我還沒說話就罵了我一頓,真是不知所謂。」
沈以歌撇撇嘴,任憑誰被無緣無故的罵一頓心里都不會舒坦的。
孔秀秀嘆了口氣。
「你也別往心里去,她也不過是個苦命人,以後別去惹她便是。」
沈以歌好奇了。
「什麼意思?她身上有什麼故事?」
孔秀秀猶豫了一下,才壓低了聲音對沈以歌說。
「晚陽原來不叫晚陽的,叫晚鶯,夜晚啼歌的黃鶯……你,明白嗎?」
孔秀秀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提起這個話題,就隱晦的說了一句這個。
沈以歌琢磨了一下這句話,頓時明了了。夜晚啼歌的黃鶯,那晚陽怕是個青樓女子。
「那她怎麼到這兒來了?看她的樣子,粗布棉衣的,不像是煙花巷里的人啊。」
听了沈以歌的疑問,孔秀秀有些感慨。
「我也是偶爾听來喝茶的客人說起,那晚陽也是個有骨氣的,幼年流落青樓,連自己的姓都不知道,只落了個花名。別人作踐她,可她絕不輕賤自己,這不一年前攢夠了銀子替自己贖了身,想某個正經營生。只可惜世人多渾濁,一日為妓便終身是娼,她的日子,怕是比我們難過的多……」
孔秀秀的話說完,沈以歌沉默的回頭看了一眼晚陽的宅子。
我命由我不由天,那晚陽,倒是個令人敬佩的。看那晚陽剛才看繡樣兒的神情,怕也是因為手頭拮據,再余不出閑錢了。
稍作思量,沈以歌征求孔秀秀的意見。
「秀秀,我想送兩張繡樣兒給那晚陽,你說好嗎?」
孔秀秀略一沉吟也微微笑了。
「去吧,留兩張耐看的給她。」
沈以歌笑著點頭,扭頭跑了回去敲響了晚陽的房門。
晚陽見來人又是沈以歌不禁皺起了眉頭。
「都說了我不買繡樣兒,你怎麼……」
「吶,送你的,就當交個朋友了。沈以歌一生最敬佩有骨氣的人,也最信人定勝天。晚陽姑娘,珍重。」
沈以歌認真的把話說完,就轉身離開了,留下了訥訥的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晚陽。
晚陽捧著手里的繡樣兒,一張翠竹白鶴,一張出水白蓮,漸漸地抿起了粉唇,輕輕的吸了一口氣。
「什麼朋友,我晚陽才不要朋友,真是自作多情的丫頭……」
眼眶微紅的看著沈以歌離去的背影,晚陽依舊是牙尖嘴利的晚陽,可是小心翼翼的把繡樣兒收進懷中的動作,卻透露出晚陽軟成春水的內心。
你叫……沈以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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