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神仙一念間(青梅版) 念十一

作者 ︰ 張謎經

自從魔昂和白雲犬惹了風口,那陣南風就持續著強烈了一陣,但過後又漸漸歸于平息。♀

我想起爺爺教自己的方法,便常常站在黑暗的泉水邊,平心靜氣捂上耳朵,感受著那微乎其微的風力,結果它每次都沒多少起色。

就在我以為這陣南風恐怕再也撼動不得頭上的黑雲時,我听到了碩鼠的聲音,它又開始叫賣自己的眼楮,看來它也有些絕望了。

我把天黑的事情解釋給碩鼠听。結果它這次的「疑心病」加重了不怎麼相信我。我便把燈籠點上照給它看,它才松口氣。

「可是,」碩鼠還是有些緊張,「我總覺得自己的眼楮要保不住。我記得以前有誰說過要拿走它們。」

「誰說過?他為什麼想要你的眼楮?」

「因為我看了不該看的東西。」

「不該看的?」

「嗯……我也記不清了,只是有些怕。要麼你讓我住你這里好嗎,等天一亮我就搬回洞里,好不好?」

于是,碩鼠住進了爺爺的茅草屋。它說它不習慣睡床,于是在屋地上挖了一個洞。那洞一直連通到我的房間里,它說一不小心挖多了。

有一次,白雲犬睡著睡著就從床上骨碌到洞里去了,我把洞口挖寬了一點兒才能鑽進去,結果那洞里面不知何時又被碩鼠拓展了,有著通達的脈絡,與碩鼠此前的通道都連到了一起。

我拎著**的白雲犬打算爬出去,因為這洞底都滲著水,快成了地下河。但碩鼠跟我說,外面可能就要變天了,讓我不如在洞底避著。

「變天?真的要刮大風了麼?」我怎麼一點兒跡象也沒發覺,但想著碩鼠在此地住了這般久的時光,肯定是經驗豐富的錯不了,于是就和它在洞里等了起來。結果等了好久好久,也沒听見外面有何動靜,直至後來枕著白雲犬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醒來時,發覺洞里的水位上漲許多,幾乎要把洞給灌滿了,白雲犬正在水上漂著。

「外面下大雨啦。」碩鼠跟我說,「但沒刮風。」

隱隱約約有光線透進來。我涉著水從我房間的洞口爬上來,走到外面去看,發現天上那塊濃重的黑雲正變成安靜的雨水滴落而下,雲層正逐漸變薄,已經有好幾處透出了天空本來的底色。

碩鼠站在我的旁邊,抬起毛茸茸的腦袋望著天,自言自語說︰「有時刮風,有時下雨,我也搞不清。」

想來它是說這陣黑夜結束的方式,有時雲是被風吹走,有時則化作潑灑的大雨。

原本壓抑的厚雲如今已化作了一層單薄的雲膜,而雲膜上方,就是紅彤彤的太陽,正是一個大上午呢。陽光鋪蓋在雲膜上,擴散出七彩斑斕的色帶,仿佛整個天空都布滿了彩虹。

我在仙人國住了一百年,看過的所有彩虹拼湊到一起也不及這片天上的多呢。

然而,雨勢安靜卻疾猛,瞬時片刻,天上的雲膜就消失不見了,只剩漫天潔淨的陽光鋪灑下來。

這場雨下得可真夠通透,泉水潭早已被灌滿,水正安靜地向外溢著。好在地面原本干燥了多天,外溢的水被地面吸收後,剩下的漸漸化成涓涓細流四散開去。

我忽然想起白雲犬,它似乎還留在碩鼠的洞中,于是走進屋,朝洞口叫了幾聲,結果卻沒有回應。奇怪了,跑到哪里去了?我又下到洞里面,見洞底只剩下空蕩蕩的一大泡雨水,根本沒有了白雲犬的影子。

「可能是漂到別的洞里去了。」碩鼠小心翼翼地跟我說。這洞底一端的出口在我的房間,另一端出口在爺爺的房間,還剩一個岔口連著遠處,我和碩鼠就沿著那個岔口去找。

那條岔口本來窄窄的,走了一會兒,卻又生出新的岔口來,碩鼠帶著我一會兒從草地上鑽出來,一會兒從後園里鑽出來,一會兒卻又來到了黑土遼原上。洞里的水時深時淺,時動時緩,成了數十條連動著的地下溪流。終于,在一處水淺的拐角處,發現擱淺在哪里依舊呼嚕嚕睡著的白雲犬。

我在它肚子上揉一揉,它就把肚子窩起來。我去拍它的後背,它卻又把後背塌下去。看來以後不能讓它睡得太久,因為睡得越久越難醒過來。只好把它的兩只前爪撈起搭在我的後背上,從最近的一個出口爬了上來。

朝周遭望去,所見之處都是烏黑油亮的泥土地。

碩鼠四下看了看,「喔,原來到這了。」

「這是哪?」

「上次領你來采菜的地方啊。」

經碩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地形有些熟悉起來,仔細找了找,終于在一個方向上隱約看出些綠色。想起上次那些菜苗,肯定已經長大許多了,正好摘一根黑瓜來解解餓。

于是,背著白雲犬,和碩鼠走去那片菜地,發現果然繁盛非常,吃了一根手臂那麼粗的黑瓜,肚子撐得飽飽的,便躺在柔軟的草地上休息。♀

碩鼠把自己的尾巴拿到前面,把套在上面的虎尾退下來,搭在一棵壯實的菜藤上,愛惜地說︰「都濕了,要把它好好曬一曬。」

經碩鼠這一捯飭,我也想起自己身上的龜甲布衫來,它早已濕透粘在身上,黏黏的難受。但我想起一個問題來。

「唉?一直都不知道,你是男鼠麼?」

「男鼠?」碩鼠有些模不清頭腦,眼楮里透著緊張,「什麼是男鼠啊?」

「那……是雄鼠?」

「雄鼠?」碩鼠更加緊張了,微微長開猩紅的小嘴巴。

「那……公鼠?」

「我不知道啊。」碩鼠很慚愧地搖搖頭。

難道老鼠不分性別嗎,我偷偷地朝碩鼠掃了兩眼,除了厚厚的毛什麼也看不見吶。

管他呢。身上的布衫正黏濕得難受,碩鼠又不在意性別,我就放心地把龜甲布衫月兌下來,甩到菜藤上晾曬起來。然後舒舒服服倒在草地上,感受著小草簇擁著皮膚,就像過去倒在浪花涌動的海灘上一樣。

碩鼠湊過來看我,眼楮里充滿了好奇,「原來你的皮可以月兌下來呀?」

「對啊。就是不好月兌,所以常常穿著。」

碩鼠揪了揪自己身上的毛,不無自卑地說︰「我的更難月兌。」

「你的根本就月兌不下——」我的話還未說完,突然發現碩鼠的神色開始不對勁,又是那種緊張到癲瘋的樣子。

「……怎麼了?」

「我听到有聲音!」碩鼠倉惶地抱著頭,雙眼絕望,「我想起來了!我就是在這里看到的不該看的東西!我的眼楮呀!」碩鼠叫著,貼著地皮就跑開去,在它身後,潮濕的黑土地竄起一溜泥點。轉眼之間,它就消失不見了,估計是躲進了附近的地洞里。

我尚未听到聲響,但我知道自己的耳朵沒有碩鼠靈,于是也把晾曬的布衫抓過來套上。腦袋剛從衣服里伸出來,耳朵也終于听到一陣疾疾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听起來不像四肢著地的野獸,反而像是魔人。

我拎起依舊迷糊的白雲犬,想逃回洞里,但距離洞口還有很長的距離,以我的速度肯定會被來者發現,只好冒險躲到了濃密的菜藤後面,手里握著一根權當武器的黑瓜。

我剛剛準備好,那個腳步聲就已經來到了。我听到他微微收息,似乎上了些年紀,不像青壯年那般利落。

「嗨——」他疲憊地嘆了一聲,像打招呼又像在長長紓解。

「這次來晚了,莫要怪我。」他開始講話,但沒有誰回應。

「我之所以來這麼晚,都是因為城里出了事情。異戀的那群小伙子,想趁著黑夜翻身,真是不懂事啊。他們以為我不理解他們,哼!規矩對他們的嚴懲是定得那般清楚,而我卻一直對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還不滿足,唉!翻身了又能做什麼,快活上幾十年,然後讓子子孫孫斷絕了後路?他們太不懂得節制。

「算了。我也老了,事情都交給魔藏去做。我知道他的性子太強硬,不如魔蘭懂得變通。但也沒辦法。他自己已經建立起勢力來了,想也不會太差。魔人國只要沒葬送在我的手中,我就沒什麼慚愧的。一切都是天意罷了。我只希望天意再明顯一點兒,讓我早早讓出位置。」

這來者緩慢地講述著,跟上次那個雙火說的事情似乎有些聯系,不知道魔昂去了能做些什麼?來者繼續講述著,他開始回憶往事。他的語調溫柔而莊嚴,時悲時喜——我忽然想起那塊寫著「吾妻」的石碑來。听這聲音,他此時正是站在埋藏那塊石碑的地方!

哦,我明白了,那下面葬的應該就是這來者的妻子!這麼想著,我的心里放輕松一些,能這般來憑吊亡妻的魔人,應該也很良善吧。只是碩鼠似乎很怕他。想著,我朝碩鼠跑去的方向看,尚能看清它逃走的印記,而那些印記旁邊是我們來時的腳印。如果這位來者轉到這邊來看,勢必能發現有一串腳印沒有回程,自然就能發現我還留在這里。

這片菜地的幅面不大,只及得上泉水潭的大半個水面。我躲在藤後,與那來者也只相差十步之遙,好在這里的菜生長得睫葉茂盛,使得這一方天地如同一片渾濁的海水,只要他不過來,還是發現不到我。

忽然起了一陣風,吹過未干的衣服,生出戰栗的涼意。趴在我脖頸上的白雲犬在睡夢中也縮了縮身體。那來者想必亦是頂著大雨趕來的,我听到他輕微地咳了一聲。然後他自嘲地笑了笑,「大不如前啊,大不如前。」

風又加大了幾分,幾欲把菜藤吹倒。

我听到來者「嗯?」了一聲,登時還以為自己暴露了呢。卻听那來者說︰「好啦。你活著的時候,常說這陣南風里面有天意,它這會兒是要趕我走了吧。只是下次,估計又要等一年了。那就一年後的長夜再見吧。」

隨後,我听見他的腳步在呼呼風聲里漸漸消失而去。

等了一會兒,我也背著白雲犬往回走,逆著風,慢慢走在泥濘的黑土遼原上。

途經來時的洞口,碩鼠突然冒出頭來,小心翼翼地問我︰「那個魔人……他走了麼?」

我點點頭。碩鼠的地洞分叉頗多,我想還是走地面好些。

碩鼠又說︰「我把老虎的尾巴落在那了,我要去找找。」然後它就朝菜地跑過去,不多時又沮喪地追上我,小眼楮里面含著淚水,「我找不到了。」

「可能是讓風刮走了吧。」

「一定是。好可惜!」

我走在前,碩鼠走在後。它似乎因為虎尾的遺失而受了打擊,並不跟我說話,只是沉默地跟著我的腳步。偶爾,它找到自己曾經挖出的洞口,就鑽進去,過了一會兒又會悄悄從我身邊鑽出來,毛茸茸的臉上依舊是難過的神情。

快走到泉邊的時候,碩鼠突然從後面抓住我的衣服,小心地說,「泉水那邊也有魔人啊,我听到了腳步聲。」

難道是魔昂回來接我了?

「會不會是那個想要我眼楮的……」

「不會吧,那個魔人是順風走的。」

但碩鼠還是小心為上,沒有再跟著我,搞得我也不得不提高一些警惕,選了一條隱蔽的通向後園的路。穿過菜地,悄悄從後門走進茅草屋,然後貼著窗口,果真看見一個男魔人正站在不遠處的泉水邊,卻並不是魔昂。

在我看向他的時候,他也略有知覺地向窗口看過來。那窗口空蕩蕩的,我想他應該發現了我,然後他就大步走了過來。

他穿著一雙革制的及膝長靴,鞋面上有干燥的泥點,上身批一件紅黃色的獸皮,那獸皮較長還權當了的遮蓋,只是在腰間束了一條不知什麼野獸的火紅的尾巴。

他已來到窗口,沒有進屋,面貌精明而友善,朝我擺手的同時,微笑起來,彎起的細長眉眼只剩下星光點點,「你好啊。」

「汪!」

原來是白雲犬先醒了過來,從我脖頸後面探出腦袋,朝那魔人叫了一聲,之後又把濕噠噠的嘴巴塞進了我的衣服里,似乎小孩子懶床一樣。

「我叫雙火。上次來過。」

哦,是他啊,我也瞬間記起了他爽利的聲音,于是請他進屋。

他說外面很好,許久都不見白天了。

我看了看里面屋地上的大洞,也覺得不太適合待客,于是就隔著窗口跟他說話,反正窗口也空著沒有障礙。

他說,是魔昂讓他來接我去魔人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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